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之前，陸路還是緊張地看了身旁的沈世堯一眼。

她覺得那隻硯台眼熟，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是年少時她用來砸破他腦袋的那一隻。

幸福永遠比真相來得重要。

喂，陸亦航，你聽見了嗎？她在心裏默默地說，這是我倒數第三次為你流眼淚。從前愛你的時候，從沒有了解過你。而對你的了解，竟然要等到你離開之後。

那場家宴，宋清遠也在受邀請之列。

陸路麻木地拿起來，拆開，瘋狂湧出淚水中，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有些哽咽：「……花是？」

「好了，現在你可以打開第二個文件袋了。」宋清遠指示她。

宋清遠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正中間的抽屜，取出一大一小兩個文件袋給她，示意她拆開。

這是她和沈世堯討論之htｔｐs://ｍ.heｔｕbｏoｋ•ｃｏm.coｍ後的決定，並不算完全撒謊。畢竟在她漫長的青春期里，宋清遠確實充當著監護人的角色，且還算稱職。

她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她動了動嘴唇，卻發不出聲音。

她仰頭，頭頂是蒼藍色的天空，幾顆星星如碎鑽般，安靜地在其間閃爍。

宋清遠很快就來應門，看見沈世堯，面露驚訝。

因為她說，有東西一定要交給她。

陸路頓了頓，默默地放下那個文件袋，拿起另一個，遲疑了片刻，拆開。

「六年前他專程去了一趟普羅旺斯，摘來想要送給你的，但你失蹤了，所以他把它做成了乾花。」

「我才沒有怕。」她沒好氣地打掉他的手，終於鼓起勇氣敲門。

那是來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億萬光年前的溫柔，她擦乾眼淚，儘力微笑，如果它們能把她的話傳達給住在天上的他，就好了。

「你一定要來。」她的語氣不容拒絕。

「第二次的眼淚，用完了。」她對他說，是哭腔。

映入眼帘的是一隻硯台，還有一束薰衣草乾花。

四周一片寂靜，陸路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她終於牽起嘴角，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麻煩了，很快就好。」

從宋清遠房間出來的時候，陸路手中拿著那兩個沉甸甸的文件袋，臉上的妝全花了。

宋清遠對她微微一笑：「我還有三個月壽命，是胃癌，所以我覺得是時候，把它還給你了。這些年來，我一直不快樂，所以亦航給我偷偷下藥，希望藉此讓我出國休養的事，我也和_圖_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我在想，或許我的潛意識裡，已經不想活下去了吧。本來你爸爸去世，我以為我會快樂，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我的一生，都賠給了仇恨，而亦航則成了我的殉葬品……雖然我不覺得過去的自己有錯，但和對錯比起來，或許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不過我已經來不及了，那麼至少你……我希望未來你快樂。」

沈世堯拉住她的雙手，溫柔地抵住她的額頭，彷彿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剛好，等下葬禮上還可以哭最後一次。然後，然後就只能對著我笑，不許哭了。」

她和沈世堯一致認為，沈先生和沈太太沒必要為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買單。

她滿心疑惑，跟沈世堯討論后，沈世堯說：「那我送你。你進去，我在門口等你，要是她敢欺負你，我hｔｔｐs://wｗｗ•h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立刻踹門進去打暈她。」

他是指陸亦航。

她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樣逗笑，疑慮漸漸煙消雲散。

要是天上不那麼寂寞，就好了。

咸澀的眼淚沿著面頰，滑進她的嘴裏，苦得發澀。

沈世堯伸手摸摸她的頭，笑眯眯道：「不是說了，要是她敢欺負你，我就打暈她，所以別怕。」

她在醫院時似乎也這麼說過，陸路原本並沒有放在心上。但前一天，宋清遠竟然提前給她打了電話，與她約定時間。

沈嘉懿滿百天，沈先生和沈太太特地從瑞士趕來，一家人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吃飯。

時隔六年，宋清遠終於有機會坐在陸路身邊，抱著她不能相認的外孫。

她終於止不住嗚咽。

陸路先拿起較薄的那個，卻被宋清遠打斷：「那是我要給你的，先拆他的吧。」

「這不代表我www.hetubook.com.com原諒了你。」入席前，陸路對著在酒店衛生間補妝的宋清遠淡淡說。

是遠航的轉讓書。

陸路跟她進屋，房門重新關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她點點頭，沒說話。

「我知道，」宋清遠一點一點往蒼白的嘴唇上塗著唇膏，「你只是在可憐一個將死的老女人。」

陸路將宋清遠介紹為曾撫養照顧過自己一段時間的親戚。

每個人都有秘密，如果揭開秘密只會讓對方感到不快，那麼不如用一個善意的謊言將之掩蓋。

那時總覺得自己愛過一個壞人，但最後才發現，你或許不是一個壞人，卻一定是個寂寞的人。

沈世堯又說：「你們談，我在外面等她。」

「他真的很愛你，只是命不好。」

陸亦航的葬禮開始前，陸路按照宋清遠給的地址，去了她暫住的酒店。

沈世堯對她頷首：「您好，宋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