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故土邪地

黑貓應聲躍到地上,像一隻午後找地方打盹的普通貓兒一般,邁著懶洋洋的步子走向路對面,輕鬆便躍上了官衙的高牆,消失在牆后。
「是。」董展初低頭應下,臉色微微發白。
知府官衙實為貴族府第,佔地足有兩百多畝,樓軒廳堂數百間,九進院落,處處園林。前為三廳六堂的官衙,後為前房堂樓的私宅,亭台樓閣,朱紅藍綠,端的是相當氣派。
黑貓順著樹影慢慢踱步,一路走向後院。
鄰桌的兩名茶客正在喝茶,天南海北聊著天。
如何思量也不得其解。看她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遂放下了帘子。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怪怪的腔調:「仙人已在門外,還不快去迎接。」他凜然一驚,猛地轉了個身,身後卻空空如也,沒有半個人影。那怪腔嘻嘻笑了,聲音依然在他的身後。
黑貓的外形不僅利於隱蔽,這層人間常見的毛皮也能很好地隱藏自身的特異氣息。再加上經過上次探過路,對此地所布陣法有了大體了解,這才得以輕鬆繞開各種機關,順利進入府內。
青印抿了一口茶,遠遠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知府衙門。大門外立了兩頭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兩名守衛手執長槍守在門口,看上去正氣凜然。青印的手習慣性地撫摸著黑貓的後頸,藉著茶碗兒的遮掩,輕聲問:「你確定官衙是邪地?」
青印道:「董展初到京城中找我時,曾提過https://m.hetubook.com.com讓我救他的一脈香火的事,看樣子說的便是這個名叫『隱兒』的。如此,便以此為突破口,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吧。」
青印聽得心中暗暗稱奇。焦州府還真是不太平啊。就朝著鄰桌作了一揖,笑著問道:「聽兩位大哥剛剛說的熱鬧,不知那惡詛是什麼典故?」
茶客乙:「焦州府每年都丟一個這個生辰的周歲孩子,多少年都這樣,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妖物作怪。」
茶客甲:「每年?若是那一年沒有七月十五子夜生辰的孩子呢?」
青印抱著黑貓,邁著方步徑直走近知府衙門的大門口。
按當朝律例,一任知府最多五年任期,董知府竟一做就做了二十年,實屬異常。青印道:「既然防範如此嚴密,若想溜進去可是極難。」陌途道:「我便先進去打探一下,看看玉蘭是否在裏面。」青印低聲說了一句:「去吧。」
他驚慌地轉身再轉身,那聲音總是在背後,看不見,摸不著,如一隻鬼總是站在背後一般。
陌途卻以特異的目力,看到整個官衙內籠了一層淡淡黑氣,越是後院內宅越是濃重。只是參不透這黑氣的根源何在。
「看樣子沒有大礙。」陌途將董家父子的對話一五一十轉述給青印聽。
青印聽完,鎖眉道:「又是陣法,又是長生,這位知府大人的背景深不可測啊。不和-圖-書知這人什麼來頭,在我家的滅門案中扮演什麼角色?」
董知府怒道:「只要我們能長久地活下去,一切便有機會,數不清的機會。捨去隱兒,還會有新的孫兒……」突然走到垂著帘子的床鋪邊,唰地一聲,拉開了帘子,露出床上昏睡的一名白衣女子。
茶客甲:「那今年誰家有這麼個孩子?」
「父親……您難道不覺得,這是天譴嗎?活著意義何在?長生又有何用?」董知府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展初!此事由不得我們選擇。」
董展初強壓著眼中不安,道:「像是妖類。只是……我雖未見過她,卻覺得莫名熟悉,忍不住便將她藏起來了。她看起來妖力甚淺,不像有惡意,倒像是誤闖的,還請父親放過她,待她醒來,我審問明白了,若是沒有問題,便將她送走。」
黑貓眼神一閃——正是樹妖玉蘭!董展初驚慌地跳起來:「父親……」董知府負著手,俯視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呵呵笑道:「你看,女人總會有,孩子也總會有的,你怕什麼?只是從這女子觸發的陣法來看,她並非凡人吧?」
董展初立在床邊,對著床上昏睡的女子怔怔望了一會兒,心中滿是疑惑。如此熟悉的感覺,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呢?
