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塵埃落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沈妍的變化。她真的還是太嫩了,那些眼神,完全不會掩飾。果然一猜就被他猜中。沈家這樣的望族,避世了這麼多年,要是因為一個夕溪而敗露,後果可想而知。這就像是多米諾骨牌,推倒一個,倒下一片。
「今天你,要做什麼呀?」
「這件是定製的吧?」他問。
「嗯?」
嘖嘖,好計。
「我們進去吧,太冷了。」李巍然照顧到她的身體,悄聲對她道。於是兩人加快腳步到外場主持人那裡,迅速的簽了名,接受採訪。
「今天我去店裡買衣服,看上的禮服似乎被人搶先訂了,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夕溪出席頒獎禮穿的。聽說是買不是借,全世界只有一件,你們劇組可真是大方。」沈妍笑得人畜無害,一臉無辜地望著夕溪。
「你真瘋了是不是?!」
「可是不敢跟他說,可是不想失去既得的財富和地位,可是總是遇不到很好的時機……」夕陽笑一笑問她,「這麼多的理由里,你要選擇哪一個呢?我親愛的妹妹?」
「怎麼忽然要這個,你不是對這種虛浮的場合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嗎?」李巍然想換換腦子,於是同他閑話起來。
程一辰放開他,站起來。找了距離她最遠的那把椅子坐下。
程一辰沒料到她有這個動作,傾身向後,倒下去的姿態特別狼狽,還未來得及反應,沈妍已經開始撕扯他的衣服。襯衫的扣子被她大力甩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他好像一瞬間就明白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想起下面自己要做的事情,又為自己感到悲哀。朝暉的話猶在耳際,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在漸漸地軟化。在她甜美的笑意麵前,在他良心譴責的面前。今晚的她,看上去半點不幸都沒有,難道說他得到的訊息是錯誤的?
他的眉宇間似乎放開了許多,讓夕溪覺得自己好像是錯過了什麼,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
「二姐,消息真靈通。我這個跟劇組的都不知道還有頒獎禮這回事兒。你倒是門兒清,什麼時候你也開始關心娛樂圈的事情了?」
夕溪偏頭看他,頓了幾秒頷首。
「還是換崔家的衣服,」他一錘定音,「待會兒讓沈忠跑一趟,取來幾件給你。」
夕溪忽然扶著游輪的欄杆,雙手撫著胸口,別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她想開口,但費儘力氣就是張不開嘴,最後再看向夕陽時,竟然瞬間掉下了眼淚。
那種聲音雖然淡定,但仔細聽卻可以聽出無限邀寵的味道。
沈妍翻身坐好,兩人都猶如困獸,胸口起伏的厲害,相互盯著對方的眼睛,想要從眼神中看出什麼端倪。
他們走下電梯,坐進車裡,沈忠沒有急著發動車子,而是似乎有些不安似的,思忖了一下問後座的那個人:「先生真的要放任夕溪小姐去參加那個晚宴嗎?我們派人阻止夫人、大小姐和表小姐,但夕陽小姐……那麼多媒體,會不會出什麼事?」
不期然的,她就撞上了李巍然的告白。
是因為這樣嗎?李巍然的心裏好像覺得舒服了一些。他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夕溪遲疑了片刻,還是搭著他的手踏上了車子。
夕陽的神色終於緩過來,但聲音仍然冷的像是數九寒天:「這世界上最沒用的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真是,太惡劣了。為什麼這樣的話,一本正經地問出來,又那麼像是一種情侶間才會有的挑逗?這種感覺,這世界上似乎只有沈御風才會有,這也算是,屬於他的一種浪漫吧。
「我……真的……想過離開的……可是……」
李巍然頷首,目送好友離開這裏。這時裏面的一位導演出來喊他,他應了一聲,又轉身進入會議室,重新投身到工作中。
她還在想著,感覺身邊的人忽然牽住她的手,動作溫柔而不失霸氣地將她拉起來站好,一雙鷹目環視四周后,向在場的人低聲拋出了一句:「你們慢慢吃。」便帶著她離開。
時間回到最初,沈御風來找她的那一刻,他告訴她夕陽死了,她留下一個女兒叫糖糖。他希望以後能這個女孩回家認祖歸宗,所以想要夕溪做她的母親,嫁給他。其實她什麼都沒有聽明白,只聽到最後的那句「嫁給我」。
「崔家的衣服不會這樣。」沈御風隨口安慰。
夕溪想到這裏,偏頭去看沈御風的側臉,想起心裏的那個身影,竟然也覺得微微苦澀。
他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陪你參加頒獎禮?」
「揭穿不是正好?」李巍然莞爾,但很快的那笑意就在唇角隱去,「那些人的眼光算什麼,只要她肯,我就帶她回美國,永遠不再回來。」
「是。」沈忠收起攤在桌上的文件,站起身走了出去。
李巍然這兩天都異常忙碌,這幾日他像是坐牢一樣被關在豪華卻窄小的會議室里,參与金星辰獎影片評獎的活動,跟一群電影圈的能人在一起,不斷地爭論,同時也不斷地做出選擇。評判的間隙,他走出會議室透了口氣,坐在門口的朝暉朝著他擺了擺手。朝暉是承辦方的人,所以可以自由地出入這裏,不受限制。
當初他求著她想辦法讓大哥放過他。沈妍造就想到,他所說的那些話根本不是出於真心。但是她還是做了,做的那麼徹底,失去的也那麼徹底。為什麼拼了命要把一個恨著自己的人留在身邊呢?沈妍自己也不清楚,也許是因為還愛著,也許是因為無法放棄的自尊心。她一輩子都風調雨順,為什麼要遭遇離婚?她不接受,就算是不幸福又怎麼樣?她也不要放程一辰幸福!
