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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彭彥容是彭老相爺的嫡長孫,如今皇上為百官所迫,若皇上真的翻臉,豈有彭家的好處?但是,叫彭彥容背棄自己的祖父,沒有足夠的好處是辦不到的。」宋榮道,「要彭彥容答應的話,你做了皇后,一定要給彭家一些好處。」
見女兒冷靜若此,宋榮心緒逐漸平靜:「那皇上怎麼說?」既然宋嘉言有了孩子,于情于理,也應給宋嘉言一個名分。哪怕是看在龍子的面子上呢。
昭文帝溫聲道:「那些人朕都處置了,你放心就是。」
方太后早滿肚子火,冷冷道:「號喪什麼!」鷹隼一般的眼睛望著方夫人,「不論有天大的委屈,都把嘴給哀家閉緊了!若敢說一句混話,承恩公府就是滅門之禍!」
端睿公主除了被劫持外,並沒有受到怠慢,她甚至還在侍女的服侍下享用了一席精美的午餐。端睿公主隨遇而安的品性讓人敬佩。
昭文帝與宋嘉言來往日久,早便對宋嘉言有意,這會兒真成了事,總不能不給宋家一個交代。何況,太后乾的那事,委實過分了些。昭文帝心中更有幾分補償之意。
昭文帝喜歡聽宋嘉言說話,聰明解語的妃子有許多,但唯有宋嘉言的話,總能觸動昭文帝心中的那根弦。
「是啊。不然,宋縣君吞風有孕,與太後有何相關呢?這些歹人哪,也不知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竟然冒充太后使者謀害宋縣君。太后慈心寬厚,宋縣君是深知的,哪裡能容這些歹人給太后的慈名抹黑呢?宋縣君一聽那些混話就惱了,立刻把歹人綁了來,叫我送來給大人處置。」李睿道。
宋榮不露聲色:「什麼事?」
想到宋嘉言幼時的神棍「預言」,昭文帝也不由陷入一段深思。那時他不過是先帝三子,雖然有野心,但先帝在位,野心自然不能外露。那時,他已經與宋榮交好,到宋家時,聽說宋榮有一兒一女,便提出見一見。
兩人話音一落,昭文帝大喜過望,方太后滿目頹喪。
宋榮早有準備,嘆:「欽天監要危險了。臣聽說,欽天監的獨生子失蹤好幾天了。這次若是欽天監說錯了話,估計兒子堪憂啊。」
昭文帝在車上問端睿公主:「這是怎麼回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到下晌,昭文帝就要回宮了。宋嘉言送昭文帝出門,看昭文帝走遠,方回了別院。
「我一心祈盼著能與自己的丈夫同心同德地過日子,不過,我是個挑剔的人,我的丈夫,起碼得是能入我眼的人啊。」
方夫人在外頭也知道了宋嘉言懷了龍種的事,她倒是不敢奢望到宮裡找公道。主要是因先時行宮那件事,昭文帝厭棄方家至極。如今昭文帝做了對不住方家的事,她到宮裡來,也算是苦主哭訴一二,好歹皇家也要給方家些安慰才是。
昭文帝道:「一會兒朕派太醫過來,子熙你暫且留在別院,朕明日再過來。」
昭文帝道:「嘉言,還是進宮吧。朕封你為皇貴妃。咱們的孩子,不論兒女,都不能沒有名分。」
彭彥容的奏章還沒念完,彭老相爺直接氣得厥了過去。
昭文帝本也不想爭執此事,見老娘的注意力已被引到立后一事上,昭文帝快刀斬亂麻:「這件事到底為止,為母后清名計,何姑姑那幾個宮人朕已命人秘密處置了。母后,嘉言腹中有皇子,請母後行事略為和緩些,那是母后的孫兒,若孩子有個好歹,叫天下人如何議論母后呢?」
宮裡兩母子在為宋嘉言發愁,如今帝都都在議論宋縣君吞風有孕之事。
君臣二人又說了些別的事,昭文帝就打發宋榮去衙門當差,自己留下來守著宋嘉言。
西山別院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
昭文帝原想借一借方太后之力,孰料兩人根本不在同一檔次,昭文帝想著宋嘉言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道:「萬一嘉言當了真,此事要如何收場?她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宋子熙乃朝中重臣,事已至此,與其讓天下議論紛紛,不如朕這就迎娶她進宮。」
「朕信她。」昭文帝並不是一無所知的熱血青年,宋嘉言自有其驕傲,她並不是隨意的女人。再者,宋嘉言的別院中一直有昭文帝的人。昭文帝道:「朕希望母后能真心地接受她。」
宋嘉言一笑道:「多謝爹爹了。」生孩子並非小事,她不得不求助於宋榮,好在這個孩子是皇家血脈,想來宋榮也情願幫她操持。
仁德親王反是道:「你以後去宮裡,多勸勸母后。我看,皇兄大概是認準了宋姑娘。」
宋嘉言冷笑一聲:「不知道是誰給太后出的這種下流的主意,更不知道誰在太後身邊說我與皇上的閑話。皇上清楚,先時我並沒有跟皇上有逾禮之事。」
方太后要找欽天監給宋嘉言批命。
昭文帝笑道:「你有什麼想頭兒不成?」
仁德親王長嘆一聲,沒有說話。
昭文帝道:「這件事到此為止,就說你與嘉言在行宮鬧著玩兒,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已經兩個多月了。」宋嘉言罕見地露出柔美溫和的模樣,心情極好,對昭文帝道,「算來應該是頭幾回就有了。」
說到出身,宋榮就不服了,也不知宋榮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刨出來的族譜,硬是把十八輩祖宗安到了大鳳朝戰神宋遙宋大將軍的腦袋上,自稱出身名門,族中歷史淵源流長,只是近來家境隕落,子孫離散,方至此地罷了。
帝都府尹請李睿坐了,道:「李公子說這些人是冒充的慈寧宮的使者?」
昭文帝道:「你怎麼如此執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女人,朕的孩子,為什麼要去姓方姓宋?」
「皇上。」二人一併坐于暖陽和風之處,宋嘉言望向昭文帝,「皇上想做明君,想做聖君,就要接受天下讀書人的賢與愚的評判。想成為萬世明君,就要接受世人的評判標準,按聖人的意思去做。我觀史書,漢以前,秦時百家爭鳴,儒家只是百家之一,遠未至聖至賢。漢武帝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方被天下人視為聖賢。」宋嘉言溫聲道,「不論儒家還是哪家,它們因何而誕生?孔子遊歷多國,無非是想為君王所用,而非是君王為他們所用。帝王自稱天之子,便是想與凡俗之人區別開來。那麼,為何要以凡人賢愚的方式來評判皇上呢?因我是再嫁之身,皇上便娶不得我嗎?翻開歷史,越往前看,我愈覺著天空海闊,遠非如今可比。大漢武皇帝的生母便是再嫁之身,這並沒有阻止他成為萬世明君。皇上的顧慮我都明白,我只是覺著可惜。皇上高居帝王之位,手握天下權柄。想當初,皇上身處險境,逆黨逼至眼前都能面不改色,天子之威令人嘆服。」宋嘉言道,「我最佩服皇上的是,能時時將百姓安危置於心上,再如何痛恨西蠻,也沒有因一時天子之怒發動戰爭。戰爭,畢竟不是小事。皇上忍得等得,將來一雪前恥,聖君之名,不論現世還是將來,會有數不清的後人敬仰皇上英明。還是那句話,皇上不願娶我,無非是皇上覺著我還不夠分量罷了。我跟皇上的第一日就做好了一切準備,我不令皇上為難。我不怕別人的閑話流言,我若是怕了,就沒有現在。皇上儘管放心,待過十年,不會有人再說什麼。」
天祈大師是眾所周知的高僧,與西山寺方丈屬同行。西山寺方丈還與天祈大師時常一道論論經、說說佛,友好得很。
