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宋念說著說著,想起那晚頭也不回的季柏堯,只聽電話那頭的婉儂嘆息道「原來中毒不淺」,她鼻子一酸,一滴淚從濕潤的眼裡滑了下來。
運動角畫壁工程結束的那天晚上,宋念坐在畫壁,痴痴望著那面牆許久。
送完客戶,竟覺得微醺的腦袋被風吹醒了,然後就慢悠悠地走到了廣場上,也沒讓助手回去,晚上有人在邊上說說話,也挺好。
身旁聰明的助理一直在小心觀察老闆的神色,對於老闆今晚的反應,也並不意外,只能說,大BOSS失戀,他們下頭這些小嘍啰會過得很慘。
她對他說,「你看,我畫出了一個宇宙,季柏堯,從現在開始崇拜我吧。」他笑著摸摸她的頭,「這個宇宙有點小,原諒我只能崇拜你三秒,」見她不悅瞪他,他只好笑著舉手,「好吧好吧,五秒。」
季柏堯這個男人就如入境的春風,帶給她愛的甘霖,滋潤了她龜裂的雙唇,然後在她還未來得回味那甜,就「呼」一聲優雅出境。
「腳手架呢?」
「嗯?」
「嗯……大概看清了。」
「不過……」
然後目光就穿越了整個廣場,定格在那個孤寂的背影上,微卷的長發,再熟悉不過的邋遢背帶褲,這條背帶褲只有一個人有,而他的身邊,再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理直氣壯跟他說:「邋遢又怎樣,梵高都可以割掉耳朵,我自然也有穿邋遢背帶褲的勇氣啊。」
她不知道,身後遠處有道深邃的目光,從她坐下來對著牆發愣起,就一直看著她,她不走,他也沒有離開。
「不急。」
她想他,想見他,只是差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可是當這個借口真的出現時,宋念又瑟縮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和她之間的差距,他是那個卓爾不凡的季柏堯,只會出現在本市新聞和財經報道,而她,是那和*圖*書個平凡默默無聞的宋念,他們不在一起才是正常,在一起才是不正常。
這雙手再不屬於她,這雙手很快就會屬於另一個姑娘,那姑娘會全身心地愛著他,沒有欺騙,沒有三心二意,也沒有一個「師兄」橫亘其中,讓所有的過程都變了質。
那個時候怎麼會沒有想到,遇到的是愛情呢。
「明天爬上去拍張照片給我,我想看看她畫了什麼。」
總以為把愛情給了厲北,再不會給其他人了,偏偏等到失去后才明白,其實愛情早就給了別人,別人給的也是愛情,可當時糊塗,一味地逃避這個結論。
她破天荒地開始督促宋卓別老把心思放在樂隊上,希望有一天自己弟弟,也能成為這般出色到能讓女人趨之若鶩的男人。
「嗯?」
季柏堯今天談成了一個大合同,客戶也熱情,陪著喝了不少酒,竟把酒量頗好的他灌得有些醉了。
就比如現在大晚上的,已經夠累了,還要陪著失戀的男人吹風看風景。
這些天,她一直反反覆復思索幾個問題,被這幾個問題折磨地夜不能眠,簡直要精神分裂。
知不知道我跟你已經離得太遠,你再掉下來,我都不可能接住你。
助手趕緊回答,「完工了。」
他看著那個身影一動不動地坐著,坐了很久,然後突然站了起來,拿起筆,蘸了油彩,頗為艱難地爬上了腳手架,步子有點大,慢慢地爬到了最高處,他本來跟助手坐著,竟緊張地站了起來,眼睛直直地鎖住那個方向。
兩個小時前,她在跟大貓他們去吃飯的時候,見到季柏堯了。
宋念不禁感嘆上位者的神通廣大,望著那個溫文爾雅的傅岩,宋念想到的竟然是季柏堯,都是那種沉穩的能讓人無條件臣服的精英氣質,只是一個笑容,就能讓人安心跟隨。
折磨人https://m•hetubook•com•com的小騙子。
而就在她發獃的時間里,季柏堯已經邁著步子穿過廣場,直到看到她下來,這才停住,站在一百米處的柱子旁,任由柱子的陰影將他隱藏。
只留下一片狼藉。
告訴自己不要認真,可為什麼心在隱隱作痛,這排山倒海痛苦的感覺是什麼?
掛了電話,宋念望著窗外冰冷的月色,渴望那個人也站在窗外,跟她仰望同一個月。
宋念最終沒有去找季柏堯,也不知道姐姐在哪認識的一個大律師,幫焦頭爛額的他們解決了麻煩,爸爸只是關了幾天就出來了。
「我說句實在的。其實你心裏早沒厲北了,你潛意識早接受了跟他不可能這個事實,你呢,就是執念太深,魔障了!你早不愛他了,你要真愛他,季柏堯一點機會也沒有,你根本不會為他心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要哭不哭蔫巴巴的樣子。妹子,有個名詞專門形容你這個狀態,知道是什麼嗎?」
不像所有已經無望的戀情,分手后總有一方試圖挽回,宋念沒有那麼做,她安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再挽回,她再沒有勇氣跑到他的家,蹲守半天只為能讓他看她一眼。
那時,他就站在她此刻坐的位置上等著她完工,她常常會站在腳手架上回頭嬌嗔地瞪他一眼,手上動作加快,只想馬上結束。
她拖著腮想,喜歡季柏堯的女人一定很多。
再然後,他不顧一切地救了她,那一刻躺在他的懷裡,她只是想,太好了,季柏堯來了,她安全了。
「真哭了?」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喜歡厲北,並且是非常喜歡,你常常笑我在喜歡厲北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我自己也這麼以為,這份喜歡我堅持了四年,可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季柏堯只出現了四個月,就讓我意亂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迷,跟他在一起時,我常常忘了厲北,想起他時,也只有內疚,我不該這樣的,我對不起季柏堯,也對不起厲北。我……對他們很抱歉。」
「失戀。恭喜你了啊宋念,二十四歲高齡了總算失戀了一回,總算這回失戀跟厲北是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這一幕刺痛了宋念的眼,她遠遠站著,真想當個瞎子聾子,看不到也聽不到,誰也無法傷到她,她也不會傷到任何人。
明明是一場欲擒故縱的遊戲,她為何沉溺其中,直到遊戲結束,她還不能抽離?
