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瘋狂的想念

到了公寓樓下,林晚秋甚至沒有和白沭北告別,她急匆匆地步入樓道,纖瘦的背影越來越遠,挺直的脊背不帶一絲留戀,轉眼就消失在了視線里。
白沭北好像這才看到她一樣,墨色的眉峰擰得很緊,狠狠瞪她一眼:「閉嘴,吵死了。」
門板被帶上,他什麼時候走的全然不知道,林晚秋心裏微微有些異樣,卻還是無聲地垂下眼。
白沭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車開回家的,直到進了家門,扶住牆壁時才覺得一股鋪天蓋地的暈眩淹沒了自己,胃裡一陣翻湧,他按捺不住直接奔向衛生間。
她遲疑著轉身,看到他手臂撐著車門,微微偏轉過身避開她。他似乎是想刻意壓抑,然而卻適得其反,咳嗽聲比開始時還要劇烈。
他立在寒風裡,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眼神焦灼地落在這邊,好像一株寂寞的柏樹。林晚秋克制著心裏的異樣,最終只說了句:「記得吃藥。」
林晚秋應該是打給了林知夏,可是那邊似乎一直沒人接聽,林晚秋因此臉色始終不好看,從上車之後再沒有和他多說過一個字。
清晨的冷風好像鋒利的刀刃,冰涼地刮擦著他凌厲的五官,微微敞開的領口鑽進不少寒意,白沭北禁不住打了個噴嚏,想來昨晚接著沖了幾次涼,身體再強也扛不住。
「你先睡。」
敞開的窗口灌進一陣寒風,凍得她微微打著寒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身後的胸膛也冰冰涼涼的好像沒有溫度。她來不及思考,他清冷的嗓音慢慢在耳邊響起。
林晚秋愣愣地看著兩人重疊在地板上的影子,耳邊嗡嗡響著。
白沭北覺得自己快冤死了,這不是正常的生理反應嗎?他要是吃了葯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早該去死了。
白沭北低頭看著孩子,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湧上心頭。
白沭北越發地難受了,或許人在生病時總是格外脆弱,沉默良久,才低聲回應:「爸爸沒事,爸爸只是,有點疼。」
白沭北額發上的水珠還在往下滴著,有一粒不慎流進了眼底,連帶著看向林晚秋時都顯得模糊不真切,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林晚秋沒有生氣,只是心裏有些難受。
她轉身的那一刻,白沭北覆在車門上的手指用力地蜷縮起來,喉嚨里又燒又乾澀,還癢得厲害,可是他卻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他走過來時,動作都很緩慢,臉色更是不自然的蒼白,這樣對比之下,顯得他的眼睛就越發的赤紅,瞳仁有些暗淡。
林晚秋背對著他,不明白他說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只是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接著還沒來得及告別,身後就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無端地想起那年冬天第一次見他的場景。
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臉,他眸色微沉:「紅酒不對勁,我喝完以後就這樣了。看著你,我受不了。」
白沭北睡得並不安穩,夢魘好像烏雲滅頂一樣源源不絕地壓向他,他夢到了很多事,有些甚至是被他遺忘許久的。
以前說是大胆追求愛情,其實不過是一場自以為是,她現在變得怯懦了,真是疼怕了。
白沭北把燭台放在茶几上,自己站在她幾步之外,他的面容隱匿在黑暗裡,只是聲音有些微微的不對勁。
沒有挑選什麼特別地點,林晚秋挪了位置離林知夏更近一些,林知夏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拿出手機調整好最漂亮的角度。
他還是過於自大了,把一切都想得太過簡單。
他安靜地站在原地,深邃的眸底像是染了極深的墨色,看她時專註認真,像是要將她刻進腦子裡一樣。
白沭北苦澀地笑了下,什麼都沒說。
白沭北過了許久才轉頭:「你沒告訴她你結婚了?」
林晚秋原本那些咒罵的話,都因為他眼裡的痛苦神色而壓制下去。為什麼明明她才是那個被傷害的人,而今卻顯得他那般無辜。
