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唉……?我真的不知道啊!慕容沅真是有苦難言。
慕容沅本來就懷疑豫王府有鬼,此刻說什麼,也不可能答應在豫王府就醫,因而咄咄逼人道:「二皇嫂放心,你看我現在活蹦亂跳的,好好兒的,回頭就算有個頭疼腦熱,也不賴你們。」
白嬤嬤也是不放心,勸道:「是啊,還是瞧瞧最好。」
慕容沅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不要瞎關心好嗎?面上還不敢流露出來,只得挺了挺身板兒,朝皇帝笑道:「父皇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嘛。」
慕容沅皺眉,這丫頭是真關心自己,還是……?
慕容沅頭一次離真龍天子這麼近,緊張道:「還……還好。」
慕容沅連連點頭,「是了,女兒想先回宮歇息一下。」
想那姬公子雖然年輕,但卻是太醫院的院首,醫術肯定不能比自己差,更不能切不出喜脈來。茫茫然之間,被白嬤嬤換了一隻手放上去,還是溫柔的指尖落下,微調位置,切脈,接著又是一陣無聲沉默。
豫王妃一臉驚嚇,連連解釋,「叫了,叫了!方才聖駕過來,所以讓大夫暫時在外候著,這就讓傳進來。」
這落在武帝的眼裡,不免成了小女兒落水受驚過度,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因而一轉頭看向豫王妃,沉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話說得滴水不漏。
「都起來吧。」武帝慣例道了一句,然後看向慕容沅朝她招手,叫到自己面前仔細看了看,關切問道:「阿沅,可還好?」
嫁人?嫁誰?!慕容沅抬頭,瞪大了一雙美麗的明眸。
慕容沅低了頭,只能繼續扮演不聽話的倔強小公主。
「懷胎三月?!」武帝聞言勃然大怒,朝下指道:「姬暮年,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豫王不肯走,「兒臣不忙,兒臣陪父皇一起走。」
自己棄了仕途,選擇醫道,沒想到最終還是沒有避開麻煩。
武帝知道女兒吃軟不吃硬,卻沒想到,今天是軟硬都不吃!氣得顫聲道:「好,好樣兒的!你不說也罷,反正說了更叫朕生氣,指不定要把那小畜生打死,到時候你又要死要活的!」繼而聲音一肅,「這件事除了你、朕,還有姬暮年,以及你千護萬護的小畜生,再不會有人知道!」
武帝皺眉看向豫王妃,不悅喝斥,「居然還沒有讓大夫診脈?!」
慕容沅還沒開口回答,武帝先道:「處置什麼?全都一律打死!」側首吩咐身邊的老太監,「繆遜,你去處置吧。」
豫王妃當眾被丈夫喝斥,背了黑鍋,不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還不敢辯,只得諾諾道:「妾身以後,一定會仔細教導奴才們的。」
要說豫王府的下人已經交給繆遜處https://m.hetubook.com•com置,慕容沅這會兒也活蹦亂跳的,已經沒什麼事兒了。武帝拉著小女兒細細打量,問了又問,再三確認道:「當真沒事?不管有哪兒不舒服,都說出來。」一副有爹替你做主的慈愛模樣。
「你小時候淘氣,把皇後宮里的一隻貓鬍子給揪了,結果反倒被貓抓傷,嚇得你一見著貓兒就哇哇亂哭。朕心疼你,下令宮中從此不許養貓,所有貓兒一律撲殺。為了這事,好些嬪妃都跑來找朕哭訴,說捨不得養了好些年的貓兒,但朕還是一直貓都沒讓留……」
白嬤嬤一貫的啰里啰嗦,絮絮道:「我也說請太醫過來瞧瞧,才放心的,還是皇上心疼咱們公主,想的這般細緻。」繼而擔心問道:「怎麼樣?姬公子,公主落水沒有受寒吧?」
慕容沅哪敢多說?哪敢在豫王府多呆?只盼馬上離開這個是非地才好,因而忙道:「沒事,就是嗆了幾口水,這會兒換了衣服清清爽爽的。」
玉貴妃看了看小女兒,揮手道:「你先回去,這件事你父皇自會處置的。」
豫王妃冷眼瞧著,眸子里閃過一道疑惑之色。方才也是,小姑子憤憤然的不要等太醫過來,急著回宮,當時還以為她是在生自己生氣,怎麼這會兒也……?看起來,倒更像是不願意太醫過來。
