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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剩下的銀子你都拿去。」宋嘉言道,「再拿出一成的銀錢來換成糙米,等天再冷些,你看著或舍或捐。」每年冬天,不論是官府還是庵廟,都會往外施粥舍米。不為別的,許多人冬天斷了生計,有時討不到吃喝,活活凍死餓死的不在少數。能挨過嚴冬,來年開春就能好起來。
「平白無故的,你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大姐姐要從她鋪子里給老太太銀子?」
不過,吳家兄弟行事大度,自然不會連一頓飯都捨不得施捨。
秦崢在上山的路上都在想著宋嘉言。當他得知宋嘉言被送到老梅庵時也擔心得不得了,只是,老梅庵這種地方,並不是他想來就能來的。錯過了八月初跟宋榮上山來,這次,他也是打聽了又打聽,在得知宋家人來老梅庵的消息后,死皮賴臉跟著一道來的。
宋嘉言正在院里掃雪,一場大雪落下,不掃出路來等結了冰容易摔跤。把自己院里掃出來,宋嘉言又扛著掃帚去幫別的女尼掃。
吳雙把木炭黃銅火鍋搬到炕桌上去,炕燒得暖暖的,坐上去暖和又舒服。吳雙笑道:「妹妹坐裏面去吧。」
吳雙笑道:「你還是小女孩兒呢。」
老太太才想起來,呵呵直笑道:「是啊,一見著你,我就全都忘了。你去瞧瞧,看看他們吃飯沒,若沒吃飯,從庵里弄些東西給他們吃。」
宋嘉言是個傻大胆,更兼吳雙生得秀色可餐,反正昏頭昏腦的,宋嘉言就跟著吳雙去了。見吳雙有小背簍,宋嘉言就把野雞放在吳雙的小背簍里叫他背著。
這些女尼,多是以往宮中的宮人,各有辛酸。
宋嘉言並不是沒有見識的人,自己老爹就是帝都有名的美男子,年輕時人稱宋玉郎。當然,宋老爹現在年紀有些大了,已經是美大叔了。不過,就是現在,宋嘉言的哥哥宋嘉讓,雖然沒有老爹宋榮的俊秀,但也是濃眉大眼的俊公子。還有秦崢的清俊、李睿的俊美、宋嘉諾的可愛……反正,宋嘉言自認為見過的少年不少,卻似乎都比眼前的少年少了些什麼。
「待過些日子,東西差不多出手后,我再把賬拿來給你看。」
宋嘉語腦子轉得不慢,問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
宋嘉言順嘴問候了李家人的身體狀況,道:「銀子里拿出兩千兩來給我哥。跟我哥說一千兩給祖母零用,一千兩讓他拿著做明年的路費。」出門可是要用銀子的。
宋嘉諾實在不忍心打擊母親,無奈道:「是兩千兩。」
如菊也笑了:「這些天我看她大中午的不睡覺,用麵粉淘了麵筋粘在竹竿上粘樹上的知了下來,還裝模作樣地說是怕知了吵著咱們休息。」
庵中都是素食,卻是樣樣精細。
秦崢笑道:「哪裡敢這樣說,勉力一試吧。」
韓氏連忙道:「言兒記掛著母親呢。」
宋嘉言出門就是找肉吃呢,她早想好了,身上還帶了火摺子與細鹽,腰間挎一把柴刀,沿著山路,四下踅摸。
「阿君今年國子監考得不錯。」杜君最終是走了宋家的路子進的國子監,不過,杜君的刻苦在國子監都是有名的,有兩位在國子監教書的翰林先生很看好他。
老梅師太微微一笑道:「你如今的禮儀很不錯了。」
另一個女尼如蘭笑道:「肯定是出去找肉吃了。」
兩人一路到了老梅庵門口,吳雙笑道:「進去吧。」將食盒遞給宋嘉言。
宋嘉言忙問其緣故:「咱們家與承恩公府又沒什麼來往,就是子弟間,大哥二弟都不認得他家裡人,怎麼倒來咱家呢?」
「不用啦,我自己走就行。」宋嘉言向來膽子極大。
並不是以往宋嘉言不夠漂亮,情人眼裡出西施,在秦崢眼中,以往的宋嘉言也是漂亮的,但是,卻沒有現在這般漂亮。彷彿一塊璞玉經過細細打磨后,逐漸綻放出雅緻的光芒。宋嘉言整個人,都有一種令他難以形容的感覺。宋嘉言與李睿說生意時,秦崢偷偷聽到了。那種沉穩決斷,秦崢幾乎可以確定,天底下再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兒可以像宋嘉言這般讓人著迷。
宋嘉言乖乖點頭。
一連半個月,宋嘉言才學會了怎麼用爐灶、怎麼蒸米飯,至於炒飯,這倒是難不倒她。不過,宋嘉言不大喜歡自己做飯,她這人愛熱鬧。哪怕她想去給老梅師太請安,老梅師太從不見她,她就跟著庵里的女尼混。
吳雙笑著盛了一小碗熱騰騰的羊蝎子遞給宋嘉言吃:「你愛啃骨頭,這是昨天燉的,趁熱吃了。」
韓氏笑問宋嘉讓:「言兒在山上可好?」
武安侯夫人笑嘆:「女人這一輩子,就是在內宅這四方院兒。看著丈夫、公婆、姬妾、兒女過日子。我就盼著她父親給她挑個合適的親事,別委屈了那丫頭。」
吳玉陰陽怪氣地說:「哦,原來女孩子怕冷,你弟弟就不怕冷啦?」
宋榮中秋的時候來看了宋嘉言一回,見宋嘉言小院兒里的花圃中山花爛漫,院中兩棵梨樹上結了累累的果子。沿著鵝卵石的小徑到了正房,裏面東西一應俱全,而且以宋榮犀利的眼光來看,件件皆是上品。
把鮮果點心擺好,宋嘉言說:「爹爹,你嘗嘗點心,比咱們家裡做的還要好吃。等過幾日中秋時,庵里還要做月餅,我早打聽了,要做十六樣餡兒的月餅呢。」
吳雙踹他一腳,吳玉乖乖地去洗菜了。宋嘉言還在後面說風涼話:「阿玉哥,你這樣可不成,一點兒男人的風度都沒有。你瞧瞧阿雙哥,你總這樣,以後是娶不到老婆的。」
宋嘉言連忙應了,說:「玉姨,你放心吧,我就是出去看看。平日里在家,可沒有這樣的機會出門呢。」
吳雙依舊笑吟吟地:「姑娘就是自己收拾,如今山上也沒有乾柴。姑娘先拔雞毛,掏內臟,再尋柴火來烤雞。這山上樹木鬱鬱蔥蔥,乾柴難尋啊。」
宋嘉言眉毛一挑:「這樣的傢伙,就不能讓他上門。」
宋嘉言的眼睛落在吳雙肩頭上,落雪融化,還是濕了衣衫。吳雙笑道:「我無事,傘就不給你了。快進去吧。」
婆媳兩個說說笑笑,一道去了後面。
宋嘉言一進門時,他真的被驚到了。
原來,不知不覺間,宋嘉言已經到了動情的年齡了……
點心好壞倒是其次,知道他過來,庵里的女尼還給嘉言送一份點心果子來,看來閨女過得不錯。
「我是好心提醒你。」宋嘉言拿了個杯子,找出梅花瓣泡了杯茶握在手裡喝一口,對吳玉道一句,「你真是不識好人心。」
宋榮心中有數,他上一次來可是沒能留飯的,只能說宋嘉言在庵中混得越來越好了。收下母親的嘉許,宋榮笑道:「早說讓母親放心了。」
「那丫頭向來手面兒大,肯定會送的。」
湯鍋子很快就開了,撈出來往醬料里一蘸,好吃得能吞掉自己的舌頭。
宋嘉言感到榮幸至極。
吳雙瞟他一眼:「功未成名未就,現在說這個,太早。」反正,吳雙對宋嘉言就是格外用心。
宋嘉言一個小女孩兒,年紀不大,人也有眼力見兒,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家小姐類型,沒多少時間,宋嘉言就跟這些女尼混熟了,起碼能說上幾句話。
「這算什麼多才多藝,我祖母在家都會種菜。」宋嘉言把土攏上,又稍稍點了些水上去,說,「過兩天就能出苗了,要是看著地里幹了,記得澆水。澆水最好是早上或是晚上澆,現在種的是青菜和一些小蔥,等過些天,就能種蘿蔔和白菜了。」
尤其這老梅庵不是她家使銀子進來的,而是她老爹拼著人情硬是把她塞進來的,庵里的女尼都是服侍老梅師太的,老梅師太也沒給她一個小尼姑服侍,宋嘉言自然不會覥著臉去要人。倒不是她使不出那樣的臉皮,實在是他們老宋家還沒這麼大的臉呢。
吳玉沒理宋嘉言,心說:難道任你白吃白喝?