他和戰友在一旁交談,嘴角微抿,可是總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偏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的林晚秋。
房裡的兩個人沉默依偎著,親密無間的姿態,而房外的白沭北徹底地僵在原地,他或許知道林晚秋對林知夏應該沒有愛情,可是這種第三者無法插入的感情也同樣讓他嫉妒,林知夏越來越危險,他為林晚秋做的一切,很難保證林晚秋不會動容。
林晚秋心裏很難受,林知夏的笑讓她更覺心酸。
可是林晚秋的眉峰依舊沒有舒展開,看得出來她的不安和憂慮。
白沭北這樣的男人終究給不了她安全感,愛一次就傷筋動骨般地疼到現在,再被傷一次,恐怕就真的屍骨無存了。
林晚秋想起自己上次回去已經快一年多了,父親去世后和繼母都葬在了老家,都是老宅旁的鄉親幫著照應的,是該回去看看,謝謝他們。
林晚秋慢慢轉頭看林知夏,林知夏滿足地握緊手機,他並沒有看她,而是低頭快速地保存瀏覽。即使他低垂著眉眼,林晚秋依舊能看到他始終翹著的嘴角。
直到白沭北緩緩轉過身,白小黎才驚呼一聲:「哥,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林晚秋這時候才驚覺他身上真是涼得不可思議,隔著厚重的大衣依舊能感到那陣寒意。想著昨夜他居然就這麼傻乎乎地在街上獨自行走,她心裏一疼,下意識想轉身:「林知夏。」
站在冰涼的水流下不知道沖了多久,這才打開門走出去,意外地看到了床邊安靜等待的林晚秋。
林晚秋和林知夏到家,白沭北的車卻依舊在樓下安靜地停著,這讓林晚秋多少有些吃驚。
可是這次他非常配合https://m.hetubook.com•com,表情也沉靜淡然看不出一絲異樣,林晚秋從家裡帶了雞湯過來,微微彎著嘴角遞給他一碗:「這幾天表現不錯,作為獎勵,我可以幫你實現一個願望。」
白沭北將林晚秋帶去主卧,這裏布置得倒是溫馨雅緻,燭光在裏面投射出小小一圈光暈,沒有了夜晚帶來的可怖感。
林晚秋看著他修長筆直的影像,咬了咬下唇,輕輕點頭:「嗯。」
萌萌搖頭,抬起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霧蒙蒙的:「爸爸一個人會孤單,萌萌要陪著他。」
林晚秋縱容地點了點頭,接著林知夏又說:「再過幾天就是爸的忌日,我們回老家掃墓,到時候去看看吳嬸,我上次回去她還念你了呢。」
白沭北的眼睛很紅,肌膚也燙得嚇人,想來那藥效真的很厲害,她不敢多想,生怕走錯一步就再次掉進深淵。
白小黎和萌萌面面相覷,誰也沒敢率先說話。
白沭北知道林晚秋最討厭被騙,心裏多少有些心虛,臉上卻還是強自鎮定,一副毫不理屈的模樣:「我只是想和你待一晚。」
知道這樣的自己是個負擔,可是他還是自私地想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以親人的身份。
這麼冷的天,一直衝涼水,就是鐵人也會受不了吧?
白沭北的語氣有些可憐,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林晚秋,下面很冷。」
白沭北是直接撥給林知夏的,林知夏並沒有為難他,倒是依言直接把電話遞到了林晚秋耳邊。林晚秋彼時並不知道是白沭北打來的,還語氣輕快地「喂」了一聲,問了句「哪位」。
待了三個人的空間開始逼仄壓抑,林晚秋不知道該和白沭北說點什麼,只深深看了他一眼,林知夏的咳嗽聲打破了這僵持,林晚秋扶他在沙發坐下,矮身在醫藥箱里找葯:「先吃點葯,待會兒喝完粥睡一覺。」
林晚秋一刻也沒考慮,淡然回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林晚秋對白沭北簡直無話可說,就知道這男人靠不住,之前那些忍耐全是偽裝的!他的耐心也不過只有那麼點。
昨夜他半哄半騙地和林晚秋親昵,以為多少能讓她心軟下來,然而她終究不是過去那個軟弱毫無主見的林晚秋了。
林知夏也漸漸鬆開她,目光複雜地看著白沭北。
可是和這男人躺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
可惜林晚秋還是聽到了,她神色如常,只是將原本應該屬於他的那一份早餐扔進了垃圾桶。白湛南自知失言,微微聳了聳肩,非但沒有內疚竟還朝著大哥豎中指,用唇形無聲地表示了自己的鄙夷:「還沒搞定?真遜。」
他昨晚沒睡好,這是一定的。
她不放心地伸手去觸他額頭,不由拔高聲調:「天哪,你燒得這麼厲害,你……你怎麼回來的?」
林知夏拍了拍她的脊背,給她足夠的勇氣,林晚秋這才下了出租走向那輛黑色路虎。