他擺擺手忽然轉移話題:「你公寓的這條路的兩邊似乎種了不少的櫻花。」
「夕溪,媽媽太累,不能再抱著你走了。」痛哭的夕溪看著姐姐的那雙眼睛,開始出現了幻覺,時光倒回到那一日母親帶著她去幼兒園。她想讓媽媽抱,但媽媽說什麼也不肯。她不懂事,站在原地哭,哭啊哭啊,媽媽就說,「你再這麼哭下去我就不要你了。」她當然還是忍不住眼淚。然後她就真的走了,帶著姐姐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夕溪瞪大眼睛。不知道沈妍是怎麼卷進來的。但更讓她慌亂的是,夕陽回來了。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夕溪僵硬如偶人。江風如刀,似乎在對她實行凌遲之刑。
「二姐你朋友可真多,還都挺關心嫂子的嘛。」沈奕毫不猶疑地揭穿沈妍的謊言,也不好好吃飯,抱著雙臂悠然地笑。
他的聲音低沉一如魔咒,將她困住,他怎麼會在這裏?剛才的話他聽到了多少?他見到夕陽了,所以,他們……
廖淑儀微微一怔,很快地看了他們兩個幾秒鐘,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便帶著廖靜之走了過去。
他好像感覺到了她的眼神,慢慢地回身,才轉了二十五度,就被她從背後一把抱住。
夕溪蹙眉,不知道他的這種感情從何而來。下一秒就看到沈妍用碰了碰他的手臂。程一辰仍舊維持原來的姿態,用一種無比鄙夷和厭惡的目光看了自己的太太一眼:「既然怕我對他們不敬,又為什麼要求著我來?」
「你是在害怕沈妍發現了我們的小秘密,還是在害怕這個秘密被沈御風知道?」
其實夕溪早就跟他說想要下來,這樣的溫柔她只要享受一點點時間便好,不被別人看到,只放在心裡細細地品著,就很快樂。但他好像不是那麼想的,穿過一個個黑瓦白牆的院落,那些經過的人看到他們都會立即停下手裡的事情向他們鞠躬行禮。夕溪不是沒有看到那些人眼中一閃而逝的訝異,等她回視他們的時候,他們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
夕溪:「……」
等她回來的時候,她才發現這裏好像多出了什麼。似乎是他生活過的痕迹,她想問清楚來著,但剛剛關上門,就被他給捉住,一路……
沈御風將夕溪抱在懷裡,對夕陽道:「夠了,夕陽,你沒有資格批評她!」
夕溪一愣,接下去又覺得很不好意思,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對著地面抱怨:「你怎麼這樣,沈御風。」
「現在,可以叫沈忠去拿和_圖_書衣服了。」他把她重新轉回來,對著自己,優雅地揚起一抹笑。
他就那樣一路背著她,穿過沈家大宅里那麼多人的驚異的目光。臉上一點不耐煩都沒有,一點也沒有。
夕溪被他看得不自在,拚命地咬了咬下唇。
夕溪一怔:「怎麼了?」
他們又討論了一些事情,時間在不斷地流逝。電視機的鏡頭劃過演藝圈那些美麗的面孔,沈御風只看得到夕溪一個人。她作為頒獎嘉賓出現在台上為別人頒獎的時候,他跟沈忠的談話也停了下來。
沈御風頓住腳步:「母親。」
沈御風搖了搖頭,說了句:「我沒想到她們會找到夕陽,這樣也好。」
她的每一個問題都像是利刃,一刀一刀地向著夕溪飛來。夕溪的臉慘白如雪,她想過無數遍自己跟姐姐相對的場景,但沒有想到,真的面對時,自己會這麼恐懼。她想起四年前在東京的最後一晚,她接到陌生電話,來電者就是夕陽。她報上自己的身份,別的什麼都沒提,只對夕溪說:「我親愛的妹妹,你的幸福是有額度的,為了糖糖,我暫時不會讓他知道我仍在人世。但有一天,我會回來代替你,所以能享受時,請好好珍惜。」
沈妍言辭里的這個「你」,當然指的是夕溪。
「謝謝。」夕溪看他面色稍霽,心裏也踏實了一些。
她聲音小小的,說完這句話,鼻頭又很沒出息地酸了一下。
沈妍隔著一地的碎屑,看他如此,怔住了。她是為了將這個男人重新帶回他身邊,所以才做了這一切嗎?還是,她嫉妒夕溪的幸福。這些情緒她早已經分不清了,之前她以近乎自殘的方式進了醫院,那一刻她什麼都沒想,只想要救出這個男人。她的男人。但是現在呢,他人在她身邊,卻早已經沒有心了。失無所失,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形容。他們不會幸福了,所以,別人也不要幸福吧。反正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會幸福的,所有的結合都是錯誤。她的母親是,大哥的生父生母是,叔叔伯伯輩的還不都是那樣一路淡漠地走回來了?怎麼可以讓夕溪那麼幸福呢?這件事不能發生,不然她會覺得尤其苦,她不要這樣!