宋嘉言說:「萬一你是拐子可怎麼辦?」
老梅師太什麼時候去賞梅林雪景宋嘉言不知曉,她熱得出一頭的汗,到廚下與如玉她們一道吃素鍋子。芝麻醬里調上醬豆腐、香菜、辣椒油,把涮得熱熱的山菇、木耳、金針菇、黃花菜、凍豆腐等撈出來蘸了醬料吃,實在是人間美味。
若宋嘉語來,估計第二日就得跑回家了。
第二日m.hetubook.com.com,宋嘉言吃到了許多好吃的餃子。
「哦,中午玉姨說叫我少吃多餐,我想了想,覺著玉姨說的是對的。」
明知父親去了常青院,宋嘉諾還是道:「在老太太屋裡呢。」想了想,宋嘉諾問,「母親,二姐姐綢緞莊賺了銀子,不用孝敬祖母嗎?」
宋嘉言自然一路相送,她瞅秦崢兩眼,說:「阿崢,你不是來看我的嗎?」
小紀氏聽了笑一聲:「知道嘉言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怎麼會不好呢?宜德大長公主的居所,等閑人就是想去都挨不著門兒,也不知那丫頭哪裡來的造化,能去老梅庵里住上一住!
尤其宋嘉言並非徒有外表,她自幼念書,寫得一手好字,雙手能書,品位上都是自幼熏陶出來的,眼界不缺。你與她說詩書、說歷史、說當今,她都能接得上話。而且,宋嘉言性子洒脫,舉止談吐毫不拘泥造作,與她相處,會覺著有說不出的舒服。
祖孫兩個親親密密地說了許久的話,到中午,庵中女尼還送了一桌午飯過來。
吳雙挑眉:「雞不是偷的。」蝕把米倒是真的,「吃吧,跟個小丫頭計較什麼。」
祖孫三人用過午飯,又喝過茶水,宋榮就帶著老太太與庵里送的水果點心準備回家。
至於吳家兄弟,只是初次見面而已,秦崢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玉姨,他們斯斯文文的,生得也不錯,實在不像尋常人。」宋嘉言道,「我看他們像是讀書人。」
出庵門時,宋榮道:「你大哥、二弟、秦崢、李睿都來了,在守林人那邊的小屋兒里,你過去瞧瞧吧。」
宋家兄弟去老太太院里請安時,老太太還在炫耀著:「哎喲,那庵里不光是點心好吃,就是齋菜味兒也好。許多冬天見不到的小青菜、茄子、小白菜、拇指粗的水蘿蔔、山菇、木耳、銀耳,什麼都有,燒出來的味兒跟咱們府里的也不一樣。」
宋嘉言或許自己不覺,不過,就是向來嫌她吃得多的吳玉,私下也會贊一句:「那丫頭越發有些樣子了。」
宋嘉言提著食盒進去,裏面是四樣點心四樣鮮果,點心是一樣梅花糕,一樣玫瑰酥,一樣白玉餅,一樣杏仁卷,都還溫溫的,一看就是剛做出沒多久的。鮮果則是一樣馬奶葡萄,一樣鮮靈靈的蜜桃,一樣切開的西瓜,一樣黃橘。
到晚上用過晚膳,宋嘉言正想告退,老梅師太忽然問她:「想家嗎?」
吳雙撐傘先到屋外,將一隻如玉骨雕琢而成的手遞給她。吳玉立刻將一隻食盒擱在他哥手上,說:「別忘了這個。」那是宋嘉言裝蔬菜用的。
一切都得親力親為,早上的洗臉水都是自己燒的。
宋嘉諾道:「阿崢哥今年是案首,明年考舉人肯定沒問題的。」
秦崢溫聲道:「句句真心實意。」
入冬時,吳家兄弟做了許多臘肉臘腸臘排骨,說是吳玉在山中獵來的野豬,就憑這些臘肉,她也不能得罪吳家兄弟啊。
「是宋姑娘獵到的,我采了不少山菇,宋姑娘拿山雞入夥,我們一併吃飯。」
「我沒有忌口的東西,而且,從師太這裏吃到的東西,都很好吃。還有許多我以前從未吃到過的,師太問我,我也說不好。」其實宋嘉言最喜歡豬肉大蔥餡兒,她一頓能吃兩碗。
吳玉的桃花眼冷冷地掃了宋嘉言腰間的柴刀一眼,與兄長道:「昨天捉來的魚養了一夜,也可以殺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跟臉盆大小的一大盆臘肉燒土豆,兩隻臘雞,以及同樣一大盆蘿蔔排骨湯,一大鍋臘腸飯,給這一群半大小子吃個精光。
很快,吳雙就發現,對宋嘉言格外用心的,絕非他一人而已。
宋嘉言完全不懂客氣地說:「會的會的,你做飯很好吃,我肯定會常來的。」
如玉道:「不要走遠,就去附近的咱們的庵田梅林中走走就成了,太遠了不安全。」
吳雙解下背上的竹簍,笑著介紹一句:「這是我弟弟,吳玉。」
不只是宋嘉言吃得好,就是吳家兄弟兩個,都熱出了一身的汗。他們本就生得俊秀無雙,此時臉頰微微透出一絲粉色,一雙溫潤的桃花眼似要滴出水來,宋嘉言瞅一眼就禁不住小心肝兒撲通撲通地亂跳。
其實,庵里的素齋也做得很好吃。但素的就是素的,再怎麼燒,也燒不出肉味兒來。宋嘉言對於自己的飯量也很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吃不飽就渾身沒勁兒。玉姨,我能出去走走嗎,在庵外頭?」
老太太擺一擺手,道:「我腿腳還利落著呢,今天又不冷,走一走,待累了再坐轎。」
宋嘉言此人,嘴巴甜,臉皮也厚。第一天她自己折騰半日,連頓正經飯都沒吃上,下午她就去蹭飯了。當然,她也不白蹭,到廚下笑嘻嘻地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起碼洗個菜掃個地倒個水的沒問題。她都這麼主動勞動了,廚下那些女尼也不好意思不給她碗飯吃。
老太太坐在宋嘉言軟軟的榻上,接過孫女奉上的茶,喝一口,笑道:「都好,你不用挂念。今年冬天你表姑表叔就要出孝了,明年你表叔十五,我跟你舅婆正想給他說門好親事。嘉讓也回來了,還被你老子捶了一頓。」說著,瞪兒子一眼,老太太又笑了,「嘉語跟嘉諾也好,嘉諾在學里常被先生贊呢。他們原本也說要來,你爹爹說庵里清靜,怕吵,就沒叫他們來。」