宋嘉言已經買好地皮,眼瞅著就要動工蓋房子了。昭文帝實在說不出貴妃、皇貴妃的話了,直接第二日就當朝討論起立后之事來。
昭文帝右手撫摸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道:「昨天的事是意外,朕總能護住她。」
八字此關算是順利地過了。
宋嘉言道:「皇上想想,我住在這別院里,皇上又不能天天守著我。昨日,不就是趁皇上大朝會時對我下手嗎?皇上是孝子,可是那些人知道我與方諒孤男寡女地一室共處過,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嚼舌根?再者說了,皇上若是想讓太後放手,就得讓太后明白皇上是看重我的。況且,我根本沒想過入宮,以後也不必太後點頭。」
幸而有戚貴妃與端睿公主先表態,就是這樣,戚貴妃還是無可避免地被推到了與宋嘉言抗衡的位置。大臣宗親,寧可推無子的戚貴妃上位,也不願令宋嘉言為後。
兒女都是上輩子的債,宋榮嘆:「我會為你準備好,承恩公府的事,我也會給你安排妥當,你好生養胎,把孩子生下來。」
「皇上想聽什麼話?」宋嘉言脾氣也不大好,瞪圓了一雙杏眼道,「我跟皇上這麼些日子,一沒跟皇上求財,二沒跟皇上求官,現在我有了身孕,叫皇上娶我,難道有什麼錯處不成?但凡有擔當的男人,給自己女人和孩子一個名分,這是什麼過分的事嗎?我知道,在皇上心裏,我是做不得皇后的。可是,皇上也想想,我憑什麼就做不得皇后?我的出身雖然不是一等一,但家裡也是書香人家。就算我嫁給方家,可是,我跟皇上時是清白之身。當初漢武帝的母親王皇后照樣是二嫁漢景帝,難道漢景帝就是昏君了嗎?怎麼皇上就不行了?還是朝中法規教條上寫明了,二嫁女不能為後!」宋嘉言冷聲道,「皇上願意委屈我、委屈我的孩子,我自己卻不能委屈自己,更不能委屈我的孩子!」
來的是方太后的心腹掌事姑姑,那宮人五十齣頭兒,自稱姓何,人稱何姑姑。一身的宮花緞子的宮裙,頭上簪三支金釵,生得慈眉善目,一雙眼睛打量了宋嘉言幾許,方坐下慢條斯理地說起話來。何姑姑道:「太后的意思,慈寧宮正好有個宮人,姓苗。苗宮人的年紀與宋姑娘相仿,以後宋姑娘也就姓苗了。若宋姑娘無異議,外頭的車轎已經準備好了,請宋姑娘這就隨奴婢進宮去吧。」
方太后也覺著這主意不差,遂對昭文帝道:「看皇帝對那女人完全是神魂顛倒,皇帝一意孤hetubook.com•com行,哀家也沒法子。只是,立后並非小事,關乎國運。不若請欽天監測一測那女人的八字,若真就合適,哀家也不說什麼了。」
「朕知道。」
立后之事已是塵埃落定,誰也未料到,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帝都府尹臉色陡然一變,望向李睿。李睿淺笑,微微點頭,正色道:「此事案情複雜,牽扯甚多,不如大人請示御裁。」
宋榮險些沒給群臣罵死。好在宋榮的內心強大,隨便怎麼罵,宋榮根本只當清風拂面了。
昭文帝臉色一冷:「這叫什麼話!」
及至傍晚,有侍女請端睿公主出去,然後,她見到了自己的父親——昭文帝。
「二叔只二嬸一個妻子,無侍妾通房,兩個人一條心過日子,多好。」宋嘉言淺笑道,「對於男人而言,事業前程是第一位的,對於女人,哪個女人願意自己的男人去找別的女人睡覺?我不想進宮,不只是皇上難以給我一個名分,我也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地住在宮外。什麼時候,皇上想起我,來看看我。這裏只有一個宋嘉言,沒有皇上的妃子嬪妾,只有我與我們的孩子。」
時間過了許久,彭彥容沒說話,宋嘉言亦是氣定神閑。
天祈大師香湯沐浴,三批三斷,都是指著宋嘉言的八字,道:「此八字,至尊至貴,五行缺火,卻是長離之兆。若是貧僧所料不錯,五行大旺,尋常男子必然般配不得。此女命格,最宜帝王。將來必定母儀天下。」
這還真是老宋賣瓜……
昭文帝大喜,道:「嘉言小字如離。」
「好。我已經叫秦崢去請彭彥容了,相信他一會兒就會來,你親自跟他說。」
昭文帝派了最擅保胎的太醫,一天十二個時辰駐紮在宋嘉言的西山別院,另外,還派了一隊禁衛軍守護宋嘉言的安危。
聽完兒子的話,承恩公拈鬚而笑道:「好主意,實在是絕好的主意。」
昭文帝道:「母后,嘉言腹中有朕的孩子。」
趁此時,親貴中,寧安侯率先出來支持宋嘉言為後,還有宋榮的姻親戚國公也明明白白地站到了寧安侯這一隊,接著,不斷有識時務者出來。
昭文帝臉上似有掛礙,半晌方道:「看嘉言的意思,似乎不大願意進宮。」當然,宋嘉言只是不願意入宮為妃,若是做皇后,她還是樂意的。不過,瞧太后臉色,昭文帝並未盡數說出。
連帶宋家的姻親,宋嘉言的三姨——紀允的丈夫任景遠,都親去宋家勸了宋榮一遭。只是,宋榮決心已下,豈是任景遠能勸得動的。任景遠沒勸動宋榮,便約束家人,不再與宋家來往。宋榮則隨他去。
見兒子如此磨嘰,方太后一拍桌子,問:「怎麼?她還敢一哭二鬧三上弔?」
一把年紀,娶房媳婦,還要聽這些臣子嘰嘰喳喳聒噪個沒完,昭文帝索性乾綱獨斷了。
拍拍女兒的手,昭文帝道:「朕心裡有數。」
不待昭文帝說話,方太后便道:「哀家聽說帝都來了個活神仙清風道長,最神通不過了。」雖然天祈大師是有數的高僧,並不容易被收買的,但皇權之下,什麼不能收買?方太后自然要薦一下妥當的人——清風道長。
方太后鳳體剛剛好轉,就聽到了宋嘉言有孕的消息,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去見了祖宗。
宋嘉言是這樣的優秀,由她教導出來的皇子,該是什麼樣的?
行宮內,昭文帝訓斥了宋嘉語,命她安分。再命戚貴妃代掌行宮事宜,有亂嚼舌根的一律拖出去打死。在昭文帝的高壓政策下,行宮陷入小心翼翼的安寧當中。
「都沒有。」
秦老尚書不顧兩家嫌隙,親自去宋家勸了宋榮一番:「先立為妃,日後有福,自然是有福的。何必在此時得罪群臣,得罪天下?」
方太后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最後,扭曲的臉上擠出一句話:「皇帝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事來?當初,皇帝是怎麼跟哀家說的?皇帝口口聲聲說與那狐狸精清清白白、沒有瓜葛!」方太后胸脯起伏不平,氣得渾身發抖。那日她為免後患,打算成全宋嘉言與方諒,結果引來昭文帝埋怨。當時昭文帝可是指天誓地地說他與宋嘉言並無違禮之事的!
彭彥容望向宋嘉言,心內如擂戰鼓,亂作一團。
第二日昭文帝晨議後去了宋嘉言的別院,宋嘉言依舊在昏睡,宋榮道:「早上喝了一劑安神湯,現在還沒醒。」
彭彥容誠惶誠恐:「縣君,百官斷然不敢逼宮。」
宋嘉言已經二十歲,自小身強體健,發育良好,又沒有刻意避孕,有孕也是意料之中了。
宋嘉言點了點頭:「爹爹莫不是叫我勸服彭彥容?」
君臣兩個出去說話。
宋榮望向李睿,指張椅子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太師椅中坐了,疲憊地揉一揉眉心。李睿道:「依言妹妹的手段,既然敢懷孕,那麼這個孩子就有光明正大留下的原因。若我所料無差,她腹中,當是皇子。」
李雲鶴現在絕對是死心塌地攀著宋嘉言這棵大樹了,連帶先時去莊子上給小紀氏診脈的事都一一跟宋嘉言說了。
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若吞口風就能有孕,還要男人做什麼?
