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宇文極一臉忿忿的樣子,閉了嘴,氣鼓鼓的。
因為端木雍容是成年男子,即便身為侍衛,晚上也不是允許在泛秀宮逗留的,因而在敬思殿睡了一夜,次日早起才又見到自家小主子。便是此刻被特許進內宮,身邊也是跟著一群太監宮女的,不能單獨行走。
「是。」樂鶯低垂腦袋應道。
樂鶯插嘴道:「公主真是厲害,紗布纏得和姬公子一樣呢。」
就這樣,宇文極暫時在泛秀宮住了下來。
慕容沅前世是醫生,且有那麼一點強迫症的職業病,工作的時候挺認真的,沒顧得上看宇文極的表情,低頭忙活了一陣,直起身子,「嘿嘿,好了。」
慕容沅反倒插不上嘴,只能樂呵呵走過去找母親,說起閑篇,「那個胭脂鵝瓤捲兒甜了一點,別的還好,皮兒做的又鬆軟又有嚼頭呢。」經過她的有心改善,最近和母親的關係已經親密不少了。
——怎麼和前世不一樣了。
「以後叫姬大人。」白嬤嬤訓斥她,「昨兒皇上已經封了姬大人官職,往後不要姬公子、姬公子的叫,顯得沒規沒矩的。」
「不必再說了。」端木雍容打斷他的不當言辭,平靜道:「如此小事,大皇子無須放在心上,往後不可再有如此非議。」
與之相比,睿王和慕容沅倒像是被嬌慣的孩子了。
白嬤嬤一臉著惱,「讓鮑嬤嬤說吧。」
白嬤嬤領著人進去救援,手忙腳亂,扯了燃燒的帳子又打又摔,還把茶壺的水都潑了個乾淨,好在火勢不大,忙了一陣總算撲滅了。
經過昨夜的事,沁水公主已經欠下自己一份過命人情了。就算自己不招惹她,她也回來招惹自己的。沒法子,自己還要在燕國待很長一段時間,不想處處受制於人,受制於端木雍容!有了沁水公主這張護身符,多的不敢說,至少在皇宮裡面,不會有人敢為難自己。
端木雍容聽出了話里的不滿,卻只平聲道:「大皇子殿下一向讓人放心。」那張峻毅如山的臉龐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他動一動情緒,能讓他挑一挑眉頭。
他的身量原本就十分高大提拔,宇文極www•hetubook.com.com是小孩子,還不及他胸口,那聲音就好像是從天上降下一般,有著不容不答的威嚴。
宇文極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忍住被脅迫的羞辱,抬起頭回道:「我聽說其他的人都回國去了,有些惱,就和沁水公主多說了幾句,不巧遇上了昨夜的事。」那雙烏黑漂亮的眼眸里,露出孩子氣的委屈,「把我撇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破地方……」
慕容沅和宇文極等人都在院子里,聽得吵鬧,不由趕緊吩咐,「快進去看看!」不過轉瞬功夫,就一縷縷煙味兒飄了出來。
慕容沅每天捧了醫書看,決定先用宇文極這個簡單的外傷當例子,找一點中藥裏面促進傷口愈合的,每天換紗布的時候,也都親自動手幫他纏上去,——所謂熟能生巧,將來有事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慕容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屬下冒昧,大皇子之前為什麼來泛秀宮呢?」端木雍容忽然問道。
喜鵲原本以為自己要挨打的,正在膽顫心驚之際,聽得如此從輕發落,頓時感覺喜從天降,忙不迭的「咚咚」磕頭道:「多謝公主殿下恩典,多謝公主殿下恩典!」
宇文極烏黑的眼珠轉得飛快,「哦」了一聲,「那我走了。」露出一副「我們是好夥伴你卻不信任我」的受傷表情,「你別發愁,以後我不問你就是了。」
慕容沅有點小小鬱悶。
「我過去道一聲謝。」宇文極年紀還小,不用避諱,繞過屏風與玉貴妃說道:「今夜多謝貴妃娘娘出言相救,救命之恩,必定銘刻在心。」
「是想著你小孩子家家的,愛吃甜,才讓人多放的糖。」
被點名的鮑嬤嬤五短身材、胖胖的,圓盤臉兒,揪著小宮女喜鵲的耳朵出列,忿忿回道:「這個蠢丫頭守屋子的時候打瞌睡,把火盆給碰翻了。」
一行人狼狽不堪的,出來回話。
「怎麼回事?」慕容沅皺眉問道。
倒是慕容沅眨了眨眼看他,這小子……說不出哪兒怪怪的,才多會兒功夫,就哄得母親和哥哥都喜歡他,——想起他用那傲嬌調調喝斥自己,什麼「婆婆https://m•hetubook•com•com媽媽」,什麼「小丫頭」,就是一陣好氣好笑。