吳雙是個很溫柔的人,不但脾氣好,會燒得一手好菜,聲音也溫柔動聽:「言妹妹,你離我近些,這樣傘能遮到兩個人。不然,我這件衣裳濕了,要好些天才能幹呢。」
宋嘉言依舊會送許多菜蔬過去給吳家兄弟吃,庵里的供應都是上好的,有許多東西吃不掉,若是放壞了就太可惜了。冬天天冷,鮮菜若不及時吃掉,也會凍壞爛掉的。
天空有些陰,宋嘉言大包小包地拿過去,吳雙聽到屋外動靜,出門迎她,笑著接過宋嘉言手裡的東西:「來得正巧,昨天阿玉獵到了只黃羊,在外頭凍了一夜,我們正打算這兩日吃羊肉鍋子呢。」
宋嘉言微微垂著頭,目光看地面兒,說:「兄弟姐妹們說說笑笑,父親會發銀子給我們,叫我們陪著祖母打牌取樂,等到了子時,就一起出去放煙火。」
「扔房頂上去。」這是宋老太太傳下的祖法,孩子換牙時,掉了上牙扔門後面,掉下牙扔房頂,這樣牙才能長得整齊。
「杜君怎麼樣啊?」
儘管宜德大長公主再不曾見過宋嘉言,不過,住在庵中的好處還是漸漸地顯示了出來。
冬日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宋榮帶著老太太來瞧了宋嘉言一趟。比之八月那一回相見時宋嘉言的小女尼模樣,如今換回尋常衣衫,自然多了幾分亭亭玉立的感覺。
吳玉可憐巴巴地在外面廚下切又冷又硬的羊肉,裏面兄長已經與宋嘉言有說有笑有肉有酒,別提多愜意了。吳玉聽到裏面的笑聲,就想一把菜刀飛進去。
宋嘉言這點兒小心思,在這些宮人出身的女尼面前根本不夠看,好在她也未耍過什麼心機。她就是有些嘴饞了,偷偷摸摸地弄些知了肉來吃。
如菊一笑,輕輕吹去松子上的細皮:「要不怎麼外頭都管讀書人叫書獃子。」
「幫我給老太太他們帶聲好。」兩家通家之好,雖有秦三太太不著調,秦家其他人都還不錯。再說了,總不能因為秦三太太就跟秦家人絕交。
宋嘉言又跑去廚下裝了一大匣子點心給父親帶回家,宋嘉言說:「給祖母嘗嘗,別叫她惦記我,山上也不賴。」
吳雙當即想抽自己一嘴巴,怎麼這樣話多!這丫頭可別當了真才好。
院里正房三間,東屋兩間,雖不寬敞,住她一個小女孩兒也足夠了。而且,裏面一應的用物都是好的,只是顏色偏素。譬如,她卧室的帳幔是上好的暗花青絲錦緞,連攏掛帳幔的玉鉤都是水潤潤的青玉,更不必提小書房的文房四寶,比她在家裡用的都要好。
惆悵的宋嘉言自山中挖了許多不知名的野花回去,找了鋤頭來種在自己的院子里。
宋嘉言跟宋嘉讓說一聲:「哥,李大哥有些皮子送家去,都一份份地分好了,除了家裡用的,還有外祖母、大姨母、五姨母的,你別https://m•hetubook•com.com忘了送去。」
「還是念書而已。」秦崢目光融融,「看你在庵里還好,我就放心了。」
「言妹妹還會種菜,真是多才多藝。」
老梅師太微微頷首,一雙眼睛淡然出塵又深邃如海,道:「今天是年三十,你陪我過年吧。」
宋嘉語微驚:「大姐姐一年賺這麼多!」總不會賺的銀子全都給老太太的,這隻能說明宋嘉言一年賺的銀子遠在兩千兩之上。一想到此處,宋嘉語心裏實在不是個滋味兒。縱使她離開家去了庵里,還是能在家裡壓她一頭。想到這裏宋嘉語愈發不服氣了。
宋嘉言道:「你們好不容易來一趟,既然剛吃過飯,想來也不餓。不如出去走走,也賞一賞這梅林風光。」
宋嘉言與李睿走在後面,兩人說生意的事。李睿道:「這次販回來的貨物已經在慢慢出手了,藥材都轉給了濟寧堂,聽說你以前的大丫鬟嫁給了濟寧堂的少東家。」
一時酒溫好,吳雙給宋嘉言倒了盞溫酒,宋嘉言道:「我今天得少喝一些。」
宋嘉言實在受寵若驚,雖然她每日都來給老梅師太請安,不過,老梅師太這種身份,不要說一個宋嘉言,就是整個宋家也不夠人家瞧一眼的。她從來不曾希冀老梅師太能多瞧她兩眼,宋嘉言覺著她能平平安安地在老梅庵住上幾年,就可以了。
宋嘉語無奈,嘆道:「這是大姐姐的運道,母親何必氣這個。若是能送兩個女兒去,爹爹也不會忘了我的,怕是那庵里難進得很。當時的情形,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她雖然心下嫉妒,事理上卻並非不明白。父親對他們兄弟姐妹,向來是一碗水端平,儘管會偏愛宋嘉言一些,可也不是后爹。
吳家兄弟更添了三分熱情,吳雙開了壇梅花酒,笑道:「冬天,我們這裏也沒什麼好菜,就請兄弟們隨便吃一些吧。」吳雙在灶上一通忙活后,端來一大盆的臘肉燉土豆,兩隻蒸臘雞,飯是臘腸飯,一片片粉紅晶瑩油滋滋的臘腸蒸熟了放在白玉一般的米粒中,香得很。
宋嘉言揮一揮小手絹兒。
如玉幾個暗暗偷笑,不再逗她。
而且,給師太拜年後,她還收到了個大紅包。宋嘉言心裏美滋滋的。自此之後,她每日晨間去請安,都會陪老梅師太說上幾句話,偶爾師太也會留她一道用飯。
宋嘉言邊走邊向吳雙自報家門,介紹自己。及至吳雙回家,屋裡便出來一位與他一模一樣的少年,宋嘉言頓時呆了,既驚且嘆:「你們是雙生子啊!」
李雲鶴真是無孔不入呢。宋嘉言一笑道:「這是兩碼事,你瞧著濟寧堂可以合作就跟他們合作,覺著他們不好,完全不必看我的面子。」
吳玉瞟了宋嘉言一眼,看這模樣,哪裡像是會嫌棄的?果然,宋嘉言兩眼亮晶晶地道:「不嫌棄不嫌棄。」原本,說好今年她去李家跟著一道釀酒的,結果,出了這樣的事,她來了尼姑庵,酒自然釀不成了。想著以往的悠閑生活,宋嘉言惆悵了。
其實,就算宋嘉言什麼都不送,她這麼一身銀絲綉紅梅、又滾了毛毛邊兒的裙裳穿出來,小姑娘還生得柳眉杏目鵝蛋臉,膚如脂玉,發如錦緞,發間簪一枝怒放的梅花,微笑時一雙眼睛仿似會說話一般。這樣的小姑娘能來吃飯,絕對是男人的榮幸啊。
什麼叫黃羊是為她而生的啊!真好意思說!吳玉聽到這種話,直翻白眼。
