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輕笑：「沒想到你會為他做到這一步，我對你刮目相看了。」
「很少有妖怪願意常年住在陽氣旺盛的地方，除非它們心中有了依戀。人世間的濁氣和妖身上的靈氣是相斥的，長久以往，靈力折損，妖會變得虛弱無比。正常情況下一隻狐妖可以活一千年，甚至三千年、五千年，可一旦到了塵世，它的陽壽只有短短十幾年。」說到這裏，六師兄頓了一下，「我第一次見到葉明月，是十二年前。」
「天道？」
「一天兩次，你活到現在也算個奇迹。」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的行為和常人無異，我們也只能把它們當人看。眾生平等嘛，人家給你面子不惹事，我們沒道理趕盡殺絕啊。
馭音殺人是幻宗的看家本領，白夜先用一曲《傷神》把葉明月震得死去活來，再迷住她的心竅讓她本性畢露，如果任由他彈下去，不是她現出原形，就是我被生吞活剝。這裡是人家家裡又不是荒郊野外沒人看著，有點職業操守好嗎？
可我沒有別的辦法。
牆外的琴聲忽然變奏，由剛才的纏綿悱惻轉為波濤暗涌，一層包著一層，百爪撓心，一個掃弦，推到頂點，大珠小珠落玉盤，每一顆都是膨脹到隨時有可能崩裂的慾望。
「自古以來，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但有的妖怪動了凡心，貪戀塵世，更甚者，乾脆留在了人間煙火旺盛的地方。如果它們出來作惡，那自然有我們這樣的人會出來清理，但如果它們老實本分，一切都按照人界的規矩來，小心謹慎到不留一點把柄呢？」
然而，我還沒把嘲笑的話說完，六師兄hｔtps://m•ｈeｔubｏｏｋ•ｃoｍ•ｃom就朝我伸出一隻手來。
六師兄想用靈力治療我頸上的傷，我不著痕迹地偏了偏頭道：「一點瘀血而已，連皮都沒破，師兄你還是留著點體力辦正事比較重要。」
葉明月如大夢初醒般，望著自己猛然間長長的指甲，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手指觸到我頸上的皮膚時，我反應激烈地往後一仰，肩膀磕到椅子上，差點摔了個四腳朝天……
六師兄卻肩頭一抖，估計是喝多了想吐。
「因為貪戀凡塵會影響修行，人和妖本來就不該混居在一起……吧？」我有些不確定，背《萬妖錄》就要了我半條命，這種法術考核中絕對不會考到的問題我是不會去深究的。
葉明月用力掀開身旁的丫鬟，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她看我的眼神邪門無比。
千年狐妖張口就要吸食我的精魄，我再也顧不上她的身份，抬手一巴掌把葉明月打翻在地，氣急敗壞地叫道：「白夜！你給我停手！」
喂，那好歹是你小媽！
「找我什麼事？」
「……」
「……」
我很無語地問：「你有必要每次都用這麼花哨的方式出場嗎？」
「……」
「廢話少說。」
管家打圓場道：「紀梨姑娘無緣無故推夫人做什麼？誤會、一定是誤會，小丫鬟不懂事，少爺你不要計較，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呵呵——來人啊！快去回春館請大夫！」
曲伯伯的目光立馬變得溫和了。
「啊？」
白夜不知從哪兒弄出一把摺扇，托著下巴微笑道：「為了讓你自慚形穢啊。」
曲伯伯抱著和*圖*書葉明月離開，管家清完場后，勸我和師兄先回房休息，可我怎麼可能坐得住？
「……」拜託別笑了，我想打人。
「你脖子上有血痕。」
我在搞什麼啊？狐狸精掐我的時候我都沒這麼大動靜，淡定，一定要淡定。
「……」微笑。
我狠了狠心，掏出最後一件神器——離魂燈。有了它，魂魄離體陰陽兩界來去自如，這絕對是幻宗人羡慕不已的！
倒是六師兄毫不避諱，敲開了我的房門，問：「你都知道了？」
我心頭滴血，面上卻得意揚揚：「隨便挑一件，不必客氣。」
「代價？」
「……」還是微笑。
密宗的法術偏重於進攻，治療太耗費心神了。
我點頭，想了想，又搖頭：「你小媽……喀，葉明月的情況似乎有點奇怪啊！」
正常情況下的六師兄不該是森然一笑，表示「懷了孩子的狐狸最滋補了」嗎？忽然一下子說出為了孩子那麼感性的話，六師兄，你好可怕……
「那什麼，曲夫人，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不不不，是女人何苦難為女人！你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我的肉不好吃的！」
這麼深奧的話你覺得我聽得懂嗎？
我有點笑不出來了：「這又是何苦呢？就為了區區幾天的陽壽……」
我轉頭一看，白夜果然坐在了窗台上。他換了一身淺黃色的錦衫，銀白色的刺繡腰帶非但沒有惡俗的感覺，還襯得他像一個貴胄公子。
在我的怒吼中，琴聲漸隱。
我不能讓六師兄去傷害他的親人，那仇恨什麼的，記我一個人賬上好了。我和白夜對視良久，最終妥協。
映著朦和圖書朧的月光，我靜靜地看著那張傾倒眾生的臉，一時間沉默無言。
越想越不放心，我掏出一張符紙，用硃筆在上面寫了一個名字。
「已經撕掉了！」我奓毛道。