端睿公主立刻明白這位便是宋嘉言的父親,三品戶部侍郎宋榮。端睿公主見宋榮在自家父皇身畔,便知此事大約于宋家是無礙的,又知曉宋家的長子娶的是戚國公府的姑娘,戚國公府正是她的母族,索性賣宋榮一個面子,笑道:「宋大人也說宋縣君是情急之下了,再者,她並沒有傷到我。」
宋嘉言杏眼微眯:「看來是方家作祟,只是不知有沒有宋嘉語出謀劃策?」
彼時,宋嘉言不過兩三歲,竟然奶聲奶氣地說他有祥龍近身……要說那樣的童言稚語沒在心中烙下印象,是假的。甚至,很長的一段時間,昭文帝就是靠著宋嘉言神棍般的童言稚語,方熬過了種種艱辛,最終登上帝位。
宋榮道:「臣聽皇上的。臣女不是不明理的性子,她會體諒皇上的難處。只是——」話音一頓,宋榮道,「臣想著,別院里不大周全,看嘉言的意思,她也是想回家休養。」
方太后將自己那不爭氣的兄弟承恩公叫進宮一通臭罵,竟然給她薦了個滿口胡言的神棍進宮,壞了大事。承恩公挽袖子回去找清風道長麻煩,方太后索性直接在慈寧宮稱病不見人,就是昭文帝,不過偶然才見上一回罷了。沒法子,昭文帝只好讓戚貴妃與麗妃好生服侍方太后,自己再捲起袖子跟朝臣死磕。
「是。」端睿公主溫順地應了,道,「父皇只管放心,兒臣向來不是多嘴的人,兒臣也知道宋縣君是不得已而為之。就是我母妃,也從不多事。難的是皇祖母那裡,還有宮裡,怕是會流言迭起。」
不僅朝臣聯名,便是宗室對此也反應不小。
「宋子燾啊。」
姚皇後過世已久,立后的事朝臣們提了多少年,昭文帝理都不理。如今忽然要立后,還是立個二婚女人。儘管宋嘉言吞風有孕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但,這跟立后是兩碼事吧?
「你不是在發夢吧。若是你沒嫁過人,還有可能。但你現在畢竟在名分上是方家婦。皇上奪臣妻,已是不妥;你安心進宮,皇上不會委屈到你。不然,你這樣在外面晾著,孩子生下來要怎麼辦?」
李睿淺笑道:「不瞞叔父,小侄粗通醫術。這些時日,言妹妹很少露面,我前兒見她一面,觀其面相,似有身孕。」
「有勞。」
「嘉言冰清玉潔,出身書香……」
彭彥容並非獨行俠,接著秦崢再上一本,言及宋嘉言先時於國有功被封縣君,后捐獻有功,仁心善行,人皆交口稱讚。這樣的人品,立為皇后未為不可。
無可否認,宋嘉言現在就是昭文帝的心頭好。
方太后怒道:「迎娶?」
昭文帝道:「不入宮,這怎麼成?」
宋榮剛剛坐下,涼茶尚未喝一口,宋嘉言直接一句話:「爹爹,我懷孕了。」
昭文帝含糊:「那倒不至於。」宮妃一哭二鬧三上弔的爭寵小手段,昭文帝也見得多了。宋嘉言可不是會一哭二鬧三上弔的人,逼急了她,她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豈敢豈敢。」
「是,臣遵旨。」
仁德親王妃李王妃在慈寧宮就跟方太后說了:「宋氏女視承恩公府為仇家,一旦宋氏女為後,將來承恩公府當何去何從?再者,就她這身份……以後叫承恩公府的臉往哪兒擱呢?」
看著滿朝如喪考妣的臣子,昭文帝頭大。
方太后並沒有直接將宋嘉言的八字給這二人,而是混在了其他二人的八字當中。
寧安侯府相對平靜一些,寧安侯嘆道:「婦人誤國哪。」這說的並不是宋嘉言,而是方太后。若不是方太后給宋嘉言賜了這麼一門噁心的婚事,宋嘉言不見得會走到這一步。初始,寧安侯只以為宋嘉言會想法子弄死方二再嫁,結果,宋嘉言現在完全是要入主中宮的意思了。
方太后的臉色變幻一陣,依舊還將希望寄託于清風道長身上,示意那紙上的三女的八字,問:「道長以為此女八字如何?」清風道長亦是直接指出宋嘉言的八字:「看八字命格,此女為貴。命中犯桃花煞,幾段姻緣均不成,唯至尊之人相宜。」無量天尊,這是貧道第二遭給宋姑娘批算八字了,罪過啊罪過。
方太后失望之色難掩,嘆:「皇帝不信欽天監,那就自己去查吧。哀家知道的,哀家顧慮的,都告訴皇帝了。皇帝這個年紀,不是小時候了,哀家就盼著皇帝行事,哪怕不顧忌哀家與宗親大臣,好歹顧忌祖宗江山,是老祖宗流血流汗打下來的。不然,以後到了地下,也難見你父皇啊。」
宋嘉言輕輕地將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淡然道:「我腹中所育,是一對龍鳳胎。」
因昭文帝死活要冊立宋嘉言為皇后的事,秦淑妃因育有皇子、出身書香亦被人拿出來討論過。按當下群臣的意思,隨便宮裡拉出一個立為皇后,hetubook.com.com也比宋嘉言這二嫁的強。
昭文帝相信,沒有他,宋嘉言也能夠很好地活下來。但是,昭文帝捨不得。這把年紀,說愛與不愛就有點矯情了,何況他是帝王。
方太后冷聲道:「皇帝有四位皇子,後宮日後還會有宮人懷孕,那才是皇帝的孩子。」
「皇帝自己說,宋嘉言這樣的身份要如何進宮?難道皇帝要天下人知道皇帝強奪臣妻之事嗎?哪怕皇帝顧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失了規矩,更不要因一個女人失了帝君聖譽。」
「李睿是個很克制的人。」
秦崢沒想到這般順利,心道,彭彥容的脾氣倒不似彭老相爺。
龍鳳胎,莫說要放在皇室,便是尋常百姓家,亦是吉兆中的吉兆。在皇室,說是祥瑞都不為過。此事,昭文帝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宋嘉言住在別院已經夠惹眼的,腹中之事還是低調些為好。其實,昭文帝最終下定決心立宋嘉言為後,未嘗沒有這對龍鳳胎的功勞。
秦崢淡淡道:「秦崢雖有堂姐在宮為妃,不過,秦崢為皇上之臣,而非宮妃之臣,更非家族之臣。秦崢所效忠的人,只有皇上。正因忠心,秦崢方說出心裡話來。如今群臣皆反對皇上立宋氏女為後,宋氏女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妥。若說二嫁,史書上二嫁為後的女子多的是。難道今人之心胸,倒不比先人之心胸開闊嗎?先時大家紛紛雲樹人書院免費供人念書,乃一樁不得了的德行,諸位怎不知,樹人書院便是宋氏女所建。」秦崢道,「皇后乃一國之母,重出身,更重品行。宋氏女能在朝廷有難處時第一個捐出為數不多的銀錢,能在看到有人念不起書時建一所書院,這樣的品行,秦崢認為,宋氏女足堪國母之任,故上奏皇上,並非趨炎附勢。」
