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等到上課鈴再度響起,有課的女孩們終於不得不離去,夏舞沒課,就耐心等待最後一個女孩離開,然後在顧西楚的笑意中遞上了一瓶礦泉水。
口渴的顧西楚露出略略痛苦的表情,擰開蓋子灌了一口,嘴角的笑意仍舊沒有退去,「所以每回得獎我都會被其他老師關在廁所里痛毆一遍,他們說把我揍成豬頭來年我就不會蟬聯了。」
後面的朗朗還在快樂的歌唱,夏舞打著拍子的手卻已經亂了,一瞬不瞬地盯著嚴冀。
媽媽辛欣終於意識到到頭來她這個做母親的並不完全了解這個女兒,她的溫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固執,而之前她只將這種品質歸類給大女兒夏桑,可如今她想她完全錯了,夏桑的固執是檯面化的,她只是一味的喜歡跟自己對著干,小打小鬧型,但是在涉及前途的事情上,夏桑還是肯退一步的,這也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玩鬧的原因,她明白不同性格的孩子,要給予不同的空間,不同的壓力。
熱烈討論的兩人消失在門口,夏舞聳聳肩走開,繼續往前鑽,興匆匆地看著顧西楚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女孩圍堵,忍不住笑了出來。
媽媽辛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手支著自己的額頭,眉皺著,她感到自己對許多東西已經失去控制。
一輛車在她發獃之際停下,夏舞抬眼一看,眼睛一亮,萎靡的臉頓時恢復光彩。
「No,」夏舞搖搖頭,露齒一笑,「我的夢想是有一天當你的經紀人,天天數鈔票。」
她望著眼前那一疊的文件,不禁在自想,為了這些東西,她是不是錯過了太多其他重要的東西呢?
看著人群外這樣一張甜美的笑臉,閃閃的眼睛,顧西楚的心忍不住騷動了一下,像是有羽毛在輕輕撓,嘴裏說著話,笑容卻是只對著一個女孩。
好在夏舞的決定受到了其他家庭成員的支持,夏桑晚上出門賽hetubook•com•com車前甚至經過她房間,說了一句令她百感交集的話,「是左是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做了決定,」說完她轉身,又偏過頭來看著夏舞,酷酷的嘴角泄露一絲笑,眼裡有激賞,「我還以為你會一輩子當媽媽的小綿羊。」
最聽話最傾注心血的孩子原來是最叛逆的,她像彈簧,被壓得太重,反彈的高度也越高,她才22歲,卻已經決定拿回自己人生的主宰權,她把想法藏在心底,甚至沒有與媽媽溝通的想法,她只是自己拿定主意最後通知父母。
而她該怎麼辦呢?
夏舞小雞啄米般點點頭,「是的,老師,你幫我轉告他們,粉絲團是不會放棄你的。」
顧西楚忍不住笑,「這才比較實際。」
夏舞意識到自己的表態過於僵硬,她一味只想著表明自己的不妥協,而沒有讓媽媽有緩衝的時間,這對她來說非常殘忍,她不禁垂下頭,為自己不成熟的處理方式感到自責。
耐心回答問題的顧西楚也恰好在這個時候朝她這邊看過來,兩人眼神遇見,夏舞隔著距離對著他甜笑,眼裡有小小的嘲弄和同情,眼睛水一樣清澈。
又過了一天,去少兒中心上課的日子。
顧西楚饒有興緻地望著古靈精怪的夏舞,「怎麼?你算是團長嗎?」
於是下午就遲到了,她到時嚴冀和朗朗已經早就到了,夏舞向在座家長道歉了好幾次,好在大家都對這舞蹈老師印象不錯,並沒有介意。
夏舞抬手指了指左眼,「這個是move。」
夏舞心情低迷地等在馬路邊攔車回家,昨晚她滿心期待能和嚴冀說說話,告訴她她上個星期的努力成果,不知道為什麼,她特別有跟他傾述的慾望。
說完她終於不再故弄玄虛,綻開一個燦爛的笑臉,「老師我終於決定了,我要投奔創意的王國,不當小天鵝。」
顧西楚完全始料未及,茫然地聳和-圖-書了聳肩膀,「很抱歉,沒有發現,是什麼?」