飯菜被輪番地端上來,很快擺了滿滿的一桌子,沈御風用餐的習慣,落箸無聲,因為這幾天敏感的事情頻頻發生,大家也都閉上嘴巴,老實吃飯。哪知道剛才吃了沒多久,夕溪就聽到對面的沈妍漫不經心地道:「聽說明天有個電影頒獎禮在江城,你也要去嗎?」
「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我手裡!別以為我會給別的女人機會!」她到現在還在痛恨那個張曼妮,根本不用哥哥出手,她都可以讓她永遠不見天日。
她一絲不苟盤起的頭髮早已經散亂,沈妍的眼睛被埋在幾縷頭髮之後,仍能夠透過髮絲的縫隙看到她通紅的眸,她停住了幾秒又爬到他的身上去撕衣服,程一辰皮膚細,不經意被她在胸前抓起無數的血痕,他疼得要命,不得不翻身壓制住她。
因為前面的設計特別保守,這件衣服的性感之處就在於後背的深V設計,而他居然在她的背上留下吻痕,她轉頭看著旁邊的鏡子里自己的倒影,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想出這樣的辦法……
夕溪趕緊捂著自己的餐盤:「不要不要,今天晚宴,還要穿裙子呢,我這幾天沒有身材管理,一定會很難看的……」
「得了得了,我就是隨便那麼一問,其實咱們要做的也就是很簡單的事情。最後的選擇權還在夕溪不是嗎?」朝暉本來也就是那麼隨口一問,沒料到李巍然的回答竟然這樣的嚴肅和認真,他太了解這個人,他決定的事情根本不能夠被任何人阻止,朝暉思忖了一會兒又問,「但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覺得沈妍這女人大有問題嗎?現在怎麼又不提這個事兒了?」
「她找到我的時候我就想,看來我的小妹妹是生活得太幸福了,才會有人嫉妒得發狂,想要破壞你的幸福。」
江風凜冽,吹起她們的裙角和髮絲。兩個相同的面孔,卻有著極其不同的靈魂。
台下的口哨聲,歡呼聲,主持人拿他們的緋聞打趣,台下的戲謔聲更大,最終連在一起。很顯然,演藝圈的明星們,比粉絲更喜歡關注圈內的八卦。
那人剛才就出現了一下,等她整理之後出來,餐廳里,客廳里都找不到他的影子。最後是廚房,磨砂玻璃的後面,有他忙碌的身影,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站在那裡一點兒也不會覺得突兀,相反的那種感覺竟然和這間公寓相當的貼合。
一切都在自然而然的發生,但是想起來還是有種恍若夢境的飄忽。她真的擁有他了嗎?這種擁有是真實存在的嗎?會長久嗎?清醒的時候這些問題又會重新回到腦海里,困住她。
多少年來,她從未這樣聲嘶力竭地哭,哭到自己的心臟都承受不住,眼前一片黑暗。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夕溪看李巍然的神色陰晴不定,問道。
夕溪聞言,微微一怔,繼而是片刻的暈眩。
「沈御風,我可以走了,放我下來好嗎?」越往餐廳的位置走,夕溪心裏的緊張和尷尬感就愈加強烈。她在沈家本來就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現在如果被長輩們看到又會對她和對沈御風有什麼想法呢。
她又羞又怒。
沈御風頷首,眼裡流出溫暖的神情。
夕溪的心裏更加忐忑,如小鹿一般的眼神望著他。
「我TM那是做戲!」程一辰心急,連髒話都一併飆出,「我今天實話告訴你,除了沈家這個姓氏,你沈妍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微微蹙眉:「你要穿這個去?」
今日的午膳一起用餐的人並不多,所以在進門時夕溪一眼就看到了程一辰。她不由地想到,廖淑儀的離開,是不是因為這個人?
「備車吧。」他估算著也差不多了,吩咐沈忠道。
她蓋著被子,慢慢地穿上睡衣,跳下床,快速在衛生間洗漱。
「所以你也要參加咯?」李巍然問,「後面的晚宴,正好我可以介紹幾個朋友跟你認識。」
「除此之外,我還想感謝一個人,」他說著,指了指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夕溪,「那就是我的朋友,夕溪。當年我們是同學來著,我還是個無名小卒的時候,有一次我們聊天,我很狂妄地說,自己要做最優秀的電影人,她居然想都沒有想,立刻就給予了肯定。」他說著笑了起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真的有人相信我啊。』當時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覺得她傻得可愛,又覺得自己的夢想好像沒有那麼遙不可及。所以,謝謝你,我的,好朋友。」李巍然朝著夕溪走過去,張開雙臂擁抱她。
進來彙報的沈忠,看了一眼電視畫面,低聲對沈御風道:「先生,查出來了,雜誌的報道也是大小姐授意的……」
夕溪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在鏡頭前無地自容。倒是李巍然十分冷靜,從她的手裡接過水晶獎盃,掃視台下,接著停了幾秒,似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似的開口:「謝謝我的製作團隊、演員和幕後的工作人員,這一次的致辭,請大家容許我說得長一些。」
「你們就住在這裏?」她低聲問夕溪。
「well,」朝暉聳聳肩,一點也不在意他的眼光,笑了笑道,「隨你怎麼想。」
他走的速度比平時要微微快一些,夕溪沒有她的步子大,跟在他的身後一路小跑。一直到走出了餐廳所在的院落,他才慢下來,以她適應的步速前進,但方向並非是去熙園。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她有些記不清楚,只剩下一種感覺,是比江城的夜色還要溫柔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明明是被沈御風帶出來吃午飯,哪知道一路就回到了江城。後來她才知道秦剛跟沈御風說她愛生病是因為壓力大,所以沈御風特別跟她提出壽宴的那天再回去沈家大宅,其餘的時間還是待在這裏。
「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以幸福的口氣給勞動者以讚美嗎?」沈御風終於忍不住道。m.hetubook.com.com
他看著她,目光平靜又熱烈。夕溪似乎感覺到,他正在做著一個漫長的結束,是多年前他們之間沒有曾經好好做過的。
一同走紅毯的兩個人,又在台上站在了一起。
良久才聽到他摺疊報紙重新放回桌面的聲音:「要穿的禮服是不是昨天一併從家裡取過來的?」
這樣也好?
