第九卷 忘川·寒鴉
第陸章

雲深漆黑的眸子里冰冷一片:「什麼毒都不勞葯聖費心。」
他深邃的目光看向遠處青山黛巒,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
她緊緊拽著他腰間的玉帶,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我不想你死,我想你活著。」
他深邃的眸子望著遠處,良久,淡淡道:「秦陵。」
他搖了搖頭,溫熱的手掌撫過她因哭泣而顫動的後背,仍是沉著的嗓音:「好了,別哭了。」他輕輕地將她摟進懷裡,唇畔幾乎貼著她的耳畔,那樣深情的姿勢,卻只能說出無情的話來,「寒鴉,你的命要留著用來為你的兄弟報仇,再帶著他們的期盼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浪費在我這個將死之人身上,那不值得。」
她將臉埋在他的肩窩,身子卻在微微發抖。
所以,他才會被追殺。
她仰頭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他原本該在千里之外的關嶺。他的面容有連日趕路的憔悴,眉眼卻越發好看,她聞見他身上熟悉的幽香,感覺像夢一樣不真實。
他漫不經心地抬眸看著她:「你來找我求葯,卻連我的姓名都不清楚。」
涼無心坐直了身子,銀髮掠在嘴角,似有笑意:「千墓之毒?」
小童好奇打量,歪著頭道:「那你等著吧。」
「持故人之物來見,https://m•hetubook•com.com還望通傳。」
雲深是守陵人。
他卻只是望著夜裡朦朧的月:「知道越多越危險,寒鴉,我不想你有事。」
他撐著額頭緩緩看過來:「一命換一命,如何?」
寒鴉已經不記得他們趕了多少日的路,當她停下來的時候,眼前是一座連綿起伏的高山。她從未見過如此高大巍峨的山嶺,她扯了扯身邊雲深的袖子,輕聲問:「這是哪兒?」
小童在一旁接話:「我師父叫涼無心。」
他垂眸定定地看著她,良久,俯身為她拂去發間的落花,輕輕的一聲嘆息響起:「寒鴉,我給不了你什麼。我是將死之人,唯一能給你的承諾便是為你報仇。」
趕路的方向仍是關嶺,之前他所說的事情迫在眉睫,卻是為了她半路返回,單槍匹馬闖進百草谷。她縮在他懷裡,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雲深搖搖頭:「我交代你們的事情可辦好了?」
離開百草谷時,寒鴉仍與雲深同乘一匹馬,她想起他們第一次同乘時,還是她準備收贖金送他下山,誰又能料到今後的日子會彼此糾纏。
不一會兒,小童從落滿秋花的幽谷中跑出來:「師父請你進去。」
前秦皇陵,埋葬大秦歷朝https://www.hetubook.com.com歷代的皇帝,其陪葬品羅列天下珍寶,兵器金銀不計其數。天下人無一不想入秦陵,可沒有任何人知道該如何進入。
「你幫我解開這個,我就幫你通報。」
半道上,寒鴉見到了劫持雲深那一日趕車的護衛,喚作西寧。他從飛馳而來的馬背上翻身而下,跪在雲深面前:「公子,你沒事吧?」他又抬頭看了寒鴉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繼續道,「前幾日公子匆忙離開,兄弟們都很擔心。」
寒鴉還想問什麼,他已經拖著她踏出房門。一直走到戲雨亭外,他終於將她鬆開,向來淡漠的神色顯得他越發沒有情緒:「我以為你應當明白性命的可貴。」
卻不是前往關嶺的方向,寒鴉感到奇怪:「去哪兒?」
寒鴉站在原地,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走馬觀花地閃過,良久,她輕輕開口:「好。」
雖是初秋,百草谷外的紫薇花仍開得明艷,戲雨亭內蹲著一個布衣小童正在把玩九連環。寒鴉上前說明來意,小童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將九連環遞給她。
歷代葯聖的脾氣都十分古怪,這是世外高人通用的特點。寒鴉未得允許不敢擅闖,怕惹怒了葯聖求不到解藥,屆時雲深便只有死和-圖-書路一條。