嚴冀終於忍無可忍,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蹦出來,「舅舅耳朵沒聾。」
夏舞對著姐姐的背影笑了一陣,可最後想起媽媽陰沉的臉色,最近笑容淡去,任由夜色包裹住她的憂傷和懦弱。
「新先鋒派傾向於反傳統,反美學,反文化,反理性,反藝術,反舞蹈,甚至瓦解舞蹈的要素,在編舞技巧上進行了各種試驗,它將其它領域的概念引入創作作品,創造了一系列的編舞方法,技巧方面則形成了自由形式。」
夏舞已經克制不住哈哈大笑,感覺一個星期的煩悶就在這笑聲中被眼前的一大一小帶走,心裏是滿滿的幸福。
夏舞與媽媽辛欣的關係終於陷入令人尷尬的僵持。兩人好幾天不說話,夏舞卻不打算就此妥協,她天天早出晚歸,已經著手準備申請現代舞課程,顧西楚在大三開設了一門現代舞鑒賞課,雖然是理論課,可由於是大名鼎鼎的顧西楚任課,因此每堂課都爆滿,學校不得不在學生要求下把小教室改成階梯教室,可是儘管如此,還是會有學生找不到座位而站著聽三節課。
「可是也難保不出黑馬。F組有個無名選手,斯洛維尼亞的一個小姑娘,表現很令人印象深刻,反而一漫學姐的表演有點缺乏新意,表現只能算中規中矩。」
她剛才短暫離開,跑去為顧西楚買了瓶水,而且是選了他一直喝的牌子。
坐在後座上的的朗朗正趴在窗口,小胖手朝她亂舞,「老師老師,舅舅問你要不要上車,現在很難打車哦。」
敏銳的夏舞從沒見過這樣的嚴冀,從來沒有過的嚴肅凝重,彷彿所有的快樂已在一通電話后悄然而逝,被什麼東西帶到了很遠的地方。
知道車門外女孩的古靈精怪,嚴冀耐性一點點流失,「上車。」
心不在焉地回答海洛的話,她邀請她明晚出去吃飯,最近有和_圖_書一家不錯的日本菜館開張,海洛嘴饞找夏舞一起,滿口保證,「我請客我請客,你這個小窮鬼。」
夏舞聽了垂頭喪氣,「好吧,也許我應該從團長做起,私吞禮物什麼的也還算有些賺頭。」
夏舞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一臉神秘叵測地眯眼看著顧西楚,顧西楚驚詫地問,「what's up」「老師,我眼睛里有兩個字,你發現了嗎?」夏舞的語氣接近巫婆在下咒語。
正快到夏舞家那個區域時,嚴冀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嚴冀接了起來,「你好」了一聲,後面就再沒說話,原來柔和的表情像變了天一樣,深沉地像是暴風驟雨即將而至,夏舞呼吸一窒,看著他凝得緊緊的眉目,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夏舞這天就遲到了,因此只好站在門邊聽課,講台上的顧西楚襯衫牛仔褲,略長微卷的黑髮乾爽別在耳後,見多了流汗的顧西楚,這樣溫文爾雅氣質憂鬱的顧西楚已經奪去了台下少女們的芳心。
「她小組賽第一沒有懸念吧,她比較幸運,跟兩個美洲來的選手分在一組,倒是C組和D組競爭很激烈,歐洲的種子選手都擠在那一組拼個你死我活,看來我們的舞蹈皇後有上天幫忙。」
貼心遞上,夏舞臉上仍舊笑盈盈,「老師,今年的校園最受歡迎老師獎一定又是你。」
他偏過頭來,「對不起,你先下車吧。」
講台上正講解PPT的顧西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舞蹈圖片,回過頭來朝台下微微一笑,「簡單的說,新先鋒學派就是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他性感的嘴角一勾,「但這並不是意味著就讓別人無路可走。」
顧西楚拍拍小姑娘夏舞的肩膀,「很好的夢想,只可惜我的經紀人目前正值黃金中年,看來你還得等個十幾年。而且那時候老師已經是跳不動的大叔了,也許輪到你時,你只能數硬幣。」
不過周六中午她被爸爸叫住,在廚https://www.hetubook.com.com房裡接受了一頓溫柔教育,大意是希望夏舞能和媽媽良好溝通,兩人互不理睬,只會加劇大家的負面情緒也不利於達到目的,夏舞的爸爸語氣有些焦急。
