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愛,已病入膏肓

阿爵沒辦法只好找了退燒藥給他,好在吃完葯這人還是老實睡下了。賀沉的身體往常是非常好的,畢竟年輕時訓練有素,平時連個小感冒都很少。
他緩慢地在床邊坐下,這是溫晚的房間,到處都充斥著屬於她的氣息,可是她走了,現在還想走得遠遠的,遠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蔣贏的哮喘又犯了。賀沉咬著牙,心裏暗咒一句。剛才兩人神色不虞地對峙,員工大都繞道走,現在就是想逮個人幫忙都不行。哮喘不是小問題,他只好大步跨出電梯,在她包里找葯。
林有珍一步步拾階而下,走的離他近了一些,一眼覷見他眼底的火氣,心情瞬間好了不少:「誰知道呢。年輕人的心思我老太婆哪猜得准,小晚心情不好,顯聲帶她去散散心。」
偏偏溫晚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怎麼就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呢?
他太混蛋了,小晚那麼渴望的幸福,他居然從沒重視過。
賀沉冷淡地看著他,笑得越加淡漠:「林女士,究竟是小晚中意周顯聲,還是你自己中意?或者說,你是中意周家?」
粗暴地推開房門,溫晚的東西全都在,就像他早晨離開時那樣,他幾乎可以想見她進來之後,連猶豫都沒有,直接走向了床頭櫃。是的,床頭櫃……賀沉伸手慢慢拉開抽屜,面色狠狠一沉。
賀沉也明白這些,最難的不是找到溫晚,而是如何讓她相信自己,傷過的心自然是再難縫合了,可是他還是想試一試。
賀沉以前不知道寂寞是什麼滋味兒,也從來不缺女人,依他的條件,誰都會在他耳邊軟言細語地說「喜歡」。可現在,忽然覺得哪哪都空落落的。他和溫晚在一起的時間說不上很長,但確定是他所有女人里最長的一個了,以前認識的那些,路上遇到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賀沉覺得胸口一陣痙攣,太難受了,好像被什麼生生絞著,都快喘不過氣了,餘光一瞄,居然見管家一臉憂心忡忡地站在門口。
賀沉轉身想出門,管家跟了他許多年了,怎麼會看不出他的意圖,在後面急得大叫:「先生,早就走了,你追不上了。」
「送醫院。」他冷冷丟下一句就轉身進了電梯,甚至沒看所有人驚愕的神情。
他說著,手裡推過來一沓照片。
周圍已經有員工匆匆忙忙圍上來,周圍嘈雜一片,賀沉看著蔣贏那雙烏黑的眼眸,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了蔣贏一眼,如果以前對她還存了點同情,那麼現在是什麼都不剩了。他一心替大哥照顧這母子倆,忽然發現這個女人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更適應賀家這個環境,遊戲規則比他還要擅長。
林有珍一愣,賀沉禮貌地點點頭:「林女士,你現在同我當初一樣,自以為自己給的對她來說就是想要的,可是她真的需要什麼,你也同樣不懂。告辭。」
腦子裡太亂了,只剩一個念頭,必須見見她,他不相信她真這麼狠!曾經那樣含羞帶怯地瞧著他、對他說喜歡的人,明明是善良又心軟的,不會狠心這麼折磨他。
賀沉心急如焚,想見溫晚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他使勁按電梯按鈕,恨不能一秒就飛回家。電梯門徹底合上之前,隱約看到蔣贏蒼白的唇間似是吐出一句什麼。
溫晚一時沒找到,賀沉託了不少人脈,甚至以前得罪過的也不惜主動示好,就為早點得到她的消息。可是等待的時間尤為漫長,賀沉乾脆連公司都不去了,阿爵快被氣死:「你到底怎麼了?這還是你嗎?為個女人就變成這樣。」
第二天阿爵來找他,聽他說話沙啞低喃才發現不對勁,這人居然一直在發燒!他氣急敗壞,隱忍的怒氣終於到了頭:「賀沉,你到底怎麼回事?自虐還是自我懲罰?有個屁用,她看不見!」
