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生一愛
04 求你別這樣

「對不起,我出去買。」
他負氣地搶過魚,走在前面。平屋裡有常用的生活用品,櫃檯上堆著各式各樣的罐頭,還有一個簡單的煤氣灶。他不常來,屋子裡有一股朽木的氣息。
他用刀很熟練,刮魚鱗很利落。可是他中間暫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摸著鋒利的刀鋒,用力地壓向拇指,流出深紅色的血液,「啊。」他低吼一聲,引她走過來。
周青盟從夜色中走出來,清冷的面容像積滿怨氣的幽靈。
「只是開公司壓力大,睡眠不好。」他輕描淡寫,不停地往她碗里夾菜。
「對不起。」他抱起她,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失聲痛哭。
許願扒拉著碗里的飯,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總覺得吞進去時都有種眼淚的酸意。「咔。」她指著自己的喉嚨,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她提起包包往外走,「如果只是普通的病,需要我回來嗎?」
「你家有藥箱嗎?」她看到傷口,不疾不徐地問。
許願坐在沙發上,塞著耳塞聽歌,裝作漫不經心。
可他早已經失去了對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己的控制權,只憑本能誘導,探索她的身體。這是他早就渴望的事。
「邱珊珊結婚了,邵曦晨和胡珀在一起了,曉泉和肉圓子成了好朋友……」他放鬆下來,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冷不丁插|進一句,「你在等許淵出獄嗎?」
許願想爬起來,可是藥效還沒有退,她跌落在地上,一路爬著到門口,卻掙不開三道門鎖。「周青盟,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珍珠會報警的,你不希望下半輩子在監獄度過吧?」
許願費儘力氣喊出來:「你真的病了!」
周青盟在廚房裡忙碌,屋頂太矮,他高得好像會頂破天花板一樣,有些低矮的地方,他的頭髮直接勾走一大塊蜘蛛網。灰塵揚起來,他咳嗽幾聲,見她沒管,就專心地烹魚。
今夜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
許願來時,空氣里有一種特殊的化學反應,就像小小的氣泡依次爆破。他明白,這次是真的來了。
晨光熹微,惡魔般的夜晚終於過去。
可是,周青盟和-圖-書明顯不擅長釣魚,好多次,他才把魚鉤跑進去,又把線卷上來,又拋又撿,如此反覆。他以為自己每一次拋鉤已經等了足夠久,可其實還不足一分鐘。
他竟渴望被她憎恨。也許,有時收到她的詛咒,好過被她丟在茫茫人海里,從此不相問。
「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愛你。」他吻著她的耳垂,呼出的熱氣喚起許願模糊的意識。她看不清眼前的輪廓,可是感受得到他想要做什麼。她無力地試圖推開他,卻被他抓住手,舉過頭,換來海嘯一般肆虐的吻。
「不……用……」許願拉住他,她坐回桌子邊,艱難地往嘴裏塞飯,希望飯糰能推著魚刺滾下去。這樣吃了兩碗,似乎見效了,魚刺在食道里颳了一道傷痕,終於墮進深淵里。
他穿著一件煙灰色的毛衣,就像不好的天氣的沉沉霧靄,領口露出襯衫的翻領。襯衫下擺沒有紮起來,是邋遢的中年人才有的習慣。
她的聲音變得極其沙啞難聽。
湖邊的夜晚格外寂靜,沒有車流不息的聲音,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擾人的鬼哭狼嚎,連一隻蟋蟀的情歌也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簡單的舉動,搭起了一座橋。
許願看了幾次自己的拇指,完好無損,可她就覺得鑽心的疼。
周青盟已經把飯菜擺上桌,開了一個鷹嘴豆罐頭和番茄意麵罐頭,另外,魚是清蒸的,保持著原滋原味的鮮美。
那麼多次急於回頭,這次他卻不敢回頭,沉著地拋鉤釣魚,連持竿的動作都不由自主拿捏得帥氣幾分。
「別這樣,周青盟,求你別這樣。」她蜷縮成小小的田螺,感到羞憤交加。
周青盟的腳邊丟落著一地的煙頭。僅是一夜,他的頭髮里就已經長出幾縷白髮。他的眼窩深深地陷下去,凝成青紫色。整個人了無生氣,就像一截木頭。
他顫抖著又點起一支煙,反問:「你會等我出獄嗎?你會從此把我掛在心上嗎?恨也好,愛也好。」
許願順著他的話點頭。
事後,沙發上沒有痕迹。
「只是小傷。」他含住拇指,魚腥氣令他作嘔。他堅持繼續做飯,屋子裡漸漸有了魚肉m•hetubook.com.com的香氣。
他搖頭,暗暗地擠壓拇指,流出更多的血。她看了看掛鐘,只是說:「那……不如,我們就出去吃吧。晚上,我還有其它事,需要早點走。」
今夜誰也別想走。
他把許願放在沙發上,開始解她的衣服。
一個人釣魚的時候應該是全神貫注,氣定神閑。
「我該走了,希望你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他看著許願難受的樣子,自責萬分,拿起車鑰匙,抬腿出門。
直到釣上一條魚,他才轉頭看她,很想平常地說一句:「晚上有魚吃了,你可以嘗嘗我的手藝。」可是面對她卻像得了失語症,千言萬語如鯁在喉。他提著活蹦亂跳的魚,魚跳起來很高,尾巴清脆地扇了他一耳光,就像分手時她揮的那一巴掌,至今仍疼。
「是!我病了!」他把她從地上拖起來,扔進沙發里,她撞到牆,再度陷入昏迷。
身後是一片樹林,來人必須撥開樹葉才能找到他。那種樹葉沙沙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些類似兔子或老鼠鑽進草叢的聲響,他就被騙過幾次,和*圖*書身體繃緊了,然後又失望地鬆掉,像失去彈性的橡皮筋,幾乎被逼到極限。
許願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和周青盟好好談談,剛剛一直避而不談,現在時間卻所剩不多,她抓緊時間問:「我聽珍珠說,你在吃藥?」
「被魚刺卡住了?」他想在房間里找出一瓶醋,可是翻箱倒櫃都沒有找到。他氣得隨手找隨手砸,碗櫃里的盤子都碎在地上。
身後又有響動。
找到一件事情做,才能把時間捱過。
「你還好嗎?」許願走前一步,替他拎著魚。大紅色的風衣,鮮艷如火。
她走到屋外,覺得腳下的泥土軟得像棉花。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一場細雨,青草上的水珠濕了褲腿,她覺得腳沉得抬不起來。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她就扶著樹昏了過去。
他發怒地要了她第二次,一直貼著她追問:「是不是許淵?是不是許淵?是不是許淵?」
他輕巧地把許願扛在肩上,回到屋子裡,細心地給不牢靠的木門上了三道鎖。
「坐下來!」他捏住她的手腕,不由施加了幾分力度,她的臉上終於有了除疏離以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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