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電梯邊那裡有點動靜,有個莽莽撞撞的小夥子朝這邊跑過來,邊跑邊招手嚎著,「老大,別走,載我一程!」
而現在他每個字都在詆毀她,詆毀她的生活。
嚴冀很喜歡逗狗。
小夥子馬上明白誰是肇事者了,表情隨即透著股深深的痛心,「我說姑娘,你這菠菜吃得可不是時候啊。車主人最近真是不好惹啊,你就是吃了十罐菠菜都不是她的對手。」
「啊!」
嚴冀溫文爾雅地笑了笑,「你的後視鏡也斷了嗎?」他轉頭對縮頭縮腦的夏舞笑微微說,「要不你辛苦下也給掰斷了?」
「不是,我助理的。」
這種隱形的殺傷力極強的糖衣炮彈徹底取悅了表哥嚴冀,他也很嚴肅地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曾經有個姑娘就用這樣一雙眼睛打動了他,可是好景不長,現在這雙眼睛摻雜了太多東西,讓他有些失望。
這是某些人骨子裡的劣根性,或者往往是出於愛,或者僅僅是因為好玩,相信嚴冀屬於後者,畢竟他繁忙的生活充實而缺乏樂趣。
小夥子眼睛雪亮,手指頭戳著那輛紅色破車,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他剛看完一部恐怖片。
夏舞想都沒想就蹦出這麼一句,今天的嚴冀讓她覺得不再是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他的外甥養了一隻叫做「尼可」的沙皮狗,憨頭憨腦的,很討小孩子喜歡。
「表哥」,她自嘲冷笑一聲,終於恢復了往日的伶牙俐齒,「我慶幸自己沒有你這種表哥,要不然我多半早氣死了,我都開始同情廖河了。」
對於一貫以冷淡示人的嚴冀來說,偶然幫助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理由,如果一定要硬找一個理由:心血來潮,今晚心情好,或者僅僅是因為,小姑娘有一雙濕漉漉的孩子一樣純凈的眼睛。
嚴冀勾了勾嘴角,嚇朵小花也真不是太高尚的事,他決定讓他的人性光輝偶爾出來閃耀一下,就像他那胖嘟嘟的外甥昨天對他說的,「舅舅,尼可是女孩子,我們白天欺負它12小時,晚上愛它12小時,嗯,舅舅你怎麼不明白呢,愛它就是讓它睡覺,睡得飽飽的明天就可以繼續玩它啦。」
「別的不敢說,你們跳舞的女孩子我www.hetubook.com.com還真接觸過幾個,除了極個別出色的,」嚴冀頓了頓,嚴厲的眼光望了過來,「倒都是像你這樣的,天天不思進取,玩到徹夜不歸家,憑著一張還看得過去的臉就四處闖禍,闖禍了只會甜言蜜語騙過去,以為世界都要圍著你們轉,我問你,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
夏舞有些尷尬,主動攀親戚還是頭一遭,自然業務不熟悉,她只好盡量討好,「表哥,我跟廖河關係很好的,廖河表哥就是我表哥,」她雙手合十祈求,「表哥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
嚴冀來了興趣,「什麼話?」
是緣,是孽緣,妙不可言。
夏舞一臉嚴肅,手從上到下劃過嚴冀,表情誠懇,「廖河的人生無疑是完美的。」
不想這句話惹惱了嚴冀,他最是反感這種自以為是的行為,哪怕對象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對夏舞剛剛有的那點好感又隨著吹進停車場的一陣冷風給吹得沒了影,本來要打開車門的手放了下來轉過身去,夏舞見他臉色不善,頓時縮了一縮,探尋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心想這人又怎麼了?開不得玩笑的嗎?
叫馬宇的小夥子一聽,兩眼大放精華,「老大我我我車也舊了。」
小姑娘夏舞嚇得扔了手裡的紙條,驚駭莫名地轉頭看向來人,見到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后,撫著突突跳的胸口直喘氣。
馬屁拍到位了!