賀沉不想說謊,沉吟片刻點點頭:「我傷她心了,不過您放心,這是第一次讓她難過也會是最後一次。」
那頭的管家還沒反應過來,沒見過先生接電話這麼迅速的,緩了口氣才小聲說:「溫小姐來了,剛上樓——」
管家話音落下,整個房間徹底陷入死寂,他都沒敢認真看賀沉的臉色,悄悄往門口移動幾步:「我到樓下看看——」
賀沉心臟上上下下的,只能抓住最後一線希望:「匯款單還在嗎?」
賀沉像是想到什麼,臉色驀地變得更加難看起來。管家不明所以,只見他大步衝上樓梯,步履匆忙地進了溫晚房間。
「蔣贏那邊,真的不管了?聽說馬上就要開庭,如果她把事情全盤托出,賀家的瓷器生意……」他說到一半頓住,賀家這一年來頻頻爆出醜聞,其實家業早就大不如前,若不是還有些灰色收入,恐怕早就不行了。
晚上依舊睡溫晚的房間,可是剛剛躺下他就發現不對勁了,她的味道消失了,將臉頰埋進枕頭間也嗅不到一丁點她的氣息。
林有珍見他眼底忽然燃起的殺意,先是一愣,隨即不由冷笑出聲:「你究竟是哪來的自信小晚會原諒你?顯聲比你強一百倍,至少他對小晚是全心全意,心裏沒有別的女人。」
和周和*圖*書顯聲約的是離賀氏不遠的一家茶樓,沒想到對方會欣然答應。阿爵直覺覺得,這次見面不簡單。
「能幫的已經幫了,蔣贏,我不是賀峰。」賀沉一句話生生將她打進地獄。是的,世界上只有一個賀峰,能全心全意愛她不計回報的,除了賀峰不可能再有別人。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他是真的拿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舅舅瞧他一臉嚴肅認真,年輕人的事他也不好摻合,想了想說:「小晚這孩子性子太極端,待你好的時候恨不能把一切都給你,如果讓她疼了,就會像蝸牛一樣縮在保護殼裡,要想再讓她相信便難上加難。」
追不上了。
賀沉並沒有拆穿她,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倒不如試試看,賀家百年基業,到底能否扛過這一關?」
賀沉在她包里翻了半天也沒找到葯,最後直接將東西全都倒出來,可是依舊沒能找到。眼看蔣贏臉上早就沒有半分血色,那樣子好像下一秒就會呼吸中斷一樣。
終是錯得太離譜……
從來沒有一刻是這般發直內心地欣喜過,光是看著她的照片,就覺得有種滿足的情緒在胸中流淌。
阿爵脾氣算好的,也被他一次次激的跳腳,把粥往他面前一推:「吃完,然後上床睡覺。」
「溫醫生還是不願意見你?」阿爵瞧他的臉色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現在唯一能讓賀沉煩成這樣的也只有溫晚了。
林有珍笑得更加燦爛了:「賀先生這麼著急忙慌的,我還真不好意思掃你的興,可小晚的確已經不在青州。」
到了周家莊園,遠遠地就瞧見有人在搬行李,一看就是搬家公司的人在搬運東西。賀沉抓了個像是管事兒的,張口就問:「周顯聲呢?」
這麼低的音量,床上本該沉睡的人卻忽地睜開眼,一下子彈坐起來,阿爵簡單交代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你——」
終歸是賀峰的唯一血脈,賀沉到最後也不會棄他于不顧。
干他們這行,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將來該怎麼還還說不準。
賀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馬上給我找,機場火車站都讓人盯著。」
賀沉如困獸般在原地走來走去,最後不耐煩地揮揮手:「都給我滾出去,誰再碰這間房裡的東西,你馬上辭職回家吃自己。」
管家看著他額角淺淺的汗意,還是硬著頭皮回道:「走了,根本攔不住,溫小姐帶的東西太少了。」
管家一愣:「這麼快?」先生怎麼還沒回來!
其實,哪裡一樣呢?