此時的沈御風已經拿起電話:「沈忠,待會兒到崔家挑幾件晚禮服送過來……」
一吻完畢,夕溪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一下,他們同時一怔,下一秒夕溪咬唇,獃獃地說了句:「嗯,好餓。」
說完又對著鏡子嘆了口氣,她回頭看看牆上的時鐘,琢磨著來接她的車子也應該快到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今晚,就今晚,過了今晚,她和李巍然之間就真的可以做回普通朋友,不再會覺得對不起他。」
夕溪搖頭:「不用了,劇組會有車來接。」
還好及早發現,雜誌還未下印場,現在看到的只是彩樣。
夕溪的身體都在微微抖動,腦子極亂,呼吸也變得粗而重。最後竟然腳下一軟,往後退了一步,差點倒下去。
「李巍然……」她拖著長音叫他的名字,因為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怎麼說好。
程一辰只覺得有冷風吹過,抱在胸前的手更緊了一下:「說說吧,你是怎麼打算的?明天晚上是不是?不要不承認,我可是看見請柬了。」他說著又笑了一下,「這下子熱鬧了,那麼多記者長槍短炮地對著,沈御風的老婆被人當場揭穿。這下子,沈家的長輩們再也不能讓沈御風當家啦,下一個順位繼承人,就是沈奕,那個廖靜之整天跟著她,被當成兒媳婦兒似的訓導。你媽的用意不會是讓她嫁給沈奕吧?哈哈哈……」
所以夕溪聽聞,愣了一下,心頭一軟,在他要離開的時候,伸手象徵性地回抱了他一下。
夕溪不是沒看到她的表情,掙扎著從沈御風的背上跳下去,站到他的身邊,因為動作太大,還有些搖搖晃晃,靠著他扶了她一把,才真正地站穩,對廖淑儀行禮。
心裏最害怕的狀況還是發生了,夕溪心裏懊惱,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不期然卻被身邊的人握住了手。
崔苒一直被沈妍和廖靜之灌輸一種觀念,夕溪嫁入沈家是因為錢。但是她現在卻有些迷惑了,所以臨走的時候,居然好心的對夕溪承認,「只有中間的那一件是你的尺碼,其他的都不合身……」
「你可以看著我死啊,」程一辰一點也不領情,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淡漠地笑,「我又沒真的要你救我,我只是隨便說說。」
朝暉搖搖頭:「我現在還是這麼認為,不過要幫一個老朋友的忙。」
「好久不見,我的好妹妹。」黑色的禮服包裹她身體的曲線,同色系的面紗后,是她人不清楚的臉。
她一下子就傻了,不能思考了。自幼喪父,母親在雙胞胎的女兒里選擇撫養更加聰明的姐姐,好不容易熬到成年,辛苦撫養她的外婆撒手人寰。她真的太想太想要幸福。而向她求婚的那個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心上人。新婚的第一個月就離開他,她做不到。那時候的她分明還陷入在自己營造的熱戀里。
「怎麼樣?不行了嗎?這樣什麼也不解釋地過著別人的人生,搶奪了原本屬於別人的一切的人生,已經欲罷不能了?是不是?」
這是夕溪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一本正經地挑逗。
李巍然頓住手上的動作,認真地看了他幾秒,忽然一笑:「是女人,對不對?」
「不,不行啊!」夕溪心裏一慌,立刻否定了他的提議,接著又覺得不對,尷尬地解釋,「這樣不好吧,衣服買都已經買了……」
夕溪的肩頭微微的抖動了一下,下一秒,沈御風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將她的腰攬在懷中,微微側身,為廖淑儀和廖靜之兩人讓出了通道,示意他們先走。
頒獎禮的主辦方式非常給面子,夕溪是作為壓軸出場頒出的是最佳影片獎,而更讓人覺得「巧合」的事,這個獎項的得主,正是李巍然本人。
夕溪跟著人流走出來,發現船並沒有靠岸,李巍然被人拉去喝酒,她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剛準備進去的時候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她猛然抬頭,跟一雙眼睛對視,那瞬間,似乎就認出了彼此。
「你真的想好那麼做了?幫一個陌生人打擊夕溪?她可是已經結了婚的人了。」朝暉不放心友人的決定,再次同他確認。
李巍然來的十分準時,還未春分,天色暗得比較早,江城昨日開始起風,一直到下午,天空又開始飄起零星的小雨。夕溪走出來,李巍然已經站在車邊等著他,讓他失望的是,她根本沒有穿那件他費盡心機才為她找到的禮服。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從沈御風的眼裡看到某種驚艷的眼神。
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多麼重要的獎項,一向不在國內領獎的李巍然竟然也出席了。她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他邀她出席的意思。
不過僅僅過了幾個月而已,再見到程一辰,她仍有種心有餘悸的感覺。當初他如同一個地痞流氓,以遠在法國的糖糖相要挾,令她害怕到了極致。沈御風進門,所有人都自然地起身,程一辰卻沒有,他坐在原地抱著雙臂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臉上帶著一種無處發泄的憤怒。
她暗暗地喘了口氣,轉移話題試探他:「沈御風?」
還有一些話,是只有夕溪才可以聽到的,緊緊抱著她的李巍然在她的耳邊說:「最後一個願望,請給我一個擁抱你的機會……」
做到車子里,一瞬間溫暖很多。她坐在位置上舒了一口氣,垂頭檢查自己的裙角,看到沒有被弄髒,又自顧自地微微笑了一下。所有的小細節,李巍然都看在眼裡。他不由地想起前一日朝暉苦口婆心對他的那些話,心情就一點一點底黯淡下來。那些看不到她的時候才能夠下的決定,拆穿她不幸婚姻的決定,在看到鮮活在眼前的她時,忽然覺得不忍。對她,對自己都是。
朝暉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張開嘴還想勸,但又完全看清楚了李巍然眼裡的漠然,想了想還是苦笑,搖了搖頭:「算了算了,早知道你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我跟你說這些也白搭。我知道你現在聽不進去,還有一個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你也想一想。你這麼做對嗎?你當初一直人在國外還一直幫著她,真的就是為了看到她被人打入十八層地獄的這一天?這就是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如果你把這叫做痴情的話,那就太可笑了。」
平地忽然起了風,窗外有什麼東西被颳起了,「砰」的一聲被打在玻璃窗上,又彈走了。
「那現在呢?」夕溪見他久久沒有下文,嘗試這打聽。
他的手控制住她的手腕,他的腿重重壓在她的腰上,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沈妍忽然嗤笑一聲:「怎麼了,你以前不是很享受這種閨房之樂嗎?」
夕溪最怕這樣的場面,就如同前一晚的家宴,最後會成為一個令人難堪的戰場,實在是令人難以應付。
大家都知道他除了拍電影,其實人是出了名的低調,國際獎項獲了那麼多,在台上也從來沒有廢話。所以他這麼一說,台下瞬時安靜了下來。
夕溪笑而不答。
「夕陽?」夕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說……」
