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不,怎麼可以這樣。
繆遜臉色十分難看,苦澀道:「長沙王剛剛拿下了豫州,豫州刺史不敵歸降,已經加入叛逆大軍,眼下……距離京城已經不足八百里。」
姬暮年回道:「公主殿下金枝玉葉,身邊服侍的人都是玉貴妃精挑細選出來,肯定不會聽到如此不堪言論,但……這個流言不是下官編出來的,二十年前就有了。」
然而這一次,上天並沒有憐憫幸運兒沁水公主。
慕容沅一陣沉默,回想起哥哥的兩次受傷的蹊蹺,以及之前相處時的怪異感覺,心下不禁有些動搖。哥哥他真的會……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不擇手段嗎?那畢竟是九五之尊的寶座啊。
慕容沅怒不可遏,將信紙狠狠地揉成了一團。
姬暮年站在樹蔭下面,頭上一片鬱鬱蔥蔥的樹葉,陽光從縫隙中灑落下來,讓他的神色看起來有點複雜,「是,下官正是這個意思。」
姬暮年見她目光閃爍不定,繼續道:「公主殿下你要明白,對於非皇后嫡出的皇子來說,眼下可是一個絕佳的大好機會。先讓叛軍毀了京城皇室,等到朝廷軍和叛軍兩敗俱傷之際,然後勤王之師再為國除逆,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的……」
姬暮年搖了搖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寫好了?」慕容沅詫異道。
「無憑無據。」姬暮年搖了搖頭,「但是……」說出了之前的一系列懷疑,「事有湊巧,卻沒有次次湊巧的道理。睿王殿下先是接二連三受傷,人人都疑心是皇后和太子黨所為,但是據下官所知,卻是沒有此事。最後睿王毫髮無損,卻得了雍州這一塊民心盡歸的大好封地。」他道:「公主殿下是當局者迷,站在妹妹的立場,自然不會懷疑自己的哥哥,可是你仔細想想,下官和圖書的話有沒有道理?」
慕容沅抬手示意不要高聲,回頭看了看珠簾后,父親剛剛喝了安神湯睡下,輕手輕腳去了偏殿小院,見到姬暮年問道:「何事?」
「我和母妃是小節?」慕容沅剛要辯駁,就有宮人飛快跑了過來,遞上一封密信。
嚇得那小宮女戰戰兢兢的,低頭回道:「慎刑司來人回稟,上官美人已經招了,說是她當初收到過一封密信,信上說皇後娘娘懷疑她壞了太子黨的事,要置她于死地,所以她就按照信上吩咐的……」
玉貴妃眸光複雜看向她,緩緩道:「你終於知道了。」
武帝「嗯」了一聲,問道:「怎麼還沒有承煜他們的消息?」
玉貴妃輕聲道:「或許吧。」
姬暮年飛快看完了信,沉吟了一陣,「看來最近的事,多半是安樂王等人所為。」話鋒一轉,「但即便皇后的事和睿王殿下不相干,仍舊不能保證他會領兵勤王入京,公主殿下切記提醒陛下,要早日做好應對之策,不能幹等著勤王之師來救急。」
武帝抬眼發現,喝道:「什麼事?都告訴朕,一個字也不許隱瞞!」
姬暮年疑惑道:「上官美人?安樂王?」
玉貴妃將一個包裹拿了出來,打開了,裏面是睿王小時候穿過的衣衫,還有一封書信,對女兒道:「這就讓人送到雍州去。」
如今皇帝病重幾乎不早朝,慕容沅有御前近身處理事務,選擇回稟之權,當即拆開了。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幾行字,「聽聞皇後娘娘身體抱恙,纏綿病榻,臣為子侄,心中關切憂急,不日即將抵達京城叩請金安。」
慕容沅驚駭之餘,不得不開始相信姬暮年的話。
慕容沅將信拍在他的手裡,「你不是疑心我哥哥挑唆上官美人嗎?」一聲冷笑,「哥和_圖_書哥在千里之外,只怕沒有安樂王來得方便吧。」
慕容沅長長的遠山眉微蹙,凝目看向他,「你到底為什麼,非要把我的哥哥想的那麼喪心病狂?就好像他是黑透了心肝一樣。」
「不!父皇別急。」慕容沅怕他再動怒起來,傷了身體,趕忙將皇帝摁了回去,忍住難過,急急道:「一定是哥哥他們遇到了難處,或是沒有想清楚,我這就去找母妃讓她給哥哥寫信!」急忙上輦,飛快的再次返回泛秀宮。
長沙王不僅反了,還在朝廷打軍沒有趕到之前,就和傅如晦匯合,前後夾擊一起奪下了荊州,然後引西羌大軍踏入燕國境內,直接朝著京城打了過來!朝廷平亂大軍人數雖然不少,但是久不打仗,不像傅如晦和長沙王厲兵秣馬多年,更比不得常年征戰的西羌大軍,加上門戶大開,很快就被打得節節敗退。
這哪裡是請安的信?分明就是長沙王故意要激怒父親!