賀沉淡淡一瞥就瞧見了,是他們倆一起拍的,即使看得模糊不清但溫晚臉上燦爛的笑意是遮掩不住的。
賀沉愣愣地聽著,都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管家慌忙去樓下取醫藥箱,誰知道一轉眼的工夫,回來已經瞧不見人影。
他飛快地掃了眼溫晚手中的東西,表情更加微妙了:「溫小姐,你東西那麼多,怎麼只拿了這麼點?」
賀沉像是在聽,又像是沒在聽,阿爵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又加重語氣道:「上次你那樣對蔣贏,萬一她一時受了刺|激,轉身聯合賀淵再對付你。」
蔣贏看他匆匆忙忙的樣子,思緒稍轉便知道對方口中的「事」大概同誰有關,可她實在太急了,錯過這次再想見賀沉恐怕又是難上加難。
阿爵最後都沒脾氣了:「隨你,要是一輩子找不到溫醫生,就這樣一輩子好了。」
可心裏想是一回事,他還是沒敢老實說出來。
蔣贏的手往下滑,很快又像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伸手再次阻止電梯門合上,裡邊兒的人已經面沉如水,看得出來是在隱忍怒氣。她緊張地吞咽一下,這才說:「林有珍已經找到證據準備翻案,可是事情曝光,難道賀家不會受影響嗎?賀沉,你當初答應過賀峰——」
賀沉皺著眉頭,很久才把那粥推開:「沒胃口。」
他的眉心微微攏起,手指剛觸到電梯按鈕,門外的女人忽然倒在他面前。
賀沉走到電梯前,一顆心依舊鬱結難平。他前段時間幾乎將工作都搬回家裡,在家守株待兔似的等了整整半個月,結果這女人死活不出現。
管家被他那副樣子給嚇了一跳,連忙撇清:「沒沒,溫小姐只是托我給你帶句話罷了。」
溫晚看著老人,最後默默嘆了口氣:「我和他很難在一起了。」
她淡淡瞧了眼賀沉,諷刺地說:「比如你,小晚當初倒是都愛得轟轟烈烈,最後落了個什麼下場?」
賀沉一張臉冷得嚇人,他忽然越過桌子一把鉗住周顯聲的衣襟,嗓子黯啞卻依舊帶著一股威壓感:「你對她做了什麼?」
「你故意的!」賀沉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一句。蔣贏這是在賭,或許賭他最後的心軟,像她這麼謹慎的人絕對不會大意到出門不帶葯的。
電梯似乎也比平時慢了不少,他恨得狠狠壓著下行鍵,電梯門剛打開就看也不看地往裡走。錯身而過時,有人叫住了他,熟悉的聲調:「賀沉。」
溫晚看他口若懸河,不禁笑了:「有你和阿爵在,我放心了。」
因為舅舅家在很封閉的鄉下,他年紀又實在太大,所以溫和*圖*書晚每次都通過匯款這麼原始的方式對老人盡孝,這反而方便了賀沉查地址。舅舅也沒細想那些彎彎繞繞,老實巴交地把匯款單給他看,可賀沉一看就愣住了,地址還是青州,是離開青州前一天匯的。
賀沉敏銳地覺察到了他話里的弦外之音:「她和你說什麼了?你知道她去哪?」
管家都快哭了,腦子裡飛快轉了好幾圈,終於想到:「這麼久不見你,大家都很想你,你至少告個別再走啊。」
管家是跟了他許多年的,這種話倒還真是第一次從他嘴裏聽說,見他氣色不好,終歸也沒敢說什麼。
他又氣又急:「先生,你這、這是何必呢?」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了,他算是瞧出來了,表面上溫晚是女人處於弱勢,可她心腸明顯比先生硬多了,先生也不是會乖乖聽話的主,這倆……分明陷入了死局。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兩人卻好像憑空失蹤了一樣,連信用卡消費記錄也查不到,難道跑深山老林去了?一想到這個,賀沉馬上想到了溫晚老家,別人溫晚可能不在意,但是舅舅是她最在意的親人,一定不會不聯繫。
阿爵想起以前在金三角的日子,心裏稍稍寬慰了一些,卻還是冷著臉瞧他:「你要是出事,溫醫生最多傷心一段時日,但很快就會再嫁他人,所以你最好保重。」
蔣贏閉了閉眼,呼吸越發急促起來。
可惜,還是醒悟的太晚了。
賀沉走後,林有珍站在原地許久都沒動彈,溫晚需要什麼?她真的一直沒仔細想過,難道給她找個深愛她的人,這也是錯的?