「別的不說,就說這次的安排,電影節的晚宴,眾目睽睽之下,那個叫沈妍的到底打得是什麼主意。是要在這樣一個場合拆穿夕溪嗎?說她隱婚?說她有孩子?還是要說點別的什麼?」朝暉理智的分析,「你想要得到什麼我很清楚,問題是沈妍想得到什麼我們不知道,你難道忍心看夕溪在那樣一個場合里被人揭穿?」
沈妍被他問得一怔,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個圈才道:「我也是聽朋友說的……」
他最後的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如此難聽。沈妍眼圈一紅,眼淚說話間就已經流出來,她默默地閉了閉眼睛,就著布藝沙發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對,就算是和*圖*書我除了姓沈一文不名又怎麼樣,你還不是因為這個跑了那麼遠又乖乖地回來?程一辰,你又有什麼可驕傲的?!」
「夕溪?!」忽然有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拍著,試圖在那片混沌里給她一絲清明。夕溪抬頭看,沈御風的臉與多年前母親的臉重合。她的心又一次慌亂,「我真的會聽話,不要拋棄我,媽媽,我不會再哭了……」
沈御風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垂頭去看手上的文件。其實一直以來,廖淑儀、廖靜之、甚至沈妍的目的、心機和用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們在暗地裡所做的一切,特別是沈妍從投拍《俠骨》到將李巍然、夕陽都納入到自己的陣營,他都知道。他不聞不問,只是想看看她會不會收手,會不會念在骨肉情親得份上,幡然醒悟,然而他好像判斷錯了。他這個唯一的妹妹,在母親的推波助瀾下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既然結婚了,就要幸福不是嗎?!」李巍然掐滅厭倦,他又想起了他見到那個叫作沈妍的女人時她說的話,言語之間對於夕溪的輕蔑一眼即知,李巍然想到這裏心裏就痛得要爆炸了,他簡直不敢相信,夕溪在婚後居然過著這樣的日子。而那一天自己居然還容忍沈御風在片場把夕溪帶走,氣憤讓他的呼吸開始變得紊亂而短促,李巍然胸口起伏的劇烈,許久又道,「我這次來的目的,我拍《俠骨》的目的,你比誰都清楚。結婚了又怎麼樣,」他輕笑了一聲,「如果那個人不能給他幸福,我就要把她搶過來。因為失去過一次,我比誰都更能夠理解她的珍貴。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加愛她!」
「不用謝,本來要害你的。」崔苒生硬地說完,便先下樓去等著了。
平日里儀態萬方的廖淑儀,絕沒有想到會在大宅里看到這樣的一幕。她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下一秒留下的只有厭惡。
程一辰拊掌大笑:「怎麼樣,後悔跟你哥求情了?不過你別怕,我是不會告訴他的,我還想看看,後面到底有什麼好戲呢。沈御風搞得我差點家破人亡,我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幫著他。」
她說著膝頭一軟,就墜入了無邊黑暗。
夕溪和夕陽同時回頭。黑夜的江面,三個命中注定纏繞在一起的人終於站在一起。夕溪有種虛幻的感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彷彿失去的靈魂。她倉皇想要逃離他的懷抱,卻又被他緊緊箍在懷裡,將他脫下的外套,套在她的身上。
「你發什麼瘋?!」沈妍嘶吼著反問。
最後一組演出嘉賓的表演結束的時候,頒獎禮告一段落,主持人通知大家移步到另外一個船艙去參加晚宴。
沈御風終於轉身,她的臉紅被他逮了個正著。他本來並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但是這種時候,跟她四目相對,好像透過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內心。於是問她:「想到什麼?」
夕溪本來就有著千頭萬緒的心事,聽她這樣提起,更是心亂到了極點。
到底是他的親生母親,沈奕大概是以這種形式來為母親保持她最後的一份尊嚴吧。他想到這裏,輕輕地嘆了口氣。在他行動之前,他坦誠地將整件事情告訴沈奕。廖淑儀為了掌握沈家,為了給兒子爭取地位,不惜用非常手段籠絡族中的重要人物,與沈御風抗衡。只是她忘記了,沈家是怎樣一個家族,不要說她是一個外姓人,又是一個女人,就說沈奕的性格也並不適合掌柜沈家。老一輩里,與其說明白事理的人還是很多的,不如說,大家都是從各自的利益出發,掂量作為掌舵人的那一位誰能夠為他們帶來更加豐厚的利潤。
夕溪的唇角不由地上翹了一下,又有些不確定地問他:「可以嗎?」
夕溪點點頭。
夕溪彎起眼角,在他俯身把三明治放在她眼前的盤子里的時候,偏頭吻了吻他的臉:「謝謝你。」
沈御風端坐在工作室中的沙發上,看著這畫面微微地蹙眉。還有他手邊的那本不知從何而來的八卦雜誌,用了整整八頁來渲染夕溪同李巍然的「特殊關係」。這些都不像是巧合發生的。
她一邊哀求,耳朵根也好像燃燒起來,但他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穩妥。直到他們在迴廊的盡頭遇到廖淑儀和廖靜之。
想到這兒,她的唇角又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
夕溪頷首,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他發現了。
「為什麼怕我?」她後退一步,夕陽前進一步。夕陽撩起面紗,露出隱藏的下半部分的臉。那原本是跟夕溪一模一樣的臉,但卻因為一場車禍而毀容。
李巍然勾了勾唇角,臉上露出凄涼的表情,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又慢慢地吐出來:「如果我說我沒想好,你能相信嗎?」李巍然嘆了口氣,腦海中又浮現出夕溪的樣子,「愛一個人那麼多年,連自尊都可以不要,最後竟然還是一個人。這個結局,我不能接受。」
「本來是想帶你出去吃飯。」他說。
「我會聽話的……不要丟下我……」夕溪抓著沈御風胸前的衣襟,茫然地說,「我真的……我會聽話的……真的……」
他的溫暖讓她稍微地恢復意識,但又很快滴陷入更深的黑暗中。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是用一個巨大的謊言來換取與他的婚姻,他會怎麼想?
沈妍猛地抬頭看他,換來的是他毫不畏懼地回視,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天在忙什麼。在你哥面前夾著尾巴做人做太久了是嗎?你和你媽現在是想窩裡反了吧?這事兒籌劃的是有一年,兩年,還是從我娶你的時候就開始了?」
他也輕笑了一下,在她的身邊坐下去:「多吃一點,就不會那麼容易餓了。」說著,又把自己盤子里的培根給她弄了一些。
哪知沈御風突然俯身到她的耳邊道:「現在,想吻你……」
「夕溪姐,你這一整天是怎麼了,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又傻笑……」夏天實在看不下去,一邊幫她整理禮服一邊問。
購買這所公寓的理由。
夕溪聽她提起了這個,心忽然的一弔,眼角的餘光看到沈御風,正在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沈妍無心也好,故意也罷,這樣的場面,都由不得她不回答,她默然良久,才強自鎮定下來轉頭對沈御風道:「《俠骨》劇組也在被邀請之列,而我又住在江城,所以必須去……」
他剛才的面色,不是還很滿意的嗎?