吳玉倒碗溫水給他漱口,宋嘉諾捧著臉直揉,說:「是下面的。」
當然,上一回是饞狠了,解過一回饞后,又常在吳家兄弟這裏吃到一些葷味兒,宋嘉言就恢復了以往的斯文形象。她從來都不會白吃飯,她還教吳家兄弟在院子里開闢了一塊菜地,種上當季的菜蔬。宋嘉言道:「若是下雨下雪的不方便出去打獵抓魚,就吃院里的菜,多方便。」
「母親總是記掛著他。」韓氏今年年頭產下一子,取名紀承祖。不過,洗三、滿月都未大辦。紀文連帶著二章姨娘都被送回了莊子待著,武安侯眼不見為凈。
老太太本就有些不高興,哼道:「還不是上回嘉諾跟秦家嶸哥兒撿了他家孩子嘛,他家有個小子,也不知道犯了哪門子的魔怔,咱家有個大事小情他總是來。看著就不像正經孩子,還打聽你二妹妹呢。」
吳雙單手握著一卷書,微微一笑。何止有些樣子?初時宋嘉言那用柴刀砍野雞的剽悍模樣,吳雙至今銘記心間。當然,如今宋嘉言也不是不剽悍,只是,想來如今再拿柴刀砍野雞,也會多幾分優雅了。
庵里來了個小女孩兒,似乎多了許多樂趣,女尼們一道說著宋嘉言自作聰明的趣事,笑一笑方各做各事了。
宋嘉言道:「有點想,不過,在庵里過年也挺好的。自從我來了庵里,師父們都很照顧我。」
宋嘉言哼哼兩聲,說:「你們是帝都人嗎?庵里怎麼會請你們看守梅林啊?」老梅庵雖然不算非常大,不過,老梅師太圈了好大一處地盤,都算在老梅庵所屬範圍之內。庵堂裏面有女尼們打理,外面就需要幫手了。只是,看這兄弟兩個的模樣,實不像尋常的守林人,剛剛他去廚房裡拿盆洗山菇時,往裡間兒掃一眼,還看到了好些書冊。
「那就少喝一些。」
五姨母紀嫣見到宋嘉讓送了東西來,也是萬分高興。倒不是真在乎那些東西,雖然離帝都不遠,也要半日快馬,大冬天的,外甥來瞧她這個姨母,做姨母的自然開心,更少不了噓寒問暖一番。
呷了一口梅花茶,宋榮的一顆心全擱肚子里去了。他欣慰地瞧閨女一眼:「看你過得還好,我就放心了。」屋裡院里都整整齊齊的,即使沒有丫鬟服侍在側,宋嘉言一人起碼過得了日子。
秦崢笑道:「麻煩吳兄了,這樣已經極好。」
「你說得是。」拍拍媳婦的手,武安侯夫人道,「咱們去瞧瞧祖哥兒,我盤算著,孩子該醒了。」
「抬起頭來說話吧,看你膽子挺大的,怎麼這樣拘謹呢?」
初來乍到真是不知所措,灶如何生火不嗆煙,煤爐晚上如何封嚴致使第二日不滅,甚至於大米用什麼火候蒸出來的最好吃……若是宋嘉言知曉小紀氏為她來老梅庵還嫉妒得眼中躥火,她寧可換了宋嘉語來。
「每天早上都去,就是師太從不見我。」宋嘉言說,「我在師太屋子外頭請了安,用過早飯後,回來看會兒書,或是出去走走,也會去菜園裡幫忙。」
吳雙道:「那也沒餓死你。」
母女兩個正說著話,宋嘉諾來了。
如玉笑道:「師太十分珍惜庵外梅林,尋常那些粗人哪裡配打理咱們的梅林呢?聽說他們兄弟是來帝都準備春闈的,或者是知道梅林里狀元屋的名聲,便來應徵守林人了。」
宋嘉言大半個月都沒好生吃過一回肉了,這回見著雞魚,眼睛都綠了,抄起飯碗就是埋頭一通吃。人家斯斯文文、俊美成雙的吳家兄弟沒吃幾口,宋嘉言已經席捲了一碗飯、半隻雞、一條魚、半盤子山菜,連帶兩碗山菇雞湯。
當然,女人用的碗都比較小。
宋嘉諾道:「多多少少的,都是二姐姐的心意。難道給少了,祖母會嫌棄不成?」
如梅接了如菊的話:「可不是嗎,自己偷偷地把粘來的知了放在盆里抹上鹽腌一個晚上,第二天用油煸熟了吃。弄得她院里香得很,還當別人不知道呢。」
宋嘉言眉眼含笑道:「什麼時候喝,跟我說一聲,也送我兩壇吧。」
老太太一入口就大為驚嘆,說:「難怪丫頭吃得小臉兒粉嘟嘟,比咱家廚子做得可好吃多了。上回你爹爹帶回去的點心,我給他們吃,他們都說好呢。」老太太又點點頭,「素齋燒得也好。」一吃這飯,老太太算是徹底放心了。
宋嘉讓端著酒碗喝一口,問:「你們怎麼認得我妹妹的?」
吳雙當即就有一種想踢死吳玉的衝動,宋嘉言繞到吳雙另一側,吳雙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撐傘,送宋嘉言回尼姑庵。
宋嘉言常從庵裡帶些新鮮的蔬菜過去給吳雙吳玉吃,宋嘉言總是帶東西來,吳家兄弟有好吃的,也不好不給她吃。
秦崢知道宋嘉言想說什麼,笑道:「太多話想同妹妹說,一時倒不知該說m.hetubook.com.com什麼好。」
吳玉被她煩得腦殼疼,狠狠瞪宋嘉言一眼,宋嘉言評論道:「不但沒有男人風度,還怪兇惡的,你就把眼珠子瞪出來,我也不怕你。」
宋嘉言悄悄與老太太說:「祖母別看都是素菜,這些小青菜、小水蘿蔔、小白菜、茄子,都是從暖房裡種出來的,在外頭賣得比肉還貴呢。就是裏面的調料也了不得,放了很珍貴的藥材呢。」
首先,最讓人驚訝的就是宋嘉言的飯量,以往在家裡,有魚有肉有蛋有菜,宋嘉言都要吃兩碗飯。現在在庵里,除了菜就是菜,連蛋都沒有,宋嘉言就得吃三碗飯才吃得飽。
譬如洗頭時用的洗頭膏就是十幾樣中藥按照比例磨成粉,做成膏脂狀來使。還有尋常用的面脂,都是女尼們自己用花露、珍珠粉配出來的東西,每天用一點,臉上就水潤潤的。她們還有各種保養的秘方,偶爾看到宋嘉言哪裡粗糙不雅時,都會提點著她。
有句話來形容美女,是說「荊釵布衣不掩其天香國色」,其實,叫宋嘉言說句良心話,這句話,也很適用於眼前的少年:真是粗繒大布不掩其丰神如玉。以至於宋嘉言恨不能弄道靈符來試試這小子是不是山中妖精變的。
李睿道:「他們出的價錢不錯。」
小紀氏險些昏厥過去,不要說兩千兩,就是二百兩,她也是咬著牙割著肉給的。兩千兩,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吳雙挑挑眉,宋嘉言道:「這幾天師太常叫我一道說話,喝酒叫她聞出來不好。」