他從一開始對她就不同了,花了那麼多心思研究她,在這過程中自己早就陷進去了。
賀沉眯著眼,手上的力道已經不自覺加重,一字一頓道:「我問,周、顯、聲呢?」
「周顯聲把她帶去哪了?」他問這句話時腦子一抽一抽地疼,一想到溫晚居然只和周顯聲兩個人離開,孤男寡女,這一路會發生什麼簡直無法忍受。
阿爵被他劈頭蓋臉一通數落給震懵了:「溫晚要走?」
前一秒還沉浸在即將見她的喜悅里,下一秒,卻被這個事實狠狠捅了一刀。
賀沉倒是不擔心,簡單收拾了東西,回身看他時表情微微有些肅穆:「我不想嚇到她。」
賀沉馬上就定了機票出發,阿爵不放心,斟酌著說:「還是找幾個人跟著你,那邊畢竟不是咱們的地盤,以前還得罪過人……」
賀沉沒說話,眉心一直深深擰著,像是有個永遠打不開的結。
賀沉鬆開那人的手,語氣已近乎冰凍:「我要見溫晚。」
賀沉的臉已經沉得能滴水,惡狠狠地盯著他,管家只好一閉眼,不怕死地說:「她說了,要她原諒你很簡單,就是給她自由。」
她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和周顯聲一起嗎,有沒有想他,哪怕一點點?
對方又打了電話過來確認,賀沉是會泰語的,同對方簡單交流之後,對方忽然半開玩笑地說:「這次幫了你這麼大忙,以後可要記得好好照顧小弟。」
為了避免堵車,賀沉稍微繞了點路,即使車速飛快,踏進玄關時依舊感覺到心臟一陣陣發緊,他逮了管家就問:「人呢?」
管家哀哀嘆口氣:「先生又何必呢,你就是找到溫小姐也沒用的。」
她說完就徑直朝門口走,管家又著急地跟上去,在後邊努力遊說:「你這話明明還在意先生啊,要麼你留下吃飯,和先生說清楚?先生最近幾乎沒好好吃過飯,每次都是坐在餐桌前發獃。他胃不好,老這樣早晚出問題。」
賀沉瞧著她,臉上沒有太多神情,這樣的他其實有些可怕,蔣贏卻執拗地揚著尖尖地下巴同他對視著。
他想起溫晚,那個瘦瘦弱弱的女人甚至替他擋槍,她愛他愛得這麼熾烈,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才將她推開的?真是,該死。
管家吞了口口水,往後悄悄退開一步:「溫小姐說,她去哪,你遲早也會知道,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可她還是想讓你別找她了,她說,說……」
阿爵瞪著眼,驚訝於他好像忽然活過來的樣子。
她看起來狀態非常好,比周顯聲給的那些照片要平和多了,眼神溫潤,站在一群孩子中間笑眯眯地聽他們說什麼,似乎是在學泰文,專註又認真的樣子。
賀沉頭疼地閉了閉眼,剛想說什麼,桌上的手機就開始嗡嗡震動,他隨意地瞄了一眼,下一秒,忽然速度極快地拿過手機接了起來:「說。」
賀沉驅車去了周家,掌心的傷口磨礪在方向盤上帶起一陣陣鑽心的疼,濡濕的血跡染到了方向盤上,可是他恍若看不到一般。
賀沉自然是不會給他任何回應的。管家才剛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愕然回頭,瞧見的便是賀沉挺拔的身形立在一地碎屑之中,一旁的玻璃裝飾物已經碎得看不清原型,男人修長的指尖正往下滴血。
管家難以啟齒,有些後悔幫這忙了,想好好當個管家怎麼就這麼難呢?