「我在宮外有娘家可以倚靠,自己也有產業,願意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還真不羡慕宮裡那種邁一步三個規矩的日子。」宋嘉言淡淡道,「我不進宮,皇上不必為難。」
欽天監直接趴地上了。
昭文帝忽然問:「朕看,那個李睿對你似乎有些意思。」昭文帝時常往來於西山別院,見過李睿兩回。上次太后召宋嘉言進宮,宋嘉言劫持端睿公主逃出行宮,就是李睿在外接應,與宋嘉言同進同退。
麗妃早已無子,秦淑妃自上次隱瞞身孕失寵,現在元氣尚未恢復。至於宋德妃,產子之後便失了恩寵,反不如先前了。
當下便有御史跳出來啐了秦崢一口,怒斥道:「想你父祖皆是鐵骨錚錚之人,不想你卻是這般趨炎附勢的小人。」
彭彥容既來了,就沒打算拿喬,先對宋嘉言行一禮:「見過宋縣君。」
說到彭老相爺,絕對的道德模範,不然,先帝也不能點他為皇子師。
昭文帝臉上微訕,道:「那日母后給嘉言用了迷情香,朕一時……」他當時糊弄太后,也是擔心太后再對宋嘉言不利。
群臣也不是好惹的啊,以彭老相爺為首,還有致仕的秦老尚書,俱都聯名上書,極力阻止昭文帝迎娶宋嘉言為後。
「皇上還記得我的話嗎?」宋嘉言有些不悅,「我又沒求著皇上給我名分,但是,我要做就做皇后,不是皇貴妃,不是貴妃!因為不論皇貴妃還是貴妃、妃、嬪,都一樣是妾,我為什麼好端端的正妻不做,去給皇上做妾?方諒就算再不濟,我嫁他好歹是正妻!我的孩子,不論姓方還是姓宋,都是嫡出。」
就是宋榮,這些日子不知收到了多少絕交信,直接成了讀書人的公敵。生出這樣不知檢點的女兒,宋榮這個做父親的難辭其咎。
有了彭彥容與秦崢反口把自己家的老頭子們咬死,餘下群臣就更值得思量了。禮部尚書李修竹是李睿的祖父,雖然李睿是庶孫,那也是孫子啊。李睿不必說,早就是宋嘉言的心腹。眼瞅著彭老相爺與致仕的秦老尚書都被自己孫子拍到了沙灘上,李尚書也沒硬著頭皮頂上彭老相爺留下的空缺。至於戶部尚書,早已告老還鄉,現在是宋榮在代理尚書位。至於吏部尚書、兵部尚書,則是昭文帝心腹中的心腹。餘下的刑部尚書、工部尚書,本就是閑湊熱鬧的人,此時當然不會挺身而出。
待宋榮坐下,昭文帝方開口:「子熙不必憂心,朕素來敬重嘉言,斷不會委屈到她。只是,如今太后鳳體不適,嘉言若是以宋氏女身份入宮,亦要仔細安排。」
方太后老眼一瞪,心頭火起,怒道:「這是什麼意思?不願意進宮勾引皇帝做什麼?哀家這就派人接她進來,皇帝不必管了!本就是後宮的事,皇帝乃天下之主,不必為婦人之事煩惱!不過一個婦人,皇帝看上了,哀家包管給你接到宮裡來!」
昭文帝不置可否,道:「此事,朕自會查個一清二楚。」
宋榮不可置信,急道:「你腦子沒問題吧?」後宮之中,皇後過世已久,現在唯戚貴妃位分最高。宋嘉言如果以皇貴妃的身份進宮,那便是後宮妃嬪中位分最高者,他日誕下皇子,更進一步入主中宮也並非不可能。更何況戚貴妃膝下只有一位端睿公主,宋嘉言哪怕是以貴妃的身份入宮,生的即便是公主,亦能與戚貴妃比肩。
彭彥容立刻明白,只要宋嘉言登上后位,就意味著儲君已定!此時支持宋嘉言為後,同時意味著將來的從龍之功。
昭文帝歡喜得很,忍不住輕輕撫摸宋嘉言平坦的小腹:「你覺著如何?朕著兩個老成有經驗的嬤嬤來幫你安胎吧。」
宋嘉言道:「皇上許我皇貴妃之位,我沒應。」
「有孕就生下來。」宋嘉言奇怪地看向昭文帝,「我是有婆家的人,生下來難道方家敢不認?還是皇上覺著,我自己養不大孩子?」太后賜的婚,皇上賞的綠帽子,皇家對承恩公府,也算是恩重如山了。她不要隱姓埋名、憋憋屈屈地過一輩子。她要光明正大地活著,不是守活寡,不是戰戰兢兢朝不保夕地活著,不依靠任何人。所以,她需要這個孩子。
宋嘉言的親吻很生澀,昭文帝慢慢地引導著她,兩人漸漸地相依偎於一處。孩子是重中之重,宋嘉言只是倚在昭文帝的臂彎,望著昭文帝:「皇上選秀之時,我因腿傷不能待選,後來爹爹上書後,皇上免了我的選秀,我心中暗暗高興了許久。」
這幾乎是指著承恩公世子夫人的鼻子罵她不賢德了。
方太后冷冷道:「都有了皇帝的孩子,如今無非是跟皇室開價罷了。也就是現在,若往日……哀家、哀家……」往日皇子多的時候,真不差這一個。
「俗話說,千金難買心頭好。端睿公主為皇上愛女,富貴已極,她又是個聰明果斷的女孩兒,選什麼樣的駙馬,想來公主肯定也心裡有數。皇上只管問公主就是了,只是有一點,莫要讓有心人利用了公主的親事才好。」宋嘉言道,「就是皇上,真正喜歡公主,就幫著公主挑個合適的駙馬。不是為了拉攏重臣,只為了給自己心愛的女兒挑一門好親事。」
宋榮擺擺手,無奈一嘆:「你心裏別記恨我就好。」起身走了。
昭文帝再道:「那幾個歹人,膽大包天敢於太后清名抹黑,委實可恨。」
宋嘉言撫摸著漸大的肚子,溫聲道:「都到這時候了,不能退。」
但,此事既然驚動了太后,難道……那位宋縣君是有了皇嗣?
昭文帝微微一笑,讚歎:「嘉言,你眼光真准。」
兩兄弟都被震得說不出話,還是宋嘉諾問:「父親,要不要把大姐姐接回家來護養?」
李睿一笑道:「幫她一把。」
李睿直接把何姑姑一行送到了帝都府去,帝都府是個熱鬧地方,每日有無數遊手好閒的混混們去帝都府外頭聽些新鮮消息再廣為傳播。李睿一入帝都府大堂,拱手道:「在下奉宋縣君之命而來,宋縣君有祥瑞近身,夜間夢一金龍,之後吞風有孕。此大吉之兆,先是為承恩公府誤會,如今不知何方歹人竟然冒充太后的宮人內侍,到宋縣君別院打著太后的諭令謀害宋縣君腹中孩兒。如此膽大包天,侮辱太后的清名,實在是大逆不道。請大人定要嚴加懲處!」
不論朝中如何震蕩,宋榮只管等著做國丈了。
說到此處,宋嘉言起身背對著昭文帝,道:「我認為自己配得上后位,從來不是出自對皇后地位的覬覦。做皇后,也不僅僅是件花團錦簇的事。我有過權衡,敢坐此位。皇上什麼時候覺著我配得上皇上的后位了,皇上再來接我吧。若是皇上終無此意,宋嘉言依舊是宋嘉言。」
彭彥容頂著一腦袋的唾沫星子回家侍疾去了。
其實,不必秦崢請彭彥容去西山別院,彭彥容自己都有些著急。彭彥容實在是有苦說不出。老爺子一板一眼,從來是寧折不彎的性子,但彭彥容可沒有這樣的骨氣。因同在翰林院,又都品階不高,故此,秦崢相請,彭彥容便隨秦崢去了西山別院。
