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中的天使在睡覺
第六節

付燕穿著厚厚的羽絨大衣,裹著圍巾,戴墨鏡,從鎮頭走到鎮尾。她說:這裏雖然風景如畫,在我眼裡,卻如同地獄。
山裡女子讀書的很少,能讀到大學的更少,她以為自己已努力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沒想到命運又一次將自己推入了深潭。
衛藍和他談過話后,說要專家會診下,她對心理學領域不太精通。他問他是不是患了很嚴重的病,衛藍說不能下結論。
她換了名字,很快找到一份代課教師的工作。沒想到,兩個月後,她發現她懷孕了。似乎都沒怎麼想,她就決定把孩子生下。也許是存著一絲僥倖,也許是心裏有一絲念想,畢竟她曾那麼真摯地愛過一個人。
他有個同學酒量特別好,一幫男人全喝掛了,他還優哉游哉地在那敬你敬她。同學對她說:新娘子,今天我無論如何都要敬你一杯,為你的勇氣,為你的愛情。
凌瀚站了一會,才往巷子口走去。
第二天,她就坐車去了新郎的家鄉——龍口鎮。新郎的大嫂接待了她,他www•hetubook.com•com的大哥一身道士裝扮,坐在土台上念經,二哥坐在懸崖邊,一臉獃滯。他的父母那時都健在,媽媽卧床不起,爸爸用一根鐵鏈鎖在羊圈裡,誰要是靠近,就嚙著牙嘶叫。
遇到鍾藎后,他的世界才變得五彩起來。
「凌瀚,你忘了我愛吃什麼了?」
鍾藎懷孕了。
大嫂讓她走,永遠不要回來,那樣,就越安全。
她沒有回北京,而是去了寧城。她給新郎打了通電話,她認為他們的婚姻太草率,他們並不適合相愛。
衛藍說你的意志像鋼鐵一般堅硬,不然你早就……她沒有再說下去。
她睜開眼睛,清眸滴溜溜轉了幾轉,「沒有誇獎,這是你應該做的。」
付燕自嘲地笑了笑,命運真是詭奇,三十年後,我們竟然又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然後她接著說,他再婚了,但沒有孩子。他是正常的。你也很好,你……自己決定,你要不要那個孩子。
一大早,太陽就非常的火,曬得人頭髮暈。上m.hetubook.com.com學的孩子騎著自行車從他身邊飛過,鈴鐺響個不停。看著他們,他就會想起鍾藎上學時的樣子。
「傻不傻呀,吃不下,就不要撐。」昨晚他也心不在焉,麵條多放了一點。
他和付燕去了龍口鎮。
就在這天,他接到了鍾藎的電話。
凌瀚已經不恐懼了,他所有的疑惑,都在這個故事里找到了答案。
她笑笑,舉起酒杯。
當命運向你揚起刀時,你只有閉上眼,默默等著刀落下。
他不禁莞爾,「那我還需要做點什麼?」
在院門輕輕關上的那一刻,裏面的人、外面的人都不約而同吁了口長氣。
不知道為什麼,他聽鍾藎說完之後,突地打了個冷激零。但不管怎樣,他當即決定結婚。他給付燕打電話,付燕許久都沒有出聲。掛電話前,她說你陪我回趟宜賓吧!
心理醫生姓洪,正準備出國深造。輔導過兩次,洪醫生要走了,將他的病案轉給另一位醫生——他的妻子衛藍。
新婚之夜,守著醉醺醺的新郎,她獨和*圖*書坐到天明。
鍾藎撅著嘴,朝他翻了個白眼,「傻的人是你!」她不就是想和他多呆會兒嗎!
「對不起,嚇著你了,以後不會的。」他以手指作梳,替她梳理著蓬亂的頭髮。三年前,她的頭髮及肩,現在剪短了,臉也比以前消瘦了一圈。
他回到北京。他問衛藍,精神病會有遺傳嗎?
他沒有去見那個給了他生命的男人,沒有必要,那個男人也不知他的存在。
「永遠不要對我說謊,永遠不準和我說再見。嗯?」
下火車之後,付燕又和他去了一個地方。那是幢高聳壯觀的大樓,「遠方」兩個大字炫目地立在樓頂。
故事太長,在宜賓回寧城的火車上,付燕才說完。
是個男孩,遺傳了他父親英俊的容貌。她把孩子留在了下灣鎮,又隻身回到寧城。
他去醫院接受心理輔導。
他告訴鍾藎自己要考慮下,然後就走了。他看見站台上的鍾藎委屈的面容,平生第一次,他感到了驚恐。
在失控擊斃毒梟之前,他就有點異常。情緒莫名地狂燥,行為不和圖書受控制。似乎他體內住著一個魔鬼,左右著他的一切。和戰友練習格鬥時,他不慎將戰友打傷。領導找他談話,問他怎麼了。他無法啟口,當時在映入他腦中的那個影像不是戰友,而是一個罪犯,他必須將之降服、擊敗。
「等我五分鐘。」他記得巷子口有家早餐店,有豆漿和小籠包子賣。
她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衛藍說治療期間,最好不要外出。他不以為意,自己又不卧床,又不輸液,這病應該不嚴重。
同學一臉嚴肅,指指新郎:他曾經說他要一輩子孤單到老。在他的家族裡,婚姻和後代都被魔鬼詛咒,沒一個人例外。但是,你的愛讓他戰勝了魔鬼。祝你們幸福。
如果不是這一樁樁意外,他即將升職。
「我在等你!」他的心從來就沒離開過。
她說了一個和她有關的故事給他聽。
她讀師範時,有一年國慶長假,和同學去北京玩,住在工程學院,在那裡,她認識了一個宜賓同鄉。他英俊又開朗,談吐風趣,兩個人很快就熱戀上。一畢業,她帶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去下灣鎮見爸媽,然後,她也要求去見下他的家人。他說爸媽早逝,哥嫂農活忙,沒人接待他們,不要去。她想想有道理,也就沒堅持。他畢業后,留在北京工作,為了和他在一起,她也決定去北京。爸媽堅持要兩人先成婚,才同意她過去。已婚女子工作不好找,爸媽的要求又不好反駁,兩人就匆忙在下灣鎮辦了婚禮,然後在北京也請了幾個同學,結婚登記就往後推個兩年。
他向衛藍說起自己的狀況。
「今早不吃麵條,昨晚撐死我了。」她小聲嘀咕。
他的睡眠質量開始下降,經常從惡夢中驚醒,動不動就盜汗。出現幻覺的機會越來越多,他漸漸不能抑制,無法分清哪些是幻覺,哪些是真實。
他很少回憶自己讀書時的辰光,其實真沒什麼可回憶的。三點一線,每一天內容都是灰暗而又空洞的。因為孤兒的身份,別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疏離與同情。他講話很少,也沒有朋友。想得最多的是趕快長大,早點自食其力。
「想吃什麼,我給你出去買。」他柔聲說。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