蔣贏咬了咬嘴唇:「……是私事。」
周顯聲意外地是最早到的,一身休閑裝扮,閑散地坐在桌邊品茶www.hetubook.com.com,一段時日不見似乎晒黑了一些。想到個中原委,賀沉的臉色也生理性地黑了下去,他往那人對面一坐,直奔主題:「溫晚呢?」
賀沉想到這連夜就出發了,清晨就趕到了鄉下。沒想到舅舅還認得他,見他便熱情張羅:「賀先生,快進來坐。」
林有珍面上一窘,卻沒露出半分端倪,側身避開他的深沉視線:「不管哪一樣,至少顯聲會是個不錯的歸宿。女人一輩子圖什麼,婚姻,找個愛自己更多的男人總不會錯。」
管家不自在地扯了扯唇角,大抵是溫晚忽然軟了語氣,他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言不諱道:「溫小姐,你能等等先生嗎?他這段時間真的非常想你,我從沒見先生對誰這麼認真過。你知道他的脾氣,就是不會表達,其實心裏最在意你。」
溫晚是特別的,他現在越來越確定,不是遺憾,更不是習慣,是真真切切地刻入骨髓那種思念。
賀沉一臉寒氣地站在那,他知道林有珍有意激怒他,可是還是讓對方得逞了。
賀沉慍怒地看他一眼。
賀沉看得心裏熱熱脹脹的,這個女人……真是太不可愛了。
阿爵鬱結難平,一聲嘆息后還是聽他安排:「好。」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長時間沒見過她,要瘋了,如果不是怕再惹她生氣,真想直接衝進周家搶人。以前他霸道慣了,現在居然也變得猶豫娘們兒起來,真不像他!
賀沉蹙了蹙眉,在林有珍以為他不會說什麼的時候,他忽然堅定地吐出一句:「那樣小晚一輩子都會遺憾。」
不見了,身份證、護照所有相關證件都被帶走了。
周顯聲又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這才抬眼看他,說的卻是:「不知道。」
管家一臉愁容,等他氣急敗壞地發完火才說:「新來的下人不知道,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換洗過了。」就是不拆洗,味道也會慢慢散去,這人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
他回頭一看,不由怔住,居然是蔣贏。
這間閣樓原本放的全是賀峰的東西,他是書畫愛好者,別的不喜歡,就剩這麼點嗜好了。這些東西全是他的命|根|子,賀沉都完好無損地幫他存著。心境不平的時候,就會來這待一會兒,想起曾經和賀峰在金三角經歷的那些,生生死死都只在一瞬,再難的事便都打不垮他。
賀沉沒想過結果是這樣的,回來?什麼時候?一年兩年,或者五年十年?到時候說不定連別人的孩子都有了!
賀沉無言以對,甚至都不敢直視舅舅關切的目光,含糊地點點頭:「我惹她生氣了,她這兩天出差,都不接我電話。」
管家雖然不清楚兩人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極力勸說著:「哪有絕對的說法,人犯了錯還得給個機會贖罪呢,就是判刑也有期限啊,你不能直接就給先生判死刑。」
賀沉被他的稱呼怔住,舅舅笑眯眯地說:「小晚都告訴我了。」
好像他們之前那些甜蜜全都不重要了,她怎麼能一轉身就忘了?只留他一個人在回憶里。
阿爵張了張嘴,依舊滿是擔憂,賀沉嘴角勾起淺笑:「龍潭虎穴我也闖過了,對我這麼沒信心?」
一晚上賀沉都睡不好,自從和溫晚徹底鬧僵之後,他的睡眠就更糟了,這時候躺在床上看著黑黢黢的屋頂,鼻端再也嗅不到熟悉的味道,居然讓他莫名地不踏實。
賀沉眸光一冷,銳利地打量起林有珍臉上的神色來。她那樣子倒真不像是說謊,而且自始至終都不見周顯聲,即使火車站和機場都有他的人,可是如果溫晚真有心離開,總歸有的是空子可鑽。
驚愕也不過一瞬,賀沉很快收斂神思,站在電梯內對她疏離頷首:「我還有事,先走了。」
賀沉一愣,他明明記得溫晚的東西很多,那次幫著她退房,幾乎是整個家當都搬過來了!怎麼可能少?
