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回家，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們五個人，爸爸打發陳諾去房裡看書，美阿姨說她去超市買點東西，客廳里就只有我們三個了。
「出國？兩年？」爸爸瞪著眼睛看葉思遠，「你是說，你馬上就要走了？」
「是的，叔叔。」葉思遠點頭微笑。
「是的，叔叔。9月就出發了。」
「即使你做出了一番事業，又怎麼樣呢？」爸爸攤開手，「你還是沒胳膊啊！你是一個男人，在一些日常的事情上都不能照顧女人，還要她幫忙，你這算是大老爺們兒嗎？」
「原來你家裡條件還不錯，也就是說，不用愁將來的工作了？」
「怎麼沒不一樣呢？剛才吃飯你也看到了啊，他要是沒人幫忙，自己根本就吃不了飯。」
我的眼淚又一次流下，陳諾，那麼乖巧的陳諾，我真是沒有白疼你啊！
我拿了張凳子挨著葉思遠坐了下來。看著爸爸，我做好了一切準備，不管爸爸如何發難，我都會守在葉思遠身邊。
「那你來這兒幹嗎？兩年時間，鬼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葉思遠注視著爸爸，濃眉有些皺起，我不明所以，也就沒吭聲。
葉思遠點點頭，說：「您想得沒錯，是因為我沒有手，當然我若是一直留在家裡工作也是可以的，畢竟專業也對口，但是，我還是想憑自己的能力給小桔幸福。」
「小桔！」葉思遠依舊不動，「坐下吧。叔叔他……說得沒錯啊。」
我瞪大眼：「他能吃的！只是我家桌子太高了，平時他都是自己吃的飯，他什麼事都是自己做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搖頭：「不辛苦，他和我們沒什麼不一樣。」
「嘖嘖！」堂嫂拍拍我的手背，「你啊，真是著了心魔了，沒了胳膊，怎麼可能什麼事都自己做。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往後結了婚要了孩子，事都是一樁一樁的，你要是跟著他，能忙得過來嗎？他還得給你添亂呢。這是嫂子作為過來人給你的一點忠告，當然，做決定的還得是你自己。不過我看三叔也不大同意，你就好自為之吧。」
爸爸一臉木然地看著我，冷哼一聲：「是啊，過日子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若要跟著他，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我也不會缺塊肉！」
葉思遠說：「叔叔，我知道這一趟我來得很冒昧，只是之前接到您的那個電話，我覺得我有必要和您見一面。我的身體的確很不方便，做許多事都需要別人幫忙，但是，我和小桔是真心相愛的，我知道她沒有因為我的殘疾而有所嫌棄，所以我也絕對不會辜負她。我知道要您接受我會很難，但是叔叔，請您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做出一番事業來，不會叫你們失望的。」
爸爸沒有再為難葉思遠，陳諾靜悄悄地給他夾著菜，一頓飯就這麼波瀾不驚地吃了下去。
我點頭。
「小夥子，你叫我說什麼好呢？」爸爸把香煙摁在煙灰缸里，「也許你家境是不錯，但是我還是不同意你們的事。陳桔是我女兒，我們是普通人家，我希望她嫁的男人，最起碼的一點，就是要身和_圖_書體健康，可以照顧她保護她，可是你呢？我知道沒了胳膊也不是你想的，但你能不能站在我的立場考慮下，我養大這麼一個女兒不容易，她若是跟了你，會吃多少苦？」
「你說的什麼鬼話！」爸爸拍著桌子怒視我，「早知道你去了H市會碰到這麼個人，我當初用綁的也要把你綁在家裡讀師範了！你的腦子是不是被狗吃了？世上男人這麼多，你偏偏就選中這一個？」
爸爸看著我們，重重地嘆了口氣，頭一次叫了葉思遠：「小葉，是吧？」
我出去擦桌子時，看到他淡淡地笑著，回答著志剛哥和二伯的問題，爸爸坐在邊上抽著煙，眉頭緊皺，我走過他面前時，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然後，爸爸說了一句話，令我徹底灰了心：「他是個殘廢，不管他做得怎樣，他還是個殘廢，他想做我陳家的女婿，只要我活著，永遠不可能。」
葉思遠輕輕地吐出一個字：「有。」
爸爸轉回頭來，視線又移到葉思遠身上，他已經站了起來，正平靜地看著我們。
我始終堅信這一點。
聊了一會兒，二伯一家起身告辭，我和美阿姨送他們出門，堂嫂悄悄拉過我的手，小聲問我：「小桔，你真的打算和小葉在一塊兒嗎？」
「爸爸！」我追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臂，哭著喊，「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不用現在就答應，你給我們一點時間吧，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證明給你看！他能做到很好的！」
