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 解連環
第六章 生生不息

就這樣,我們跟在那三位天師後面一起上了謝府。唯一的不順利,便是因為沒有事先報備,出門相迎的管家以為我和白夜是騙吃騙喝的,不願放我們進去。
我疑惑道:「這個紅月仙姑怎麼和瘋老頭一樣瘋瘋癲癲的?你和她說什麼了?」
「我和白櫻,就和你同曲清寧一樣——是清白的。」
「哦。」
我和紗帽男針鋒相對之際,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少爺謝青桐忽然道:「我想知道,是誰在謝府使用幻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搶白道:「是以我只要在此施一個幻術,它就能每隔一天再現一次。」
謝青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身後,我驚得往白夜身後縮了縮,白夜順勢搭上我的手,柔聲道:「謝府的花開得好美。娘子,該辦正事了。」
在大家都努力探究真相的當口發脾氣真不理智,白夜靜默地看著我,隔了一會兒,抹掉梅花上的幻術,嘆道:「那也是,不算清白。是我小看你的記性了,若是你師兄突然活了過來,你肯定就和他跑了。」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這能算清白嗎?」
「我和她說其實我是女人。」
「……」
「我當然是要去謝府看看鬼長什麼樣。把你這張臉帶出去招搖我不放心,把你留在這裏嘛,萬一白櫻的人追過來……」
白夜眉頭舒展,美目流轉:「世間所有刻骨銘心的牽挂,皆是因為求而不得。只是不知道,他日我長眠于地下,會不會成為你的又一個牽挂。小梨兒,那時候,你要的是什麼的呢?」
我拿著粥上樓的時候,白夜正在和那個紅月仙姑說笑。小女孩沒有見過什麼世面,一口一個你長得真好看,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白夜朝她露出一個邪魅動人的笑容,彎下腰去,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這謝府為什麼每夜「鬧鬼」,我可算知道原因了。
hetubook.com.com「把那幾棵礙事的梅樹砍掉便是!」
「娘子,你可千萬不要見死不救把我拋下!」白夜動作迅速地穿戴完畢,薄薄一層面紗上臉,果然像一位長身玉立的大家閨……世外高人。
「二位,不去看看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紅月仙姑眼睛一亮。
「找到引路蜂,又有何難?」
「你!」
客棧休息了一天,謝府的家丁前來發放請帖,邀請紫雲道長、紅月仙姑等人過府商量捉鬼事宜。那位終日閉門不出的神秘「天師」終於戴著紗帽出現了,看身量是個身材高挑的男子,我靈機一動,回房扯了一塊面紗,想把白夜的臉也給蒙上。
「可是,是什麼幻術這樣厲害呢?小湄過世之後,幾乎每晚……」謝老爺說到一半,打了個寒戰,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情景。
他立刻投來一個「你可真噁心」的目光:「我是那種喜歡嚇唬小孩子的人嗎?我不過是怕你吃醋,略施小計擺脫那丫頭的糾纏罷了。」
人多力量大,沒有人想放棄贏得賞金的機會,大家都點頭稱好。可以蹭一頓晚飯,我是沒什麼意見的,可白夜卻一點也不高興,我剝了一個橙子,吃了兩口,遞給他一半,問:「怎麼,你有什麼發現?」