武安侯夫人看到外孫子送來的這些皮毛物事,欣慰地笑道:「言丫頭自己掙個脂粉錢,還這樣東送西送的,天生的大方,跟你們母親一個樣。」說到早逝的女兒,武安侯夫人總有幾分傷感。
宋嘉言向來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庵里的女尼對她頗為照顧,她院中梨子豐收時,便摘了梨子給女尼們送去。冬天時,她拿出一兩銀子給吳雙,叫吳雙下山時替她買些水仙根來。待水仙養到將將結苞時,宋嘉言又到處送她的水仙花。
吃過午飯,宋嘉言一併幫著收拾了,又跟如玉說了一聲,她就出門了。
宋嘉言笑道:「知道了。祖母,山間風大,又是剛吃過飯,您還是轎里坐著吧。」宋榮帶著老娘來山上,自然做好萬全準備。
韓氏笑道:「言兒在帝都閨秀里也是極出挑的。」
她這院里,有小尼姑送來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是,想吃什麼菜,就得去庵里的菜地里自己拔了。
宋嘉諾捧著一小碗排骨蘿蔔湯喝兩口,又夾了塊排骨去啃,剛咬一口,臉就僵了,把帶著牙印的排骨放在小碗里,宋嘉諾噗的一聲吐出一粒帶著一縷血絲的白白的小米粒牙。宋嘉讓哈哈一笑,問他:「是上牙還是下牙?」
這次送別宋榮的感覺絕對比上次好受許多,上次心下種種不安,如今宋嘉言已經適應了庵里的生活,雖然安靜了一些,卻並不是不能忍受。
小紀氏一口氣忍了許久,回房方道:「老太太眼裡心裏,除了言丫頭,再沒第二個人了。」
人生得好看就是沾光,宋嘉言多瞅了幾眼吳雙,抬抬下巴,立場堅定:「放心,我自己能收拾。」她自己的雞,幹嗎要為一點山菇就分給這兄弟兩個吃啊,她才捨不得呢。
宋嘉言已經轉過身與吳雙說話,瞧著白瓷碗里的茶水說:「這是梅花茶嗎?」
小紀氏問:「你父親呢?」
宋嘉讓笑道:「高了,人也比以前好看了,有些女孩兒樣了。」
吳雙極善言辭,笑道:「姑娘想將這雞怎麼吃?」
「安心地念些書,習習字,修身養性。有沒有去給師太請安?」
宋嘉言笑嘻嘻地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到自己院里去,聲音清脆:「祖母,我在哪兒都苦不著,您就放心吧。」她這屋裡暖和得很,服侍著老太太去了外頭的大氅,又問候老太太的身體如何,以及家裡人如何。
宋嘉言直接無語,唇角抽了又抽,方道:「這要是住個屋子就能中狀元,那也不用念書了。」
宋嘉言打量那人兩眼,于內心深處悄悄地嫉妒了一下人家的美貌。但美貌又不能拿來當肉吃,宋嘉言拎著野雞就要走人。那人卻上前一步,擋住宋嘉言的去路,拱拱手,道:「姑娘,在下吳雙。」
「記得了。」
吳雙哈哈大笑道:「就是拐子也會怕姑娘的柴刀的。」
三間正房,一間是卧室,一間是小書房,另一間算是個小廳了。東屋裡有爐有灶有案有刀,燒個水做個飯也方便,就是……沒人服侍。
宋嘉言莞爾,道:「你什麼時候學會花言巧語了?」
「我們兄弟去年就來了,一直住在這裏,冬天這上千株梅林,只用來觀賞就太可惜了。我便做了些梅花茶,送到庵里去,聽說裏面的師太也喜歡。去年還釀了梅花酒,就埋在梅花樹下,待冬日就可以挖出來飲用了。」
當然,她也沒忘送吳家兄弟兩盆。
待宋嘉言一來,就妹妹長妹妹短地招呼,吳玉並不是傻瓜,相反,他聰明得很,若有所思地問他哥:「你瞧上那丫頭了?」
其實,宋嘉言倒不是覺著野雞比美男更有魅力,當時,她根本沒看到邊兒上還有個男人。她踅摸大半個時辰,才踅摸到一隻在林間散步的野雞。看到野雞之後,大半個月沒正正經經吃一次肉的宋嘉言當下飛出腰間柴刀,柴刀飛過,一刀砍掉了野雞的半顆頭。而可憐的野雞,叫都未叫一聲便當場斃命。
宋嘉語道:「不知道大姐姐鋪子里還會不會送皮毛過來?」
吳玉對著宋嘉言拱拱手,就沒再理會她,轉而去看兄長竹簍里的東西,道:「阿兄獵到了野雞?」
宋嘉言是個謹慎的人,雖然吃了吳家兄弟一頓飯,回到老梅庵后,她還是找了如玉女尼打聽吳家兄弟的底細。
宋嘉諾完全是因為祖母父兄都來,他也就跟來了。而且,他也有些惦記大姐姐,大姐姐向來喜歡吃肉,在庵里吃素,得多清苦啊。
大家舉碗共飲,吳雙笑道:「沒什麼,言妹妹也幫我們頗多。」他指著桌上一碟脆生生的腌青瓜與辣蘿蔔條道,「都是言妹妹幫我們腌的。」
「不親自來瞧一瞧,我哪裡能放心呢。」老太太道,「原本,我想著叫你爹爹接你回家呢。你爹爹說還要等一等,這庵里還不賴,你就先住著吧。承恩公府有個沒臉沒皮的小子,總是來咱家,我都恨不能一棍子把他打出去。」偏偏人家是太後娘家,老太太還是顧忌一些的。
吳雙往外瞅一眼:「莫急。」去屋裡取了件棉氅衣穿了,一手撐開油紙傘,「到庵里路不近,你一個女孩子走雪路不安全,我送你過去。」
廚房裡掌勺的叫如玉的女尼就說了:「嘉言,你倒是不胖,不過,少食多餐比較好。」如玉畢竟是宮人出身,非但舉止禮儀最好,便是說話也是慢條斯理、柔而不膩,隨便一個都是呂嬤嬤的水準。
宋嘉諾嘟著嘴沒說話,有女兒提醒,小紀氏立刻也想到此處,拎了兒子到跟前,問:「你大姐姐要給老太太多少?」有這種事,她也不能叫女兒輸那丫頭一頭。
宋嘉言自己也拿了片西瓜吃,西瓜本是汁水多的水果,宋嘉言用一片小小的青絲帕托著,吃相優雅又漂亮。這庵中女尼大都是宮人出身,規矩禮儀都是一等一,宋嘉言在這裏住些時日,不必刻意去學,耳濡目染之下,已比靠呂嬤嬤教導還要強三分。