「阿蘭若!」慕容沅穿了一身緋色的琵琶襟外衫,內里雲雁細錦衣,因為就在內院裏面,倒是沒有披風。她提著裙子從台階上下來,百褶百絲的撒花湘裙隨之盈動,襯得她好似一隻輕巧的蝴蝶,靈動而可愛。
玉貴妃搖了搖頭,「是你救阿沅在先,應該是我給你道謝才對。」表了歉意,「倒是讓岑蒼出手的慢了,害你受了傷,真是對不住。」
白嬤嬤也是點頭,「理應如此。」
宇文極看了慕容沅一眼,眸子里閃過不能理解的光芒,——奴才犯了錯,她不說忙著去教訓追究奴才的錯,還管奴才有沒有受傷?這小公主,哪有一點點主子的氣概。
「多謝皇上、貴妃娘娘。」宇文極禮數周全,還和睿王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才翩翩然告辭而去,在門口見著慕容沅,問道:「還有事?」
端木雍容只能看著兩個小傢伙一起走了,卻無法說什麼。
只是不小心打翻火盆?慕容沅鬆了一口氣,繼而看向喜鵲,「沒燙著你吧?」
慕容沅居然看見了一個熟人。
白嬤嬤等人都是驚訝,原本以為她小孩兒家家鬧著玩兒,反正宇文極受傷不重,就由得她去搗鼓,沒想到還真有一手呢。
白嬤嬤早就吩咐了人去收拾屋子,然後又道:「這會兒閑著也是無事,把那些小丫頭叫上來,讓公主挑幾個順眼的吧。」
喜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哭喪臉道:「沒、沒有。」
哎?我發什麼愁?慕容沅覺得自己多此一舉,越描越黑,又不想讓著彆扭孩子對姬暮年誤會,只好胡亂編了一謊言,「不是你想那樣,姬公子人挺好的,我就是沒見他給別人包紮過傷口,不知本事如何,怕把你的手給治壞了。」
宇文極知道是自己的妙語連珠起了作用,面上卻一副微微意外的表情,但是也不說拒絕的話,只是遲疑的看了看睿王和慕容沅。
因而琢磨了下,說道:「聽說沁水公主的脾氣挺大的,咱們來燕國做客,往後還是多避忌一些的好,盡量少招惹她。」
慕容沅被她們一提醒www•hetubook.com•com,倒是忍不住蹙眉細細思量起來。
要說他手上的傷也不算重,畢竟只是傷著皮肉,只是深了點兒,但是小孩子的修復再生能力都很強,不過兩、三天,外表就已經看起來愈合了。
——碧晴。
對於這個處置,慕容沅也沒有什麼異議。
宇文極微笑道:「放心,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這……是產生了蝴蝶效應嗎?
玉貴妃也覺得小女兒最近乖巧懂事,不管怎樣,畢竟慕容沅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血,女兒親近時,沒有道理板著臉不理會。況且在宮中,自己也不願意和別人說話,只有對著一雙兒女,才能提起精神說話,因而話雖不多,也聊了下去。
宇文極伸著懶腰,活動身體,一副睡得又好又飽的樣子。
——基本上擺脫了端木雍容的控制。
鮑嬤嬤接話道:「這個丫頭蠢得緊,虧得今兒東羌大皇子沒在裏面,若是有個閃失可怎麼好?依奴婢看,這毛手毛腳的丫頭還是換下去吧。」
「哎呀!你這個蠢丫頭!」屋裡突然傳來一陣喝斥聲,緊接著,有人慌亂喊道:「快快快!來人,打水!帳子給燒起來了。」
睿王從小聰敏好學、求學心切,對東羌的事頗有興趣,吃完飯,便拉著宇文極問起許多羌國的事。宇文極雖然年紀小,但是對答從容、言辭流利,兩人一問一答,頗有幾分相談甚歡。
就好比你本來玩遊戲有通關攻略的,結果進了遊戲一看,主線劇情都變化了,手上的攻略還有什麼用啊?要是這樣的話,將來的未知數肯定還會更多,自己想要通關,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了。
這樣一個麻煩精自己可不想沾惹,再抬眼,看向宇文極權,當然也不想他和小公主有什麼瓜葛。自己陪著他呆在燕國的日子里,以安寧平靜為上,沾上麻煩就不好了。
倒是瞧著兒子和宇文極聊得十分開心,再想起女兒平時孤孤單單的,反正自己是不能再生孩子的了,不如給他們找個玩伴兒。但是又怕宇文極的性子沒摸透,不好把話說死了,因而開口道:「阿蘭若,既然你在泛秀宮裡受了傷,就且在這邊養養,等傷好了再搬回去吧。」
和-圖-書因他還是一個八歲幼童,今夜又亂得很,再去前面外宮怕不安全,玉貴妃便安排了泛秀宮的偏殿與他住,「只管好生安歇便是,夜裡會有人值夜巡邏的,不用擔心。」
沒多會兒,鮑嬤嬤就領了十來個小宮女過來,分成兩行,在院子中央站好了,喝斥道:「自己報名字,行個禮給公主殿下瞧瞧。」