她咬著嘴唇沒有回答,下一刻已被他抱在懷裡。他的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手臂環過她的腰,幾乎是保護的姿勢。
寒鴉想起秀才從送風閣求來的那封書信。一方是前秦舊臣妄圖復秦,一方是秦陵守衛,守護著富可敵國的金銀。復秦需要大量的錢財,理所當然想要從秦陵獲取,可雲深不同意。天下太平,前秦已覆百余年,何必再起烽煙,令百姓受罪。
當年秦朝覆滅,一支名為蒼鷹的秦軍成為秦陵的忠誠守衛,其後代代相傳,至死方休。守陵軍的首領知道進入秦陵的方法,雲深便是這一代守陵軍的首領。
漸漸地,他們遠離城鎮,所行之路越來越荒蕪,再也沒有客棧夜宿。半夜在林間露宿,她靠著樹榦久久不能安眠。火堆「啪」地跳起一點火星,雲深踩著火光走到她面前。
他微微俯身,問她:「害怕嗎?」
戲雨亭外兩棵流蘇樹落光了葉子,月光透過枯枝灑進來,她抬頭看了會兒夜幕星辰,將腦袋埋進膝蓋,整個人都縮到陰影里。
一襲黑衣的雲深就站在門口那株矮櫻旁,飄落的櫻花鋪在他腳下,像一場盛邀的春宴。他目光深邃而悠遠,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我的命,還用不著你拿命去換。」
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每日都有護衛加入他們的隊伍。前幾日夜晚他們仍能宿在客棧,她整晚整晚做噩夢,依舊不能安眠。半夜的時候住在隔壁的雲深果然又來敲她的窗戶,他未束髮,隨意披了件外裳,像夜裡來赴佳人的幽約。
她哭得更加厲害,小聲顫抖著:「值得的。」
寒鴉被他扯著往外走,身後響起涼無心慢悠悠的聲音:「千墓之毒,非千年陵墓中的肉靈芝不可解,就算我想費心也費不上。」
百草谷作為歷代葯聖居住之地,傳聞四季如春,葯香如霧,奇花異草不計其數,光是在這裏住上一年便可延年益壽。寒鴉卻沒多少心思欣賞這人間仙境,腳步匆匆穿過大片五色花木,來到了葯聖的木廬。
他微微低頭,趴在她耳邊道:「去給你報仇。」
銀髮黑眸的男子有一張異常俊美年輕的臉,手裡拿著那張破舊的銀狐面具,寒鴉朝他拱手行禮:「東方先生。」
他掉轉馬頭:「走吧。」
寒鴉以前沒玩過九連環,在戲雨亭待到天黑也沒能解開。布衣小童早已離開,夜風吹落一地秋花,風聲呼嘯的山谷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她的話沒說完,她被他伸手扯到身後。她從來不知道他的力氣可以這麼大,令她絲毫掙脫不開。他看著涼無心,話卻是對著她和-圖-書說:「你救了我那麼多次,若是最後連自己的命都搭上,我就真的還不清了。」
「一切按公子的要求都已準備齊全。」
她雪白的雙唇鬆了又抿,平靜的哭腔從唇間溢出來:「我只是不想你死……」
翌日一早,布衣小童拿著已解開的九連環在她耳邊搖晃,丁零零的聲音將她從夢中驚醒,她揉揉眼,聽見小童道:「你沒有我師父聰明。師父說了,沒有他聰明的人不可以進谷,你走吧。」
晨露從戲雨亭的四角滴下來,她掬了一把清露洗臉,從懷中掏出一隻模樣已經十分老舊的銀狐面具。
他說出這句話,拿不準到底有沒有生氣。她有些不知所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底蔓過冰涼,仍勉強扯出笑容:「是我多管……」
這彷彿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在寂靜的深夜推窗賞月,她心底有許多問題想問他,比如:「你到底是什麼人?」
身後木門「嘎吱」一聲,涼無心從軟榻上坐起來,定定地看著門外。寒鴉轉過身,本來視死如歸的神情突然變得生動。
「別怕,睡覺吧。」
葯聖不姓東方,寒鴉還是第一次聽說。涼無心揮手令小童退下,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百年前的故人之物,於我而言並無意義。不過看在師尊的面子上,我願意給你一個交易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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