宋嘉言第二次見到老梅師太是她剛吃完熱鍋子,幫著把碗筷收拾好,準備回自己的小院兒里看會兒書。她剛出月亮門,正遠遠瞧見老梅師太一行人自外頭回來。宋嘉言沒敢鬧出什麼動靜,遠遠地行了一禮,並未近前,待老梅師太一行過去,宋嘉言方回了自己院子。
他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小子們,自然是不被允許進老梅庵的。倒是宋榮對老梅庵外頭很熟,就叫他們去守林人的小屋裡去等。至於會不會餓著之類,宋榮根本沒有多想,都是半大不小的了,餓一頓也沒什麼要緊。
吳雙淺淺一笑,眉目間似有盈盈光輝一般,俊美之態,難以形容:「我這裡有在山上採的山菇,姑娘身著尼衫,想來是住在庵堂的,這雞要拿回庵堂吃,不大方便吧。我與弟弟住在這附近,正是和_圖_書梅林的守林人。若是姑娘不嫌棄,小子手藝尚可,正好用野雞燒山菇,味道鮮美極了。我願意請姑娘用飯,如何?」
這還差不多。吳玉稍稍氣平,啃了幾塊骨頭,宋嘉言先把豆腐放在肉湯里,余者切細的豆腐皮,發好的豆芽菜、小青菜、土豆片、紅薯片都放了些。
「狀元屋?」
韓氏笑道:「母親就放心吧,屆時言兒的親事,姐夫那裡不必說,是應當的。不過,母親這個做外祖母的、我這個做舅母的、大姐姐做大姨母的,還有五妹妹做小姨母的,咱們幫著相看一回,也是應該。」
宋嘉言于內心深處非常感激老梅師太的慈悲心,讓一個嗜肉如命的人能偶爾出去吃回肉,在宋嘉言看來,這就是天底下莫大的慈悲了。
後來,吳雙在形容他與宋嘉言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第一次遇到,在一個姑娘家的眼裡,一隻野雞比我這個絕世美男子更有魅力。」
宋嘉言來的時候,他們幾個也才吃完飯沒多久,正在閑聊。
一時飯好,宋嘉言幫著擺上飯,她就喝了一小碗的稀粥。如蘭故意笑問:「嘉言,怎麼吃得這麼少?」
果然,中午和晚上,老梅師太都叫她一道過去用膳。
強忍著飛菜刀的衝動,吳玉端著先時洗好的鮮菜與一大盤子羊肉片進來。
吳雙挽起的弓箭沒能射出去,野雞已斃命在宋嘉言的柴刀下。宋嘉言顛兒顛兒地跑過去撿起野雞,撿回柴刀,正想找個地方弄個叫花雞來吃呢,回頭就見一個小子臂挽長弓,兩隻桃花眼正瞅她呢。
這是宋嘉言的正經兄長,吳雙盛來一大盆的蘿蔔排骨湯放桌上,笑道:「言妹妹常來我們這裏吃飯,庵內都是素齋。」
宋嘉讓忙嘗了嘗,咬在嘴裏清脆爽口,宋嘉讓點頭:「味兒還不賴,丫頭還長了些本事啊。」
吳雙笑道:「只要妹妹不嫌棄。」
「傻丫頭,你也吃了老太太帶回來的點心,可比咱們府里的精細一千倍不止。」小紀氏目光微冷,「還有老太太帶回來的葡萄、蜜桃、蜜瓜,這些東西,咱們家裡都見不著,除了皇家,也不過侯門公府能摸著一個半個。這要是過得不好,哪兒有這許多的好東西?」
宋嘉言笑嘻嘻地夾了好幾塊羊肉骨頭到吳玉碗里,熱情地招呼他:「阿玉哥,你辛苦啦,快吃吧,特意給你留的。」
書桌上有宋嘉言練的字,拿起一看,宋榮笑問:「頗有長進,還在堅持練字?」
當初把宋嘉言送進來是沒辦法的辦法,老梅庵里能塞進一個宋嘉言,實在塞不進宋嘉言的丫鬟婆子了,搞得女兒身邊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要說完全放心,那是自己安慰自己呢。只是當時也管不了什麼放不放心,平安最重要。
李睿笑著點頭:「再出去一年,摸准了那邊的形勢,我想著在邊城開個鋪子,以後叫個可靠的掌柜在那邊盯著就成了。」
宋嘉言道:「就是悶了些。」
吳雙溫上一壺酒,自己從一鍋羊骨肉里,挑出兩隻羊蹄吃。宋嘉言頓時十分眼饞,但有些矜持,不好意思開口要羊蹄子吃。
宋榮笑道:「方二公子近來得了世子的訓斥,聽說挨了一頓好打,總能讓他長些記性的。」宋榮又不是死的,女兒們還小不說,再者,就是秦崢那樣出色的少年,他都要尋思尋思,何況方二公子那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傢伙。宋榮寧可閨女嫁不出去,也不可能許配給那種人的。
宋嘉言此方抬起頭來,說:「我很擔心在師太面前失禮。」
這頓飯雖然不大豐盛,卻很實誠。
宋嘉言爽氣地說:「你看著辦。」賬房是府里派的,掌柜是李睿手下出來的。雖是兩方合夥,也有東西風之論。生意其實都在倚仗李睿,若是賬房昏頭昏腦地想做掌柜的主,那就是越俎代庖了。
宋嘉言披上大毛氅衣,有些著急:「我得趕緊回去了。阿雙哥,傘借我一把。」
吃過點心果子,喝過茶水,說了些話,宋榮便要起身離開了。
宋嘉言語氣不善,問:「套什麼近乎?幹嗎,要搶我的雞嗎?」這人既不是刺客,又身帶長弓,背上還背了個竹簍,看不清裏面有什麼東西。宋嘉言想著,這小子該是來山上打獵的。不過,打獵打到老梅庵的地盤兒就不對了。宋嘉言幾乎想代老梅庵沒收了這小子的竹簍,裏面肯定是吃的。
宋嘉言幫他們把菜地整理好,向來少言寡語的吳玉端了盞茶出來給宋嘉言喝。宋嘉言洗洗手,接了吳玉送上的茶,笑道:「吳二哥也就這個時候和氣些。」
秦崢也夾了幾片腌青瓜,微微點頭,眼睛落在一盆開得正好的水仙花上:「今年她在山上,也沒忘了養水仙。」看來宋嘉言的確過得不差,心境差了,斷沒有養花的心思。
宋榮笑一笑,正要說話,就聽外頭有人叫嘉言的名字。宋嘉言出去,見是庵里的一個女尼叫明惠的。明惠拎著個食盒,笑著將食盒遞給宋嘉言,道:「聽說你父親來了,是如玉姐叫我送來的。」
用過早飯,知善女尼特意叮囑宋嘉言:「宋姑娘今天不要出門了,你得了師太的眼緣,說不定師太什麼時候會叫你。」