明明是燥熱的夏,宋念卻覺得夜涼如水,她有點冷,又有點想哭。
他大概是在去宴客的路上,眾星擁月般走在最前面,邊走邊和一個外國男人說話,他穿著三件式的西裝,在人群里太過扎眼,范初晴笑盈盈跟在他身後,他大概想到了什麼,親昵地做了一個手勢,范初晴就頗有默契地湊到他面前聽他耳語,她的笑看起來是那麼甜美,然後她點點頭,跟他眼神交流了一下,快步離開。
就在她幾乎要自暴自棄時,婉儂的一通電話解救了她。
只聽一旁的季柏堯啞著嗓子開口,「這幅畫完工了?」
我希望你快樂,但對不起,此刻,我希望你跟我一樣難過。
老天,原來這才是現實,她竟然忽略了。
「我那天在他面前哭了,我見不得他那個樣子,明明對我很生氣,卻又很無奈拿我沒辦法,很溫柔地喊我『小騙子』,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曉得哭,但他還是走了。」
她看著那面牆,而他在看著她。
什麼時候他成了她所有的陽光?什麼時候想到師兄不再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什麼時候想到他只有濃濃的甜?什麼時候想到師兄只有淡淡的苦?
「我……婉儂,我非常非常亂,我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人。」
m.hetubook.com.com宋念簡直要瘋了,她開始陷入自我懷疑,她覺得自己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這樣的她不值得得到任何人的愛。
她怎麼可以拋棄暗戀四年的男人,只花了四個月就喜歡上了別人?
「你還笑,我都要哭了……」
「啊?」
婉儂已經知道一切,然後靜默許久才嘆了口氣道:「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宋念,其實我一點也不意外,記得我結婚那天怎麼提醒你的嗎?我就是怕你太入戲了。我電視劇看多了,你看電視上不都這麼演嗎?說好是來一場感情遊戲,不知什麼時候就較了真,感情這個東西,真的不是理智能夠控制的。更何況是尹亮表哥那樣的情場老手,你簡直是雞蛋碰石頭。」
「……婉儂,別這樣說他,是我對不起他,他對我很好,錯的那個人是我。」
宋念過了好幾天恍惚的日子。
「幸好,中毒不深。」
失戀的日子有些難熬,宋念只能讓自己忙碌一些,很快家裡發生的事情讓她無暇傷春悲秋,老爸因為拆遷打架被抓進警察局,很有可能判刑。老爸被關,家裡的天似乎也要塌下來,最困難無助的時候,宋念甚至想要不要去求季柏堯,他有錢有勢,一定能幫到她。
清涼的淚無聲地提示她,婉儂說得對,她中了一種叫做「季柏堯」的情毒,短時間病入膏肓。
他們的眼中是不同的風景,他卻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情。
「宋念你這個大傻妞,瞧你說的什麼傻話,我真想用把鎚子敲醒你,我要早狠心那麼幹了,你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為什麼你會覺得對不起厲北?拜託,你只是他的師妹,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女朋友,你根本不是他的誰,憑什麼就不能愛上其他人?」
晚了,都晚了。
那個當初在畫廊里大胆搭訕的宋念已經消失不見,她終於懂得有所為有所不為。
和*圖*書念抹了抹眼角濕潤的液體,然後站了起來,拿了支細筆,蘸了點油彩,慢慢地爬上腳手架,直到站在了最高處。
見她終於爬到高處某個地方,站穩,然後舉筆在畫牆上一番動作,畫完后,又站了許久,才慢吞吞地從腳手架上下來。
她的嘴邊是一抹諷刺的笑,半個月不見,他意氣風發,她卻還是一蹶不振,難怪總是有愛情專家說,男人和女人對於愛情的理解,總是存在時差。
見她腳終於落地,他懸起的心也終於落地,只是目光仍舊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個方向。
「哪個女孩生命中沒有一個只能偷偷暗戀卻始終得不到的男人?感情從來都是你情我願,他不喜歡你,你就去找一個喜歡你的男人,誰都懂的簡單道理,可只有宋念你這個傻瓜較了真,轉不過彎。現在,我倒有些感激尹亮表哥了,至少他能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厲北一個男人,能讓你心動。」
誰在愛著她,她,又在愛著誰?
季柏堯的眼神有些難以捉摸。
「她剛才爬到哪個位置畫畫你看清楚了嗎?」
似乎昨天他還拉著她在風中狂奔,她感受著他手上的溫熱,於是願意全身心地依賴他,她低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突然心酸難抑。
如果你難過,那我便值得。
我很難過。
「沒,我想我喜歡季柏堯沒有那麼深,我這幾天很難受,但哭不出來。」
夜已經很深了,大貓他們已經回去,廣場上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宋念的頭頂是一片星空,她望著眼前廢寢忘食畫出來的畫牆,還有沒有拆除的腳手架,思緒蔓延。
「什麼?」
「你看,還這麼護著他。宋念,你真的陷進去了知不知道?」
「啊?哦,我明天叫人拆,放著也不安全。」
他看著前方收拾畫具的宋念,心想,畫畫的姑娘你可真能折騰啊,你倆一鬧分手,苦的就是我們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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