等到下課,嚴冀帶著朗朗上來揮手說再見,夏舞因為接到海洛的電話,匆匆揮了揮手,眼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不禁油然而生一股失落。
一路停停堵堵,朗朗因為沒帶尼可,一直跟夏舞說話解悶,夏舞讓他唱歌,他真的唱起來,一首接一首,夏舞打著拍子,偶爾跟他哼唱,專心開車的嚴冀嘴角的弧度柔和,車廂內一派歡樂,堵車的道路也就不再那麼煩悶。
臨走前朝著夏舞翹起了大拇指。
顧西楚就連挑眉的動作也性感,笑著點點頭,「不錯,等我今年再被揍的時候,我就這麼告訴其他老師們。」
顧西楚一宣布下課,台下的女孩子們一片嘩然紛紛擠上台前,表面上是向親愛的老師表達各種對藝術的困惑,但實際上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隻是要近距離接觸藝術的代言人——顧西楚老師,聞聞他身上的汗味,或者嘗試在短短三十秒時間里數出他眼睫毛的根數。
夏舞也在拚命地朝講台擠,在人群夾縫裡靈活地鑽來鑽去,有出去的同學正在討論謝一漫在瑞士的比賽,夏舞這才想起來最近這兩天因為自己的煩心事,她倒是忘了關注,忍不住駐足聽了會。
夏舞的叛逆期終於在她22歲時的春天姍姍來遲,潛藏許久的念頭像是種子一夜長成大樹,根植在腦子裡,生命力頑強。
嚴冀已經把車慢慢停在了路邊,而後深深地看一眼後面歡暢的外甥,苦苦壓抑了幾秒后才小聲說,「我姐姐病危。」
下午兩個小時的課順利過去,夏舞多次偷瞄嚴冀,他看起來很忙,一直低著頭敲擊電腦,表情嚴肅。
眼底浮起那孩子溫順的眼睛,究竟是什麼時候,她開始悄悄改變呢?
她笑著隔著車窗看嚴冀,小傳聲筒和-圖-書還真的聽話,偏過身馬上老實轉達,「舅舅,老師說你是紳士。」
「出了什麼事?」
天知道,她只敢在黑夜裡害怕,而一個黑夜過去,又是披上盔甲戰鬥的白天。
儘管夏舞受到偶像的支持,可是家裡沒有硝煙的持久戰仍在繼續,夏舞不妥協,媽媽也不準備接受她的決定,家裡的氣氛是沉重壓抑的。
不過今天的結果與她的期望相差太多,她不免失望。
「哈,運氣加實力,不贏都難。」
「總之請大家記住,藝術的國度里沒有競爭的概念,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在move on,藝術也在move on,這也許是人類歷史上最令人激動的事情之一,讓我們共同期待這個創意無限的世界,下課。」
「我馬上來。」嚴冀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夏舞崇拜地雙手交疊起來,「老師就算是豬頭,那也是最帥的豬頭。」
顧西楚會意過來,看了一晌夏舞,終於燦然一笑,在陽光下張開大手,「Welcome。」
「戰術如此吧,誰都不會在最開始亮出底牌。」
現在的夏舞對周末非常期待,那意味著她又能見到那對不是父子的父子,他們莫名給她以繼續的力量,每到怯弱時,夏舞就會穿上嚴冀送她的那雙柳丁平底鞋,在自己的房間里一遍遍轉圈,想象那個人溫柔無限的眼神,然後對著鏡子里滿臉喜色的自己說,「夏舞,你沒有錯,你可以的。」
又指了指右眼,「這個是on。」
小傢伙聽聞,一板一眼地又偏過身對夏舞說,「老師,舅舅說他耳朵沒聾。」
小傳聲筒的聲音聒噪個不停,在駕駛座上的嚴冀頭疼地看過來,夏舞噗嗤笑了出來,樂悠悠地大聲說,「告訴你舅舅,他真的是個紳士。」
話音剛落,台下哄然大笑,有女生撫著胸口痴痴地看著台上的帥哥老師,小聲搖頭嬉笑,「老師,除了追你,我已經無路可走。」
女人和孩子,廢話就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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