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對呀。」睿王摸著妹妹綢緞般柔滑的髮絲,指尖輕輕劃過,心思如煙似霧早就飄向了遠方,——妹妹的話沒有錯,但自己想要的,卻不只是那一點點微末軍功。
「可是……」玉貴妃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勸阻兒子,本來他就十分有主意,自己這個做母親根本無法轄制,只是著急道:「你要是有個閃失……」
睿王從小就是早慧的那種孩子,且十分硬氣,當年他五、六歲的時候,就能為掉淚的母親遞帕子了。在他的人生裏面,從來都是自己保護母親和妹妹,而沒有依靠父母庇佑這一說,因而不見絲毫怯懦,只是條條有理繼續說道:「現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兒子必須在此刻立下戰功,繼而名正言順向父皇請封,待我成為藩國之王,將來父皇百年之後,母妃和妹妹便能一同去藩國安享餘生。」
「哎哎哎……」莫赤衣又躲又閃,圍著一棵花樹繞起了圈圈兒,嘴裏陪笑,「我是有急事才找你的。」一面躲,一面飛快解釋,「聽說睿王要去北面征戰,哎喲……還把明夷給帶上了,哎喲!我、我……我也要去!」
「不會有的。」睿王斷然道:「兒子坐鎮中軍大營,絕對不會衝動的跑到前線去以身殺敵,那種不知所謂的英勇,哼……」他冷笑,「我可不是孝平王!!」
睿王又道:「父皇聖旨已下,兒子還有許多雜事要找人商議準備,不便久留,先回府斟酌去了。」欠了欠身,「母妃安歇。」
「阿沅……」祁明夷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哭道:「我、我不配……」
慕容沅抽回了劍,微笑鼓勵。
和-圖-書原本還想找祁明夷問一問當年事,但是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不知情的,倒是浪費自己一番心思。不過人既然已經救下來了,總不能白救,用得好了,也能成為手中的一顆有用棋子!
「是。」獄卒領命而去。
「是呀。」莫赤衣一身暗紅色的疏影梅花長袍,頭戴金冠,腰束玉帶,要是恭恭敬敬的站著,倒也是一派世家公子的風采。可是下一瞬,他嬉皮笑臉一笑,頓時把形象破壞得乾乾淨淨,「好公主,你讓睿王殿下把我也捎上吧。」
慕容沅也是嘆氣,眼見哥哥決心已經下定,再說喪氣的話也不合適,況且皇帝爹把聖旨都下了,若反悔,豈不是讓哥哥成為天下大笑柄?而且說不來為什麼,大概哥哥從來都不是那種衝動的人,且本身十分能幹,心底對他還是頗為放心的。
莫赤衣見自己沒有了危險,趕忙繞了過來,笑嘻嘻蹲在她的面前,作揖道:「好公主,睿王殿下最疼你了,你一說,他肯定會答應的。」又挺了挺腰身,「你看我身板兒長得多結實,難道不比明夷強得多?」他並不知道祁母的那一檔子事,還在撒嬌,「你可不能只偏心明夷,就不管我了呀。」
慕容沅並沒有繼續用勁,而是認真道:「哥哥執意要去北征,我和母妃都會在宮中天天為哥哥焚香祈禱,但是哥哥還要記住一點……」她道:「身在險境,就算是身邊最親信的人,也不能盡信,隨時都要做好被刺一劍的準備。」
「公主殿下。」樂鶯進來回話,「莫赤衣在宮門外大吵大鬧,非要見你。」
hetubook•com.com睿王出了宮,卻沒有先回府去找幕僚謀士,而是來到一處看守嚴密的牢房,找到獄卒吩咐道:「傳祁明夷。」
「母妃!你說錯了。」睿王雖然是中原人,不像端木雍容那樣魁梧高大,但是身材頎長,又長得俊美不凡,自有一段難以描述的人物風流。他的相貌遺傳母親,然身為男子,更多了幾分英姿出塵之氣,劍眉一挑,「兒子要換的不只是母妃和妹妹的平安,還有自己的!母妃且想一想,若是皇后打算對付我們,第一個下手的會是誰?只要先除掉了兒子,母妃和妹妹還被隨便她拿捏。」
片刻后,牢房幽暗斑駁的光影之中,走出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身上還算乾淨,但是走路一瘸一拐的,——畢竟二十大板已經傷筋動骨,不是幾天功夫養得好的。
睿王前前後後的想得十分仔細,但是這樣還不夠,還要回去找謀士商議,因而朝母親拱手道:「母妃,兒子心意已決!請母妃祝兒子此次功成名就!」
哪知道莫赤衣鬧個沒完,不到片刻功夫,宮門上的人已經來傳了三次,說是莫公子不見到公主殿下,就不肯走。莫家是功勛世族,莫赤衣的曾祖父是御封的定國公,宮人們畏懼莫家的權勢,不敢直接把他打暈拖走,十分為難。
太子懦弱,只知道吟詩作對、賞花遛鳥,而自己樣樣都比他強,樣樣都比他好,只因為他佔了一個嫡出血脈,就壓的自己永世不得翻身。無論自己怎麼努力,怎麼拼搏,都是爭不過他的,只能作為他的陪襯而存在。
睿王動作更快,吃驚之中已經用手和圖書指夾住妹妹的劍鋒,他皺眉,「阿沅……?」
「你也要去?」慕容沅停了下來。
