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秦帝當年遊玩江南，在拍賣行看中一尊玉像，驚為天人，一擲千金拍下玉像。而競價過程中，對面的雅樓始終有人與他競拍，但如何能贏過一國之君，玉像落入秦帝囊中，雅樓有人氣勢洶洶地掀開帘子，閣中女子竟與玉像九分相似。

「他會怎麼樣？殺了我嗎？」她接過宮女話頭，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他不敢殺我，殺了我兩國就要開戰，人命不比桂花值錢啊？」

陸朽筆直地站在一旁，握刀的手抬在半空，純白的衣袖在空中蕩漾，連嗓音都微微不穩：「我也想知道，為什麼那麼喜歡她？」聲音緩緩低下去，最後一句幾乎聽不清，「為什麼非她不可？」

今年春末，大秦和番邦締結盟約，互相承諾十年不犯邊疆，而番邦最小的公主便以和親之名嫁給秦帝為後。而此時距文德皇后病逝不足三個月，原以為後位必屬備受寵愛的容貴妃，卻不料甘露殿最後迎來的是一位番邦公主。

聽見腳步聲他回過頭來，看見她時卻並不意外，只是淡淡道：「今次忘了帶酒，抱歉。」

她轉了轉眼珠子：「好啊，就要玉寧宮的桂花，特別香。」

她看著銅鏡倒映出自己愁眉苦臉的模樣，ｍ.ｈeｔｕｂｏｏｋ•com.ｃom這皇宮就像一潭死水，從腳踝一點點將她淹沒，全失了曾經在草原上策馬賓士的洒脫。

奶娘望了眼門外，低聲道：「後宮之中母憑子貴，只要娘娘誕下龍子，陛下也會對娘娘另眼相看的。昨日昭陽宮那邊傳來消息，容貴妃有孕了，陛下賞了不少東西呢。」

入宮半年，聽聞秦帝只去過甘露殿一次，又因皇後年齡尚小，帝后圓房之禮便也推遲，久而久之，後宮最具身份的甘露殿竟門可羅雀，冷清下來。

她垂著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奶娘，我真的不喜歡這裏。」

不得不說，秦帝說起甜言蜜語來和他治國的能力不相上下。

宮女已習慣她口出妄言，只能小心陪著：「娘娘，甘露殿是皇後身份的象徵，多少人羡慕不來呢。若娘娘覺得冷清，奴婢讓他們移栽一些花草過來。」

外人都為這位皇后嘆一聲可憐，蘇白衣卻不這麼想。

即將入冬，新做的白絨披風綉了五色鳳羽，將她從頭到腳都裹住，奶娘看著她道：「過完今冬，娘娘就又長了一歲，在這大秦啊，是要行及笄禮的。」

他答應給自己帶桂花酒，不知帶來了沒和_圖_書？四下瞅了一圈發現沒人注意自己，她翻身躍出窗外，一溜煙跑了。

中原禮儀煩瑣，秦宮更是嚴謹，嫁過來之前，母親曾千叮嚀萬囑咐她要約束行為，收斂性子，如今沒人監督，除了隨同而來的奶娘，連宮女都不甚上心，她落得輕鬆，是以才能偷偷溜去玉寧宮飲酒。

秦帝和文德皇后的故事，蘇白衣也知曉一二。

她站在銅鏡前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偏著頭問：「及笄禮是做什麼的？」

「你繼續，你繼續，我不說話，我就隨便看看。」

奶娘替她綰好長發，挑出一支金步搖簪在發間：「既來之則安之，娘娘想開些。」

她一時半會找不到理由反駁，在一旁獨自生了會兒悶氣，終於釋懷：「也對，陛下那麼喜歡文德皇后，你若是抗命，他肯定殺了你。」她上下打量一番玉像，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她呢？因為她長得美嗎？」

她像是不滿：「我叫蘇白衣！」然後又小步湊到他跟前，「你雕玉的手藝這麼好，幫我也雕個小東西好不好？」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轉而又跑到他的身邊：「那便下次吧，下次可別忘了啊。」