饒是賀沉對她心存幾分敬重,這時候耐心也被她的樣子給耗盡了。他往前邁開一步,本就深刻的五官充滿森寒之氣。蔣贏不自覺往後退,分明離的有段距離,可是她彷彿看到了這男人眼底有火在燒。
那個要求,分明就是要他一輩子都不好過。
她選擇這時候回來,而且其他東西碰都不碰一下,這些舉動意味著什麼賀沉不想自明,她要離開青州,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全身都僵住了。
溫晚的表情空白了幾秒,她沒有馬上說話,而是伸手握住管家蒼老的手掌:「劉叔,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阿爵點了點頭,卻踟躕著始終沒走,賀沉回身看了他一眼:「還有事?」
賀沉抬了抬手:「繼續跟著林有珍,周顯聲一定會和她聯繫。」
舅舅推拒幾次之後拗不過,還是收了,只是表情覆了一層隱憂:「你和小晚真的沒事?」仔細一想他就明白了,要真沒事幹嘛要看匯款單呢?
事情的進展並不順利,機場和火車站的人一無所獲,這些全在賀沉預料之中。阿爵將調查結果彙報給他,稍後補充道:「不排除周顯聲將她帶到附近的城市再轉車,這樣就難查很多。」
管家看她肅穆的顏色,表情也嚴肅起來。
管家見他要起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急忙準備去扶他,賀沉擺擺手:「連你也同情我?」
她是過來人了,內心深處從不否認自己物質,當初拋下女兒是她對不起小晚,現在自然想替她張羅個好將來好姻緣。
阿爵壓了壓額頭,忽然發現事情有些棘手,賀沉現在一點兒不管公司的事兒了,不知道是真的消沉還是有別的打算,可眼下看這樣子,大概還是意志散失的可能性多一些。
「對……」管家說完又發現自己立場不對,馬上又改口,「不是,他為什麼改,不就是想得到你的認可嗎?要是你不原諒他,他改了給誰看啊。」
她以前在他身邊時也是這麼笑著的,帶點羞澀的樣子,又很靦腆,可是那種笑充滿了感染力,連身邊的人也會情不自禁彎起唇角。
賀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時間久了,消失的自然不僅僅只是這些,連曾經有過的點點滴滴也會越來越模糊。徹夜難眠,窗外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他側過臉看著窗外,忍不住開始瘋狂地想念溫晚。
賀沉拳頭緊握,回頭雙眼赤紅地瞪著他。管家一哆嗦,垂頭避開他凌厲的視線,連忙辯解道:「走了好一會兒了,剛打完電話沒幾分鐘就走,怎麼勸都勸不住。」
他接受不了!
賀沉瞪著發紅的眼,像是要將周顯聲生吞活剝的樣子。周顯聲一點也不怵他,淡淡吐出一句:「她留了封信是給林姨的,具體內容我沒看過,但是說想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會去哪裡我們也不知道,但肯定會回青州。」
對方給他傳真了溫晚照片過來,賀沉看著上面黑髮素衣的女人,呼吸都卡了一瞬。
就算不原諒他也沒關係,可是連和他一起生活在同個城市都這麼難以忍受嗎?