小紀氏望著女兒愈發嬌美的臉龐,一聲長嘆:「怎麼那丫頭的運道這樣好。」若女兒也能去老梅庵住一陣子,憑女兒容貌出身,將來前程定能更進一步。
吳雙笑道:「你去把魚殺了,我來收拾雞,宋姑娘,麻煩你把山菇洗乾淨,咱們也可以快些用飯。」
宋榮拿了塊點心吃,的確味道極好。
秦崢是打著賞紅梅的名義,至於李睿,他得跟合伙人談一談明年的生意。何況,這一年的相處,李睿與宋嘉讓也有了不錯的交情。
待大年三十,宋嘉言早上去給老梅師太請安時,老梅師太身邊的知善女尼請她進去了。
宋嘉言忙放下茶碗,接過肉骨頭,喜笑顏開地拍馬屁:「這世上還有比阿雙哥更好的人嗎?」
吳雙笑道:「到時我先吃,萬一有毒,也是先毒死我。姑娘見我被毒死,就不要再吃了。」
聽說方二公子挨了揍,老太太半點不同情,直接贊:「打得好!」
當然,這還只是表面的好處。宋榮非常了解女兒,宋嘉言是個活潑熱鬧的性子,哪怕自身是個女孩子,宋嘉言都恨不能日日呼朋引伴地過日子方好。宋榮希望宋嘉言的性子能更沉靜一些,如今看宋嘉言能在庵里耐得下性子習字看書,宋榮非常滿意。
宋嘉言與李睿簡單地商量好明年的事,李睿道:「先時府里派去的賬房被我給換了,我讓宋大叔另派了一個。」
老梅師太目光柔和,問她:「你在家裡過年是什麼樣?」
就是平日里這些女尼身上,也有許多讓宋嘉言驚嘆佩服的地方。
宋嘉讓住了幾日方回了帝都。
「難怪這樣好吃。」老太太吃得歡喜,讚許地看兒子一眼,「給咱們丫頭找的這庵堂不錯。」
就是吳雙,在宋嘉言來吃飯的時候,都會格外下功夫來燒菜。吳玉都暗地裡很瞧不起他哥的這種行為,很是抱怨:「平日里就隨便糊弄。」
庵里掃出來,還要去掃外頭去梅林的路,說是一會兒老梅師太要去梅林賞景。
其實,這老梅庵也不是沒有別的好處,起碼寬敞。
宋嘉言道:「做成叫花雞來吃。」
「阿弟,這位是宋姑娘,住在附近的庵堂。」
話都不說一句,就吃東西,而且都是好吃的,只要吃相優雅,保持儀態,不要惹老梅師太討厭就行了。這對於宋嘉言而言,並不困難。
宋嘉語喚了丫鬟進來傳飯,母女兩個安安靜靜地用了一餐,待用過飯,母女兩個坐在榻間說話,宋嘉語道:「母親,綢緞莊秋季的分紅,比去年少了許多。」
吳玉看他哥一眼:為著人家的一隻山雞,找了個飯桶回家,真是虧死了。
宋嘉言抿嘴一笑道:「是庵里的師父們指點我,我學到了許多以往不知道的東西。」
宋嘉諾把自己掉下的小牙包在手帕里,說:「一會兒再去扔。」
老梅庵的梅林是帝都一景,不過,老梅師太愛靜,鮮少准人進來觀賞,常人只能遠遠遙望罷了。機會難得,眾人都有興緻,便都披好衣裳去梅林中遊玩。
秦崢道:「是啊,我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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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宋嘉言隔兩日出去吃一回肉的日子,老梅師太是不會叫她的。
宋嘉語對於宋嘉言能去老梅庵的事也心有不快,不過,她想到庵里竟無人服侍宋嘉言,道:「那庵里,怕就面兒上好罷了。母親想一想,身邊連半個服侍的人都沒有,誰過得了那樣的日子?」反正她就過不了。
一樣山菇野雞湯,一樣燒野魚,一樣炒山菜,葷素相宜。
老太太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孫女比在家時更漂亮了,相對於在家時的熱鬧性情,宋嘉言身上多了幾分內斂沉靜。
如玉有些驚訝:「你不知道嗎?先時你父親與叔父也做過梅林的守林人,後來,你父親中了狀元,便有人將他們住過的那幾間守林人的小屋稱為狀元屋,有不少讀書人都會來碰碰運氣。在吳家兄弟來之前,是一位盧舉人住著,盧舉人住了六年都無所獲,便離開了。」
庵中有一座巨大的藏書院,宋嘉言從未見識過這許多藏書,管理藏書院的女尼叫如淵。若是宋嘉言想去借書,可隨意出入。天氣好的時候,宋嘉言還幫著如淵女尼曬過書。
小紀氏道:「今年生意難做,南面兒的料子漲錢漲得厲害。庫里有些料子沒賣完,得想法子處理掉。」
吳玉的刀功非常了得,羊肉片切得吹彈可破,往湯鍋子里一涮,撈出來吃時,鮮中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甜味兒,宋嘉言幾乎可以確定,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羊肉鍋了。
宋嘉言有所問,吳雙卻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宋嘉言去找盆舀水洗山菇,一邊洗一邊問:「我聽說山上有許多蘑菇是有毒的,這些蘑菇能不能吃啊?」
自宋嘉言來了庵里,在老太太跟前承歡的就多是辛竹箏,辛竹箏心意是好的,只是,這世間,誰也替不了誰。老太太就是跟宋嘉言相投,見著孫女,老太太分外高興,握著宋嘉言的手道:「我想著,尼姑庵里也沒肉吃,擔心得不得了,你爹爹總是瞎忙,也不陪我來。」抱怨兒子一句,摸摸宋嘉言白里透粉的小臉兒,老太太歡喜道,「一看這臉色就知道沒吃苦。」
「沒什麼,我就是問問。」
「你喜歡吃什麼餡兒的?」
四人一路下山,車馬都在山腰候著。及至山腰,諸人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各自回家不提。
吳雙還客氣一句:「妹妹有空來玩兒啊。」