這便是秦帝與文德的初和*圖*書遇，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廣為流傳。

她絞著衣袖：「可陛下並不喜歡我啊。」

蘇白衣沒機會再溜出去，整天扒著窗檯唉聲嘆氣。

話雖這樣說，她的目光卻定定地落在他的身上，第一次有人在他雕玉時在旁邊看著，他無奈地停下手，偏頭問她：「皇後娘娘，您到底想做什麼？」

正是午後，玉寧宮附近只有風聲，她輕車熟路地鑽入桂樹林中，穿過鋪滿桂花的石板路，微微虛掩的房門就在石路的盡頭。屋內的陸朽背對著門口，她掃了屋內一眼，滿地的玉屑。

「代表娘娘長大了。屆時便可和陛下行圓房之禮，誕下龍子，母儀天下。」

「這甘露殿也忒冷清了，什麼花兒草兒都沒有，一點都不好看！我要換宮殿！」

秋日的落霞透過半開的軒窗照在玉像上，月白玉石泛出流彩的光芒，陸朽就站在光芒之後，看不清情緒。

陸朽會出現在那裡，著實令她意外。

但既是以和親為名，又是異域女子，行為性格都異於秦人，這位年齡不足二八的皇后並不受寵愛，徒有皇后之名，後宮之權卻仍由容貴妃所掌。

宮女臉色一白又「撲通」跪下，連連磕頭：「皇後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陛htｔｐs://m.hｅｔuｂｏok•ｃoｍ•ｃom下曾有旨，桂花只准出現在玉寧宮。何況玉寧宮乃是禁宮，娘娘今後切莫在外人面前提及，若是傳到皇上那裡……」

但能光明正大地出入，屋內又雕著文德皇后的玉像，她大概能猜到這是秦帝的旨意。人死了便寄相思于死物，的確符合中原人的行為。

「既然愛到入骨，為何只能保她三年，為何迫不及待納新后？」一聲冷笑自光芒中飄散出來，「終歸是不夠愛罷了。」

自從她被發現溜入玉寧宮后，一向不怎麼上心的宮女便寸步不離地跟著她，若是被秦帝知道，丟了小命的可是她們。

故事之後如何發展已不難猜到，文德傾心，秦帝力排眾議納她為後。可這段佳話只傳唱了三年，三年後文德病逝，不足三個月，秦帝再納新后，便是如今的蘇白衣。

他看向窗外遼闊秋空中的一雙白雁，語氣淡漠：「聖命不可違。」

宮女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不住地磕頭。奶娘拿著新做的披風從內殿走出來，笑道：「娘娘心直口快，你們以後多提點，下去吧。」

像是怕他不記得，她還慎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比她高出不少，她還只能踮著腳。他放下刻刀看了她一眼，她抿著嘴唇露出一個天真的笑ｗwｗ•ｈetｕbooｋ•ｃｏｍ.ｃｏm容。

奶娘是曾經服侍蘇白衣母親的婢女，蘇白衣未嫁到番邦之前，蘇白衣的母親也是大秦的王公貴女，此次和親奶娘隨行，可以說是蘇白衣在這宮中唯一能信任依賴的人了。

蘇白衣氣得不行，指著玉像問：「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麼？用手指頭摳嗎？！」

秦帝把玩著扇墜，笑吟吟道：「這玉像既然雕的是姑娘，那更不能由姑娘你所得了。姑娘每日梳鬢畫眉便可見到自己的面貌，我卻只能通過這尊玉像以解相思。」

以前她不開心時有烈馬烈酒，如今連喝酒都要偷偷的。她扒著窗檯看著秋雲纏卷，院內的宮女正在忙忙碌碌地移栽花木，大朵大朵花盞開得明艷，她叫不上名字，又想起玉寧宮清香四溢的桂花，以及神仙一樣的男子。

他一愣：「抱歉。我三年前便已棄刀，發誓今生都不再雕玉了。」

文德說：「這尊玉像以我相貌成型，自然屬於我。」

玉寧宮是禁宮，曾經住著秦帝最愛的文德皇后，文德皇后病逝后，秦帝下旨任何人不可出入，若敢擅入當以死刑。這些從她入宮開始便被教導謹記，但她自小野慣了，仗著有幾分身手，偷偷潛入好幾次都沒人發現，後來便越發大胆，儼然將玉寧宮當作了她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