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印

落葵啐了一聲,作勢要打她,揚手虛晃了一下,也就作罷。
總算是服侍著夫人進去沐浴了,兩個女孩子坐在門外等候。剛一坐下,落葵又嫌青印坐的太近,皺著眉心斥責,青印趕緊往旁邊又挪了挪屁股。勞累了一天,落葵也疲憊了,懊惱地瞥了一眼髒兮兮的女孩子,小聲嘀咕道:「夫人到底看中你這小叫化子的什麼了?偏要收你。」
落葵道:「去往佑都,京城,大地方,知道么?小叫化子。」
被喚作落葵的丫鬟看不見那綠光,卻也覺得膽寒,急忙應下。
青印低著頭,藏起眼中的驚恐。剛剛突然想到,莫不是夫人知道自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有意把她留在身邊,伺機殺了她以保密?這「夫人」明明白白是個妖怪,會不會把她連皮帶骨生吞了?
別說落葵,就連青印自己也不知道。
青印腆著臉兒,小聲問道:「落葵姐姐,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呀?」
青檀猶豫了一下。心中明白不能說出真名。若是碰巧被滅門仇人聽到了,定然招來殺身之禍。順口答道:「我叫青印。」
青檀hetubook.com.com灰溜溜地爬到車尾上坐著。馬車啟動,車尾尤其顛簸,小小的身子被彈得一跳一跳的。路程越拉越遠,家鄉遙望不到,那過去的時光也彷彿要隱去了。她把手探進衣襟,觸摸自己的左肩。左肩鎖骨之下,有一個青色的印記,那是周家人一出生便要烙上去的特殊印記。她曾問過大人那是什麼,大人說是周家的家徽。可是那印記是個曲折古怪的花紋,非圖非字,完全看不懂是什麼寓意。
青檀瞅准了旁邊一叢灌木,正打算悄悄鑽進去,卻見美婦轉過身來,望著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難得有這樣一個良好聽眾,落葵說的起勁,八卦之心被激發,忽然招手伏到青印耳邊,也忘記嫌她髒了,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嗎?裏面的這位夫人,閨名硃砂,原本也是府上的丫鬟。命里竟然有這等福氣,可謂是一步登天……」
青印默默腹誹:皇宮也沒那麼大吧……吹吧你就……臉上卻閃著崇拜的星星眼。
總之,那是家族留給她的唯一記號,證明她曾擁www.hetubook.com.com有過的一切的唯一證據。珍重地撫摸著烙印,默默地向過去道一聲「暫別」。
她連忙掩飾:「蟲子咬我屁股。」做勢抓了抓小屁股。
身後的門突然被打開,落葵嚇得渾身一哆嗦,轉身看去。只見夫人朱氏穿了中衣站在門口,長發濕漉漉地散著。青印還看到她的白尾也浸濕了,毛髮變得一縷縷的。朱氏的臉色帶了幾分陰沉,目光涼涼地俯視著落葵的臉。
青印忽然把手指豎在唇邊,示意她噤聲。落葵笑道:「怎麼,怕她在隔壁聽到嗎?放心啦,這隔了牆呢,怎麼可能聽的到?」
落葵道:「你倒懂規矩。不過剛剛夫人吩咐過了,想一個人睡,不要人在旁邊伺候著。」她鎖起眉心,「這次回娘家,夫人的性情有點變了呢。之前在家裡時,因是下人出身,一朝得勢,恨不能把人使喚死。這次回來,沒那般驕縱了,想是她家老夫人勸誡過了。不過……」低頭猶疑了一下,道:「有時候,眼神真的很嚇人呢。以前雖然蠻橫,卻沒這般可怕。」
青印自幼讀書,京城https://www.hetubook.com.com佑都雖未去過,卻是知道的。但為了勾落葵的話,還是做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京城哦!好厲害!」
也正因為這枚印記,她才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青印」,留了原名中的一個「青」字。「青檀」需得藏起來,保全自己,讓仇恨的種子默默地萌芽成長,待她長大一些,終有一日會為家人索回血債。
青印卻總覺得夫人聽的到。因為,她根本不是人啊。
卻聽朱氏開口說道:「落葵,差人來把水桶抬去你們屋,讓青印也洗個澡。對了,把你的衣服拿一套給她換上。」
落葵聽這話說的乖巧,卻還是白了她一眼:「你記得就好。」這一眼看去,只見洗得白白的女孩子膚如凝脂,眉目清秀,一對黑瞳分外水潤,不由地愣了一下,嘆道:「你這孩子雖是命賤,模樣卻生得這般乖巧。」
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滿腹迷惑。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驚得她背上的寒毛都聳了一起來,不由得「啊呀」一聲叫出了聲。落葵嚇了一跳:「你咋呼什麼?」
越想越害怕。悄悄向落葵挪近了一點m.hetubook.com.com。落葵嫌惡地說:「坐過來幹什麼?」
落葵聽到沒有問起她八卦的事,鬆了一口氣,應道:「是。」緊接著又心疼起要賠上一套衣服的事,怨念地剜了青印一眼。
她這副沒見過世面的土樣兒,讓落葵頓生優越感。得意地炫耀起來:「裏面的,是我們家夫人。夫人的娘家是焦州府,這次我陪夫人回娘家,這是從娘家往夫家返呢。我們家老爺名諱林梓楓,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現在可是京城裡的名醫,家財萬貫,仆侍成群。我們府上就別提多氣派了,只那大園子就抵半個焦州府!」
落葵坐在床沿兒上,從包裹里找出最舊的衣服準備給她。一邊還在氣鼓鼓的。青印知道她心疼衣裳,心裏也過意不去,扒在桶沿上討好地說:「落葵姐姐,等我發了月錢,定然買套新的還你。」
落葵和青印的房間在隔壁。青印脫的光光,泡在木桶里,頗為愜意。木桶里的水雖是換過了,卻還溢著特殊的香氣。是朱氏沐浴后留下的味道。她的身上怎麼會這般香呢?
車夫經驗豐富,掐算好了路程和時辰,恰好在天黑時抵達一處和_圖_書小鎮,在鎮子最大的一家客棧里住宿。落葵服侍夫人的時候,不斷支使青印打下手。青印自小嬌生慣養,哪會做伺候人的事?難免手忙腳亂。落葵看著著急,生起氣來就劈頭蓋臉給她幾巴掌。打完了又嫌髒了手,趕緊地把手心在衣服上蹭幾下。
美婦點點頭:「青印,從今天起你便是我的丫鬟。落葵,看好她,若要讓她跑了,我打死你。」說狠話的時候,眼中分明閃過陰森綠光。
被誇獎了,她抿嘴笑了一下。又問道:「晚上夫人就寢時,我們要在那屋裡伺候著嗎?」
落葵心中一慌,疑心剛才的話被她聽到了。但自己聲音那麼小,又隔了門,應該聽不到啊。心中猶疑著要不要跪下請罪。
從現在起,青檀要徹底地銷聲匿跡,她只是青印。
跟妖怪嗆茬無異無自尋死路。青檀見她警覺,只好把逃跑的心思壓下,暫時順從。落葵看上去十二三歲,眉兒細細,嘴唇薄薄,天生帶了幾分刻薄相。她扶美婦上了車,看到青檀自行爬到了車夫身後的車轅上坐著,皺著眉頭把她趕了下去:「臟丫頭,身上臭死了,不要挨著我!去車廂後面坐!」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