嚴冀承認小姑娘也挺無辜,想了想認真說,「倒不是錢的問題,是感情的問題。」
嚴冀快速掃了眼助理的「小紅帽」,回頭囑咐馬宇,「看看她車裡需要什麼東西換的,回來跟我報銷。」
「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應有一個英俊慷慨有求必應的大表哥,要不然她(他)的人生就是殘缺的。」
夏舞越發窘,心想遇到這人就沒好事,沒好氣地應了句,「我是體力工作者。」
並且事實是,嚴冀說的一部分是事實,她的圈子裡不乏這樣隨性的女孩子,只有今天沒有明天,毫無目標可言,但令她不能接受的是,至少她夏舞,樂觀向上鍾愛跳舞,她的生活充滿意義。
夏舞本能地鬆了口氣,她內心害怕與車主面和圖書對面,現在又聽到這車是已故父親留給孩子的珍貴遺物,她把它弄壞了,這事已經不是簡單地與錢挂鉤就能順利解決的了的。
馬宇領命又上去拿鑰匙去了,偌大的停車場又只剩下兩個人,夏舞千恩萬謝地說了一通,見嚴冀不理,給他錢也不要,想了想追上他扭扭捏捏問,「哎,那個,你為什麼幫我?」
嚴冀回頭睨了眼困惑不解的夏舞,淡淡解惑,「徐冉哭起來沒幾個人受得了,基本上等她哭完每個人都想剖腹謝罪。」
想到這個人,以及最近遭受的忽視,嚴冀又有點不太高興了,恢復了慣常的冷漠面孔,「回家吧,一個女孩子老是這麼晚在外面晃,你父母都不管你的嗎?」
22歲的小姑娘夏舞沒大沒小的,正是對自己的魅力最不懷疑的年紀,在藝術大學見多了陌生男人沒見幾次面就向女孩子大獻殷勤的事,自然是說話沒分寸了些,半開玩笑地嘻嘻說著,昨晚她剛看過一部電影,男女主角簡直是一對冤家,可實際上女主角三番五次碰到麻煩都是男主角出手相助,後來那個傻乎乎的女人終於想通了一切,「你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他又想起她那晚在月光下輕盈跳舞,雖然內心承認那是一種近乎夢幻的場景,非常美,可還是不由地認定這個女孩子表現欲很強,或者存了勾引他的心思也不一定。
嚴冀好奇她寫什麼,湊過去看。
當然能夠挖掘他的這個閃光點的人已經出現。
「我做的這些不是為了你,完全是出於員工考慮。」
她真的氣瘋了,氣得發抖,只能哆嗦著回了一句,「自大狂,你少血口噴人。」
氣的腦袋發脹,她一把把手裡全部的錢塞在嚴冀手上,正視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別以為幫了一回人就以為自己是聖人,你了解我多少?開好車出入這種場所就以為自己能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嗎?」
一個跳舞的輕浮女孩……
「NO,」小夥子擺擺手,「用錢還真解決不了,武力也不行。我說你哭功好嗎?」
夏舞愣愣盯著小夥子一張一合的大嘴,瞬間暈乎乎口乾舌燥的,乾巴巴地問,「我,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我……我和*圖*書不是長城。」
眼見嚴冀的目光正落在她手上的「罪證」,眼裡有抹值得玩味的情緒,夏舞單方面把它認定為「嘲笑。」
但是她記得那晚他的車是黑色的,而且他現在西裝領帶的精英氣質,也實在與身邊這輛紅色破車格格不入。
他口中的「老大」就是嚴冀,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住,小夥子看上去挺斯文,不過一張嘴就是另外回事了。
尼可是外甥邱朗朗在幼兒園的「親親女友」,全名叫做歐尼可,是個中法混血兒。當然這段美好的關係很有可能並且是99%可能是還處於小夥子單戀一頭熱的狀態,但是嚴冀答應幫朗朗保守這個美麗的秘密,因為他們是哥們。
嚴冀嘴上說著,看小姑娘那一臉懵懵懂懂樣,心想剛才自己就是被她的糖衣加炮彈給騙過去的,心軟了就糊塗幫了一回。
想想還是不解氣,最後又回頭添了句,「明明心腸就不好,就不要出來裝好人,真是……」
夏舞退了好幾步,「不不不,我怕骨折了沒人給報銷。」
從小到大未經歷過這種被人抓個現行的經歷,夏舞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將後視鏡嗖的藏到身後,故作堅強卻又底氣不足地高聲強調,「我……我會賠的。」
「你說過你是學舞蹈的是嗎?還是學生吧?難怪……」嚴冀冷冽地笑了一下,夏舞看出他的眼神分明有一絲鄙夷。
「一隻小綿羊。」回答他的是嚴冀。
「啊?」
她瞪圓眼詫異,是不久之前有過短暫接觸的面具先生,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碰到他。
夏舞不解,迷茫地看著嚴冀。
「車主人的父親兩周前過世,這台車是她父親慶祝她上班那年買的,意義不尋常。」
所以可以說,某些時候近乎冷漠的嚴冀是個富有愛心的男人,雖然他的愛心只針對他在乎的人,不可否認這確實是個優點,並且這個優點藏得很深,深到他自己都沒有發覺,更別說其他人。
他對著夏舞笑了笑,「你力氣挺大的。」
「是你。」
這事就算這麼解決了,夏舞同學凌雨打了電話來催,她已經等了半天實在是受不了夏舞的磨蹭,夏舞唯唯諾諾接了,尋思著嚴冀幫了個大忙,自己拍拍屁https://www.hetubook.com.com股馬上走人不怎麼道義,讓凌雨先走了,自己還要留下來好好感謝嚴冀,至少要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總不能下半生回憶他時用個「很像壞人的好人」來稱呼吧?