白沭北看著那兩人,再次有種無法融入的孤寂感,如果是以前,他無法忍受這種被赤|裸裸忽視的羞辱感,然而現在,他卻什麼都沒做。
她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了。
林晚秋越想越懊惱,快速地朝門口走去。
想到這茬白沭北臉色更難堪,之前老三來開門,見到他第一句就嬉皮笑臉地詢問:「手機關了一晚上,進展不錯?」
林晚秋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上樓太急了,還是擔心什麼預感的事情會發生。她斂了斂心緒,這才朝林知夏的卧室走過去,抬起的手還沒來得及敲門,浴室門反而打開了。
白沭北用力將她翻轉過來,呼吸清淺地灑在她臉上:「你是我老婆,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抱抱怎麼了?」
白沭北甚至安慰自己:至少昨晚她的反應說明她心裏多少還是狠不下心看他受苦的,只要他稍稍努力一下就好。
意識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他暴躁地扭過頭,哽著嗓子粗聲道:「你快回房。」
林晚秋背對著他,只露出一顆黑黝黝的小腦袋,白沭北沉默良久,還是伸手連著被褥把她抱在懷裡。
別說了,說多了怕會真的相信,相信的話,前面到底會是什麼?
林知夏伸手牽住她,另一隻手接過她的包,嘴角還帶著寵溺的笑。
林晚秋知道自己沒用,對他最終也沒能狠下心來,一整晚她幾乎都無法合眼,他似乎也是。彼此都知道,天明之後,這一夜繾綣只會是場夢而已。
沉默片刻,白沭北打開車門下了車,林知夏上次因為他遷怒林晚秋,這事兒在他心裏總是無法釋懷,儘管林知夏現在看起來很正常,可是他還是不放心,鎖了車門上樓,至少看到她安然無恙他才捨得離開。
林晚秋慢慢地轉過身,看著面前高大英挺的男人,他眉目間有些期待,扣在肩膀上的手指無意識地加重了力道,知道他在緊張,也知道說出這番話對他來說已經不容易了。
林晚秋張嘴想說話,那句「你去哪兒」還是卡在了喉嚨口,這麼說出來白沭北一定會想歪的。
她沉默良久,輕聲回道:「沭北,我——」
她沉聲警告,白沭北倏地坐直身子。
打開門沒在第一時間看到林知夏,客廳里空蕩蕩的,空氣里都是落寞死寂的氣息。
他卻沒有馬上把包給她,只是深深地凝望著面前的女人,世界好像都靜止了,眼裡只能看到她。這些天朝思暮想的女人,就這麼嘴角緊抿地站在他面前,以一種刻意疏離的姿態。
白沭北已經不是第一次說愛她了,這些話第一次聽覺得諷刺,第二次聽還是懷疑,這次聽起來,說不上來https://m•hetubook•com•com心裏的感受,依舊不敢信。
林知夏將那張照片遞到她面前,邀功似的:「很漂亮?」
她張了張嘴,最後只說:「我給林醫生打電話。」
林晚秋伸手握住他僵硬的手指,上面發寒的溫度讓她更加難受:「林知夏,以後再也不許這樣,你說過要照顧我的,不可以反悔。」
林晚秋伸手抵住他發熱的胸膛,含糊著想拒絕,力氣卻怎麼都敵不過他。
他的手指的確有些涼,想到他之前折騰了那麼久,而且寒冬的天打地鋪……林晚秋還是沒能狠下心把他踢下床。
車子里太安靜,他試圖想說點兒什麼,孰料下一秒林晚秋忽然轉過頭,蔥白般瑩潤的指尖緩緩攤開:「手機借我。」
窗外暮色漸濃,他看著一屋子的暗淡光線,瘋狂地想念林晚秋。
白沭北說完就想自咬舌頭,看著林晚秋沉鬱的臉色,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又闖禍了。
白沭北氣得臉都綠了。
白沭北不是個會反省的人,他也極少會去想那些會讓自己尷尬的事情。
林晚秋微怔,咬了咬嘴唇,最後只低聲「嗯」了一句。
白沭北微微嘆了口氣:「林晚秋,我知道自己毛病很多,和你的愛比起來,我的愛或許真的不值一提。可是在我心裏,你很重要,我從來沒覺得一個人對我這麼重要過,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有負擔,我可以活得更自在,只有你喜歡的是真正的我。」
林晚秋抿著唇莞爾一笑,林知夏忽然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耳旁低語:「看那裡。」
林晚秋飛快地接過去,連查看的心情也沒有,匆匆道了聲謝就轉身欲跑。
林晚秋支吾著罵道:「變態。」
原本筆挺的背影慢慢弓起來,他緩緩地扭過頭,一眼就看到她朝別的男人緩步走近的刺眼畫面。
然而白沭北什麼都沒說,沒有該有的慍怒和憤慨,只是直直看著她:「我不放心,上來看看。」
晚上和她做|愛,她也是心不在焉,後來白沭北不盡興地躺在床上,快睡著時才迷迷糊糊想到:林晚秋是不是在暗示他婚禮的事兒?