滿座嘩然。
「娘子真是好記性。」
之前的熱鬧不復存在,眾人靜默了許久,終於,那年紀輕輕的紅月仙姑介面道:「妖靈界有一種引路蜂,能夠根據法術殘存下來的氣息,把人引到施法者所在的地方。若是能找到引路蜂……」
「你在看什麼?」白夜忍不住問我。
「其實,並沒有什麼鬼。」我想要發話,卻被人搶了先,正是長明客棧里那個神神秘秘的紗帽男子,他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不疾不徐道,「這裏沒有鬼,半夜的哭聲、飄忽的人影、牆上的血字……一切的一切和-圖-書,都只是幻象,有人在此使用了幻術。」
「啊!」
一伙人鬧哄哄地從庭前踏過,我卻衝著拈花不語的白夜怒道:「我和曲清寧一點都不清白!」
眼看一千兩黃金就要落入別人的口袋裡,我對白夜咬耳朵道:「怎麼辦?要不要破壞一下?你是靠幻術吃飯的啊,不能讓別人搶了風頭!」
「這位道長說得對,小女子不才,對那些打打殺殺的法術一竅不通,但要說到超度亡魂,普天之下,恐怕沒有比我更內行的呢!」
「依我看啊,這是死去的少夫人的冤魂在作祟,待本道長一道天誅符把她拿下,這府里就不會再出怪事了。」
「你告訴她其實這張臉不是你的,你是剝了一張妖皮披在身上?」
「是嗎?」我冷笑,「這未免太不像你惜玉公子做出來的事。該不會是你想把她弄上床,人給嚇跑了吧。」
一如既往的,輕薄調笑的語氣。
「……」
白夜一把奪過剩下的水果,堵上了我的嘴。
「不管是人是鬼,他利用的不過是府上的格局,要想根除隱患,我建議除了解除幻術,還需徹底破壞生生不息陣。」
他沒有接我的橙子,淡淡道:「我發現謝少爺的眼睛總往你身上瞟。」
白夜得意地碰了碰我的胳膊,表示不靠臉,他也是有仙人氣質的。
「……能不能不提那個女人的名字?」
「不是每晚,是每隔一日。」
「她在唱歌,她在少爺房裡寫『冤』字!」
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上方,彷彿是一種無聲的嘲諷。
「大家不要怕,那不是真的鬼,是你們的幻覺……」
我笑道:「大戶人家窮講究,整個就是一個生生不息陣。」
我聳聳肩,跟著大家就坐,這才發現,男女老少,各路大仙來了滿滿一院子,每個人都嚷著自己得了××神君的真傳,必能將惡鬼剷除無疑。只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和-圖-書我在術士會上見過的。
我無言以對,下意識地扶了扶發間的那枝花,柔軟,細膩,含著冰冷的濕意,一時間心緒紛亂。
「那是你不懂因果循環之理!」
「呵呵,白櫻才是好記性,至今還對相公你念念不忘。」
誰知白夜還沒有回答,紫雲道長便質問道:「你說不是鬼,是幻術,那麼,施法者是誰呢?每隔一天都來施法一次,目的何在?」
「我知道了,施法者一定是你們謝府的人!你們有內奸!」另一個五柳長須的道士囔囔著要查出內奸。謝家人頓時面面相覷,從主子到僕從,個個臉上都充滿了猜疑,想必是在奇怪,誰吃飽了沒事在家玩兒一幻術嚇人呢?
「完全不需要大動土木!」
「幻術?你是說,只要解除了幻術,謝府就不會再鬧鬼了?不需要誅殺厲鬼,也不需要超度亡魂?」
「何以見得一定是人?」
「你幹什麼?」他哭笑不得地抓著我的手,不讓我亂動。
「任何來過謝府的人,只要他會幻術,都能做到。」
白夜曖昧地點了點頭。
她尖叫一聲,從我身邊跑了過去。
紅月仙姑領著眾人在對面大叫:「快看!東廂房有一個白衣女鬼!她飄過去了,又飄過來了!」
「當然。」
「正是。」
「我以為拆掉一間西邊的房子更有用!」
算你狠!