他說完,在她的臉頰上印上一吻。
夕溪以為他只是隨便那麼一說,但沒想到早餐結束,他還心心念念惦記著這件事。她無法,只得到房間里將衣服試穿,出來見他。
「他說要這段時間要陪著夫人,暫時就不跟您見面了。」沈忠回答。
「對不起,李巍然。」夕溪看他盯著自己,便主動道歉,「那件衣服的後背……實在是太過性感了……」
因為夕溪的主動安慰,沈御風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這次程一辰來是他看著沈妍的面子首肯的,想到妹妹躺在病床上哀求他的樣子,他終還是沒有理會程一辰的挑釁,為夕溪拉開椅子,讓她先做好,自己之後才落座。
她皺著眉,似乎都能夠想到媒體第二日刊出的照片,可以將她身上的肥肉照的一清二楚。
電梯里,沈忠將一份資料交到沈御風的手上:「大小姐的計劃都調查清楚了,還有,夕陽小姐,就下榻在悅榕庄。」
「巍然,」朝暉實在是有點心疼老友,「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就算是她過得不好又怎麼樣?她並沒有離婚。你現在幫助別人去做這樣的事,如果他們夫婦最後真的不在一起,難道你就不後悔了?你現在的狀況,再差也不過是放棄自尊心,但要是那人給你的承諾真的發生,你在沒有自尊心的同時,還會鄙視你自己的。再說,你跟那個沈妍,根本不認識,何必參与人家的家事。」
「離開?」夕溪深呼吸,口氣里已經帶著鼻音。她說話的時候,嘴唇也在顫抖。
夕溪這才意識到他在做什麼!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後背:「沈御風?!」
兩人走過,https://m.hetubook•com.com帶出的風都是冰冷的。夕溪一直儘力的保持謙恭的姿態,直到她們走遠了,沈御風帶著她向前走時,她還回頭去看了一眼,那一眼正好同回視她們的廖靜之相對,兩個女人,一場心事,夕溪忽然覺得她好像從廖靜之的眼裡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不是,這次不是崔婆婆做的……」夕溪脫口而出,說了一半話又咽了回去。警惕地看他,卻發現他好像沒聽到她的話,在認真地讀著一份法文的報紙。
「我對別人的私事,可一點也不好奇,」在朝暉的眼裡看過去,李巍然現在的舉動真的是有點魔怔了,他總覺得,這些年李巍然陷在一個叫「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怪圈裡,兜兜轉轉地出不來,他又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種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晦澀,「其實你好好想想,這麼多年你也沒有見過她,就算是之前一起拍戲,也因為她的刻意疏遠,交流不多。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存在在你腦海里的人,還是不是眼前的這個人了?反正這次的事情,從那個女人來找你,我就覺得蹊蹺,現在覺得更不好說了。你有的時候就是太愛鑽牛角尖,生活不是這麼來的,感情更是,強扭的瓜不甜。又不是拍電影,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有一個好結局。其實得不到的愛人,放在心裡頭就行了,別因為這種事把自己,把對方都逼上絕路,不值得。」
「是嗎?」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沈妍將哥哥的話接得天衣無縫,夕溪心裏更覺得詭異。
「其他的事情呢?都安排好了?」他問。
夕溪明顯感覺到身邊人情緒的變化,她忽然伸手反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環扣。她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沈御風對於家人的重視。曾經那樣威脅她的程一辰,如今卻還有機會坐在這裏,那一定是因為沈妍的極力挽留。而這「極力」兩個人,也許包括了這位高傲的大小姐,放棄了自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夕溪一邊哭,一邊想要推開沈御風,但他卻她抱得更緊,「對不起夕陽,我接到你的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嫁給他了,要是知道你並沒有死,我一定一定不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的選擇好像總是對的。」車子行駛在路上,李巍然望著窗外不斷流過的街燈,喃喃地說。
「兩位看上去真是般配啊。」主持人驀然說。
黑暗裡,夕陽的神情一直都隱沒在黑暗裡,夕溪則幾乎瑟縮成了一團。
夕溪終於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即使到最後想要放棄婚姻都不想對他說出的秘密,現在居然以這種形式被他知道了。這是上天對她最殘酷的懲罰,讓她在自己愛人的眼裡變成最最卑劣的那一種人。
沈忠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好問下去,只得發動車子。
「可不是,」沈妍笑起來,「夕溪可是大明星了呢!」
夕溪跟著他走了一會兒,另一隻手覆住他牽著自己的那隻手的手背:「沈御風,我們去哪裡呀?」
「先走?」夕溪一怔,「不是還要參加舞會嗎?」
沈奕是最後到的,見到在坐都是小輩,臉上的表情放鬆了許多,大喇喇地走到夕溪身邊抽了椅子坐下。
「你好像特別害怕我回來。」夕陽看著她。
所以,他應該不會關注那些所謂的娛樂新聞吧。夕溪點點頭,很快地收回目光,重新看著餐盤裡的食物,垂下長長的睫毛,目中透出一縷憂慮的光。
這句話好像莫名地戳中了李巍然,他的身子微微一顫,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彷彿有些痛楚地閉了閉眼睛,但很快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面色恢復了那種略帶倔強的平靜。
「去工作室。」沈御風忽然道。
「很漂亮。」李巍然笑一笑,由衷地說。
「待會兒試一試,要是有哪裡不合適還可以改。」他忽然說。
朝暉抬眉:「李巍然,你確定你還有這個時間?」
然而時光荏苒,當初相愛的一對夫妻,早已經被彼此不願意收起的稜角磨平,特別是程一辰,沈妍清楚地看到,他的心裏對她,剩下的恐怕只有憎惡。
彼時沈御風和沈忠都不在,夕溪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又明白了什麼,她微微一笑:「謝謝你。」
可他的重點卻沒有完全地放在這句話上,而是,用左手的中指和拇指輕輕地掐住她的下巴,照著她的嘴巴吻上去。起初是蜻蜓點水的溫柔,後來越發的深入,夕溪被他吻得頭昏腦脹,最後只能伸手握住他胸前的衣襟,予取予求。
凡是外人看上去不合情理的事情,似乎都有它的前因後果,所謂的冤冤相報,大抵也是如此。
一段靜寂在兩個朋友之間蔓延,李巍然此時也不看朝暉,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窗外搖動的樹。
是沈御風!