「諂媚。」吳玉剛說完又挨了他哥一腳,只得繼續埋頭切羊肉片。
宋嘉言往吳雙的方向湊近了些,嘀咕:「那個,男女不能離得太近。」
跟著祖母父親上山,宋嘉讓就是為了來瞧瞧妹妹。沒想到他出去這一遭,妹妹就進了尼姑庵,宋嘉讓很是不放心。若不是宋榮嚴厲警告過他,不准他私自前來老梅庵,他早來了。
吳玉不滿地道:「我用得著你個小丫頭片子操心?」
宋嘉諾伸出兩根嫩嫩的手指頭。
宋嘉言連忙接過,又對明惠道謝,請明惠去屋裡坐。明惠自然不會進去,笑一笑就告辭了。
宋嘉言笑道:「停了一段時間,後來又繼續練了。」說話間便找來茶盞,沏了茶給父親喝。
老梅師太點點頭。
宋榮接過一大匣子點心,轉交給隨從,摸摸女兒的頭:「那爹爹就回去了。」
兄弟兩個一看就是做慣了的,非常利落地將雞和魚收拾好,宋嘉言也把山菇洗乾淨了。吳雙的廚藝了得,一個灶來煮飯,一個灶來燒菜,小半個時辰就都弄好了。
李睿秦崢宋嘉諾幫著盛好飯,諸人拎著小杌子入座。宋嘉讓笑道:「是了,那丫頭在家裡哪頓也離不開肉,除了夏天她吃肉吃得少些,平日里少了肉吃不下飯。」又對吳家兄弟道謝,「我妹妹給你們添麻煩了,來,干一碗。」
見宋嘉言一直往羊蹄子上瞅,那雙眼睛充滿期待,吳雙聞弦歌知雅意,淺淺一笑,夾了一個放到她碗里。宋嘉言眼睛彎成月牙:「謝謝啦。」
「明天是大年初一,吃餃子。」
如玉把干木耳泡在白瓷碗里,笑道:「哦,吳家兄弟啊,他們是看守梅林的,你遇到他們了?」
宋嘉言快言快語:「咱們得先把鮮菜洗出來,一會兒吃著方便。」說著,宋嘉言就要找菜盆洗菜。吳雙攔下她,笑道:「天冷,你是女孩子,就不要沾冷水了。阿玉,你來洗菜。我準備鍋子。」
望著父親與老太太帶著隨從下山去,宋嘉言方轉身去見宋嘉讓他們。
宋嘉言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隨著吳雙進屋去,笑道:「哎喲,這隻黃羊就是為我而生的啊。」她進門時就瞧見外頭凍得硬邦邦的黃羊肉了,一瞧見黃羊肉,她就有這個打算了。
第一次見面,就是秦崢幾個,也被吳家兄弟的丰神俊秀震撼了一把。諸人都不是什麼難相處的人,開口一說話,吳家兄弟就笑了,哦,原來是來看宋嘉言的。
武安侯夫人笑道:「挑兩塊兒好皮子給祖哥兒做件毛斗篷,穿著才好看呢。」
宋嘉諾道:「杜君比阿崢哥還小一歲呢,也中了秀才,就是名頭比不上阿崢哥。」對於杜君,實在不曉得怎樣稱呼。反正,叫舅舅是絕不妥當的,於是,只好直呼其名了。但是,對於杜君的才氣與努力,宋嘉諾還是比較佩服的。讓宋嘉諾更彆扭的是,章家一家子竟然成了承恩公府的奴才,真是扶不起的爛泥,宋嘉諾厭惡得很。若有一個像杜君這樣有骨氣的,也不至於再去給別人家做奴才,實在丟臉!
老梅師太的屋裡暖若三春,知善女尼引她進去,宋嘉言給老梅師太磕了個頭,聲音不高不低:「給師太請安。」
兄弟兩個看著桌間的殘湯剩飯,吳玉道:「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在梅林里逛了一圈,大家回屋吃光了一匣子點心,天色漸晚,宋嘉讓道:「快些下山吧,不然一會兒關了城門就得在外頭過夜了。」
吳玉在洗好鮮菜后,還被自家兄長使喚著去切黃羊肉。宋嘉言在一旁瞎指揮:「得切得薄薄的,這樣等鍋子開了一涮就能吃了。要是太厚的話,外頭熟了裡頭生,待裡頭熟了,外頭又老了,咬著費勁不說,也不鮮了。你想一想,『鮮』字兒是怎麼寫的?魚和羊,就是這世上最鮮美的東西了。阿玉哥,你可得好好切,莫辜負了這上好的羊肉啊。」
不要以為尼姑真就是個清苦的職業,別處的尼姑宋嘉言不清楚,但是,老梅庵的女尼,還是相當講究的。
宋嘉言已經揉著肚子回庵堂了。
小紀氏眉心一跳,罵兒子:「你個敗家小子,老太太什麼沒有,哪裡還差你二姐姐這仨瓜倆棗的?那綢緞莊,一年也賺不了多少銀子。」
宋嘉言隨意地應了聲,又說:「照著去年你送我的皮子量的四成,送到府里去。另外的六成分成三份,交給我哥就行了。」
宋嘉言分到了一個小院子,雖然不比她家裡寬敞,不過別忘了這是庵堂。往日里她隨著老太太去廟裡禮佛,捐大筆布施,那廟裡頂多給她們收拾出兩間廂房做歇腳而已。原本宋嘉言以為,她最多只有一個房間呢,結果庵里的女尼卻給她安排了一個院子。
「二百兩啊。」小紀氏鬆口氣,對女兒道,「趕明兒,你也孝敬老太太二百兩。」
侍奉完了老太太,小紀氏帶著女兒回房用飯。
「阿崢,你明年考舉人嗎?」
直待肚子鼓起來,宋嘉言方打了個滿意的飽嗝,摸出帕子擦擦嘴巴,一臉幸福地彎著眼睛讚歎:「好吃。」瞅一眼天色,宋嘉言笑道,「我得回去了。大吳哥、二吳哥,我就先走啦,謝謝你們招待啊。」說完,宋嘉言起身告辭了。
吳雙心下也是苦不堪言:這麼丁點兒大的小姑娘,他盤算著頂多吃上半碗飯,喝上半碗湯也就飽了,他實未料到這丫頭胃口這般驚人啊。若早知是個小飯桶,他哪裡敢打山雞的主意?
宋嘉言剛到老梅庵時實在有幾分不習慣,這輩子生下來就有侍女婆子圍在身邊服侍,到如今,真的有幾分悲涼。
老梅師太笑問:「明天想吃什麼?」
待宋嘉言要回去時,才發現外面風雪已大,千株紅梅于鵝毛大雪中越發嬌艷。
「我看姑娘唇色泛干,眉心似有一縷火氣,不如喝雞湯,我放一些藥草進去,清涼去熱的。」吳雙一看就是走慣了山路的,步子輕盈靈敏,難得宋嘉言還能跟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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