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慘叫中抬頭，身子卻像麵粉一樣簌簌脫落，轉眼間眼前就只剩下一堆白色齏粉。

「我只是聽人說起過捉妖師，這還是第一次遇見。」言語中透著崇拜，轉而她又有些擔心，「道長，你經常受傷吧？」

沉玄道長是什麼身份，竟陪著自己走了一日，她想想都覺得罪過。

因缺了兩天的工，待她再去時主人已將她辭退。她有些失落地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寒冬正在漸漸過去，她卻仍覺得冷。

春山嚇得面色發白，躲在沉玄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手指還緊緊拽著他的衣角。他身子有些僵，卻沒有將她推開，只是神色十分疑惑。

他們吃完飯，街上已亮起燈籠，時不時能聽見酒肆里傳來的嬉笑之聲。她本想同他告別，他卻執意要送她到家，令她心裏又生起几絲喜悅。

她彎起嘴角：「沉玄道長。」

近日來，出現在這附近的鬼wｗｗ.hetｕｂooｋ.ｃoｍ.cｏm妖越來越多了，而且似乎都是衝著春山去的，難道是因為……

她在水霧中垂眼，聲音低低的：「謝謝你救了我。」

之後的生活似乎又恢複原樣，她沒有再遇到鬼妖，自然沒有機會搖動鈴鐺。說來也奇怪，有時候她下工走在夜裡的小巷中，能感受到身後有雙眼睛注視著她，可是每次回頭，身後只有風捲起的落葉，伴著初春到來的花香。

一天下來他們走了好幾戶人家，但他們都以各種原因而拒絕了春山。眼見黑夜降臨，兩人找了家酒樓用飯。她偷看他的神色，發現他並沒有不耐煩，心裏偷偷鬆了口氣。

他用眼神示意她坐下，本來提起酒壺想替她斟酒，轉而想到什麼，手指在空中轉了一圈后落在茶壺上，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她眼眶紅紅的，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因為感動，愣愣地望和-圖-書著他不接。他低頭替她將鈴鐺系在手腕上，手指撫過她的皓腕，像覆上白色月光。

男子像是被她逗笑，沒有情緒的眼底難得露出笑意，點點頭：「我知道。」

繞過街口時，背著背簍的老奶奶摔倒在地，春山快走兩步正要去扶她，手腕卻被沉玄一把扯住，下一刻青光乍現，他已收起面對她時的柔和表情，眼露殺意看著老人。

送到唇邊的酒杯頓住，他挑眉看了看她。就在她以為自己多事時，他卻依言放下酒杯，換了一杯茶。

他點點頭，目光若有所思地從她身上掃過。她想起那晚他亦將彎刀架在她頸上，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脫口而出：「我是人。」

若是鬼妖，那晚她被青光覆住時就該沒命了，只是……

若是死了三個人，城裡不可能依舊風平浪靜。何況那紅衣女子面目可怖，怎麼看都是妖怪。

青光絲絲密密地將老人和圖書覆住，春山聽見他的冷笑：「當著我的面也敢動手，真是膽大妄為。」

因為經常受傷，所以他在替她擋下女妖那一擊時，明明是那樣嚴重的傷，也只是微微皺眉而已，大抵已習慣了疼痛。

聽聞春山被辭退要再去尋找做工的人家，他想了想，竟站起身說要陪她一起。她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眼底卻掩飾不住喜色。

他嘆了口氣，聲音是連自己都沒發覺的溫柔：「別怕，回家了。」

他一杯又一杯地飲酒，嗓音似乎也帶了酒香：「那是我的工作。」

她抬起一張快被嚇哭的臉，眼底卻有璀璨星光。

他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由得她叫了。

翌日起身，春山打起精神繼續去找工。她這一生，就像茫茫人世里的螻蟻，活得平庸又戰戰兢兢，忽然闖入她生活的沉玄卻像一抹鮮艷的色彩，令她灰白的人生也變得有些精彩起來。

送她進和圖書屋后，沉玄輕念咒語在房屋四周設下結界，防止鬼怪闖入她房中。他又取下手腕上的鈴鐺遞給她，低聲交代道：「如果遇到危險，就搖動鈴鐺，不管在哪裡我都會聽見。」

春山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她躺在自家的床上，屋內沒有打鬥的痕迹，彷彿昨夜的一切又是一場夢。

她有些尷尬地走過去，晨光透過窗戶照在他握杯的手指上，酒杯里泛起漣漪，有點像她此刻的心情。

下午時分，她終於在東街找到了一戶人家做工。她摸了摸被她妥帖放在心口的鈴鐺，嘴角露出溫柔的笑。

但那顏色不是屬於她的，哪怕她歡喜而感動，也終有褪色的一天。那樣高貴溫柔的男子，不是她的歸人，只是過客罷了。

他看了眼窗外迷濛的天，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

自己並不認識他，這樣冒失上前，不太好吧？

她皺起眉頭，想了想還是開口：「你的傷還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不宜飲酒。」

她自記事起便一人獨居，性子孤僻，沒交到什麼朋友，所以在外人看來總是一副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樣子。可今日走在他身邊，她竟也露出少見的少女模樣，笑里裹著明艷，伴著天光令他覺得有些刺眼。

「能傷到我的鬼妖很少。」若不是當時為了救她……他頓了頓，道，「我叫沉玄。」

床頭散發葯香，幾包包好的葯靜靜躺在那裡，像在提醒她該去煎藥了。

春山轉身要走，身後卻傳來淡淡的嗓音：「你是來找我的？」

她看了一眼清晨人少的酒樓，微微靠近他一些，壓低聲音問：「我看見的那些……不是人吧？」

或許，沉玄道長已經離開了這座城鎮吧。她有些難過地想。

經過酒樓時，她瞟到二樓窗口正在喝酒的青色身影，雖然只能看清半張臉，但她還是將他認了出來，提著裙角跑上去，走到樓梯口時又遲疑地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