隱忍的痛楚在男人眉間浮動,白小黎能感覺到那個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大哥似乎不一樣了。
白沭北沮喪地看著她,這女人可真夠狠的!他以前討厭林晚秋一副軟弱卑微的樣子,可是現在怎麼那麼懷念那個唯唯諾諾的女人呢?
林晚秋對白沭北的自控力可一點兒信心也沒有,她思忖幾秒,提議道:「那你拿被子和枕頭上來,我們各睡各的。」
白沭北漸漸感覺到腿酸,手指被凍得發麻,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傻乎乎得不知道在樓下站了多久。那兩個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了,他站的地方除了自己之外再無旁人。
「林晚秋。」白沭北又喊住她,聲音一直是低緩嘶啞的。她以為他又要說些自以為是的大話,孰料他卻說了句無關緊要的,「天冷了,多穿點衣服。」
白小黎連忙倒了熱水遞過去,白沭北撐著牆擺了擺手,他沒有回頭,站在那裡手指都因為用力到骨節發白。
等離開的時候他都沒多看她一眼,只是走出很遠,才微微轉頭透過乾淨的玻璃牆面看向她,她一個人奮力地做著老師講解的姿勢,笨拙卻專註。
她轉身走了,萌萌張開短短的小胳膊,用力拍著爸爸寬厚的脊背,小臉乖巧地枕著他的肩頭:「爸爸別難過,爸爸不可以生病,萌萌已經沒有媽媽了,不可以再沒有你。」
林晚秋縮在被子里還能聽到他來回翻身的動靜,他一直沒睡著,中途還去過兩次衛生間,回來時帶起一陣寒氣。
她把腦袋又往被子里縮了縮,眼眶脹得厲害。
白沭北到隔壁的浴室沖澡,寒冬的天,涼水澆築在身上讓他的腦子瞬間清明了許多,可是慾望久久無法退卻,他惱怒地狠狠一拳砸在牆磚上。
白沭北感受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種心情很難形容,這是他和林晚秋的孩子,可是他想觸碰一下都不敢。只有等她睡著了,才能悄悄地感受它。
他急忙伸手拉住她,低聲解釋:「我不是這意思,我……」
黑暗裡,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羞惱,居然能理直氣壯:「我只是在跟咱們的孩子打招呼,你別亂想。」
這些都需要他親自證明給她看。
白沭北很平靜,說話的語氣淡然謙和,林晚秋反而有些不習慣了,只說:「我們這就回去了,你可以把東西放在管理員那裡。」
林知夏疑惑地看著她,林晚秋那天回來並沒有解釋自己去了哪裡,林知夏不問她便也沒有說,現在也不太想說了,不管白家的人誰看到了,看到也便看到吧。
林晚秋無語地瞪著他,這麼幼稚的借口她都懶得反駁,直接拿腳踹了踹他還撐在身側的手臂:「滾回地上去睡。」
白小黎正帶著萌萌下樓,看到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哥?」
那時他餘光瞥見她已經邁出幾步的腳怯生生地又縮了回去,白沭北說不上來那一刻自己的感覺,居然有股扭曲的快|感。
林知夏看著她笑,想來她也在笑吧?