說到這個,李王妃就想吐血。明明相貌不怎麼樣,倒是頗有手段惑上,宋嘉言連昭文帝都能搞到手,何況秦崢這種自幼一起長大的傻小子。如今一思量,也難怪秦崢對她念念不忘了。
如今一想到宋嘉言,倒真有些冥冥註定的意思了。
宋嘉言坐得安穩,垂眸道:「我跟皇上說了,除非是中宮皇后,否則我是不會進宮的。」
帝都府尹前腳剛接了宋榮差人送來的宋嘉言與方諒和離的文書,如今又接到這個狀子,還事關太后,帝都府尹上弔的心都有了。裝模作樣地收了狀子,請李睿裏面去談。
哪怕方夫人不來哭號,方太后亦知娘家的委屈,淡淡道:「放心吧,這件事,皇帝會給方家一個交代的。」
「好記性。」宋榮贊一聲,道,「彭老相爺是有名的硬骨頭,為天理公道不惜己身。他的長子在工部做員外郎也是個榆木腦袋。倒是孫兒彭彥容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說來,有辛竹箏之事,彭彥容與咱們宋家也算頗有淵源。彭彥容https://m.hetubook.com.com是彭老相爺的嫡長孫,也是彭老相爺唯一在朝中的孫子,他性子活絡,這時候,倒是可以在他身上下手。」
「李公子說得是。」帝都府尹拭一拭額角微汗。
方太后說得信誓旦旦,昭文帝並不完全信,問:「此事,是德妃跟母后說的嗎?」
「沒什麼不成的,我已經嫁過一回了,又是太后賜婚,皇上要怎麼娶我?」宋嘉言瞟昭文帝一眼,「若是叫我改名換姓、偷偷摸摸地進宮,還是算了吧,我不高興,也不想皇上為難。」
李雲鶴早就被宋榮送到了山上,如今太醫出馬,雖然用不到他,他也沒走。太醫的安胎方子,熬的湯藥,李雲鶴都會跟著檢查一遍,以免出了紕漏。
彭彥容自宋家的出身開始說,且彭彥容完全按照宋榮的強盜邏輯,給宋家安了個大鳳王朝宋遙大將軍做祖宗。先贊了一通宋家莫須有的祖宗宋遙大將軍,后再說宋榮為官勤勉,為民造福。再道宋家家風清明,宋嘉言雖是二嫁之身,但品格端貴,尤其夢金龍、吞風有孕,是絕對的吉兆。為皇子計,為皇上名聲計,為天下黎民百姓計,請皇上冊立宋嘉言為中宮皇后。
宋嘉言就沒執意要下床,披了件厚氅靠在床頭,問:「昨日太后給我喝的茶里下的什麼葯,皇上知道嗎?」
昭文帝一笑道:「既然愛卿們沒什麼意見,此事,就這麼定了吧。」下朝回去,便頒了立后詔書,命宋榮將宋嘉言接回家操持大婚之禮。哪怕宋嘉言能等,孩子也等不得了啊。
宋榮這口茶在喉嚨里噎了一下子,才咽下去,看向宋嘉言:「皇上知道嗎?」
彭彥容的手修長白皙,保養得極好,右手中指關節有著微微薄繭,他不自覺地動動拇指,蹭一蹭那處薄繭,方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恭敬:「彭家只知忠心侍君,今日之事,是家祖父情急之下,有失思量。我願意去勸退祖父,縣君不必覺著欠我人情,是我,不具祖父風骨,不願意祖父觸怒龍顏。」上天實在厚待這個女人,他不願意與宋嘉言結怨。祖父已是騎上虎背,事到如此,由他親自請祖父下虎背,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不行,頂多做個美人。哀家絕不承認這樣的兒媳。」現在就敢把她的宮人內侍送到帝都府,完全不給她這個太后留一絲臉面,將來若宋嘉言進宮,更是後患無窮。
何姑姑拊掌輕擊,外面魚貫而入三個內侍,捧著三個銀盤,上面分別是鴆酒、白綾、匕首。宋嘉言淡淡地瞟了何姑姑一眼,隨手掃落手畔的茶盞,一聲脆響過後,門外湧入十數位壯仆大漢,宋嘉言冷聲道:「給我綁了!」
「早想好了,我半步都不會退。」宋嘉言語氣溫和,卻是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意味。
宋嘉言道:「這倒不是不能商量,皇上並不願意與百官對峙。」
宋榮嘆口氣:「這時候再不退,以後想退都退不了了。你真想好了?」
回了家,李王妃心結難解,對丈夫道:「切不可叫那妖精得逞!」
於是,昭文帝便宣了天祈大師與清風道長一併為宋嘉言批斷八字。
昭文帝不由道:「端睿已經十八歲了。」
宋嘉讓完全不可置信:「嘉言有了皇上的孩子?」
秦老尚書嘆息著告辭。
吞風有孕?
宋嘉言不知道昭文帝是如何與方太後分說的,反正自此方太后再不向西山別院伸手,宋嘉言難得清靜。昭文帝剛得到宋嘉言,宋嘉言自來性情豪爽,並不扭捏,哪怕在床間亦是熱情如火。昭文帝食髓知味,時常來往于宋嘉言的別院。
「與德妃有什麼關係,皇帝死活要立宋嘉言為後,哀家難道不能讓人查一查宋家?是找到了宋嘉言少時的一個奶媽,這事,別人不清楚,宋家人自是清楚。哀家就不信,宋家能把事瞞得一絲不透風。」方太后道,「你若覺著宋夫人是德妃的親娘,怕她偏著德妃,說宋嘉言的不是,宋家那些親戚,不會沒人知道,皇帝一打聽就知。」
想到神棍清風,方世子倒是冒出個極好的主意來,他登時推開孟姨娘,趿拉上鞋子,就跑了出去,與父親商議起來。
秦崢這般公開支持宋嘉言,視家族為何物?
方太后也不是好相與的。她拉著兒子的手,語重心長道:「並非哀家執意不叫你娶宋家女,德妃一樣姓宋,她進宮來,我視為自己的女兒一般。難道,哀家的眼裡心裏還容不下一個宋嘉言嗎?你知不知道,宋嘉言真的是不祥之人。她剛誕下時,整整一周歲了都未見過人。並非宋家疼女兒,實在是因為她產下就是個呆傻兒,故此,宋家不讓她見人。後來,也不知怎的,忽然就開了竅。皇帝,難道你不覺著可疑嗎?要哀家說不知是什麼孤魂野鬼上了身,才有了這等狐魅本事。
「不必,我這裏又不缺人,安胎的大夫我也已經找好了,以前常去我家裡看病的,醫術也還好。」宋嘉言眸中含笑,唇角上翹,「現在月份尚小,等再過幾月,就能診出是兒是女了。」
昭文帝想到宋嘉言的脾氣就頭疼,他也沒好法子能勸服了宋嘉言,不妨叫老娘去試試,還不忘叮囑一句,道:「切莫逼狠了她。」宋嘉言太過剛烈倔強,索性讓太后做初一,他做十五,一硬一軟,宋嘉言定會應的。
昭文帝一意孤行,群臣不得不讓步,但按群臣的意思,一個二婚婦人聘以妃位也就足夠了。接著,又把宋家的出身拿出來說事兒,寒門中的寒門,就是一嫁,想要做皇后也是白日發夢!更不必提現在了!