我獃獃地看著爸爸，手裡還拽著葉思遠的空袖和-圖-書子，我說：「爸爸，你為什麼一定要反對我們呢？葉思遠他……」
「什麼沒錯？大錯特錯！」我哭得稀里嘩啦的，「跟你過日子的是我！又不是我爸！」
爸爸依舊在抽煙，他看看我，說：「陳桔，你也坐下。」
我噘起嘴，手環上了葉思遠的腰，他躲了一下，還咬了咬嘴唇。
「小桔！別說胡話！」葉思遠抬頭看著我，眼神有些哀，「坐下來，好好說話。」
我的葉思遠，就是一個天使，即使折了翅膀，依舊能飛。
我早已沒了胃口，擦乾眼淚只胡亂吃了些菜，眼睛卻是一直盯著葉思遠。他的面色已經漸漸平靜，喝著飲料吃著菜，甚至還和陳諾聊起了天，問起他學習上的事。
「說來聽聽。」
吃完飯，我幫著美阿姨收拾碗筷，葉思遠則留在客廳里，和志剛哥聊天。
「不要再說了！」爸爸站了起來，扭頭往卧室走，「我不想再聽到關於他的任何事，他好不好與我無關，總之我不會答應你們倆的事，你們可以走了。」
「哦？為什麼？」爸爸的視線瞟到了葉思遠的空袖子上。
我又哭了，人也站了起來：「他哪兒不好了？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跟定他了！這輩子我非他不嫁了！」
爸爸說：「小葉，我沒想到你會到我們家來，年初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和陳桔的事了，當時我已經和她說了我不同意，叫她開學后和你分手。不過我女兒的脾氣我知道，她也許會為了其他事和你分手，但不會因為你的殘疾而提出這個事。」
葉思遠臉有些紅：「是……和_圖_書的確是這樣。不過，我不可能一輩子靠家裡，我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家裡的廠將來也是他繼承的。」
從頭到尾，添亂的好像是我自己，葉思遠做事永遠坦坦蕩蕩、有條有理的。能自理的事，他從來不求人，真需要人幫忙，他也能做到不卑不亢。通過我和劉一峰、馮嘯海的幾次接觸，我知道他們幫助葉思遠都是出自真心，從未覺得麻煩過，我自己更不用提了，我幾乎沒把葉思遠當作一個特別的人來對待。他是沒有雙臂，可是只要與他多交往，就能讓人漸漸忘記他的殘缺，也只有這些與他初次接觸的人會特別放大地看到他身體上的缺失，而忽略掉他的內在。
「女孩子家！說這種話像什麼樣子！好像自己嫁不掉一樣！」爸爸瞪我。
我加了一句：「無論怎樣，我都會和他結婚的！」
我扭頭看著身邊的爸爸，他正在沉默地喝酒。我在心裏說：爸爸，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男朋友，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身體的殘疾是他無法選擇的，可是，他真的很堅強，不是嗎？
我真是佩服葉思遠，他怎麼能做到如此淡定，也許……是為了我？為了我，他真的可以藏起一切情緒，接受一切有意無意的羞辱和質疑，只是想要爸爸接納他。
「爸爸！我跟著他一點不覺得苦！他能照……」我還沒說完，就被爸爸喝止：「你閉嘴！」
爸爸又抽起一支煙，繼續說：「我只想問你，你對未來有計劃嗎？」
葉思遠眼神平靜：「叔叔，我下個月就要出國了，去義大利讀書，我是學服和_圖_書裝設計的，義大利有全球最好的設計類學校，去那邊學習兩年後，我會回來。到時，我會先進我家的服裝廠歷練幾年，等時機成熟，我會出來單幹，創立自己的服裝品牌。」
「叔叔，離開之前我想見見您，是因為……」葉思遠扭頭看了我一眼，「因為我和小桔，已經確定彼此了。我過來見您，是想請您同意我和她交往，這樣，兩年之後小桔本科畢業，她若是想要出國，我會接她出去，她若不想出去，我就回來。」
我噙著眼淚看她，心裏酸得要命，她都說的什麼話啊！她只是和葉思遠吃了一頓飯而已，憑什麼說他會給我添亂！
「思遠！」我抹著眼淚，拽他的袖子，「咱們走吧！」
「別說了！小桔，別說了……」葉思遠低下頭去。
我的左臂貼著他右側的身體，覺得他的身子有些顫抖，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有這麼緊張嗎？
我又氣又急：「爸爸！你幹嗎老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他的手是沒了，沒了就沒了，沒了也長不出來了啊！手沒了他照樣可以好好過日子，好好乾事業的！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比那些手腳健全卻不思進取無所事事的男人強不知幾千幾百倍啊！」
堂嫂皺起眉：「小桔啊，你還太小，想事情還是不周全，小葉這個小夥子是不容易，長得也不錯，可他畢竟是個殘疾人啊，你跟著他，會很辛苦的。」
爸爸明顯愣住了，也難怪，我從未和他說起過葉思遠要出國留學，更沒提過他優越的家境，我看爸爸手指夾著煙都忘記抽了，煙灰直接掉到了地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