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一秒,小胖球伸出手抱著夏舞的脖子,柔軟的小臉貼在夏舞肩上,表情安靜地就像手術室里的尼克,那種好像知道有人正在拯救他而默默依賴的感覺。
夏舞輕輕擦掉小傢伙轉眼就要落下的淚,「不會的,尼克不捨得離開朗朗,等它看了醫生,打了針吃了葯,它馬上就會好起來的,不過你要好好照顧它,不讓它亂跑知道嗎?」
他一路緊張擔憂的心情終於因為邱朗朗全須全尾地朝他跑來而略微放鬆,先管不得狗,他蹲下來把胖球從上到下好好檢查了一遍,確認除了衣服皺巴巴有點濕,上面沾了灘血跡以外,沒受什麼傷,他才溫言細語把孩子和狗拉過來抱了抱,安慰小傢伙道,「沒事,尼可會好起來,舅舅保證。」
邱朗朗畢竟是小孩子,已經完全被剛才的危險嚇住了,失魂一樣獃滯地看著夏舞,手裡緊緊抱著一身是水的狗,夏舞鎮定了些,手不停地上下摸著朗朗的臉,怕他哪裡受傷,「受傷了嗎?告訴老師哪裡受傷了?啊?快說話啊?」
廖河那那邊靜了一會,「我聯繫他。」
「嗯。」小傢伙肯定地點點頭,終於燦爛地笑了,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夏舞心裏一陣心疼。
「啊,舅舅!舅舅來了!」邱朗朗先看到嚴冀,興奮地跳了起來,抱著狗向嚴冀小跑去,喊著喊著又有了哭腔,「舅舅,尼可受傷了,血流了好多好多。」
夏舞千恩萬謝過,隔著玻璃窗,見尼克安然躺在手術台上被救治,不吵不鬧,心裏一塊大石落下,邱朗朗也是望眼欲穿的樣子,個頭矮看得不清楚,小袋鼠一樣扒著窗子跳著要看,夏舞一笑,髒兮兮的手抱起同樣髒兮兮和_圖_書的小胖球,兩人隔著玻璃窗看,相視一笑。
夏舞趕緊掏出手機,可是她不知道嚴冀的號碼,只好問朗朗,「知道舅舅手機號碼嗎?」
夏舞招了輛計程車,帶著孩子和狗匆匆跳上去,朗朗在車上一直溫聲安慰著受傷發抖的尼克,狗順從地躺在他懷裡,不叫不鬧,任他撫摸自己,夏舞摸著狗毛茸茸的腦袋,心裏不由得擔心起來,抬頭看看外面的紅燈,真想坐上火箭飛到醫院門口。
司機沒有接到邱朗朗,也沒人知道他在這裏,他家裡的大人們估計現在正急得想報警。
「那爸爸媽媽的號碼呢?嗯?」
正在郊外的嚴冀一接到廖河電話就不顧一切地飛車趕過來了,哪怕是聽到「寵物醫院」四個字,也能讓他的心不由自主懸空起來,老實忠厚的司機也打電話過來小心翼翼地告訴他沒接到孩子,到處找也找不到,聲音也是沮喪到快哭了出來。
小胖子撓撓頭想了想,搖頭。
「尼可,你現在香噴噴了哦。還疼嗎?」邱朗朗抱著尼可這隻大胖狗,把心疼寫在臉上,夏舞在旁摸摸尼可的毛髮,終於趕到一身輕鬆。
「他不僅帶狗,課後還追著狗在馬路中間跑,一點危險意識也沒有,看到車子也不躲,眼裡只有狗,這很不尋常。我的表妹六歲大時已經被教育走路要靠邊,看到汽車要躲避,紅燈停綠燈走。」
四十分鐘后當嚴冀心急火燎地踏進寵物醫院時,窗外已是暮色濃重。尼可已經手術完畢,骨折的前腿被醫生認真的止血包紮,還用木板固定住,寵物醫院的護士還十分有愛心,見尼克身上都是雨水,給它好好沖洗了一遍。
和圖書才夏舞只顧著人有沒有事,沒有顧到狗,現在定睛一看,狗的前腿好像骨折了,露出了一節白白猙獰的斷骨,殷紅的血已經染紅了朗朗的衣服還有她的衣服。
「來,朗朗是個小男子漢,拉老師一把,老師站不起來了。」