李王妃一時心急,眼圈兒都急紅了,哽咽道:「莫不是王爺不知道,女兒的婚事是怎麼來的?女兒跟女婿失和,就是宋嘉言搞的鬼。一個大姑娘孤零零地住在山中別院,誰知道孩子是怎麼回事?如今還敢圖謀后位,日後若她得勢,一家子老小還要不要活命了?」
宋嘉言並不是不通世事的天真小姑娘,自從想懷上昭文帝孩子那一刻起,各樣的情形她早想遍了。聽了何姑姑這樣的建議,半分不以為惱,反是淡淡道:「若我不願意呢?」
「皇上不要承認就行了。反正皇上也不會娶我,我就說自己吞風有孕,是老天爺的孩子。」
就是宋家,除了宋榮,聽到消息后都吃了一驚。
待昭文帝同宋嘉言說起此事,宋嘉言眉毛半挑:「不會有人說我是妖孽上身吧?嗯,讓我想想,傳聞中的蘇妲己可就是給狐狸精上了身才迷惑了殷紂王。」說著,宋嘉言就笑了起來,將臉湊過去,笑眯眯地問,「皇上,看我可像千年狐狸精?」宋嘉言的相貌絕對不屬於傾國傾城的一類,但也不差。標準的鵝蛋臉,微微斜挑的長眉,杏眸薄皮的眼睛,細細一看,也生出了那麼一絲媚惑之意。
宋嘉言聞弦歌而知雅意,問:「皇上是在為公主的婚事操心嗎?」
宋榮立刻換了另一副面孔,溫聲道:「皇上現在跟朝臣僵持著,你既然想做皇后,就要為皇上分憂。現在的內閣首輔彭老相爺以前是皇上的老師,彭老相爺鐵骨錚錚,是百官之首。如今彭老相爺帶著百官在外頭跪諫,皇上要立你為後,他就要死要活。皇上總不能真叫自己的老師去死,只要把彭老相爺拿下,百官群龍無首,皇上危局自解。」
宋嘉言笑了一陣,李睿問:「我思量著皇上定會再來的,你有什麼打算?」
何姑姑沒能再說出第二句話,就被堵了嘴,五花大綁地綁了起來。宋嘉言令人將李睿叫了來,李睿笑道:「不如連同方家的婚事一併解決掉。」
方夫人進宮給方太后請安,只是乍一見方太后,請安的話一字未言,反是先撲到地上,痛哭不止。
紀閔心下很不放心宋嘉言,更關鍵的是,姻親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宋嘉言此事,成則皆大歡喜,若是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宋榮道:「皇上早朝上說了,要立嘉言為後。」
宋榮卻是別有計較,道:「讓她住在西山吧。」宋嘉言住在西山,險是險,機會卻多。尤其昭文帝,立后的話都說出來了。昭文帝不是初初登基的帝王,這個時候說出立后的話,絕不是隨便的話。而且,住在西山,若是昭文帝來往之類,也方便。事已至此,就不必做什麼欲迎還拒的害羞樣了。至於孩子,自然有孩子的爹來操心。若孩子的爹都不操心,他們更是白操心。
彭老相爺給自己的孫子彭彥容扛回家了,餘下的一盤散沙,就好對付多了。
帝都府尹這就明白聖意了。
彭老相爺鐵骨錚錚,乾脆帶著百官跪諫昭文帝。昭文帝一日不放棄立宋嘉言為後,他們就一日不起來。
「皇帝自幼便想做盛世明君,難道皇帝忘了嗎?」方太后沉痛至極,道,「宋嘉言是你舅家侄媳婦。」
宮裡方太后帶著滿宮妃嬪,聯名勸昭文帝暫緩立后之事。
「難道你要一直在別院這樣過活?」
昭文帝尋個空兒又來了西山別院,宋嘉言並不說令人掃興的話,先是好茶好水招待一番,又帶著昭文帝到了一處寬闊的山水宜居之處,指給昭文帝道:「我命人把這片地買了下來,以後蓋成別院,離皇上的意園並不遠。」
方太后道:「難道她死了?」恨恨地罵了兩聲,「妖孽妖孽!」
昭文帝聽方太后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召來宋榮一問,宋榮何等口才,不待思量,直接道:「嘉言是臣的髮妻所生,臣妻生她前一日,臣與臣母同夜夢到滿室鮮花于房中怒放,美艷至極,哪怕不問高僧也知這是吉兆。後來,她母親生她時頗為艱難,當時,臣顧念夫妻之情,原是想留母。不想她母親執意要生下她,臣那髮妻便是因此過世。說她幼時沒見過外人,這並不是假話。當時,臣官職不高,有妻孝在身,嘉言有母孝在身,洗三禮、滿月禮、周歲禮都未辦也是真的。在那種情況下,岳父岳母傷心臣內子之死,見到嘉言沒有不觸景傷情的。就是臣,看到她想到亡妻,也m.hetubook.com.com是一樣的心傷。臣就是為了照顧於她,方續娶了她母親的庶妹為繼室。」說到小紀氏,宋榮一嘆,「臣那繼室,不說也罷了。若說嘉言周歲以前痴痴傻傻什麼的,小奶娃子,無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怎麼才算不傻呢?臣那女兒,過了周歲才學說話,若說笨,她少時是臣親自啟蒙,還算聰明伶俐。」宋榮道,「不知皇上還記不記得,皇上尚未登基時,曾微服於臣家,還曾見過嘉言。都說小孩子眼睛帶著靈氣,臣實在怕她機靈太過,還帶她去西山寺求見過住持。住持說小女是天生一段福緣,方有祥瑞近身,還收小女為佛家寄名弟子。西山寺自然不比皇家寺院排場大,但西山寺也是帝都名寺,住持同樣是得道高僧。若小女真是來歷不祥,住持怎會說那樣的話,還給小女取了個佛名『性慧』?」
不要以為宋家就沒人了,宋榮頗有幾門頂用的姻親。紀家雖被降為子爵,那也是有爵位的。老丈人紀軒聽說宋嘉言搭上皇帝,和離之後要被立后,拊掌笑道:「天賜良機,天賜良機。」若能一舉誕下皇子,日後還有什麼好愁的。
帝都府尹眉梢一挑,這真是對著棺材編瞎話——騙鬼呢。
端睿公主本就是來替戚貴妃告假的,淺腰一福,轉身去了。
有他與宋嘉言為父為母,皇子該是何等優秀?
昭文帝嘆道:「昨日你與朕歡好,若是有了身孕,要如何?」
自姚馨過身,景惠長公主老去許多。不論景惠長公主出自何許目的說出這番話,昭文帝都需要景惠長公主在宗親公主中表明這種態度,他需要景惠長公主的支持。景惠長公主離去前,昭文帝賜下不少藥材滋補之物,景惠長公主謝恩笑納。
「生下來就養著。不姓方,就姓宋。」宋嘉言道,「我就是跟爹爹說一聲,您要做外祖父了。」
天祈寺的高僧還未來,方太后先把欽天監宣進宮來,欽天監伏地道:「此女八字極煞,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八方,皇上為江山社稷著想,萬不可近此女之身。」
「你依舊不願意與朕進宮?」
昭文帝原想著,他跟宋嘉言睡都睡過了,給宋嘉言名分、接宋嘉言入宮是應有之義,可是,皇后……昭文帝勸她道:「嘉言,自從皇後過世,后位一直空懸,宮中現在唯戚貴妃位分最高,你入宮,朕給你貴妃之位,與戚貴妃一樣的尊貴,沒人敢委屈你。若你為朕誕下皇子,再提位分,也不是難事。」一聽宋嘉言這口氣,尋常妃嬪之位,她是萬不能應的。昭文帝咬咬牙,給個貴妃也不算辱沒了宋嘉言。
端睿公主並不害怕,抿嘴兒一笑道:「不瞞皇祖母,這也是兒臣的意思。母妃居貴妃位,已是莫大的恩寵福氣。如今後宮,麗妃娘娘與母妃一樣同是父皇潛邸之人,出身較母妃更為尊貴,秦淑妃娘娘較母妃更為淵博,宋德妃娘娘更得父皇寵愛。母妃位高,偏生沒有皇子,並不願捲入這些是是非非。就是端睿也覺著,父皇願意立誰就立誰吧。反正,父皇的皇后便是一國之母,都是端睿的母后。」
宋嘉言一朝診出身孕,便不再親近昭文帝,當然,昭文帝作為她腹內孩子的父親,這事兒,嘉言也沒瞞著他。只是,別院的一切愈發小心。
昭文帝道:「方諒本就不配嘉言,他們根本沒有圓房。事至如今,朕要接她入宮為妃。」
宋榮亦伴在昭文帝身畔,宋榮給端睿公主見禮,端睿公主忙道:「這位大人不必多禮。」她並不認得宋榮。
連帶著宋家的和離書與這張狀子,帝都府尹便去了宮裡。昭文帝萬沒料到老娘會使出撒手鐧來,當時心下一跳,聽到後來宋嘉言直接命人將太后的幾個宮人內侍綁去了帝都府,昭文帝心下又是一嘆,對帝都府尹道:「方宋兩家,本不相宜。」