「我叫你去用早膳。」正如宇文極預料的那樣,慕容沅因為他的捨命相救,不免多了一份感激關照之意,怕他不熟悉,連宮女都不用乾脆親自過來喊人,——的的確確是她主動招惹宇文極,而不是宇文極有什麼企圖。
前世自己嫁給姬暮年的時候,他沒做官,而是做了太醫啊!昨兒倒是沒留意,他現在已經是太常寺少卿,就算會偶爾進宮看病,肯定也不會再做太醫了。
這邊宇文極跟著慕容沅入了席,極有禮貌的跟玉貴妃和睿王見禮,吃飯的時候,舉止端端正正,既不東張西望,也不挑食,宮人夾什麼就吃什麼。吃完后,飯碗裏面一粒米都沒有剩下,看得出來,自幼受的教育就十分嚴厲苛刻。
睿王朝他笑道:「我看母妃這個主意挺好的,你先留下來吧。」看向妹妹,「正好你和阿沅差不多大,一起玩兒,一起說說話也是好的。」
哎?被你看出來了?慕容沅抬頭訕訕一笑,「你自己說了不要緊的。」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有人打算謀害宇文極不成?
宇文極朝她笑道:「早啊。」
在來燕國之前,就有仔細搜集過燕國皇室的資料。玉貴妃是大蜀王朝的公主,做了燕國皇帝的寵妃,沁水公主更是他的掌上明珠,一貫跋扈嬌寵、任性妄為,宮中上上下下,除了皇太后以外,根本就沒有人敢得罪她。
自己堂堂的東羌國嫡長大皇子,現在居然被一個學醫的小丫頭拿來練手!要不是自己還要在燕國住許久,仰仗著她,早就給她腦袋上敲一個爆栗子了。
這話倒是沒錯,服侍慕容沅的人少說也有四、五十個之多,再添一兩個小宮女,還真的沒啥太大區別。反正皇帝偏疼小公主,宜多不宜少,沒得為了讓宇文極有人服侍,就短了小公主這邊的道理。
和圖書慕容沅心頭閃過一絲陰謀論。
你不小?慕容沅白了他一眼,氣笑道:「行了,快去睡吧。」
慕容沅身邊服侍的人很多,除了乳母白嬤嬤以外,還有三個教引嬤嬤,一個姓金、一個姓錢、一個姓鮑,三個人合起來剛好就是「金錢豹」。
慕容沅穿一身紫菀花的繡花小襖,月白裙兒,包子頭上掛了兩串漂亮的紫水晶,站在那兒,好似一個粉雕玉琢的水晶娃娃。像是想要說點什麼,欲言又止,最後卻只是搖頭道:「沒什麼,你走吧。」
「公主真是菩薩心腸。」鮑嬤嬤感嘆了一句,又道:「底下還有一批調|教好的小丫頭,我領上來,讓公主重新再挑一個罷。」想了想,「多挑兩個也使得,先給東羌大皇子用著,回頭留下,反正也不差幾個人的口糧吃。」
宇文極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換紗布、纏紗布,再看看旁邊的醫書,似有了悟,「我明白了,你這是……嗯,拿我當練手的玩兒呢。」
說起來,喜鵲這個丫頭一貫有點不老成,上次遇到貓兒時,她便嚇得大呼小叫喊著有鬼,換一個苛刻點的主子,早就賞她一頓嘴巴子了。再說她是泛秀宮撥過去服侍宇文極的,在客人的屋子裡犯了錯,當然不能繼續服侍。只是見她還是一個小小女童,也不忍心苛責,因而決斷道:「讓她去後面打掃院子罷。」
慕容沅讓人跟著他,好生把這位傲嬌大少爺給送過去。然後一面翻著醫書,一面等著候選小宮女們上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打發時間找個樂子了。
「怎麼會?」宇文極神色一松,不以為意道:「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就算不用藥,過幾天也會自個兒好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嘲笑她,「小丫頭,就是喜歡一驚一乍的,我還當是個什麼事兒呢。」
宇文極沉吟了下,起身道:「既然是盛情難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宇文極冷哼了一聲。
端木雍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眉頭微皺。
宇文極冷冷看了一眼,別開視線。
宇文極禮貌回道:「不要緊的。」
——這是慕容沅私下給起的花名。
宇文極沒興趣參与這種無聊活動,起身道:「我去敬思殿找雍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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