我沙啞著嗓子問：「你調查我？」
曲伯伯和六師兄聞聲而來，兩個丫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嚶嚶地指著我大聲控訴道：「是她！是她把夫人推倒在地，夫人受了驚，就昏過去了……」
他笑得愉快極了。
我驚訝地問：「那她豈不是大限將至？」
我按住腦門上暴起的青筋：「神經病，誰想你了！」
可是，白夜一點歡喜的眼色都沒有。
我輕聲道：「其實有些事，不用一直放在心上的。」
打蛇打七寸，殺人先殺心。白夜你真是好樣的。
我無辜啊！你老婆要吃我啊！
我怒道：「裝蒜！你就是來抓葉明月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連你背地裡喊我白姐姐，床頭掛著我的畫像都知道……」
六師兄帶著對補品的無限嚮往走了，我非常懷疑，要不是他今天累壞了，他會趁著夜深人靜把葉明月給吸成狐狸干。
知道我崇拜的人竟然是這種渣，我的心都碎成粉末了好嗎！
我被那雙凄艷的紫眸一瞪，嚇得退後了三步。
我掌心一攤，亮出隨身攜帶的寶貝，聚靈石、封神針、七星盤、捆仙繩、破魂刀……肉痛啊，這些可都是我吃飯的傢伙！
「你想幹什麼？」
「是、是真的……」
「再、再加上貫虹鎖呢？」雖然它斷掉了。
白夜跳下窗來，用扇子敲了敲桌上的符紙道：「愛慕我可以直說，縱然和我告白的人hetubook.com.com有千千萬，我不介意讓你插一插隊的，用不著在紙上偷偷寫我的名諱吧？」
驚動了密宗和幻宗，到頭來還不是個死？
「開玩笑啦。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小梨第一個想到的人居然是我，我感動都還來不及，怎麼敢不盛裝侍寢？」
我找死？分明是你腦子不清醒！
天啊，我在說什麼啊？我居然在向一隻狐狸精求饒。
六師兄反問我：「你知道為什麼妖怪不能在塵世中久留嗎？」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瘀痕說：「那隻狐妖……」
曲伯伯一把抱起了地上的女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把符紙撕碎揉成一團，我放棄了和他交流。
白夜轉身就走：「不好意思，群玉苑的落櫻美人還等著我，我對大著肚子的母狐狸沒興趣，等她生完了我說不定會考慮考慮。」
在她過了大限的那一刻，她就墮入了魔道。
而事實是，貫虹鎖壞了，又有白夜的琴音在干擾，我心口一陣發怵，冷不防就被葉明月用血紅的指甲掐住了脖子。
是真的想把他腦袋擰下來……
「……說得對，補品是我的，你別想和我搶。」
「或許，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
勾魂鈴的響聲和它主人的歌聲一樣讓人討厭。
「哦，這樣啊。」白夜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陰笑道，「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不幫你的。方才只是逗你玩而已，我說過，你的心愿我都會替你完成。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師兄陷入兩難呢？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嗎？」
她舔了舔嘴唇，饑渴難耐地笑道：「又是一個送上門來找死的嗎？」
我一怔，半晌才道：「師兄，你今天和*圖*書好不正常！」
叮叮噹噹。
「是的，那不是我們該管的。但天道會管。」
「那是我們管不了的。」我苦笑。
「她已經過了大限。」
「因果輪迴，善惡終有報，沒有人能逃得掉。」
寒氣一點一點地散開，身體里的血液在瞬間變冷了。
與虎謀皮，這不是我活該嗎？
白夜停下來道：「是啊，我本來打算動手的，不過既然曲清寧親自來了，我也就不奪人所好了。哎喲，親手殺死自己的小娘親，這種感覺一定有趣得很。他們打起來的時候千萬記得通知曲大叔啊，鬧到父子反目成仇就更有意思了……」
白夜一揮扇子，十幾件寶器哪兒來的哪兒去：「忽然……不想笑了呢。明明曲清寧已經拒絕你了，你還這麼倒貼，不覺得不值嗎？」
六師兄垂了眼道：「是我的錯，輕易地相信了她的話。過去的十二年裡，她確實沒有犯下傷天害理的案子，但是近來，她預感到大限要到了，為了維持自己的陽壽，瘋狂地吸食人的精氣。倘若她收斂點，師父也發現不了。但是有一就有二，吸幹了一個人，就忍不住要吸第二個，到了最後根本克制不住。」
「在昭陽，醉昭陽，小狐從此侍君王，有朝得償摘星願，莫管是周還是商……」
我氣得不行，卻又沒辦法和長輩頂嘴，乾脆把嘴一撅，躲六師兄身後委屈地說：「師兄……人家不是故意的嘛……」
我心虛地揉著肩膀道：「葉明月掐的。」
「那你早點睡。」六師兄沒有堅持。
我正要把符紙折成一隻仙鶴，一陣陰風飄來，房內的兩盞油燈滅了。
「明月！」
我顫抖著問：「……你一件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