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滴豆大的眼淚從爸爸的眼裡淌下來,滾燙滾燙,「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們,以後怕是要讓你們吃苦了。」
以為頂多是冒險了一點,天天保佑資金鏈不要斷,結果越是保佑越是不佑人,老天爺就是看不慣太貪太躁的人!
本來她那支現代舞也只需要十個伴舞演員就夠,與芭蕾班沒什麼關係,沒想到的是,謝一漫還點名要低一屆芭蕾班的學妹夏舞,這在外人看來有些匪夷所思。
夏舞就這樣十分被動的成為那十個伴舞演員之一,而那天集合排練之前,所有女孩們表情不一的等待女王謝一漫的駕臨,不想伴舞之一,同時也是千金團成員之一郭雅琪已經站出來對眾人頤指氣使。
夏舞注意到郭雅琪掃向這邊時在她臉上停駐的時間多了幾秒,垂眸,安靜地不發一語。
「所以,這筆賬就是這樣,還了銀行還有高利貸,還欠一千五萬,我跟你們媽媽商量了一下,家裡還有些不動產,」爸爸重重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也只能賣了。」
謝一漫笑容燦爛地走到夏舞身邊,眼裡全是赤|裸裸的嘲諷,「不過我還是要謝謝學妹呢,沒有你,我都不知道他原來這麼愛我,可以為了我,拒絕全世界。」
這支現代舞太過激烈,她的腳傷還未痊癒,現在趕鴨子上架般上場,每一次旋轉,跳躍、踮腳,觸地一瞬就會感到腳底疼痛,之前夏舞只是簡單的去了校醫院做了處理,並沒有去拍片細查,她決定等校慶結束後去醫院好好看看。
到了學校一問才知道,校慶的壓軸節目就是以謝一漫領銜的群舞,這和圖書一次謝一漫真是威風到底,學校容許她挑選伴舞演員,她女王出巡一般領著千金團的幾個閨蜜,打開排練室的門。
排練結束后姑娘們都散去,夏舞去了一次洗手間,結果出來時發現謝一漫就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化妝擦口紅,鏡中精緻的面孔像戴上了一張虛假面具,只有眼底的傲慢才最真實。
夏舞墜入風雲突變的漩渦里,還未徹底緩過神。
「學妹,我很好奇呢,勾引有女朋友的男人,心裏不會感到羞恥嗎?」
恍恍惚惚了幾天後,夏舞終於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去學校,這幾天睡眠不足,想到家裡的變故根本不能入睡,白天還要打起精神陪媽媽,看到媽媽的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心裏又更加不好受,晚上也就更加難以入睡。
整個排練,夏舞和謝一漫完全沒有交流,事實上大多數時間她都低著頭,除了儘力完成自己的舞蹈部分以外,她拒絕與別人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也就自我屏蔽了來自外界對她的關注。
「嘖嘖,到底是跳芭蕾的……啊,聽說學妹下學期轉去現代舞嗎?好好努力吧,」她惡劣地笑意盎然地盯著夏舞,眼裡有著讓人幾乎不能忍受的不可一世,「你這樣的水平,顧西楚老師可是看不上的。加油啊!」
不過學校卻來了好幾個電話,再有一個星期就是校慶,學校有事催她馬上回去,連請假都不許。
爸爸嚴肅的看著兒女們,夏舞懵懵懂懂的覺得,眼前的父親又是兒時那個身著筆挺軍裝的年輕軍官,歲月即使再無情,也沒有能力奪和圖書走他眼神里的銳利。
「你。」
她知道謝一漫在看她,但是她已經無所謂,這就是場遊戲,她想玩,那她就默默地陪著她玩,任她高興,任她盡興。
夏舞眼前一黑,呆站在門邊背對著謝一漫幾秒,攥緊拳頭以冷靜的聲音應道,「學姐,我認識他的時候你們已經分手了。」
「爸爸……」三個人異口同聲,眼淚也同時流了下來。
也是出了事後,夏舞才多少知道一些家裡的經濟情況,驚得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本來是家境優渥的小公主,從小到大未曾為錢愁過,以為一輩子都會在藝術的殿堂里遊走,哪知道一夕之間,她就從天堂掉下了地獄,深深認識到人沒有了錢就難以活下去,貧窮會壓彎人筆直的脊背。
「爸爸,他們怎麼能那樣做?」夏舞哽咽。
郭雅琪口氣實在是讓人聽不慣,九個優秀的女孩子默不作聲,各自心裏都在嘀咕。
他們是時候長大了。
「廠子燒了,保守估計損失在三千萬左右,好在這兩年工業地皮漲得快,咱們地皮約莫能賣兩千五百萬,爸爸跟你媽媽合作的幾個朋友談過,這個非常時刻,他們也願意把你媽媽的那股買過來,但是商場如戰場,商場上多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商人,所以……你媽媽先期投入的六千萬,這些人只肯花四千萬過手買過來。」
「可是我跟他很快複合了不是嗎?」謝一漫合上粉餅蓋子,低低哼笑一聲,「呵,那樣的男人,學妹這樣的女孩子會喜歡也不奇怪,相信也做了不少努力了吧?可惜啊……」