次日,江城的公寓里,夕溪剛剛起床。她懵懂地坐著床上發獃,很快聞到一股好聞的咖啡的味道。
眼淚如衝垮了堤壩的洪水,一直不停地流下來,她用手捂著嘴巴,下午剛剛做好的水晶指甲就那麼直接地掐入到臉頰里,恨不得現在就沖入那波濤洶湧的江面里:「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看出了她些許的懊惱和不自在,於是沒有再繼續下去,而是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去,帶到餐桌旁。
「吃不下了。」廖淑儀淡淡地回。
他想到沈奕,神情又是一變:「小奕呢?」
這麼多年,李巍然的內心從未如此猶豫過。夕溪的住所,距離頒獎禮的舉辦地很近,等他們抵達下了車,夕溪才發現這次頒獎禮的舉辦地居然是在一艘巨大的遊船上。
「你還要欺負我妻子到什麼時候?」一個沉著的聲音插入到她們的談話中,下一秒夕溪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音樂響起,他們攜手下台。李巍然對夕溪道:「要是船待會兒靠岸的話,我們就先走吧。」
李巍然抿唇,住口。
李巍然眼波一閃,皮裏陽秋地笑:「這也是我為什麼答應她的原因之一。難道你不好奇嗎?究竟是什麼樣的動機才讓一個人甘心下如此力氣將另一個人從她的家裡趕出去。多麼大費周章的鋪墊啊,先要找到私家偵探了解到夕溪所有的生平經歷以及同她有關的人員,繼而大筆地投資支持他們的拍攝,雖說我們的偵探查出了她嫁入的是豪門世家,但也不至於為此興師動眾吧。還有那個連偵探都查不出的秘密,」李巍然歪了歪頭又重新地擺正脖頸,「連我都很好奇,那叫糖糖的小女孩,跟夕溪到底有什麼關係。」
「程一辰,你?」沈妍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住他。
李巍然搖搖頭,重新審視她身上穿的那條裙子。深藍的一條復古長裙,看上去十分簡單,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上面的刺繡花紋繁複精緻,都是人工一針一線綉上去的。因為她的長相特別古典,這衣服也合身,跟她的氣質合拍到了極致。
真的是什麼都沒有多想,只是很想很想抱住他,不說一句話,讓他感覺到她的感激,還有愛。
言辭之間,狂妄至極。
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包括沈御風,她太喜歡他了,更害怕失去。所以就一個人抱著這個秘密無望地待在他身邊,直到自己也待不下去了,想要了斷,最又遇到他最溫暖的挽留。
那一吻深而用力,像是要給她烙印,一直到最後結束,夕溪都沒有能從震驚中復甦。
沈奕將夕溪的尷尬看在眼裡,話鋒一轉到沈妍的身上。
沈忠抬眉,剛剛不是說要去宋庄的嗎?然而一轉念,他好像又明白了那一位的意思,於是打轉方向盤朝著另一個方向開去。
夕溪準備出門的時候,沈忠正好將衣服拿到,身後還跟著崔苒。那小姑娘在看到她窄小的公寓時,似乎有些吃驚。
皮膚管理、化妝、更衣。女明星參加頒獎禮前的忙碌超乎別人想象,事實上沈忠他們一走,小助理夏天就到了,開著保姆車載著夕溪在城裡面轉悠。夕溪本來還有身體SPA的行程,但因為沈御風和-圖-書的惡作劇,也只好悻悻然地取消,最後回到家,乖乖穿上崔婆婆做的那件深藍色的禮服,真的是非常保守的款式,一字肩的設計只露出鎖骨。最後她站在鏡子前,想起早上那一幕,又忍不住笑起來。
夕溪微笑點頭。
明明是一句調笑,夕溪心裏卻忽悠一下。下一秒又聽他說:「好像不行,今天要到宋庄去處理一些事物。」
並不是十分豐盛的早餐,但卻是他親手做的,西式的早點,精緻的擺盤,他有著一個學藝術的人特有的天賦。
「是,」沈忠說著又抬腕看表,「如果計算的沒錯,大小姐的車現在應該已經壞在路上了。」
不一會兒,沈御風和沈忠從房間里走出來。沈御風對她道:「晚上,讓沈忠回來送你。」
「你也沒有資格呵斥我。」夕陽坦然地看著沈御風的眼睛,目光森冷。當初也不是很恨,但夕溪在活的那麼好的情況下,依然讓她的女兒流離在外,不能夠被沈家承認,所以才討厭她。夕陽的手緊緊地攥住,瀑布般的黑髮被風吹散,眼中有著像是海妖一般的神情。
夕溪被他按在座椅上,一言不發盯著眼前的食物看。分明也沒有幾樣東西,不過是煎蛋、麵包、咖啡、牛奶和晶瑩剔透的擺放美好的水果。可是來來回回,像是看不夠似的,想要一點一點底刻在心裏。
他這才停下來看著她。因為剛才走的速度太快了,她的臉色有了微微的紅潤,剛剛停下來看著他,一雙如秋水的眼睛亮的不像話,站定后,耳邊的髮絲仍在微微的擺動,一切都是他見過最好的樣子。他就這麼看著她不說話,但是那種深情,卻能夠通過眼神傳達到她的心裏似的。
他又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慢慢地走近她,就像是一隻優雅的獵豹在靠近自己的獵物。
一頓午飯吃得烏煙瘴氣,比前一次的家宴還不如,沈妍帶著程一辰回到郁園,遣走了下人,關起門就開始亂砸東西。
本來計劃的明天的壽宴,其實就是一場鴻門宴。沈御風淡淡地想,沒想到廖淑儀居然會弄出這樣的名堂,想當著各位叔伯的面逼宮。
「篤篤篤」,他在外面禮貌性敲門,三聲之後,推門而入,「起床了?吃飯吧。」
夕溪只覺得頭暈目眩。
他伸出手指順著她的額頭、鼻樑一直劃到她的嘴唇,最後在那上面印上一吻。夕溪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就感覺他按住自己的肩膀旋轉了一下,接著他的手橫在她的胃部,把她微微地向前向下推,維持一個傾斜的姿勢,而他則垂頭在她裸|露的、光潔的後背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夕溪對著鏡子撇撇嘴:「沒事兒,是傻。」