吞風有孕的話都放出去了,只要不是傻瓜,全帝都都知道宋嘉言肚子里是誰的種了。
宋榮行一禮,正色道:「嘉言不僅是臣的掌上明珠,便是她的品性,也值得皇上珍惜。」
多說無益,李王妃再次叮嚀道:「王爺一定好生勸一勸皇上。」
端睿公主低聲道:「兒臣也不太清楚,兒臣在跟母妃做針線,聽宮人回稟說皇祖母那裡鬧了起來,就與母妃去了白鶴居。兒臣和母妃在路上遇到了宋縣君,她拿著劍打退了好些侍衛,我一時不提防就給她抓住了。皇祖母怕她對我不利,只得放她出宮,一出宮門,就遇到了宋縣君的護衛們。」然後,她被一路劫持上山。
端睿公主一個深得帝寵的公主,誰做皇后都不會虧待她,更不會去為難無子的戚貴妃,何苦為個后位爭個你死我活。關鍵是,爭也不見得能爭贏。
「太后這幾日身體不大好。」宋嘉言的要求不算過分,只是處置太後宮人,未免叫太后更不痛快,昭文帝道,「以後你入宮,終歸要太後點頭。」
昭文帝對方太后道:「欽天監不過觀星象而已,朕會請天祈寺高僧親自為朕與嘉言合批八字,母后等著聽喜訊吧。此等小人之話,焉可取信?」
何姑姑怒目圓睜:「宋嘉言,我們奉太后諭而來!」
「我在別院也沒什麼不好。」宋嘉言道,「皇上不必擔心,我敢在別院過日子,就不怕那些明槍暗箭。皇上覺著隨便臨幸個女人不算什麼要緊事,若是您給個名分接入宮中更是有情有義,再給個高一點的位分,我就應該感激涕零?皇上若是這麼想,就太不了解我了。我們家,我母親是嫡出,我外祖母也是嫡出,嫁的都是正室,我從沒想過去給人做小,就是皇上也是一樣。」宋嘉言道,「皇上根本不必提叫我入宮之事,除非你三媒六聘,娶我為後,否則皇上根本不必操心,我一個人在別院也過得日子。」
「在家裡,安穩些。」宋嘉讓也是這個意思,如今戚氏當家,絕對委屈不到她。
想到此處,彭彥容鼻尖兒不由沁出許多細密微小的汗珠來。
連仁德親王私下也勸自己的哥哥:「不要立后,大不了以皇貴妃之位相酬,也足夠了。待宋縣君誕下皇子,再進一步有何難?」
「我不喜歡與一堆女人爭一個男人,也不喜歡掙扎於家族、皇權、子嗣之中的種種算計。」宋嘉言道,「我最初的意願是嫁一個像我二叔那樣的男人。」
昭文帝輕啄她的唇,宋嘉言忽然兩手抱住昭文帝的臉,說:「上次皇上吻得我很舒服,這次換我來吻皇上。」
也不知昭文帝與方太后說了些什麼,總之第二天方太后就病了。昭文帝直接賞了承恩公世子的愛妾正三品誥命,還贊此妾賢德穩重,就是此妾所生庶子,也被昭文帝贊了句明慧大方,甚至昭文帝聖旨中還說,聽說承恩公世子的庶子少時走失過,叫承恩公府好生整飭內帷,不要有害子孫。
彭老相爺要死要活,滿朝文武鬼哭狼嚎,昭文帝拂袖而去,當朝也沒辯出個結果。倒是臣子們見彭老相爺連血諫的法子都用上了,昭文帝也沒惱羞成怒到當場讓彭老相爺去死,紛紛覺著看到了希望,更是一門心思地阻止宋嘉言為後。
彭彥容未有片刻耽擱,直接借用了宋嘉言別院的紙筆,片刻寫就奏章,直接同宋榮、秦崢入行宮面聖。彭彥容洋洋洒洒地一封奏章上呈昭文帝,其中觀點與其祖父完全背道而馳。
此事,昭文帝的確辦得不怎麼地道。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宋嘉言的確不是絕色,但她說的每句話,都能恰到好處;她做的每件事,都讓他讚賞;更何況,宋嘉言見識非凡,哪怕沒有傾國傾城貌,依舊讓他留戀難捨。
子不語亂力怪神。
昭文帝沉聲道:「朕不可能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扣上外臣的姓氏。」
宋嘉言與昭文帝不歡而散,昭文帝一怒之下離去,好幾天不見過來。宋嘉言根本沒理會這個,命人請宋榮來山上。
宋榮問:「你想說什麼?」
宋嘉言道:「那令祖父何不暫退一步,給皇上一個台階,給我一個人情,如何?」
宋嘉言下午就醒了,雖然身上依舊有些酸澀,不過並不影響起床。昭文帝倒是一臉緊張:「你就躺著吧。」
如今被一個女人攜子要挾,成何體統!
承恩公連帶方世子,已經病休數日,未曾上朝了。
彭彥容自然洗耳恭聽,宋嘉言道:「皇上是明君,對臣下向來不錯,不然,我忖度著,若是昏君暴君之下,百官怕是不敢行逼宮之事。」
不管怎麼說,秦家絕對不能坐視宋嘉言登上后位!否則,按如今秦宋兩家的關係,萬一宋家坐大,秦家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了。
與其跟老爹在書房愁臉人對愁臉人,倒不若去美妾房中消遣。孟姨娘給方世子捶肩敲腿,柔聲道:「上次清風神仙來,妾身覺著大仙兒說得頭頭是道。若是爺心裏不順,要不要再請大仙兒來問問?」
宋榮見昭文帝堅持,只得應了。其實他這話也並不是真要把宋嘉言接回家的意思,已經這樣了,宋榮現在急的是叫宋嘉言趕緊懷孕,只是,昨日那事畢竟是太後主導,故而宋榮出言一試,見昭文帝對宋嘉言還算有心,宋榮也便不再說什麼。
端睿公主倒是來了,端睿公主是來替戚貴妃告病假的,還打著戚貴妃的名義發表了對此事的看法:「此事事關后位,如今宮妃之中,唯我母妃為貴妃位。母妃膽小怯弱了一輩子,皆因皇祖母、父皇疼惜她之故,方有了貴妃尊位。如今,居貴妃之位已是莫大的恩典福氣了。母妃說了,誰要是想把她當成靶子推出去,就該提議立她為後了。」
昭文帝捨不得,先時久不立太子,難道僅僅是想磨鍊大皇子的性情嗎?昭文帝一直想要一個最優秀的繼承人,縱使皇帝這種生物,也是盼著青出於藍的。
昭文帝指指下首的椅子:「子熙不是外人,坐吧。」
昭文帝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宋嘉言身上,自然要先安撫苦主,又額外賞了方家一個世職。方家被堵了嘴,也就不大鬧騰了。只是,群臣前仆和*圖*書後繼地阻止,沒個消停。人都有這股子犟勁,昭文帝越發覺著不能委屈了宋嘉言。
「迷情香。」
方太后再次派了內侍宮人前來,宋嘉言沒有絲毫奇怪。
其實這次真的沒要昭文帝費什麼力氣,彭老相爺是昭文帝做皇子時的師父了,這些年,君臣相宜,又有師生之分。彭老相爺絕對正直地拿聖人標準嚴加待己,更加嚴於待人。昭文帝執意要娶個二婚未娶先孕的女子為後,彭老相爺直接就要在早朝時撞柱子血諫君王了。
宋嘉言微微頷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歉意道:「我身子有些笨重,未出去相迎,彭大人莫見怪。」
宋榮道:「我翻遍東穆律例,從未見過不許立二婚女子為後的律法。我家女兒,出身教養都是一等一,既得皇上青眼,便是小女的福氣。」雖然在宋榮看來,貴妃、皇貴妃之位也不算委屈他閨女,但,若能給女兒爭來后位,為何要屈居妃位?
「一個女人孤身住在別院,誰知孩子是不是皇帝的?皇帝不要被那狐狸精迷惑了!」
聞此話,李王妃險些沒厥過去。
昭文帝笑道:「你不願給朕為妃?」
昭文帝道:「朕自會安排天祈寺高僧為嘉言批八字。」
仁德親王嘆道:「要說容貌,宋姑娘還真擔不起妖精的名聲來。」
當然,方太後為求穩妥,還是道:「佛門有佛門的說法兒,道家也有道家的法門。立后並非小事,必要謀以萬全才好。」
方太后原本還想讓端睿公主去勸勸昭文帝,聽端睿公主一席話,方太后什麼心都沒了,道:「你一個丫頭,不懂這些,先下去吧。」
兒子做都做了,方太后氣了一回,嘆問:「那皇帝是打算怎麼辦?」
仁德親王道:「若當初沒有圖謀秦家親事,讓宋姑娘跟秦崢成親了,也不會有後頭這些事了。就是女兒,豪門大戶地嫁進去,也受不了這些委屈。」
「那香爐里的香呢?」
彭彥容心中一個激靈!
