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死吧！」什麼叫挖坑埋自己？這就是！
「想一想白夫人，不惜背負千古罵名，委身於皇帝，為的是什麼？如果你覺得我和她不一樣，我是出於自己的野心，沒有關係，我可以把我苦心經營的一切扔掉給你看。我不怕白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著，我不怕對不起他們，可是你呢？」白櫻傾身搭上了他的手腕，眼裡泛著水光，聲音透著淡淡的瘋狂，「你敢不敢，敢不敢賭？」
我以為白櫻那隻紙鶴，不過是用來試探白夜是否尚在人間的。然而，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彷彿只要沒有收到回復，就永遠都不會完結。
態度良好地自首完畢，白夜總結道：「這隻紙鶴，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想知道。」
「別這麼絕情嘛，你昨天晚上求我的時候可不這麼說。」
「你讓我滾啊……」
我朝白夜投去憤憤不平的一瞥，他波瀾不驚地招呼我道：「小梨，打盆水來給我洗手。」
「……」
真是可惡啊可惡，這女人長得比我美，修為還在我之上！這叫我怎麼活！
正可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他顯然很享受我的謾罵，拚命地曲解我的意思，一邊賣力滾還要一邊獰笑道：「你不是說，只要我活過來，只要我好好的，你怎麼樣都認了嗎……」
白夜喝了口涼水，閑閑地發話道：「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該說的早在天音山莊時就說完了，以忘川水代三刀六洞之刑，此後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不在幻宗的追究範圍內。」
「你若不放手，我把這隻手廢了！」他鬆開白櫻就要去折自己的手，白櫻大驚，撲上去哭著抱住了他：「你真的愛紀梨嗎？我不信，你只是把她當替代品罷了！我們每次吵架，你都會去找別的女人，你是因為得不到我，才和她在一起的，不是嗎？」
白夜把玩著手裡的木料，目不斜視道：「哦。」
「小葵說得不錯，如果不是師姐，我不會有那樣的尊榮，她幫了我多少，為我犧牲和_圖_書了多少，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我要是不和她在一起，就是忘恩負義。但我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去喜歡她，我所能做的，就是了結她的心愿，把幻宗雙手奉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嚇得不行，連滾帶爬地躲到白夜身後，顧不上任何形象了：「救、救、救命！」
好想罵人……
「不會的。」白夜篤定道，「櫻尊主，我把幻宗奉送給你，除了歉疚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相信你能做得比我更好。以你的才幹，白氏只會越來越強，絕不會一天不如一天。我和小梨子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快活的日子，還請高抬貴手。」
我掀開紙鶴的一角，一個鮮紅的「櫻」字赫然映入眼帘。
她不哭不鬧了，恢復了高高在上的神態。
「你非要這麼做不可？」
「你不是怕我嫌你又悶又沒情趣嗎，我這麼對你，也是為了讓你知道我離不開你啊……」
「白櫻，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我說結束，就是結束，我們絕不會再有什麼不該有的關係。就算我回去，我也一定會帶上紀梨，這樣的結果，你不會願意看到！」
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覺得我吃了多少虧都學不乖，只能和淚把牙吞。白夜以壓倒性（呸）的勝利贏得了我的唾棄后，成天笑得一臉春光明媚，嘴裏總哼著故意走調的小曲，幻宗的弟子若是瞧見他這副樣子，估計會捂著胸口倒地不起。
終於，我抬了抬狂跳不已的眼皮，看到了那個宛如從畫中走出來的絕代佳人。
我推門而入，對著白櫻吼：「你放開他！」
真的是美到我想哭。
四個字直擊我的心臟，我腦子裡一片轟然。
裊裊地出現在我面前，水色的長裙曳地，香風拂面，環佩叮噹，我甚至還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就已經被她的氣質折服。