朝暉點點頭:「這次,多虧你。」
其實劇組早在殺青之後就解散了,還哪裡來的什麼車。夕溪是不想他多心。沈御風居然就這樣被糊弄了過去,什麼也沒說,跟她告別,就帶著沈忠離開。
「母親不用午膳了么?」沈御風禮貌性地再次開口。
程一辰不說話,相反,他安靜地看了沈妍好一會兒,此情此景,只讓他覺悲哀:「有本事你就一輩子盯著我一個人。哦,還有,不要得罪你那個隻手遮天的大哥。」
她的雙手扣在他的腹部,透過衣服可以感覺到他的腹肌。名義上的夫妻這麼多年,她昨晚才見識到什麼叫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夕溪想到這裏,不由尷尬咧嘴,臉又紅了。
「主辦方賣出了獨家直播版權,所以就想了這麼一個法子,躲過其他傳媒。」李巍然在影迷和記者們的喧囂中側身同夕溪解釋。夕溪對這種場面仍然不太習慣,但對媒體還算是配合,在他們的要求下擺了幾個招牌的Pose。
千算萬算,還是算錯了一個夕陽,本打算親自解決這件事,卻還是讓她從悅榕庄溜了出來,才會有現在的這一幕。看著懷中搖搖欲墜的人,沈御風火大到了極致,但又因為夕陽特殊的身份,他又有所顧忌。
道路的兩邊種滿了櫻花。四月的時候,熱烈的盛開,將整條道路都裝點成淡淡的粉色。她想要在那樣的時候,同自己心愛的人,一前一後走在這條長街之上。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談成。今天最後一位董事也站在了我們這邊,夫人現在應該已經感覺到勢單力孤了。這次多虧了奕少爺出面幫忙,不然不會進展得這麼順利。」
「說讓你幫我認下糖糖,我不會再見沈家任何一個人,是不是?」夕陽笑了笑,「我是被一個叫做沈妍的人找來的。」
朝暉說完這番話,隨即站起身,抬手扣好了西裝的前扣,又晃了晃手裡的邀請函:「我走了,有什麼事找我,我就在酒店。」
「那麼,如果我現在讓你離開他,你能離開嗎?」夕陽又問。
沈妍沒有再說話,她看著他笑起來猙獰的模樣,心裏有種平靜的痛在蔓延,很疼,但又很慢,像是劇毒,吞噬著她的內心。
「大哥,大嫂。」沈妍見氣氛不對,立刻開口叫人。而程一辰的話,就好像她根本就沒有聽到。如此卑微的姿態,是夕溪從未見過的。曾幾何時這對夫婦的地位,明明是反著來的,那時候不可一世的沈妍,還曾經因為夫妻間一時的口角,當中給了程一辰一個耳光。也許這段婚姻的裂痕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明天么,」沈御風忽然開口,語氣竟然是頗為遺憾的,「本來想帶你去趟宋庄,現在似乎不可能了。」
朝暉的這一番話,是真的苦口婆心。李巍然默然不語,許久唇角才彎起一個向上的弧度,但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的笑意:「怎麼放心裏?我不會,你教教我?」
「你去處理一下。」沈御風低聲道。
「夕溪!」沈御風氣急敗壞地打橫抱起她,「沒事的,我什麼都知道,我不會離開你!你醒醒,我帶你去看醫生。」他說著又恨恨地看了夕陽一眼,「你最好祈禱她沒事!不然我不但不會放過你,連糖糖也不會放過!」
沒有任何徵兆,他就是這麼在光天化日之下,用一種再正經不過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情話。
很簡單的六個字,卻是比「我愛你」更重要的語言。這一刻夕溪覺得無比幸福。
她彷彿將漫天星空都穿在了身上,哪裡有什麼不可以的道理?沈御風抬手示意她轉一圈,夕溪就像是一個漂亮的芭比娃娃,雙手拎起裙擺,真的慢慢地在原地饒了一下。
李巍然看出了她的迷茫,笑一笑說:「只是感慨而已。就像是當時你不那麼甩開我,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你和我。所以你對我來說,也是人生一個轉折點吧,『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現在的一切,即使這麼說,也並不過分』。」
他走過去到好友的身邊,從他的手中接過煙捲蹙眉道:「邀請函拿到了?」
跟在她身後的程一辰一點兒也不慌張,就那麼站得遠遠地背著一雙手看著她砸,看了一會兒還不過癮,他也開始拿起東西砸。這家裡的東西,看上去尋常,但每一件兒都是有名有款的古董,正因為是這樣,沈妍才覺得特別來勁,特別解氣,好像瓷器碎裂的聲音,才能提醒她自己真正是在活著一般。最後屋子裡的東西都被他們兩個禍害得差不多了,沈妍才喘息著停手,她直愣愣地看了程一辰幾秒,然後健步跑過去將他撲倒在沙發上。
他見過這個世界上最美的風景,卻沒見過如此動人的景象。就是在春日午後的溫暖日光里,她未加思索地對他請說說出一句小小抱怨時,美好的神情。
「如果沒有我,你還能活著嗎程一辰?」沈妍不服輸地問。
程一辰的眉頭擰起來,一把將她撂在一邊吼道:「你發什麼瘋?!」
「咱們學校,好像也有一條這樣的路。你不會是還有校園情結吧?」他的語氣露出微微的調侃。
沈御風點頭,又問:「大宅那邊呢?」
「知道自己身體不好,為什麼還要站在外面?嗯?」沈御風的第一反應,是低聲地抱怨,而非質問。
夕溪偏頭看他,他也正好回頭看向她。
李巍然笑了笑:「不必了,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紅毯也走了,獎也拿了,你也謝了,我這三個願望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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