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線索,就這樣斷掉,謝青桐的眼中越發沒了神采。謝老爺不忍,於是提議道:「算起來,今天晚上正是鬧鬼的時候,諸位不如留下來,一起看看這幻術是怎麼回事,再商量下一步的對策。」
「錯啦錯啦,你們都錯啦,既然已經淪為怨靈,若不早日誅殺,遲早會害人的,何為妖魔?何為鬼怪?你們還是不懂啊!」
良久,它的主人嘆息道:「施法者……死了。」
白夜有點笑不出了。
紗帽男彷彿才知道我的存在,他驚訝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轉身來看我,頷首道:「不錯,這座宅子的格局是一個生生不息陣,三六數天干,甲子應地支,六七雙十一,七七逢半月……這個陣法的特點是二十四個時辰為一輪迴,不斷地再現同一個法術。」
「無量壽佛,上蒼有好生之德,這鬼魂雖然屢屢顯靈,卻並未做傷天害理之事,用天誅符對付她未免太過分了。」
「砍樹才是下策!」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我們中間,一雙空洞的眼睛努力地看向我們,一字一字道:「我想知道,他,為什麼?」
紅月失聲大叫,她不可置信地念道:「你……你!你竟然……」
一身黑衣的謝青桐坐在謝老爺的右手邊,他面容枯槁,憔悴不堪,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飄忽的。看得出,蘇湄的死對他打擊很大。
他正色道:「紀梨,我不喜歡這種玩笑。」
我面色一凝,想說這不是一回事,他折下一枝花,插入我的髮髻:「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是你。我永遠都知道我自己要的是什麼。」
我不由得跟著嘆了一口氣。
「你猜。」人一走,白夜就毫無形象地癱在床上,故作神秘。
「是嗎?」我不由得反問。
我和白夜對視一眼,心道這地方真是什麼奇人都有。紗帽男的來路絕對不簡單,至少,一個普通的江湖騙子,是無法馴養引路蜂的。
夜晚的風有點蒼涼的味道,白夜站在梅樹之間,落梅如雪,拂了半身,我想不到,旁敲側擊這麼久,什麼都敲不出來,心裏一難過,連梅花開始滴血都顧不上了。
「……」
「也許施法者並不是在座的任何一位。」為了一千兩黃金,我終於站出來發話了。
謝老爺一家如見救星,一臉信服,急忙請他開壇作法。
紗帽男輕笑一聲,袖子里徐徐飛出一隻淡粉色的蜜蜂。
管家狐疑地打量了我們一眼,又對比了一下前面進去的所謂天師,朝m.hetubook.com.com我們拱了拱手,交代下面的家丁奉茶看座。
眼看其他人都成了座上賓,我急著要理論,白夜一擺手道:「在下一介布衣,常年在深山中修行,委實不是什麼神仙高人,今日攜家內來到此地,只是想瞻仰一番天師們的風采,若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儘管吩咐便是。」
「……她的胸比你還小,我的品位不能再被你拉低了。」
我大聲道:「相公,你過謙了。當年你在天音山莊跳了一支《東君》,連白櫻大人都誇你是天人之姿呢。」
「是啊,我也覺得應該化解冤魂心中的怨氣,讓她安心投胎才是……」
「啊?」我偏頭一看,對上了謝青桐那雙黑洞洞的眼,嚇了一跳。想起蘇引玉初見我時帶有羞赧之色的臉,我噢了一聲,漫不經心道,「可能天底下的美人都是有幾分相像之處的吧。我和蘇湄長得比較像,這不奇怪,就像你和白櫻,也……」
謝家的人都是一愣,隨後紛紛點頭道:「對,對,確實是每隔一日!這位大師,你可有辦法解除這個幻術?」
這意思是,胸大他就不會把人打發走了?我壓著怒火問:「那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
幾位高人吵得不可開交,我呷了一口茶,欣賞起了蘇湄夫家的宅子。記不清是幾進院落,對廈和過廳都是雕樑畫棟,大氣而精緻。院子里的山石形狀討喜,一看就是花了工夫擺就的,最難得的是那一樹樹的梅花,欺霜蓋雪,風一卷,暗香浮動,給這封閉的深宅大院平添了幾分靈動之氣。
嗯,我是編的,你咬我啊。
這裏的一山一石,一花一草,看上去都無懈可擊。而且不只是美,還極為和諧,暗藏著陰陽相剋,五行相生的道理。
那隻粉色的蜜蜂繞著廳堂轉了一圈,飛向院子里探查施展幻術的地點,所有人都耐心地等待著,然而,它飛回來之後,停在紗帽男的指尖上,一動不動,看得人心急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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