溫晚滯住腳步,回頭複雜地瞧了管家一眼:「劉叔。」
話問出口,這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舅舅連忙給他泡茶,說:「小晚給她表妹送去學東西,我抽空去了趟青州。那次見面她就說了實話,說和銘琛已經分手了,還說遇上了好人,自己真心喜歡。」
溫晚手裡除了個小挎包便沒別的了,她搖了搖頭:「不用了,其他東西不重要,麻煩你幫我處理了吧,辛苦了。」
她說著側身要走,管家急急地伸開胳膊擋在她面前,溫晚愕然地看著他:「怎麼了?」
難為賀沉這些年還死命撐著,可惜還是被賀家人誤解成那樣,阿爵氣不過:「你就是太重義氣。」
賀沉攔住他,說話時嗓子更是啞的不像話:「她最近給你來電話了嗎?」
他這前腳剛走,她果然馬上就到。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你誰啊?」
她再次認真地看了管家一眼:「不如,你幫我捎句話給他?」
舅舅沒看出他臉色不對,還準備起身去給他弄吃的:「你一大早就來,肯定還沒吃早飯,我去給你下碗麵條。」
賀沉閉目不語,坐在閣樓里半天沒有回答。
可是現在,待在這裏卻一點安慰的作用也沒有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林有珍裹著披肩從宅子里走出來,她站在台階上,嘴角噙著未明的笑意:「賀先生這是做什麼?」
賀沉顧不上別的,緊張地問:「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阿爵看他那副自嘲又有些黯然神傷的樣子,瞭然地揚了揚眉毛:「也不能怪她,先是發現你動機不單純,然後又被你阻止報父仇,接著孩子也沒了……」
太殘忍了,賀沉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清楚地感覺到,溫晚是個如此狠心的女人。
賀沉感覺心裏沉甸甸的,這句「謝謝」像是要將他壓垮一樣。
阿爵攤了攤手:「抱歉,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都做錯了那些事,好對症下藥。」
管家瞧著他陰晴不定的神色,又低低補充一句:「溫小姐說,留下的都扔了。」
蔣贏像是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死死掐著賀沉的手腕,她像是要說什麼,但是喉間一直渾濁不清吐不出半個字來。
當初在義大利向她求婚,她表現出的開心和欣喜,對他而言只是一種滿足罷了,卻沒想到這帶給她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他淡然收回視線,臉上不再有任何波動。
「賀沉,我只佔用你幾分鐘。」她伸手攔住電梯門,迫切地望著眉眼不耐的男人,聲音幾乎低進塵埃里,「幾分鐘而已,不會耽誤你。」
他氣馬上更不順了:「還杵這幹嗎?出去。」
「好。」阿爵說完,掛電話前又安慰了他兩句,「這麼短的時間,出國不太可能,只要在國內都能找到。」
信息又斷了,舅舅也沒覺察到賀沉臉色不好,執意要留他吃飯。賀沉推脫有事要走,臨行前從車裡把買來的東西全都送了過來。
暴躁,全身好像哪哪都不對了,賀沉連鞋都沒穿就蹦下床,找來管家就是一通罵:「誰動這些東西了?我說過不許碰!」
舅舅又說:「後來沒多久她就來了電話,說你向她求婚了,說自己很幸福。賀先生,我從沒聽小晚笑得那麼開心過,她是真的幸福,我發直內心地替她高興,謝謝你。」
賀沉摩挲著阿爵扔過來的香煙,聲音沉了下去:「出院到現在半個月了,電話不接簡訊不回https://m.hetubook.com.com,一點辦法也沒有。」
周顯聲坦然回視著他,冷冷地笑了一聲:「以為我是你嗎?」
果然只剩他一個人還走不出來了?開心是什麼滋味,他都快記不起來。
「我馬上回去。」賀沉直接掐了電話,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趕。
周顯聲斂了表情,將手中杯盞放好,嚴肅地說:「我是真的不知道,本來在泰國散心一切都很好,可是隔天早上醒來,我就見不到人了,再也聯繫不上她。」
溫晚看著這棟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宅子,曾經以為要在這過一輩子了,無奈現實總是差強人意,最後不過徒增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罷了。