她局促地解釋著,有些不安地垂下眼,臉上還有些淺淺的紅暈,白沭北看著,身體又開始不自覺地燥熱起來。
林晚秋沒敢出聲,連呼吸都刻意減弱了。
等林晚秋記起白沭北時,門口已經沒有人了,空蕩蕩的玄關處明亮地落了一地晨光,只是那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手機那晚被白湛南的人搶走,之後這男人不知是不是忘了還給她,現在也不清楚落在了誰的手裡。但是不管在誰手中,被對方看到https://m.hetubook.com.com這照片似乎都不太好。
隱約聽到她說參加了朋友的婚禮,似乎還說了句朋友問她何時結婚的話。
白沭北轉身便出去了,帶上房門的瞬間腦門都是濕漉漉的一層細汗,他平時自制力還算好,可是碰上林晚秋——
這個男人的權威和尊嚴不容許一丁點兒挑釁,林晚秋太了解他的劣根性了,大男子主義極重。
他從沒這麼狼狽過,可是現在他學會了一個詞叫做「尊重」,林晚秋最在意的就是這個。
「你——」林晚秋想起他那晚的情況,皺著眉頭,「病了?」
林晚秋睜開眼,沉聲斥道:「放手。」
剛才聽到聲音,想到他出門時身上沒有任何可以照明的物體,以為他發生了什麼事,最後還是沒忍住出來查看,想來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白沭北只好下床把被子和枕頭拿了上來,躺在她身側,身體里的慾望還沒完全消退,朝思暮想的女人就躺在身側,孤男寡女共睡一張床,他能忍住才是見鬼了。
晨曦微露,這時候兩人才有些倦意,林晚秋卻掙扎著起身準備離開,白沭北失望地看著她:「你休息會兒,我待會兒開車送你。」
林晚秋的手僵在半空,忐忑地看著屏幕上「發送成功」的字樣。
林晚秋抱著些認命的心思,甚至想著,白沭北若是因為懷疑自己行為不端一氣之下決定離婚,那也不錯。
林晚秋裝不下去了,緩緩睜開眼:「白沭北!」
該死,老三到底下了多重的葯!
她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白沭北第一眼其實並沒能馬上認出她,是在端詳了她許久之後,才隱隱有了些模糊的印象。
「我很沒用,明知道你會回來,明知道你不會扔下我,可是還是害怕了。」林知夏的聲音充滿憂傷,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懼意居然全都充斥在了顫抖的音調里。他頓了頓,說,「昨晚我走了很多地方,一整晚都沒睡。我在福利院門口等了兩個小時,沿著福利院到家裡的路走了無數次,不知不覺,天居然亮了。」
白沭北看她不抵觸自己了,又趁機解釋:「我知道自己脾氣不好,也沒什麼耐心,我都會改的。老婆,你回來好不好?」
那種小心的姿態讓她心臟疼了一下。
她坐在燭光的那小片光暈里,表情錯愕地看著他,視線落在他敞露的胸膛又微微別開眼。
可是這幾天他總是記起太多以前的事,那些往事煎熬著他,因為生病,他有了太多的時間放空,腦子就來來回回地被那些過往折磨著。
等他吃完葯,這才扭頭看著她,眼底開始有了淺淺笑意:「喝皮蛋瘦肉粥吧,不想喝甜的。」
林知夏有她陪著心情也開朗了不少,他以前很討厭醫院,一看到穿白大褂的醫生就會情緒激動。
直到林知夏出院那天,她才接到了白沭北打過來的電話。
看著面前還不及自己腰高的孩子,那微微仰起的小臉上,終究還是有幾分她的影子,他俯身用力抱住孩子,狠狠閉上眼。
「噓。」林知夏將冰涼的臉頰貼上她的頸窩,依舊是傷感的口吻,「讓我抱抱你,確定你真的回來了。」
自嘲地勾起嘴角,這諷刺卻是送給自己的,自作自受說的便是他這種吧。
他走近她,說話的語氣也沒之前那般沉靜低緩了,帶著濃濃的鼻音:「吃早餐了嗎?」沒問她去了哪裡,也沒有發火,只是安靜地站在她面前,用滿是柔和的視線盯著她。
他現在看到林晚秋,既想靠近,又有些近鄉情怯,最後只是嗓音低啞地說:「我已經教訓過老三,他以後不會再惹你。」
後來她迷迷糊糊睡著了,再醒時屋子裡唯一的燭光都熄滅了,只有他熟悉又模糊的輪廓坐在床側,厚實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的小腹。
「發給你。」林知夏已經直接點擊發送,林晚秋阻攔的動作完全來不及了。
剩下的話都被他倉促吻上來的唇瓣給堵住了,手掌用力按住她單薄的脊背貼緊自己。
林晚秋一路上那些緊張和憂慮漸漸消失,連解釋的話都全咽回了肚子里,只用力點了點頭,看到他微微閃爍的眸光,又急忙搖頭:「沒,你也沒吃吧?我現在去做。」
白沭北站了幾秒,遲疑道:「要是害怕,記得喊我。」
林晚秋沒說話,白沭北猜不到她的心思,她眼底全無情緒,無比淡然地注視著他:「手機借我。」
他知道自己過去有多渾,現在他彌補林晚秋的比起曾經傷害她的還遠遠不夠。可是他害怕聽她一次次說拒絕的話,原來一個人的心真的經不住幾次冷嘲熱諷。
白沭北攥著她手包的指節綳得很緊,喉結也在不住滑動,最後僵硬地把包遞過去:「看看有沒有少東西。」