刺眼的陽光照在臉上，我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白夜罵戰。
白夜果然說不出重話了。
我呆在那裡，竟然沒有反駁的餘地。我自己和-圖-書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離。白夜漸漸地想起了前世的事，我卻無法肯定夢裡的那個女人就是我。
我也顧不上這個架勢是不是在合力欺負一個弱女子了，我橫在他們中間，冷冷道：「那是他自己樂意的，輪不到你管。」
「不！」
一道強勁的靈力朝我壓來，夾雜著幻宗特有的音嘯。這一下出其不意，又格外狠辣，我迅速凝力抵抗，仍然被震得撞碎了一張屏風。白夜替我消去了大半音殺，我雖然沒有嚴重的內傷，一時間也痛得說不出話來。
「嗚嗚，我低估了我的魅力……求你快離開，我答應了小紫教他新的法術，我不能放他鴿子，你快放開我……」
白櫻止住了眼淚。
我趴在窗沿上默默地觀望著，白櫻半垂著眼睛，隔著一張桌案，很有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意思。
蒼天在上，我要是還有一點力氣，我咬死他。
「放手！」他的面上已有薄怒。
我得修鍊到什麼境界，才能忍受她繼續說下去？
好心酸……
白櫻軟硬兼施，白夜也沒那麼冷靜了，他握住白櫻的手指，想要把它們一點一點地從手腕上掰開。
不知道白夜背著我做了什麼，很長一段時間，那些女妖怪都不來串門了，甚至窗戶下面也再沒有野果。我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有些感動的，從前那些風流賬，能算了就算了吧……直到有一天，白夜在院子里斫琴，我截住了一隻從遠處飛來的傳書紙鶴。
「白櫻，你認也好，不認也好，很久以前我們就互不相欠了。你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意願。因為你，我背負欺師滅祖的惡名，沒有半分怨言！當年師父要強|暴的人是你，你把他引到我房裡，我一怒之下殺了他，之後我毀容謝罪，才讓事情平息下來。那時候，我們的情分就盡了。」
我聽不下去了。
「……你大爺！」
「我那時候對她言聽計從，她卻步步為營，出賣色相籠絡人心，明著是為了我好，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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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很久沒有親手做過琴了，白夜的動作有些生疏。他慢慢地刮著灰胎，淡然道：「再和你說點從前的事吧，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我就是這麼個人，喜新厭舊、飄忽不定、沒有真心。因為白櫻也是這樣的人，是她告訴我，人生百年，最不值得相信和留戀的就是情愛。」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讓他認為你是妖女離！贗品終究是贗品！」
櫻，白櫻。她怎麼知道白夜還活著呢？
「你一直都有你的理由，你說你是為了和她雙修，才一直纏著她不放，她擁有至陰之血，和她結合，你才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你和她在一起是有目的的，你不是愛她……」
然而，白櫻不是看不起我，而是非常看不起我，她顯然是有把握一擊得手，把我給廢了，才這麼孤注一擲。一看我還是鮮活的，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手指一彎，還想來第二下的樣子。
白櫻的臉色頓時黑了幾分。她的聲音也克制不住地上揚了幾分：「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那麼，幻宗呢？你忘了你曾經說過的話，發過的誓嗎？東山再起，揚我天音。你這樣一走了之，北方白氏會江河日下，一蹶不振，你要眼睜睜地看著幻宗毀在我手裡嗎？」
雖然他並沒有說多餘的話，但我隱隱地感到了不安。人和人之間的默契就是這樣奇妙，真正的契合，是不需要太多言語的，就好比，我們三個人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兩個人屬於同一個世界，我的存在基本可以忽略。