睿王明亮的鳳目裏面綻出驚訝,漸漸化作笑意,「原來如此。」他讚許的看著清麗絕倫的妹妹,看著那雙水洗寶石一般的明眸,「阿沅……多謝你的金玉良言,哥哥一定會牢記於心。」
既然這一切不是自己的錯,那麼……就改正過來吧。
祁明夷面無血色的呆了一會兒,問道:「那要我如何做?」
睿王彷彿沒有聽到母親的停頓,從容回道:「母妃的擔心兒子知道,但是母妃想過沒有,兒子若是一直這般碌碌無為,將來父皇百年之後,太后是誰?母妃二十年寵冠後宮,那一位就真的沒有半分意見?便是她真的賢惠寬仁,可是……還有妹妹和隆慶的那一檔子破事,那一位就真的不記恨咱們?」
「這……」玉貴妃一時無言。
雖說將來做皇帝的是靖惠太子,但是做太后的人卻是郗皇后,更不用說自己和隆慶公主結怨,郗皇后和母妃又一直不對付。眼下的和平都是因為父皇還在,如果父皇不在了,還真的很難說郗皇後會怎樣。
玉貴妃也收拾好了情緒,既然兒子要走,已然不能改變,那麼自己就不能再哭哭啼啼的給他添晦氣。她緩緩站起身來,清聲道:「好兒郎,一生志在四方、征戰沙場,我為有這樣一個兒子而驕傲!願我兒,此行一戰踏平北疆!」
「承煜……」玉貴妃一語未必,冷不丁的,慕容沅斜里一劍朝睿王刺了過去,不由驚嚇道:「阿沅,你瘋了?!」
因為幫腔道:「母妃放心,哥哥不是那種莽撞www.hetubook•com•com衝動的人。」
睿王沒有功夫跟他啰嗦,簡短道:「本王知道你有很多想問的、要問的,但是事情已經過去,再問也沒有用,還是閉嘴識相一些。」看著他,「除了你,其餘人等已經全部處死!」
「承煜!」玉貴妃一把抓住了他,明眸瑩潤,「那你答應母妃,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以身犯險,不管情勢如何,一定要活著回來!」
哼,皇子想要立功,能幹一點的指揮大軍,庸碌一點的,只要跟著走一趟做做樣子就夠了。孝平王身為金枝玉葉的皇子,只顧貪戀軍功,對自身安危居然不多加留心,死了也是一個糊塗鬼!
玉貴妃遲疑了一下,還是搖頭,「不,不能拿你的安危去換我們的平安。」
「他又發什麼瘋?」慕容沅正煩著,宇文極中毒的事沒解決,姬暮年頂著嫌疑,哥哥又要北征走了,揮手道:「不見。」
當然了,中軍大帳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但如果說中軍大帳有百分之一的危險,那麼前線就有百分之九十九!有人故意透露自己的身份,說不定,就是要引得自己慌亂之中出錯,這一次北征,安全問題是最最要緊的!
睿王正色應道:「是,兒子答應母妃。」
慕容沅一直盯著哥哥看,漸漸有所領悟。
「因為阿沅替你求情。」睿王看著他,將當時情況略作改變,緩緩道:「父皇和母妃都是震怒非常,恨不得將你凌遲處死。可是我那個傻妹妹,卻說你心地善良,都是被人逼迫所為,哭著鬧著……非要留你一條性命。」
哥哥有點軍功在身,才能震懾一下那些有心人啊。微微沉吟了下,問道m.hetubook•com.com:「哥哥是想立下戰功?以後就不會讓人欺負我和母妃,對嗎?」
「你是不配!」睿王冷笑,「但是我勸你一句,莫要辜負了我妹妹的心意,要是想不開就這麼死了,讓她白白挨了父皇和母妃的責罵,還被禁足,哼……」他道:「別以為一死百了,你若糟蹋了阿沅的心意,我就讓人將你們母子的墳刨開來鞭屍!」
「可以走路了?」睿王問道。
慕容沅抽也抽累了,扔了馬鞭,扭了臉,坐在石凳上面懶得理會他。
當年孝平王死於流矢,固然是別人暗算的結果,但又何嘗不是他以身犯險的錯?試想他若是一直呆在中軍大帳,誰敢隨便亂射箭?他若是不去前線親自殺敵,混在大軍裏面,敵我難分,又怎麼會中了小人奸計?
「你要去北征傅如晦!!」玉貴妃聞言花容失色,當即否決,「不行!太子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就不值錢了?你也是……」頓了頓,「你也身份高貴,又是母妃和阿沅唯一的依靠,一樣不能以身犯險!」
惹得慕容沅惱了,「叫他滾進來!」轉身就去屋裡找自己的馬鞭,等莫赤衣一到,就劈頭蓋臉朝他抽去,抽得他雙腳亂跳。
祁明夷面色憔悴,因為久居黑暗,抬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嗯。」他應了,適應了一會兒才能看清對方,疑惑道:「睿王殿下。」
「全部……處死?!」祁明夷身體一晃,往後退了兩步,扶住桌子方才勉強站定身形,哪怕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親口聽說……胸口還是被重重的打擊了一下!痛的不能再痛,半晌才喘氣過來,抬頭不解問道,「那為何……還要留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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