林知夏清瘦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那裡,眼底拉滿了血絲,他怔怔看著她,許久,緩緩地露出溫和的笑意:「你終於回來了。」
白沭北不說話,只是依舊脊背挺直地背對著她。
白小黎和林醫生交談完,這才折回了卧室,看到萌萌瘦小的身軀時有些心酸,俯身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爸爸沒事,讓他睡會兒。」
那時候她正一個人坐在人群中,與周圍的小夫妻們形成鮮明對比,她看他時眼神有些膽怯,現在想來她看他一直是這樣的。
垂眸看著她漲紅的小臉,他低聲詢問:「是不是怕黑,不敢一個人待著?」
白沭北也下了車,他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在晦暗陰冷的天幕下似乎顯得格外清瘦。林晚秋恍惚覺得幾天不見,他好像瘦了一些。
林晚秋安靜地穿衣服,等整理好才回頭看www.hetubook.com.com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出口:「林知夏會擔心。」
白小黎啞然失笑,孩子懂事得讓她心疼。
林知夏一直默默地看著她,隨即拉她在身旁坐下:「別忙,休息會兒。」
白沭北也沒強迫她,林晚秋躺在床上,窗外的風聲漸漸小了,可是寒冷依舊,她忍不住開始想:是不是要下雪了?
那天她做了很多菜,他陪顧安寧在醫院待了一整天,回來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坐在桌邊微微皺著眉頭,表情不耐地聽她說話。
林晚秋掙了幾下掙不開,靜下來后小聲說著:「我,不信你。」
白沭北緊緊抱著懷裡的女人,離得再近,心裏還是空得厲害,他走不到她心裏。
林晚秋想起那天他摔門離開的樣子,好像真的生氣了。
林知夏當晚還是發燒了,林晚秋擔心會引起什麼併發症,她向福利院請了假,一直陪著林知夏在醫院治療。
他微微轉頭看她,林晚秋的視線居然完全沒落在他身上半分,眸色微黯,繼續沉默地開車。
可是照片好像石沉大海,一直沒有任何回應,林晚秋都疑心自己手機被白湛南扔掉了。
白沭北沉默幾秒,忽然掀了被子擠上床,林晚秋嚇得倏地彈起身:「你!」
林晚秋聽著,睫毛不住抖動,那個她自以為是「家」的地方,真的是她的家嗎?許多記憶在她腦海中不斷翻湧著,最後只隱忍地回答:「別說了。」
林知夏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清秀的臉上浮起幾分明亮的色澤。
林晚秋都極力忍耐著,可是這男人好像迷戀上這滋味兒,居然唇瓣漸漸往下。
他沉鬱地轉過臉,戰友好奇地詢問:「認識?」
林晚秋坐在床邊,因為懷孕雙臂撐著身子,稍稍側轉過頭含笑看著他。
彼時林晚秋正在廚房熱牛奶,白沭北神色驟變,狠狠瞪著他:「閉嘴!」
她的呼吸淺淺地灑在他鼻翼兩旁,白沭北終究沒敢吻太久,依依不捨地從她口中退出來。
以前他只要有一丁點兒不舒服,林晚秋都會比他還要緊張,果然有對比才有失望,白沭北強迫自己不亂想,安靜地目視前方。
她看他時,好像在看一頭隨時都會發作的野獸。
白沭北搖頭,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不認識。」
林醫生給他吊了水,白沭北躺在床上安靜地閉著眼,萌萌支著小腦袋趴在他枕頭邊,時不時伸出肉肉的小手幫他掖被角。
光線太暗,林晚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隱約聽到他越來越凌亂的氣息。接著,他慢慢俯身吻了下她的嘴角。
「……」
「你的包我送過來了,我在你家樓下。」
她沒有招呼白沭北坐下,只是拿了葯遞到林知夏手中,接著又給他倒了杯溫水。
林晚秋疑惑地轉頭,與此同時手機咔嚓一聲響,頰邊應聲落下溫柔輕如羽翼的一個親吻。
她安撫地扣緊他的手指,安靜地待在他懷裡,終究沒有再動一下。
電梯門剛打開,林晚秋就直奔家門口,開門的手都控制不住地發抖,林知夏從來不會不接她電話。想到他的病情,她心裏懊惱極了,若是林知夏昨晚有什麼不測,她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林晚秋站得離他稍微有些距離,默了片刻,局促地伸出手:「麻煩你了。」
照片上的男人微合著眼,密實的睫毛如蝴蝶的半翼翅膀,他小心謹慎地吻著她,唇瓣只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可是那種專註而虔誠的模樣讓人心疼。
白沭北透過未合緊的門縫看著他們,手指綳得很緊。
林晚秋緊了緊手指:「很漂亮。」
胸口很疼,又好像呼吸不上來,這屋子太小了,到處都充斥著林晚秋和林知夏的說笑聲,明明那些聲音那麼小,怎麼就這麼刺耳呢?