和來時一樣，白櫻踏風而去。
「小梨，那張澗泉鳴玉修不好了，我新做一張送你如何？」
我暈乎乎地衝著白櫻笑了笑，她卻沒有看我，而是用珠玉般的聲音對白夜道：「我總算找到你了。」
白櫻聽到我的名字，如臨大敵，一m.hetubook.com.com雙美目盯著白夜好一會兒，才道：「我會的，弦音。如果你不回來，我就把你留給我的東西付之一炬。連灰都不剩。」
你乾脆焚香沐浴得了，想支走我居然用這麼拙劣的辦法！我翻了個白眼，臨走之前卻不忘笑意盈盈地推了他一把：「外面風大，你們進屋說話吧。」說完我都想抽自己一嘴巴，太大度了這也。
赤|裸裸的要挾，由白櫻說出來，竟是要命的溫存。
「不敢。我就是不行，也不會委屈你的。」
「王八蛋，渾蛋，禽獸……你到底行不行？是不是未老先衰，沒有極樂銷魂散就不行啊？你敢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丟掉嗎？敢嗎敢嗎？」
「滾滾滾，我不想理你！……哎喲！你幹什麼你！」
「太累了知道嗎，我只要想到從前，就覺得不堪。你覺得紀梨不配，那是因為你從來就沒有看清過她，她不會利用我，更不會讓我害怕……」
「不如我送你一程，你去冥界找司徒判官驗明正身！」
「不是！」
她跌跌撞撞地倒在一邊，顫聲道：「該放開的是你，你把他給毀了！」
白夜抓著我僵硬的手，半晌才冷笑道：「我憑什麼要去？」
「之後，我和她說，我要和你成親。她怕自己在幻宗的地位不保，慫恿三個分堂的元老聯名反對，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就沒有再提。這也是我為什麼從來都沒說要娶你的原因。」
不知道是嫌我丟人，還是想給我找回面子，白夜一怒之下掀翻了桌上的茶具，涼水潑了白櫻一身。
「好啊。」
「好，既然你說得這樣絕，我也不必再顧慮其他。就算你覺得我不堪，我也要讓你知道當年的真相。下月初一，我在天音山莊等你，有人會把你失掉的記憶全部還給你，如果那時候你還願意回來，悉聽尊便。」
白櫻輕輕一笑：「說得這樣輕巧，其實呢？你甘心嗎，弦音？你甘心一輩子安於一隅，過著這種清苦的生活？或許你因為一時衝動，能忍得了當下，可以後怎麼辦你想過嗎？你能放下昔日ｈtｔｐs://wwｗ.ｈｅtubook.com•cｏm的榮光，一直一直忍下去嗎？……你太幼稚了！」
她說你就聽嗎？我對這種樂在其中的行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白櫻淺淺地一笑，瑩白如玉的面頰上浮現出如花的笑靨，她輕聲道：「我想你啊。」
白夜不理我，徑自說道：「大昊覆滅之後，幻宗的日子一直不太好過。特別是我這一支白氏，白令姝的嫡系，想要翻身，幾乎是不可能。但是，白櫻不這麼想，她不甘心北方白氏就這麼毀了，一直勸我忍辱負重，有朝一日，能夠重振天音。」
她的聲音並不嚴厲，甚至可以說是溫和，卻讓周圍的氣壓一下子變得極低，儘管不是衝著我來的，我還是扶著牆，嚇到連大氣都不敢出。
「不可以，你還沒讓我哭泣。」
當然，我還不至於笨到放任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與其說是方便他們，不如說是方便自己更好地聽牆角。
再來一下我就掛了，臉面固然重要，但我真的打不過她，一點也不想和她玩什麼女人之間的對決。
和在術士會上見到的冒牌貨不同，此時的白櫻，沒有華麗的裝束，烏黑的秀髮用一支古樸的蝴蝶步搖綰起，半數垂至腰間，臉上未施粉黛，眉頭略微疏散，眼眶泛紅，這不僅沒有讓她失色，反而有種「越是糟蹋越讓人怦然心動」的感覺。
淡黃色的符紙，印著天音山莊的記號，還有一股清甜的花香。
望著地上零星的殘骸，我誇張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就不知道唄，做賊心虛說這麼多，不口渴嗎？」
相較於我的腿軟，白夜習以為常地拖著慵懶的腔調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把這種生活鑒定為『清苦』……觀日月，賞星辰，走山林，吹海風，簡單、寧靜、坦然、自在，神仙也不外乎如此。千百年來修仙者眾，大成者卻寥寥，想必是因為世人功利心太重。」
「我沒讓你在我身上滾！」
我把紙鶴丟到白夜面前，他放下手中的桐木，一雙眼睛平靜得出奇，我沒有說話，看著他把那張紙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讓風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