嚴冀冷冷看著她。
「馬宇,去問徐冉要她的車鑰匙,就說我要借,我有個朋友在XX修理廠,你開過去報我的名字,他們會第一時間修好。」
「車主您好,很抱歉弄壞了您愛車的後視鏡,我願意賠償您的損失,請與我聯繫,我的號碼是XXXXXXXXXXX,再次說一聲對不起,夏舞。」
這麼一想,越發不耐煩起來,在感情上他是個有潔癖的男人,領教過某些女孩子的糾纏,所以他並不喜歡與不知來路的女孩子打交道,他是個怕麻煩的男人。
嚴冀徑直步向自己的車,剛才助人為樂的念頭就像浪花一樣只湧起了一會,現在好事做完又覺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聽小姑娘想刨根問底,懶洋洋地就不想理夏舞了。
夏舞不知如何是好,她對車一無所知,低頭看了眼手裡薄薄的一疊錢,小心翼翼地詢問,「修好這燈……貴嗎?」
嚴冀低頭看小姑娘可憐巴巴的模樣,心想她也真夠倒霉,都已經開始跟他攀親戚了,就沖這緣分,幫著跟助理小徐說一說也是應該的。
逗狗的人轉而成了被逗的那個,嚴冀看著小姑娘笑開了花的臉,心想:怎麼被朵小花給逗了?
而很少有人知道,在外人面前成熟穩重不苟言笑的嚴冀,其實在家就是個大男孩,穿毛衣牛仔褲,每天跟外甥還有外甥的「女朋友」尼可玩在一起,沒個大人樣。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屬於他們的命運的輪軸已經開始轉動,縱使嚴冀是個意志力堅定、不輕易接受改變的男人,他仍然抵擋不了這種命定的邂逅,這也許是上天對他意志力的一種挑戰。
嚴冀眼神幽幽地看著面前臉漲得通紅的小女孩,內心覺得有些好笑,他目睹了剛才整個過程,女孩畏縮的動作很顯然取悅了他這個旁觀者,他剛才躲在陰暗處就想,他們之前還挺有緣,從剛才踏入電梯不經意地一瞥開始,他就一眼認出她來。
夏舞見他這麼熟悉這台車,心裏突然有個可怕的猜www.hetubook.com.com測,只好硬著頭皮問,「你是車主人?」
夏舞又讓嚴冀產生了某種熟悉的衝動,這種衝動往往在看到「尼可」搖頭擺尾時才會產生,人類把它稱之為「逗狗」。
夏舞的臉騰地紅了。
「哎,很可疑哦,你該不是喜歡上我了吧?哈哈哈!」
嚴冀難得的對陌生人好心了一次。
他笑了一下,明知故問,「你叫我什麼?」
她氣呼呼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不應欠他什麼,惡狠狠地又瞪過來,「不夠的錢我會托廖河轉交。」
「我會賠的,真的,我會賠……的……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夏舞站在嚴冀背後再三強調著,嚴冀甚至能聽到她一次又一次咽口水的聲音。
看起來只能請求身邊的男人來調解了,小姑娘夏舞心思活絡,該撒嬌求人的時候一點也不含糊,兩手交握做祈禱狀,「表哥,大表哥,你幫我跟你助理說說情吧!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照照鏡子來著。」
最後兩個字,真是無奈大過於氣憤。
夏舞的臉瞬間綻放出了燦爛的光彩,就像一朵已經打蔫的海棠花,遇到了人生第一滴雨水,瞬間成了世上最美的那一朵。
小綿羊夏舞下意識躲到了嚴冀後面,只露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聲音細得像只蚊子不服氣地嘟囔,「你才小綿羊呢?我明明是大力水手來著。」
「你弄壞了孟姜女的車啊傻姑娘!」
「我CAO誰活膩了把母老虎的車鏡給掰下來了。」
嚴冀看了眼不甚明亮的四周,搖搖頭,「不安全。」
只是這小姑娘傻乎乎的挺有趣,還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因此嚴冀也一直不好意思告訴他的小哥們,他的「女朋友尼可」其實是一隻公狗。
夏舞漲紅了一張俏臉,在如何與人對峙上甚至稱得上是毫無經驗,這是她平生第一次遭受這麼嚴重的奚落,犀利又刻薄。
說完也不客氣,接過嚴冀手裡的筆彎腰刷刷寫了起來。
兩人第二次偶遇,中間明明和諧融洽過,可最後又以這樣詭異的一種結尾宣告不歡而散。
忐忑寫完,夏舞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連同紙條壓在後視鏡下面,又怕這錢被陌生人拿走,只好求助身邊的男人,「這裡會不會有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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