她轉身去廚房,走了兩步就被人用力抱住了。
林晚秋好幾次想開口喊他,最後都沉默住了。
畫面旋轉,接著就變成了婚後。
他貪戀地看著她:「下次再吻你,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那咳嗽聲好像撕心裂肺似的,一聲比一聲讓她耳膜刺痛。
林晚秋靜了片刻,倏地站起身。
又是林知夏!
林晚秋聽不出他話里的異樣,他似乎也沒看到那張照片,要是看到了以白沭北的個性肯定當時就暴跳如雷了。
林晚秋當時沉默了很長時間,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白沭北並不在意,甚至沒有多想。
「還記得你在陽台種的海棠嗎?開得很漂亮,什麼時候回去看看?」
其實越是珍惜的,被傷害后那傷口想必越深越難複原吧?
接著他的吻就輕如羽翼般滑過她的額頭和鼻樑,慢慢又落在嘴角上,然後還嫌不夠,又不斷啄了好幾下。
白沭北坐在車裡,胸口某處又開始空落落地透著風。
這本來就是他心心念念之人,誘惑比起任何媚葯都要來得有效多了。
當初和他在一起,自己也是妄想了,所以在被傷害之後只能狼狽地逃開,這場婚姻是她玩火自焚的結果,她誰也不怨。繼續保持冷淡疏離的姿態,其實是害怕自己又沒出息地陷進去。
林晚秋一直都知道林知夏敏感,自從繼母去世后,他便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親人。他又得了白血病,自然要比其他人脆弱多疑一些,若不是這麼多年的不離不棄,恐怕他早就自我厭棄了,她讓他相信了親情,也讓他越發地依賴她。
白沭北像是要將她胸腔里的空氣都吸光一般,他不敢鬆開她,更不敢聽她說接下來的話。
她迷迷糊糊睡著,最後又會被他鬧醒,他吻了她很久,在她身上落下了無數痕迹。可是那些痕迹終有消退的一天,而她,也總有離開的那https://m.hetubook.com.com一刻。
白沭北克制著心裏不斷翻攪的醋意,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忍耐了許久:「那一起吃早餐?」
那力道,像是要將她嵌進身體里——
萌萌率先跑了過去,看到白沭北伏在水池邊吐得臉色發白,她從沒見爸爸這麼狼狽過,驚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晚秋想,像白沭北這樣的男人生病了也並不缺人照顧的,保姆、家庭醫生,還有他那幾個兄弟妹妹,她回頭看了眼還站在不遠處默默等著她的林知夏。
林晚秋臉上有些尷尬,轉身想走,白沭北一把將人箍住,下顎埋進她頸窩裡:「讓我陪著你,我保證不亂來。」
白沭北抱著她,沒敢放肆:「林晚秋,我和安寧的事兒,過去了。之前那次去見她,我是故意的,我想看你為我吃醋,想看你生氣。可是你——」白沭北這話說得帶了些委屈的情緒,甚至像是在對她撒嬌,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間里格外蠱惑,「你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白沭北已經徹底說不出話,沉著臉看她,他就知道天亮后這女人會翻臉不認人,可是他……他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林知夏失笑,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溫熱的瓷碗:「機會難得,我要好好想想。」
他知道她怕黑,其實該死皮賴臉留在她身邊的,可是這時候提出這個要求只會更招她討厭。想到林晚秋懷著孕,白湛南還敢給他使這招兒,白沭北想把這渾蛋揍一頓的衝動更強烈了。
白沭北只好加快車速,即使心裏再不舍,還是得把她送到別的男人身邊。
林晚秋看著面前只穿了白色浴袍的男人,睖睜幾秒,這才開口:「我聽到響聲,以為——」
「家裡沒有你,好安靜。」
後來還有一次,就是她海鮮過敏,聽著照顧她的保姆向他彙報,他第一反應只是詢問了胎兒的狀況,後來不放心還是去醫院看了一眼,聽著主治醫生將她的狀況講解清楚,確認不會傷到胎兒,他甚至沒去看過她一眼,當即就駕車離開了。
林晚秋還是搖頭,白沭北氣得倏地站起身,完全不顧及自己一|絲|不|掛:「你現在眼裡真的是一點兒都沒我了。」
明明燒得難受,可是腦子卻好像格外清楚,不斷有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滑動,揮之不去,最後竟然夢到林晚秋和林知夏手牽手步入教堂,而萌萌居然還做了小花童……
