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俊……」推開門，她的眼淚已簌簌地落下來，「對不起，我想要回國……我必須回國一趟……」
「對不起……」一直沉默著的陸路終於開口，夾雜著濃重的嗚咽聲，「丁丁，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丁丁……」
看著丁辰，有一瞬間，陸路甚至覺得她已看透她的心思。
還記得那天也下雨，還很大，雨落在地上，騰起層層白色的水霧，猶如故事里的經典場景，纏綿又詭譎。她喜歡死了這樣的調調，忽然拽住他領口，踮起腳尖，吻下去。
小六，你終於捨得回來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丁辰便看見陸路站在那裡，始終低著頭，表情活像犯錯被抓包的小孩子。
丁丁，但願你沒事……也但願我現在去見你，還來得及。
也許是因為聽見那並不存在的雨，她居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夏天，他們在雜貨店的屋檐下接吻。
這樣自私的我。
「對不起，」丁辰又摸了摸陸路的肚子，臉上的笑容和圖書仍在，語氣卻有些感傷，「乾媽當著你的面講這些，實在是太不好了。所以你一定要當做沒聽見哦，乖寶寶。」
她定了明天一早的飛機回法國，害怕多停一秒，便會在丁辰面前泄底。
當晚，彭俊將她送上了回國的飛機。頭等艙沒了，他只能將她安排在商務艙。
勉強留下，大概只會令彼此不幸。
一路上，陸路難免心事重重。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那個從未出賣過自己的丁辰，已經將她給賣了。
她更怕，若是晚走一步，她就會再也離不開他。
「我記住了。」
陸路默認。
「你這次回來，沒有打算見沈世堯對吧。」丁辰打量她，很久才開口。
「聽說你去了巴黎。」丁辰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先開口。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硫酸，把她的一顆心緩慢而安靜地腐蝕乾淨。
她猛地起身，大幅度的動作險些將電腦撞翻在地，卻也顧不上這麼多，整個人恍恍惚惚地走向ｗｗｗ•heｔｕbook.ｃoｍ.coｍ彭俊的房間。
所以，這便是最後。
不過即便是走到了結尾，也不妨礙她在這樣好天氣的午後，偶爾想到他。
陸路說不出話，眼淚拚命掉，哭著點頭。
「你是不是想問我，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熬到他願意放棄一切，為什麼我說了不？」丁辰笑了笑，替她擦乾眼淚，「因為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我發現，我居然徹底死心了。你看，我從前那麼愛他，就算要我為他死，也是甘願的，但在他跟我求婚的時候，我發現，我竟然在以我的愛逼迫他。說到底，我和阿笙是不一樣的，我的世界只要有他就夠了，但阿笙的世界很大，不僅僅有我。聽上去很不公平對不對，但很多時候，愛情就是不公平的。」
「你不要說啦。你要說些什麼，我大概都知道，所以你不要說了。看我爸這個樣子，大概你上來之前，什麼都跟你說了。所以你也知道我拒絕阿笙的事了吧。」
說完，陸路劇
和圖書烈地抽噎起來，丁辰不得不把她攬至懷中，「不關你的事啊，小六……如果非要說的話，或許我還該感謝你，因為我的人生，終於翻篇了。」
她喉嚨哽住，過了很久，才輕輕叫了一聲：「小六……」
「但願……」她垂下眼帘。
兩人坐在丁辰的卧室，一時竟相對無言。
「你現在這樣，飛行時間那麼長，會很難熬的。」他嘆了口氣，「我還有許多後續事情要處理，實在不能陪你去，只能把你託付給空乘。」
她知道，這一次，杜鳴笙是真的真的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當晚丁辰挽留陸路留宿家中，陸路拒絕了。
可無論神話還是鬼話，故事最後，被辜負最多的，也還是這樣的女妖精。
她這麼多年來堅持的原則令她沒有辦法原諒這樣容易被打動的自己，而就算她原諒，她也沒有信心與沈世堯毫無芥蒂地相處。
「沒關係，我可以的。」她眼睛還是腫著的，卻對他笑。
「不是他不愛我，也不hetuｂｏoｋ•cｏｍ•cｏm是我不愛他，但是我們不適合……所以我甚至在想，老天爺一定比我先懂得這點，才會帶走我們的孩子。在我做出選擇之前，他先幫我做了選擇，不想讓我為難。我一直覺得對不起那個孩子，但我偶爾又覺得慶幸，還好他不在了。這麼想想，我真是個壞媽媽啊。」
因為過去的每一次告別，她雖然悲傷絕望，但還沒有甘心。但這一次不同了，在說那句「對不起」的時候，她能看見他眼中黯淡下去的光線，也可以聽見自己心裏的回聲。
思及此，丁辰自嘲地笑笑，剛要轉身，便聽見丁爸爸敲門的聲音：「丁丁，有人找你……我猜你也一定特別想見她，所以直接帶她上來了。」
還有，但願你能夠原諒我……
「我一直在想，是什麼令你忽然這麼堅決……小六，你說，是為什麼？」
所以她必須離開。
陸路再看時間，已是一個月前。
陸路卻只怔怔地看她，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丁丁，叔叔說你……」
她連忙ｍ.ｈｅｔｕｂoｏｋ.cｏｍ•cｏm
轉開臉：「當然是因為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早一點離開這個我不愛的人，真正開始我的新生活。就像你說的，讓人生翻篇。」
那場漫長的雨，其實在半個月之前已經結束。但出院后搬回家住的丁辰卻仍是習慣每天站在落地窗前發獃。
她那時剛學會抽煙，抓緊一切機會囤貨。
外面初冬的陽光暖洋洋的，晃人眼，但她卻總覺得，自己還能聽見那天的雨聲。
匆匆告別，陸路鑽進計程車。
她說不下去，丁辰倒是非常自然地摸摸她滾圓的肚皮：「預產期就在下個月對吧，哎，你要做媽媽了，時間真快。」
「是嗎……」丁辰若有所思地笑笑，「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永遠尊重你的選擇。但是小六，記住一句話，任何時候，都不要違背自己的心，讓自己後悔。」
他更覺得難受，只好輕聲安慰她：「你的朋友沒事的，不然你一定會收到別的郵件。」
這一回，她終於甘心。甘心放棄他。
簡直像要將人生吞活剝的女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