宋榮嘆口氣,問:「你既要住在別院中養胎,可靠的大夫、產婆、奶娘可備齊了?」
昭文帝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他不過一句話,宋嘉言就都猜出來了。宋嘉言道:「昨日太后召我進宮,傳旨太監很不客氣,我就猜到許是皇上總來我別院的事叫人知道后告訴了太后。太后沒直接賜鴆酒過來,就說明太后沒有要我命的意思。不過,若是要皇上斷了心思,無非就那幾種法子,我提前預備了一丸藥,去了行宮一試就知道了太后的意思。皇上不好處置方家,更不能對太后不敬,這些我都理解。不過,昨天知道此事詳情的宮人內侍,皇上總要處置乾淨吧。不然,叫我以後怎麼做人?」
天祈大師道了聲佛號,不再說話。
「不可能!」方太后只要一想到宋嘉言便有說不出的堵心,不為別的,這是她賜的婚事,結果,侄孫媳婦跟自己兒子睡了,親生兒子扣了頂綠帽子給娘家侄孫戴,這等滋味兒,便是方太后閱歷甚廣,也是頭一遭嘗。何況,先時昭文帝因宋嘉言的緣故賜死她宮中數人。若宋嘉言在眼前,方太后一口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她要進宮,絕對是妄想。
「是我失言了。」宋嘉言一笑道,「不過,大約也就是這個意思了。皇上不過要立我為皇后,百官就這樣不依不饒的。且不說我配不配做皇后,只是,在我看來,臣子不是這種做法的。臣子,是替皇上管理天下的人。天下多少大事小情等著他們去辦,他們卻固執地在皇上立后之事上加以阻撓,說三道四。我不知百官這是何意。今日皇上娶妻他們要管,明日皇上吃飯他們是不是還要管?今日以忠貞之名妨礙皇上立后,他日是不是以忠貞之名凌駕于君威之上了?」宋嘉言見彭彥容又欲反駁,她微微一擺手,「自古,哪個權臣不是從忠臣過來的?當臣權逾越君權,那君威何在?明人不說暗話,彭大人以為,當年四皇子逼宮之事對皇上沒有絲毫的影響嗎?」當然會有影響,昭文帝險些失去他的帝王權柄。這樣的人,會更加看重自己手中的權力。百官這般逼迫,昭文帝絕不會退讓。因為這一次退了,日後便會次次退!
宋嘉言之事,大家都在關注,或是樂見其成,或是恨之欲死,承恩公算是後者之最了。自從宋嘉言宣布自己夢見金龍、吞風有孕起,承恩公府就成了帝都的大笑話。
端睿公主輕施一禮:「兒臣見過父皇。」眼神微微驚詫,且不說父親頸子上掩都掩不住的痕迹,就是父親的唇角也微微腫著。端睿公主還未大婚,忽而反應過來,頓時臉頰微紅。
昭文帝冷冷道:「這樣說,是不是你的兒子就能平安歸來了?欺君之罪你可當得起?」
宋嘉言細思量片刻,道:「我記得那一年辛竹箏跳進西山寺的桃花湖裡被人撈出來,撈她的人就是彭家公子,好像是彭老相爺的孫子。那位彭公子那會兒還想納辛竹箏做小呢。」
宋嘉言屢經坎坷,李睿今年並沒有出海,到了書房,李睿開門見山:「想來叔父也知曉妹妹的事了?」
宋榮懇切道:「小女情急之下冒犯公主威儀,請公主恕罪。」
昭文帝很有些歉疚,安慰宋嘉言:「就是一般的迷|葯,朕問過太醫,並無大礙。」
方太后等了一天,不見自己的宮人內侍回來複命,待聽昭文帝說明原委,方太后險些厥過去。昭文帝先下手為強,道:「母后,嘉言腹中有朕的皇子,你怎麼能派人去鴆殺於她?」
倒是景惠長公主見皇上時道:「若皇上初登基,為權臣掣肘也就罷了。如今皇上權掌天下,難道還要受那些朝臣指指點點不成?這是皇后,皇上的妻子,難道皇上做不得主,倒要天下人為皇上做主?先時宋姑娘與方諒的婚事,本不相宜。何況,聽說宋姑娘與方諒並未圓房,如今皇嗣在外,皇上莫不是還要糾結于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倒委屈了皇子。」景惠長公主沉聲道,「皇上只管頒下立后詔書,將來帝后大喜,臣妹定會來飲一盞喜酒!」
這話,正說到方太后心窩去。後宮戚貴妃身份最高,難得的是,戚貴妃膝下只有一位端睿公主。端睿公主又備受昭文帝喜愛,戚貴妃出身戚國公府,乃是先帝母族。而且,戚貴妃於後宮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時候,戚貴妃為後,比宋嘉言強一千倍。
方太后好意思拿著宋嘉言幼時的痴獃經歷說事兒,朝中群臣實在沒這麼厚的臉皮效仿。如今,只得等著天祈寺方丈天祈大師的批算結果。
「皇帝要納妃立后,只要是家風清正、來歷明白的女子,哀家何必就跟一個宋嘉言過不去?說來說去,還不是不放心皇帝嗎?」方太后沉聲道,「為了皇帝,哀家連身家性命都不放在眼裡,只要皇帝好,要哀家做什麼,哀家都願意做!皇帝想一想,哀家是你的親娘。做親娘的,難道會害自己的兒子嗎?皇帝若是不信,宣宋侍郎的夫人進宮,一問便知。昔日若非蘇妲己迷惑商紂,也沒有傾國之禍了。自來擅媚術的女子,不一定生得多麼傾國傾城哪。若狐狸精臉上貼著字條兒,哪兒來的帝王受其迷惑欺騙呢?」
端睿公主此話一落,方太后皺眉斥一句:「這叫什麼話?」
秦老尚書多麼敏銳的政治嗅覺,他家孫女在宮為妃,又育有皇子,一旦宋嘉言為後,肚子里再生下皇子,就是正經的中宮所出嫡子,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何況,因先時宋嘉言與秦崢的婚事破裂,秦宋兩家的仇早結下了。
「你可不像這樣沒信心的人。」
方夫人又與方太后訴了不少苦處,便回家等皇家的交代去了。反正宋嘉言一早便視方家為仇人,方家因宋嘉言成了全帝都的笑柄。如今能從宋嘉言身上得些好處,方家也是情願的。
看來,這位宋縣君是父皇心尖兒上的人。端睿公主隨昭文帝回宮。
「彭大人既然來了,想來我們是有同樣的目的的。」宋嘉言溫聲道,「我不大懂朝中之事,也不了解彭老相爺的堅持。我只是很擔心皇上,想找個人說說話。」
昭文帝心如熱炭,憐惜無比,道:「讓嘉言好好睡吧。」
宋嘉言冷聲道:「我肚子里是龍種,試問哪家的祖母會謀害自己的親孫子!你們敢假傳太后諭謀害皇嗣,是株九族之罪!」一拍桌几,「綁了!」
宋榮剛回府,就有李睿到訪。
時至今日,李王妃也不是不後悔,但後悔有什麼用?世上有賣後悔葯的嗎?李王妃咬牙切齒:「定不能讓她如願以償。」
方太后將在帝都的王妃、公主、郡主等貴女都請到慈寧宮,連帶宮妃。戚貴妃告病未到。秦淑妃想到宋嘉言要進宮,已是不大安穩了。宋嘉語小病了兩場,坐在下座都無精打采。麗妃年老色已衰,但,侄兒媳婦要進宮為後,只要一想到這事兒,就夠糟心了,故此面色亦不大好。余者妃嬪,不過隨大溜而來。
「放心,我有辦法。」
昭文帝連忙派了太醫去彭府,那意思,彭老相爺好不利索,可以先不必來朝上了。
宋嘉言眼光的確一流。
彭彥容沉聲道:「臣祖父唯忠心侍君而已。」
前朝後宮折騰得天下不寧,昭文帝氣得臉色鐵青,宋榮瞧著形勢不好,心下已有主意,將事情盡對宋嘉言說了,勸道:「皇上對你一片真心,是真心要立你為後的。只是,現在的形勢,暫且退一步吧,莫讓皇上為難。」
「他是我孩子的父親,自然是知道的。」
兒子現在的情況,方太后也知道,自從宮變起,昭文帝就特別地缺兒子。如今,這妖孽有了身子,可不就挾龍嗣以令君王了!方太后喘過一口氣,心中已有主意,冷冷道:「既然事已至此,哀家想來想去,不如叫她詐死,頂個宮人的身份進宮,將來誕下皇子給她個名分。如此,既全了皇帝的名聲,也全了承恩公府的名聲,還給了宋家一個交代,省得他們心生怨懟。皇帝以為如何?」
然後,還有宮裡源源不斷的補品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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