「你胡說!」慕容沅的確沒聽過此事,誰會到自己面前嚼舌這個呢?忍不住一腔憤怒,反駁道:「父皇對哥哥和其他皇子一樣,從無半分區別,哥哥怎麼可能……不可能,那只是流言罷了。」
慕容沅強忍擔心和憂慮,衣不解帶在榻前服侍年邁的父親,親自監督藥方,親自熬藥,親自一勺一勺喂到父親的嘴裏。待父親睡下,又去佛龕之前祈求禱告,「願父皇身體安康長壽,願前方將士大敗敵軍,願這場動亂早一點結束過去。」
武帝在氣怒交加之下,終於病倒了。
武帝雖然病了,卻沒有神智糊塗,靜默了片刻,猛地目光一亮,「是不是他們兩個不願意勤王?!」憤怒掛在皇帝的眼裡眉間,掙紮起來,大怒道:「這兩個逆子!」
快?這根本不是重點啊!慕容沅和-圖-書快要被母親氣暈過去,揉了揉胸口,忍住滿腔憤怒和心痛道:「母妃,眼下京城情勢危機萬分!就算哥哥不念父親的養恩,不念我這個異父妹妹,可是母妃,你總歸是他的親生母親啊!」上前苦苦哀求,「母妃你快寫一封信,勸一勸哥哥,讓他回心轉意,哥哥一定不會不管你的!對了,還有嫂嫂和小玄,他怎麼能不管呢?」
玉貴妃嘆了口氣,「我已經寫好了。」
「難處?」慕容沅想起躺在床上生病的父親,想起哥哥被姬暮年說中,再看著母親的冷情,不由滿腔憤怒之火,「他是想著奪下父皇的江山吧!」
繆遜在門口焦急探頭。
「公主殿下。」姬暮年草草行了禮,沉色道:「請務必提醒皇上,一定做好睿王和代王不奉旨的準備。」
——若是再無勤王之師增援,就要亡國了啊。
武帝又驚又氣又怒,喃喃道:「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玉貴妃神色淡然,「想必承煜有他自己的難處吧。」
慕容沅正處在渾身氣得發抖的狀態,不待聽完,便知道上官美人是被密信挑唆,自鳴得意的設計了皇后。眼下山河欲碎、家國將亡,已經沒有耐心聽這些後宮爭鬥,當即打斷,「不必說了!白綾、鴆酒、匕首,隨便賜她一樣。」
「夠了!」慕容沅打斷了他,「就算有你說的那種可能!但是眼下京城有難,父皇、母妃,還有我,還有嫂嫂胭脂和小玄,全部都在京城。」不能相信,「哥哥他,怎麼可能不奉旨勤王呢?」
忽然之間,腦海裏面靈光一閃,那個三番兩次故意激怒父親的幕後黑手,難道就是……?安樂王既然早就和兒子長沙王串通,父子倆都有謀反之意,那麼多半會在背後做點手腳!當即叫來繆遜,「將上官美人送去慎刑和圖書司,直接問她,到底是怎樣和安樂王等人勾結的!務必要她開口。」
慕容沅目光凌厲,冷聲道:「有何憑據?」
「阿沅。」武帝聽得外面有動靜,喊了一聲。
慕容沅心情複雜,忍了又忍,強笑道:「或許是哥哥他們被亂軍困著住,所以晚了一些,不如再多等幾天……」
眼看就要這股禍水就要危及中央朝廷,武帝不得不在病中急怒下旨,讓睿王和代王速速領兵進京,勤王伐逆,配合禁軍大營一起拱衛京畿安全!