「是啊,皇上素來最疼愛三皇妹。」睿王妃一面站在婆婆面前侍奉,一面安撫小姑子道:「三皇妹在豫王府受了驚,雖說現在天氣熱,不會著涼,到底池塘裏面有寒氣,且不幹凈,還是趕緊回去泡一泡熱水的好。」
怎麼說?總不能胡亂指一個吧?慕容沅苦笑不已,但自己要是再說不知道,只怕要把便宜爹氣的更狠,除了沉默,真是沒有別的選擇了。
「朕寵你如斯,疼你如斯。」他心痛的看著小女兒,難過道:「朕把你捧在手心裏,放在心尖尖之上,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跟了別人?怎麼可以事到如今,還在為那個混帳遮掩?!」
隔著屏風,看不到那年輕的姬公子是何表情。
慕容沅拒絕,「我說不用。」
慕容沅無計可施,木獃獃的,由著碧晴她們給自己穿了外衫,梳了頭,打扮收拾妥當,然後坐在綃紗屏風後面。
而太醫姬公子,則邁著和往常一樣平緩的步伐,神色淡然,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緩緩朝著金鑾殿走去。
「不知道?」武帝氣極,渾身發抖指著心愛的小女兒,「你、你……你不知道就懷孕了?你還護著那個混帳!」
豫王妃本來都已經站了起來,聽得一問,又嚇得再次跪下去,「是竹、竹橋被蟲蛀了,兒媳已經讓人,把www.hetubook.com.com……、把那些蠢奴才看押起來。」不敢去看武帝,慌亂看向慕容沅求助,急急道:「三皇妹,我早就說了,一切都任憑你處置!」
豫王妃已經把王府的大夫叫了進來,陪笑道:「三皇妹,好歹診個脈再走也不遲。」放低姿態解釋,「一則,確認三皇妹沒事我才放心;二則,王爺若是知道大夫都不請一個,怠慢了三皇妹,只怕也是不依的。」
前些日子,進宮給婆婆葛嬪請安的時候,不知怎地說到這位任性小姑子,婆婆提了幾句,「那天去護國寺遊玩的時候,差點把那小丫頭給走丟了。」語氣不無譏諷,「整天嘰嘰喳喳、瘋瘋癲癲的,哪裡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四處亂躥,也不怕被人說閑話……」
玉貴妃聽說了豫王府的事,不由眉頭微蹙,「落水了?後來怎麼處置的?」
「無妨。」姬公子聲音平和,聽不出一絲一毫波瀾,淡淡道:「到底是大夏天裡不要緊,只是也不可以大意,待我回去開幾副溫和的方子,給公主調養調養就好了。」
最終結果正如慕容沅猜測的那樣,豫王府死了幾個奴才,以及……豫王和豫王妃被皇帝狠狠訓斥一通。然後豫王府給受驚的妹妹賠了許多禮物,樣樣價值不菲,當然那是后話了。
憑直覺,慕容沅便覺得這個豫王不是善茬兒,加上自己又是冒牌貨,不敢隨便答話,只做受驚過度生氣的樣子,冷淡道:「還好。」
眼看眾人就要散開了,事情就要解決了,碧晴忽然擔憂道:「公主,奴婢瞧著你臉色不太好呢。」神色關心,「要不……叫大夫過來瞧瞧?」
武帝沉吟了一會兒,「你嫁人吧。」
在武帝身後,跟著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量十分提拔,體態微福,反倒給他更添幾分威嚴氣勢。論相貌,有幾分像武帝,又有幾分像葛嬪,只是眉頭一直緊皺,看起來脾氣不是太好。此人身著一襲嶄新的四爪龍紋錦袍,自是豫王無疑,他上前服侍武帝坐好,方才跪下。
睿王妃打量了幾眼,小姑子的性子忽然變得柔和起來,倒是不習慣,只是這話不好說出來,笑道:「三皇妹越發乖巧可人了。」
「好一個確診無誤。」武帝聲音陰霾,花白的鬍鬚微微發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似的,最後頹然的坐在椅子裏面,「阿沅……」
陽光之下,隔著半透明的綃紗屏風,能夠看到一個身量頎長的男子影像,在屏風端頭的凳子上坐下了。白嬤嬤走了進來,將慕容沅的手腕搭上帕子,放在屏風口的高凳墊子上,然後喊了一聲,「姬公子請。」
武帝頷首道:「沒事就好。」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今hetubook.com.com兒外面人多,父皇帶著你出去不方便。」在殿內搜尋了一圈兒,視線落在睿王妃身上,「老六媳婦,有你好生陪著阿沅,照顧好她。」