青印心中暗暗壓上了雲翳。這片故土還真是不清靜啊。
正午時分,焦州府街頭的一處茶攤的涼棚下,一名身著淺綠衣裙的女子hetubook.com.com慢悠悠地喝著茶,膝上卧了一隻黑貓。正是青印跟陌途。
看到這裏,黑貓起身離開,出了圍牆,回到涼棚下青印的膝上。青印真忙端著茶碗兒就到它嘴邊,先讓它喝了點茶水解渴。
「兒子記住了。」董展初雖然應下,音調卻是懨懨的。
這次他們來到焦州,稍加打聽,便知道焦州知府姓董,名董駟和,據說擔任焦州知府有二十年之久了。再打聽董展初是其人,人們知道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卻因為此人極少與人交往,竟沒人認識他。
陌途也覺得一頭霧水。
茶客乙:「誰家有,難道還宣揚不成?定然是拚命藏著瞞著,希望能逃過一劫。可是那惡詛豈是凡人能欺瞞得了的?」
此時時值正午,陽光正盛,蟬聲懶懶,府內的人大概都在午休,站崗的守衛們也在打著瞌睡。一派寧靜安祥。
陌途一愣:「走進去?……」
茶客甲忽然道:「又快到七月十五了,今年的詛咒不知還會不會應驗。」茶客乙:「年年應驗,今年自然不會例外。」
茶客乙:「邪就邪在此處,必有。每年必有一個孩子會在那個時辰出生,像是專門為了來年赴死的。唉。誰家不巧那天生了娃娃,就早早知道養不住了。」
青印聽到這裏,覺得這故事十分耳熟,模糊記得小時候也聽小夥伴們講過的,她只是當成一個恐怖故事來聽,卻不曾想到傳說中的祭祀會真的存在。奇和_圖_書道:「這麼邪門的事,真的年年應驗嗎?」
「住口!我是隱兒的祖父,何嘗又捨得隱兒……凡事總是有舍有得。」
董知府顯然十分不悅,道:「我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你卻要明白,該捨棄的,必得捨棄,如此我們才能得到更多。」
茶空乙道:「可不是嗎,年年七月十五都會失蹤一名七月十五子夜生辰的周歲嬰兒,那詛咒從未誤過時辰。」
黑貓已踱到了窗邊,大大方方地卧下曬著太陽,一邊從窗戶的縫隙望進去。只見和董展初談話的,是一名枯瘦老者。從他們的對話來看,這老者應該是董展初的父親,即知府大人董駟和了。
茶客甲:「真那麼邪門嗎?」
「沒錯。」黑貓說。「這官衙的大門和圍牆上都在隱蔽的位置繪有符咒,將邪氣鎖在牆內,若非闖進去,便是神仙自牆外路過也發覺不了的。」玉蘭樹朝向南方的根系斷裂,焦州的方位正是在南邊。如果董展初來自焦州,那麼陌途能想到的焦州之邪地,唯有知府官衙。這是上次他來盜取案卷時便覺察到的,只是當時情勢危急,沒有時間查看清楚。
兩名茶客看對方是個嬌俏的小姑娘,也樂於搭話。茶客甲道:「這個典故說起來久的很了。傳說百年前焦州府建城之時,誤挖開了一座巨大古墓,也沒做法事超度,就擅自將棺木屍骸丟棄了,整個城中的居民遭到亡魂報復,惡疾成災,死人無數。後來法師與https://m.hetubook.com.com亡魂溝通,達成妥協——每年以一名七月十五子夜生辰的周歲嬰兒祭祀,方還焦州府百姓平安。」
接近一處屋子時,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隱隱的對話聲。尖耳一抖,轉身循聲而去。一個略略蒼老的聲音道:「展初,昨夜陣法被觸動,定是有什麼東西闖了進來,你可捉到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一名男子的聲音響起,正是董展初的嗓音:「不曾捉到。」
兩名茶客喝完茶散去。
董展初的聲音忽然哀切起來:「父親,不如我們罷手吧,給隱兒一條生路……」
茶客甲嘆道:「不知又該著誰家的孩子倒霉了。」
董知府睨他一眼,道:「進入過府中的妖類,豈有能放出去的道理?把她給我看緊了,不許她亂走,待我親自審問她。」
「這些日子異狀連連。前些天有人闖入,放火燒了衙門的卷宗閣,也不知是意圖何為。你可得打起精神,嚴加防範。」
喝飽了,黑貓道:「玉蘭果然在裏面,被宅院的防護陣法傷到,現在昏迷當中。」青印聽到這話,心中一緊:「傷的重嗎?」
董展初道:「有舍有得?我捨去的夠多了,一次一次,我都被迫地……」他艱難地吞下了半句話,彷彿是不忍說出口來,「可是得到的,不過是長生,長生,死不掉的長生。這樣的長生,我真的膩了。」
茶客乙:「該著誰家的孩子,自己算算不就明白了嗎?七月十五夜間子時生辰的,一準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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