夏舞有點莫名其妙,歐尼可又不在這,怎麼可能受傷,問,「歐尼可怎麼受傷了?她早回家了啊。」
夏舞特地強調了後面幾個字,看這男人看不出情緒波動的臉,突然心生厭煩,最後冷冷說道,「我知道這不是令人愉快的話,但還是請你回去向朗朗父母轉達,今天很危險,如果你們不轉變觀念,那麼我很抱歉地說,你們很失職。」
任路中央車流如織,夏舞坐在路邊安撫懷裡的邱朗朗,懷裡的小胖球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調皮好動樣,眼淚跟自來水似的嘩嘩往外流,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把鼻涕眼淚蹭到夏舞衣服上,夏舞這會也顧不得這些,小聲溫柔地哄,「好了好了,不哭了,有老師在什麼都不怕,不哭了不哭了,朗朗是小男子漢,哭鼻子要被尼可笑哦。」
朗朗「哇」一聲哭了出來,撲到了夏舞懷裡,孩子終於回魂,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害怕。
一時之間兩人陷入詭異的沉默。
夏舞當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她要說的話太多,並且基於愛護之心,急於表達。
她的手還在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抿著唇看著夏舞緩緩朝他走過來。
夏舞的腦子剛跳出「嚴冀」兩個字,全身所有的警鈴通通響了起來:還沒通知家長!
「老師,尼克會不會死掉?」朗朗問起來眼眶又濕了。
嚴冀笑了一下,真的伸出手來拉鉤,大手拉hetubook•com•com小手,邱朗朗笑得越發燦爛,「太好了,老師也說尼克會好起來。」
今天這一切已經夠挑戰夏舞神經了,她萬萬沒想到還有更凄慘的等著她,她慌了起來,心想趕緊送狗去寵物醫院,失血過多那就真的危險了,就算是狗,也是一條生命啊,更別提朗朗那愛狗如命失魂落魄的樣子了。
邱朗朗依賴地攀著舅舅的脖子,純凈的眼神一閃一閃,「真的嗎?舅舅拉鉤保證?」
一聲低沉的「夏老師」,已經無言地表明了內心的尊重,還有他一直記著她的名,她的姓,不曾忘記。
「廖河說話分輕重,我現在沒心情和你扯,你打電話給你表哥,跟他說他外甥在百里街上的XX寵物醫院,狗受傷了讓他趕緊過來,他不過來也叫個人過來接孩子,哦對了,朗朗應該也是你表外甥吧?你來也行。」
說到尼可,小胖子突然不哭了,抬起淚水連連的臉,表情怔怔的,人好像又傻了,「老師,尼可受傷了。」
都這時候了夏舞哪有心情跟廖河耍嘴皮,皺著眉不耐煩,「你快把號碼給我,或者你告訴他他外甥在我這裏。」
嚴冀明白之前他那番話仍然讓這個女孩深深介意,他鄭重地點頭,眼眸幽深地看著夏舞,「夏老師請說。」
小胖子不說話。
朗朗也是才剛注意到愛狗的慘狀,血和骨頭刺|激孩子脆弱的神經,嚇到再次嚎啕大哭,「老師,老師,尼可腿斷了腿斷了,它會不會死啊?尼可要死了嗚嗚嗚。」
小胖子抱著她不放手,一點也沒有下來的意思,夏舞心裏哭笑不得的,心裏哀叫著:小胖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重啊,嚴冀你把小孩當小豬仔養呢?和-圖-書
「它就是尼可。」邱朗朗急著抱出懷裡的沙皮狗,狗大概因為疼痛一直劇烈顫抖,狗眼痛苦地看著夏舞。