「你剛剛落地,朕便為你擬了封號『沁水公主』。你大姐說朕偏心,因為她們都是臨出嫁前,才得的封號。」
「哎呀,三皇妹還是小孩子脾氣。」豫王妃一臉關愛的神色,卻不多說,便朝外面喊道:「大夫呢?快點進來給公主瞧一瞧。」
姬暮年感受著皇帝的憤怒、悲傷、無奈,靜靜站在一旁。
這場戲,不知道最終要怎麼收場?但願自己能夠摘得出去。
武帝不打女兒,不罵女兒,只是質問道:「難道在你心裏,那個欺騙你、害了你的混帳,比愛護珍重你的父皇還重要嗎?寧可惹得父皇生氣,也不肯說出他的名字?」再一次問道:「阿沅,你說……那人到底是誰?!」
慕容沅神魂皆散,「女兒……不知道。」
進了大殿,行了禮,將公主的實情回稟了一遍。
慕容沅逃出生天,在睿王妃的陪同之下回了皇宮。
慕容沅和睿王妃走不成,只能跟著進來跪下。
「有一天中午,你自己跑來金鑾殿哭訴撒嬌,說你母妃不肯陪你玩兒。朕讓小宮人們陪你,你又不肯,只是纏著朕,說什麼也不要別人。朕便放下奏摺,陪你玩了一下午,陪你用晚膳,直到哄得你睡下,才有時間熬夜批複奏摺……」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方道:「請公主殿下換另一隻玉手。」
處置?處置什麼啊?慕容沅心裏嘆氣,親娘你只當是有人陷害我,讓我落水,卻不知道我早就珠胎暗結,這裏面的陰謀算計多了去了。
慕容沅看了看她,冷笑道:「二皇嫂的意思,就是要把自己摘乾淨嘛!」
武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裡閃過一道憂色,嘴裏只道:「好生歇著。」然後起身,領著赫赫攘攘的宮人們出去了。
繆遜嘴角勾了勾,應道:「是。」
豫王妃的臉色更難堪了。
——天子之儀,不怒自威!
果不其然,那姬公子站起身來說道:「公主的病,皇上那邊還挂念著,微臣先過去回稟,稍後就讓人送葯過來。」
武帝不動聲色的看著女兒和兒媳,眼裡看似平靜無波,但卻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道:「罷了,小慕容沅許是累了,讓人先送她回宮去吧。」點名睿王妃,「你陪阿沅回去,讓玉貴妃好好的安撫一下。」
「你是朕最最疼愛的小女兒,是朕的掌上明珠,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只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你……」
在一群宮人們的簇擁之下,武帝緩緩走了進來。約摸六十多的年紀,身量發福,頭髮和眉毛都有些和-圖-書花白,一身明黃色的五爪團紋龍袍,龍睛染朱、炯炯逼人,身上儘是九五之尊的迫人氣勢!
慕容沅斷斷沒有想到,皇帝爹早就起了疑心,之前只是哄自己回宮而已,一轉眼就把太醫給派了過來。
豫王妃的心思轉了又轉,滾了又滾,忽地靈光一現,難道、難道說,她不自覺的看了看慕容沅的肚子,生出一個大胆驚人的猜測出來!心念轉動飛快,上前陪笑道:「是了,怎麼能不讓大夫瞧呢?三皇妹別賭氣了。」
「去吧。」武帝微微不耐,「你忙你的,朕陪阿沅呆一會兒。」
「姬公子請。」白嬤嬤在外面引導道。
他苦笑,「是啊,朕的確是偏心……」
一樁樁、一件件,年過花甲的武帝訴說起來,依舊清晰無比。
豫王妃目光一閃,這平日里飛揚跋扈的刁蠻公主,今兒怎地這麼好說話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慕容沅忙道:「多謝六皇嫂關心。」
果然還是那個刁蠻任性的小姑子!!真真氣人!可是皇帝一向偏心她,不好得罪,因而忍了一口氣,只朝皇帝說道:「皇上你看……」一臉為難之色,「兒媳也是好心,倒是叫三皇妹誤會了。」
雖說公主未婚懷孕是大大的醜聞,但是事情已經發生,留不留胎,也不在這一時三刻,——倒是自己,只怕是要攪和進這漩渦里了。