白沭北驚醒的時候,全身都是冷汗。
夢到了林晚秋代孕的那一年,他曾經在商場里遇到過她。那時候顧安寧已經不知所蹤了,他那一年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那次是為了什麼事去的商場他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去找一個戰友拿東西。
林晚秋回去時滿眼焦急,白沭北偶爾看她一眼,她越是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心裏越煩躁,降了車窗想抽煙,想起林晚秋懷著孩子,又懊惱地扔至一旁。
想到那個倨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現在說出這番話,她不是一點兒感觸都沒有。她曾經愛了他那麼久,曾經因為他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悸動不已……
換作以前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有天會對一個女人這般小心翼翼,寧可自己大冬天的沖涼水也不敢強佔她,心裏不禁苦笑,被老三他們知道還不定怎麼取笑他呢。
白沭北因為擔心她怕黑,找來被褥打了地鋪,他一直沒再開口說話,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對她說,想解釋。可是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一句「我愛你」或者幾句簡單的解釋就能解決的。
他仰頭把葯都吞了,另一手卻始終沒鬆開她,五指扣得她手背都有些疼了。
林晚秋沒想到他的要求這麼簡單,愣了幾秒之後,欣然答應。
那時也是巧了,戰友的妻子懷孕在上媽媽課堂,白沭北推門進去,正是休息時間。
白沭北鬱卒地沉著眼,說話時語氣也有些僵硬:「沒事。」
直到對方詭異地靜默住,她將手機拿離耳邊看了一眼,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才心臟微慟,打斷的空白在彼此間尷尬流動。
林知夏想了一會兒,緩緩抬起黝黑的雙眼,那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只說:「我們好幾年沒一起拍照了,我想要張合影。」
林晚秋又伸出食指搖了搖:「不可以貪心,也不可以為難我。」
林晚秋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伸手將他還攬在腰間的手臂默默拂開:「我……我困了。」
她和林知夏說著,臉上帶著憧憬和回憶的恬靜笑意,全然忘了門口還有白沭北的存在。
萌萌疑惑地皺了皺眉頭:「哪裡疼?萌萌幫你揉揉。」
萌萌不安地攥著白小黎的衣角,小嘴嚴肅地抿著,伸手接過白小黎手中的玻璃杯,悄悄地遞進爸爸手中:「爸爸,喝水。」
這時候她再次提出要打電話,白沭北急忙把手機遞進她手中,縱然心裏泛酸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門被推開的時候,林晚秋才看到白沭北黯然的雙眼,她沒有思考他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裏,也沒有推開林知夏,反而以一種認命的姿態看著他。
他好幾次都留戀不舍地在她身上撫摸親吻著,會說些讓人心酸又動容的話語:「我常常做夢夢到你回來,萌萌也是。直到你把家裡的鑰匙寄回,我才知道你是真的不想回來了。」
白沭北想起臨睡前她發紅的眼眶,心裏難受得無法入睡。
白沭北也知道自己在她心裏的信用度低得可憐,微微嘆了口氣:「林晚秋,我知道自己毛病很多,和你的愛比起來,我的愛或許真的不值一提。可是在我心裏,你很重要,我從來沒覺得一個人對我這麼重要過,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有負擔,我可以活得更自在,只有你喜歡的是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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