媽媽手機關和圖書機,剩下的爛攤子就只好交到家裡的男人手中。這個時候爸爸又成了家裡的頂樑柱,他全權接手過來,每天手機響個不停,三個孩子不放心都沒有去上學,但一看到爸爸皺著眉頭去外面接電話應付各種人物,心裏就沉重地喘不過氣來。
都是討債電話。
爸爸抬起頭來,直直又有些嚴厲地盯著他,正色道,「你哭什麼?你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你的兩個姐姐可以哭,但就是你不能哭。你是男人。」
夏鑫吶吶地看著燈下蒼老的父親,倔強的低下頭憋住眼淚呼之欲出的眼淚。
而門后,媽媽虛弱地靠在牆壁上無聲啜泣,臉上已是淚流滿面。
爸爸在燈下靜靜地看著三個已經成年的孩子,過了好半天才說,「只是我們家從此以後,怕是要……一無所有了。」
爸爸的嗓子已經暗啞,表情也十分疲憊,沉默了半晌才很不忍心的開了口。
第一排練,謝一漫就姍姍來遲,她也只是輕輕淡笑一聲「不好意思」,就站在排練室中央擺起了領舞的姿勢。
夏舞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卻最終沒有笑出來。
這兩年房地產業如火中天,媽媽見一些商界朋友中,專心做實業的生意做得溫溫吞吞,專心做房地產的卻賺得盆滿缽滿,媽媽也動了心思,找了幾個朋友合作,第一期拍地啟動資金已經用掉了六千萬,除了夏桑知道的向銀行借的五千萬,媽媽後來又借了一千萬,甚至還向高利貸借了一千萬救急,而這些事,除了爸爸,家裡其他人完全不知情。
接下來的幾天堪稱忙碌而煎熬,往常精力充hetubook.com.com沛的媽媽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每天就看看窗外的天,也不說話,一天也吃不下幾口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摧毀她十幾年的心血,已經將她的精神完全擊垮。
只是夏舞還是有一些不好的感覺。
家裡欠債近一億,夏舞聽了以後好半天沒緩過神來,她從沒有想到媽媽是個如此敢於冒險的女人,沒出事時心裏會欽佩她是個有魄力的女人,出了事以後又會覺得她這樣堵上一切的做法,真是讓人雙腿發軟。
「你。」
不得不說,舞如其人,謝一漫的舞蹈是犀利咄咄逼人的,同樣的動作,別人跳起來就是柔美,而到她這裏,讓人感到了力量與健美,精力像是永遠也用不完。
夏舞踟躕著不過去,正想低頭走出門,沒想到優雅化妝的謝一漫紅唇一張,聲音略微沙啞。
「還有你。」
「各位同學,我想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能上這支舞可是爭到頭破血流都未必爭的到的事,校慶會有很多劇院經紀人出席,他們又大多為了謝一漫而來,大家好好表現,相信也有各位閃光的機會。」
她裝作關心地湊近看了夏舞一眼,「學妹臉色有些不好呢?是在擔心自己跳的比別人差嗎?」
爸爸自然是知情的,他閑賦在家當家庭婦男,並不表示他就是個撒手一切什麼都不管的男人,他也曾經不顧一切勸妻子,還吵過,冷戰過,後來還是屈服了,誰讓家裡是女人在賺錢,他的話語權於是弱了幾分。
「家裡的事不用爸爸說,你們三個也知道了。」他憨厚而慈愛的眼神緩緩掠過三個孩子,眼睛裡布滿血絲和*圖*書,「爸爸叫你們來,只是讓你們知道眼下家裡的處境,心裏也有個數,至少要明白未來的日子會怎麼樣,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
夏鑫已經有了哭腔,「爸爸我們怎麼辦?」
「之前給你們每個人都買了一套房子,再加上這套別墅,還有一些黃金首飾,你們姨媽也願意借一點給我們周轉,所以這個窟窿,我們勉強可以填上。」
夏舞一臉平靜地聽著凌雨在她耳旁絮叨,「她這麼囂張沒人敢說她的,聽說啊,他男友公司也是校慶的贊助公司之一,校慶那天她男友還會來,哈,那麼多人給她伴舞,還都是學校里最頂尖的舞蹈學生,十個伴舞,五個全國第一,三個亞洲第一,她是想威風給誰看啊?不就是想在男友還有全校人面前威風一下嘛。好噁心。」
可是要說的事還是要說,爸爸想,他們都是大孩子了,以前把他們當成溫室里的花朵,風吹雨打都不忍他們經受,終究是嬌氣不懂事了些。現在這家庭變故來得突然,溫室已經被摧毀,今後的人生里,可能不是老人護佑他們,而是他們護佑老人了。
那種高抬下巴到商店挑選商品的囂張表情,讓整個舞蹈系的女生們暗地裡都十分不快。
說到這裏,爸爸在燈下疲憊地抹了一把臉,夏舞和姐姐弟弟面面相覷,沉默地站著。
這天晚上,爸爸把三個孩子叫到書房裡,沉沉地坐在桌后,看著他們憂慮卻純凈的眼睛,個個好像一夜長大,心也揪痛起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樹倒猢猻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這個時候有人落井下石訛我們,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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