慕容沅一雙明眸晶瑩透亮,惱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誰告訴你的?」玉貴妃微微蹙眉。
慕容沅沒想到母親這麼好說話,看來她再冷情,心底還是關心自己和父皇的,倒是為自己之前的爭吵愧疚,「母妃,對不住,方才是我氣昏了頭。」繼而高興道:「哥哥看到母妃親手做的東西,一定會顧念舊情的。」
「母妃。」慕容沅想不明白,到了這種地步,是什麼讓母親還能如此平靜?可是眼下不是發火的時候,上前解釋道:「母妃,剛剛得報,逆軍已經拿下了豫州,不出幾日就要打到京城來了。」
玉貴妃捧了一本書,緩緩翻閱,在邊上窗台上面,插著一簇新鮮嫩黃色桂花,使得屋內散出淡淡清香。她彷彿不知道外面的山河欲碎似的,神態平和淡靜,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合時宜的安寧,看起來十分詭異。
「嘭……!」,慕容沅的心口像是被人重擊了一下,連連後退,扶著桌子沿不能置信的看著母親,她居然承認了!母親居然承認哥哥不是父親的兒子!那麼……哥哥是前朝駙馬的孩子?所以他要為他的趙家報仇,就不救援京城了?
然而還不甘心,想找父親求證卻又怕再刺|激到他,只能找到母親,艱難問道:「母妃,https://m•hetubook.com.com他們說……說哥哥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這是真的嗎?」微微惶恐不安,「不是真的,不是對嗎?母妃你告訴我。」
慕容沅做了幾次深呼吸,整理好情緒,掛了一點微笑進去,「父皇。」替他挪了挪枕頭,扶他坐起來靠著,「今天感覺好些沒有?」
姬暮年明白她心中的憤怒和不解,眼下情勢非常,江山社稷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顧不得解釋許多,直接道:「因為傳言,睿王殿下是七月生之子。」
玉貴妃抬頭道:「嗯?這麼快。」
「公主殿下,太常寺少卿姬暮年求見。」
慕容沅恨恨的看了母親一眼,憤然甩袖出去。
然而半個月後,卻傳來睿王和代王都按兵不動的消息!
慕容沅怔了半晌,才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而是質問道:「就算哥哥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可是這些年,父皇待他和親生的有何分別?難道他就不念一點點養恩嗎?如今京城有難,他怎麼可以按兵不動?」隱隱憤怒,「哥哥他……怎麼可以如此狠心?!」
十幾日後,睿王收到了母親派人送來的包裹,打開了,在那件母親親手縫製的小衣服上,細細摩挲了一陣。然後展開了那封信,上面是母親的親筆字跡,「吾兒,珍重自身,勿以母為念。」
「公主殿下。」外面有人回稟消息。
「長沙王派人送來此信,請皇上御覽。」
忍了忍氣,想要和母親繼續分辨,又不放心父親那邊,轉身去了皇帝寢宮,將跟前服侍的人嚴厲交待了一番,不許提起上官美人半個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慕容沅最近忙得焦頭爛的,百忙之中,抽出功夫出來見他,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沒想到卻是這樣的混賬話,不由上火道:「你是說,我的兩個哥哥會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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