豫王不敢違逆君父,又怕妻子性子綿軟不成事,等下再落了什麼罪,因而朝她低聲斥道:「好好安撫三皇妹,等下父皇和三皇妹說什麼,就是什麼。」交待完了,方才不甘心的欠身走了。
「是。」姬暮年應聲告退。
溫和的墮胎方子嗎?慕容沅心下明白,他這是在有意替自己遮掩臉面,亦是為他自己避禍。畢竟怎麼處置不由他說了算,還得回稟皇帝才行。若是皇帝要留呢,那就隨便開個調補的方子;若是皇帝要去掉這塊孽種,自然就是墮胎藥了。
而此刻,慕容沅正眯著眼在木桶里泡澡,泡了又泡,直到感覺胸悶氣短,才起身出了浴桶,擦乾穿了中衣,渾身軟綿綿的出了浴房。正在放鬆神經,外面一陣腳步響動,白嬤嬤進來回道:「公主,皇上不放心你,派了太醫院的院首姬公子過來,給你切一回平安脈。」
姬暮年平靜回道:「微臣確診無誤。」
慕容沅的心宛若春雷一般,「咚咚」亂響。下一瞬,感覺到幾點溫柔的手指尖放了上來,搭在自己的脈搏上,還細微的調整了下位置,然後停住不動了。
豫王目光閃爍、欲言又止,想要開口說幾句,但是又不敢逆了父親的意思,眼珠轉了幾轉,浮起一臉關心看向慕容沅,「三皇妹,讓你受驚了。」
「罷了。」武帝www.hetubook.com•com似乎心中自有主張,不耐道:「堂前教子、枕邊教妻,有什麼話,回頭你們夫妻倆關起門來再說。」看了看豫王,「今兒是你的大喜日子,外頭一圈兒的人還在等著,且先出去忙吧。」
豫王不好計較什麼,只在父親面前放低姿態,「都是兒臣的不是,沒有管教好府里的下人,鬧出亂子來,倒是驚嚇住了三皇妹。」又朝王妃喝斥,「本王把后宅都交給你,是怎麼看家的?!回頭再慢慢跟算賬!」
冤枉啊!慕容沅叫苦不迭,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啊。
過了許久,武帝方才揮了揮手,「你先回去。」
慕容沅的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在迴響,「完了,完了……」
「說!是誰的?!」武帝怒不可遏。
——真是晴天一道霹靂!
睿王妃應道:「皇上放心,兒媳省得的。」
「阿沅。」武帝痛心疾首,像是被打擊的太厲害,體力不支,一點點緩緩坐回椅子裏面,喃喃道:「朕五十歲的那年,得了你……」
慕容沅獃獃的,等待著皇帝給自己判刑。
姬暮年站在金鑾殿前面的廣場中央,回頭眺望了一眼,想著一下子被打擊得衰老的皇帝,想著那珠胎暗結的任性小公主,長長嘆了口氣。
可是現在……也完了!
——不知不覺深陷宮闈鬥爭之中。
「確診無誤!確診無誤!」武帝連著念了兩遍,心情暴躁的在大殿內走來走去,氣得想砸東西!抓了一方玉石擺件舉到半空,卻又緩緩放下,——鬧出動靜來,豈不叫別人起疑?小女兒的名聲可就全完了。
「朕的孩子當中,從來沒有一個這樣寵過、疼愛過。」
這……為什麼?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片段。
豫王妃聞言笑容一僵。
武帝看著玉雪可人的小女兒,想著她自毀前程,不由一陣難抑的心痛,片刻后,方才緩緩平靜情緒,沉聲道:「朕會頒旨,賜婚姬暮年為沁水駙馬。」
豫王府既然有心算計,就必然準備好了脫身之法,鬧到最後,不過死幾個奴才罷了。畢竟從明面上來說,只是豫王府的橋被蟲蛀了,「碰巧」讓小公主落了水,算不上什麼大的過失。
慕容沅不想跟她糾纏,只看皇帝,「父皇,我要回宮。」
玉貴妃聽了這話便不再多問,——繆遜,那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心腹,皇帝既然派了他去,想必已經早有安排,總之不會讓女兒白白吃虧就是了。
慕容沅回道:「父皇讓繆遜過去處置了。」
「這裏嗎?」一個清雅悠緩的年輕男子聲音,不疾不徐的。
武帝耐心用盡,沉了臉,「還不說?!」
怎麼辦?怎麼辦啊?!在豫王府,還可以假裝生氣不看大夫,借皇帝爹去壓制豫王妃,現在親爹關心女兒,自己可沒有辦法再推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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