所有前塵往事瞬間湧現在腦海里。他一直以為溫晚是最堅強的那一個,此刻想起的卻全是她在醫院孤單的背影,夜晚抓著被角無聲哭泣的樣子。明明她才是最需要保護的那一個,可他忽略了,他該死的被蒙蔽了雙眼。
蔣贏的面色更加難看,眸中有掙扎的情緒流淌著,控制不住般大口喘息著:「賀沉,你別逼我。」
林有珍在他邊上站定,忽然又說:「不過,賀先生,你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幫助你的好嫂子?她的狀況可不太好呢,以前一心護著她,這時候不聞不問總是不好吧?」
周顯聲看了會兒他的反應,起身要走,賀沉也沒攔他,只是在他身後非常清晰地說了一句:「我不會放棄,即使她要自由,也不能離我太遠,至少要讓我知道她在哪裡,身邊是誰。」
舅舅單純地笑出聲:「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小晚心最軟了,不會真和你計較。回來就沒事了,電話倒是真打不通,我昨兒還打了呢,關機。」
那管事的已經夠結實魁梧,都是干體力活的自然瘦弱不到哪去,可是眼下也被賀沉單手就捏的手腕的骨節像是要碎了一樣,他哆哆嗦嗦地說:「我不知道,就是有個老太太雇的我們。」
「賀沉有心改,可是誰也沒規定我就得接受對嗎?」
阿爵呸了一聲:「真是百無禁忌。」
舅舅愣住,這才聽出不對來,往他對面一坐:「來了啊,前幾天還給我匯錢了,你們吵架了?」
蔣贏白著臉,反應過來便極力否認:「不是的,我沒有。」
周顯聲看他的表情一點點僵在臉上,居然沒想著諷刺,反而沉吟幾秒認真地說:「我今天之所以見你,就是想告訴你,讓她冷靜一段時間也好,畢竟所有事發生得太突然。」
賀沉沒有回答周顯聲,周顯聲也從他緊繃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麼來,又道:「小晚這段時間情緒很好,我想彼此冷靜下,對你們也有好處。」
若是從前,他多少會顧著賀峰的面子賣她幾分人情,可眼下他不想再耽擱一分一秒的時間。他並不避諱,也坦然冷清地直視她,語氣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冷硬:「公事可以找馮爵。」
以前他不懂愛情,和母親在夜總會長大,見慣了男男女女間逢場作戲的樣子。他遇上的女人大多也對他真真假假,最後也不過是圖他的錢罷了,看吧,這個世界上男女間也不過如此,所以他才那麼遲鈍,以為溫晚也是一樣的。
賀沉推開她的手:「我不能再讓小晚失望,但你畢竟是賀峰的妻子,我還不至於見死不救,別說話了。」
只聽他冷酷地一字字說道:「既然這麼會算計,當初何必任賀峰一人獨當一面頂風處理這件事?你分明就想將他拉下水,求得賀家一世庇護,你知道賀家出不得醜聞。」
就這麼不想見他?凈挑他不在的時候才過去。
賀沉沒說話,連電話都忘了掐斷。
賀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舅舅家的,舅舅那些話在他腦子裡一直轉悠來轉悠去,最後磨得他心緒不寧。
溫晚從樓上下來,看到管家站在門口來回走動。她又怎麼會看不懂對方眸中那份緊張焦灼代表什麼,走過去,微微笑了笑:「我收拾好了。」
賀沉瞧了她一眼,並沒有接她的話題,反而說:「我要找她,總會有辦法,周顯聲最好別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否則,別怪我。」
賀沉也沒有意外的樣子,依舊沉默著沒有馬上回答,阿爵等了好一會兒,只聽這人吩咐道:「霆衍那邊,盡量瞞著,送去英國吧。」
賀沉臉上的笑意收攏,不悅地狠狠瞪著他,最後往他胸口捶了一記:「放心,這輩子娶不上她,我就是死都不會瞑目。」
賀沉馬上給阿爵撥了電話,打電話時能從落地窗上看到自己緊繃的面容,等對方接通馬上就一陣吼:「讓你找人跟著周顯聲,那群廢物怎麼辦事的?溫晚要走居然都沒一點消息?」
賀沉聽著沉重的腳步聲下樓,這才緩緩睜開深邃雙眸。
賀沉是不可能放棄找溫晚的,如果人是從泰國走的,他反而有信心了。他在那邊有不少人脈,全是當地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找那些人幫忙果然效率非常高,沒幾天就有消息了。
賀沉一雙眼晦暗不明,良久咬牙道:「說。」
「找周顯聲。」賀沉已經掀開被角,不容置喙地朝衣帽間走去。
包里的手機突兀地震了幾下,他拿出來接通,已經刻意壓低聲音:「周顯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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