朗朗點點頭,笨拙地抱起心愛的笨狗,圓滾滾地朝護士台跑去,嘴裏甜甜的喊,「護士阿姨~」
「嚴先生,我現在是以孩子老師的身份和你談,請你暫時放開之前對我的定位,認真地聽我講話,可以嗎?」
夏舞停了停,直視著沉默的嚴冀,「所以我要問,你,包括朗朗的父母,是不是太寵他了?不能因為家庭條件優越出門有車代步就忽視了對他的基本教育,這很重要。」
嚴冀雖然很生氣,心情也略略暴躁,卻不想不分青紅皂白就訓斥一個長輩,只是沉著氣說,「沒事,他老師在他身邊,我現在就去接他,你下班吧。」
孩子提到老師,嚴冀這才抬起頭來,看到不遠處正站著看向這邊的夏舞,相比朗朗,她面容嚴肅,光赤著腳丫,髮絲凌亂,衣服也是被淋濕半乾的樣子,一切都無聲提醒他今天發生了一些事。
夏舞站在嚴冀面前,兩人在無聲中已經交換了眼波,此刻一切混亂結束,她內心像是噴薄的火山急於噴發灼熱的熔岩,但她儘力保持著安靜,甚至微微躬身對邱朗朗和藹說道,「朗朗,以後尼可就要由你照顧嘍,你會嗎?」
邱朗朗老實搖搖頭,那堅定的表情卻十足像個有擔當的小男子漢了。
兩個暗流涌動的大人看著孩子的眼光頗為柔和,可把目光再次調轉到彼此身上時,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夏舞,她要求自己不能意氣用事,她要儘可能把該說的話說清楚,因為面前的男人不是好溝通的人。
夏舞懵懵懂懂的,感到小胖子此刻正依www.hetubook.com.com賴著她,儘管他什麼也沒說。
夏舞試了好幾次才勉力站起來,鞋已經不知所蹤,光裸的腳沾上了泥巴髒兮兮的,現在踩在地上有些疼,仔細一看有道血口子,大概是剛才追的時候被什麼劃到了,當時卻完全沒有知覺。
嚴冀等待著,而她開始了。
「嚴先生,看得出來你很寵孩子,但是寵孩子應該有個底線。朗朗今天做了很多錯事,他無視紀律把狗帶到教室里,讓所有的小朋友分心了整整一下午,如果這是基於你同意,很冒昧地說,你的教育方法有問題。」
夏舞抱著邱朗朗細聲細語安慰著,拍拍他後背,摸摸他頭髮,讓他感到自己正被大人小心呵護著,夏舞的姨媽是幼兒園教師,曾經教過她怎麼帶孩子,所以她做得駕輕就熟的。
夏舞笑了一下,指著護士台說,「那邊有護士阿姨會教你怎麼做,你要認真聽知道嗎?」
手忙腳亂把尼克送進寵物醫院,夏舞身上一時沒帶夠錢,著急到崩潰,還好這家醫院的負責人見他們幾個一身狼狽,狗又處於傷重狀態,也沒為難他們,先救狗再說。
夏舞一番話傾吐完,反而內心有些忐忑,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面對一個比她年長的人說出一串嚴厲的話,之前她一直有一些孩子氣,但在說這番話時,她已經自動帶入到教師這個角色,嚴冀深深地望著這個全新的夏舞,沉默了一會,很真摯地回答,「謝謝你夏老師。」
「這怎麼聽上去像綁架啊夏舞?」
夏舞想了想撥通了廖河的電話,也不顧廖河什麼猜想直接就問他要嚴冀號碼,廖河在電話那邊弔兒郎當的,「喲,夏舞,看上我表哥了?看上了居然還沒搞到電話,瞧你那水平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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