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是我的貓

銀髮人怒道:「這等關頭,怎麼會有這等邪物前來搗亂?查!」
雲端柳葉。
一團祥雲從頭頂擦著樹梢疾速低低略過,隱隱聽到雲上傳來仙童的說話聲。或許仙童沒想到逃犯只跑了這麼近,只顧得往遠處追,竟真的沒有察覺他們,往更遠處追去了。
「啪」的一聲巨響,有物被抽中,發出刺耳的嘶鳴。幾名仙童迅速擺開陣法,護駕的護駕,追敵的追敵。
她想跑,卻不敢移動腳步。她知道只要稍弄出一點聲音,便會驚動銀髮人。而且,憑她一雙肉長的腳,如何能逃過仙人的追捕?說到逃,她想起了一直隨身攜帶的一樣寶物。
「領你個大頭鬼的罪啊!閉嘴!蠢貨!」她兇巴巴地吼道。
在那團莫名其妙的黑霧襲來的時候,她藉機催著雲端柳葉,一瞬間倒是躥出了兩里地,她心懷僥倖,想著或許能真的逃脫的時候,重傷的陌途突然現出了原型——他撐不住了。
耳邊傳來他模糊的話語:「你自己走……放下我……讓我領罪……」
「我知道她現在何處。」陌途說。
這女子怒容滿面,衝著他一指,大聲斥道:「你敢打他!」
青印聽到這話,只覺身周的寒意瞬間侵透了胸口,心臟似乎傳來冰裂的聲音。
巨獸也是一動不動。她小心地挪動一下,把耳朵貼到他的胸口處,用力地聽,聽,終於聽到了沉緩的心跳聲。眼淚頓時涌了出來,浸入他厚實的皮毛。
青印他們並未跑遠。儘管她腳中墊了雲端柳和-圖-書葉,加快了腳程,但畢竟懷中抱了個嬰兒,背上又背了個重傷半死的,追兵又是貨真價實的神仙,她又能逃到哪裡去?
青印心中十分驚駭。想這羽箭威力巨大,之前能將碩大鼠精當場射爆,此人卻輕鬆接住,如掂往一片輕輕飄來的鴻羽,其神力是她無法估量的。
兩個小傢伙興高采烈地循著嬰兒哭聲跑過來,劈頭看到林間地上卧了一頭巨大怪貓——他們命中的剋星,這大貓身上還坐了一個女人,正冷冷地盯著他們。
對話聲頓了一下,叫道:「是人的小孩的聲音!」
兩個傢伙往地上一趴,顧頭不顧腚地抱著腦袋吱哇亂哭,兩條灰色的細長尾巴豎得直直的,顫抖不止。
她連續兩夜沒睡了,趴的久了,竟在驚恐和忐忑中迷迷糊糊睡去。
銀髮人哈哈大笑,神色間滿是嘲諷:「你的貓?連你都是我的呢。仙蕈,來我手中。」左手作出掂花之態,隔空向她虛虛一攏。
被抓住的這一隻,還趴在地上哭個沒完。青印被它吵得頭疼,不耐地道:「別哭了。身上有吃的嗎?」
下一瞬,她已從灌木叢中沖了出去,因為鞋底墊了雲端柳葉,去勢甚猛,瞬間便攔在了陌途前面。銀髮人正在落下的第二鞭下意識地一偏,擊在二人身側的地上,地面顫抖,竟裂開一道尺余寬的縫隙。
心只卻記掛著伏在地上、沒有半絲聲息的陌途,腦中勉強維持了一絲清明,抗爭著不肯上前。掙扎了一下,和-圖-書突然抬起右腕,血色羽箭破空而出,直射向銀髮人的面部。
青印急忙想去掩他的嘴,已是來不及。
兩隻鼠精登時嚇哭了,掉頭就跑,只聽身後一聲破空尖嘯,一道紅光擦耳而過,「砰」地擊中他們身前的一棵大樹,「咔嚓」一聲,粗壯的樹榦居然生生折斷,樹冠倒下,攔住了他們去路。
它聽到「吃」,以為要吃它了,哭的更凶了。青印頭疼地揉揉額角,不再理它,俯身察看陌途的狀況。試探地叫一聲:「陌途……」伸手揉揉他的尖耳,卻毫無反應。他仍陷在昏迷中。手慌慌地伸到他的鼻下。還好,呼吸還在,只是有些微弱。他背上被骨節銀鞭抽出的傷口從肩胛骨下方斜貫背部,脊骨明顯斷了,雖過去了大半個夜晚,鮮血卻仍在滲出,身下泥土都被浸得塇軟了,傷勢之重,大大超過她與他初遇之時。她看得心都哆嗦了,真的怕他就此死去。
以對手的強悍程度來看,她和陌途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不大。
它的聲音立刻小了下去,變成驚恐的嗚咽:「別殺我,別殺我。」
不是說她能隱藏氣息嗎?能藏一點,是一點。
銀髮人掂著血羽,也不阻止,只好笑地看著這垂死掙扎的二人,看他們這般狼狽的模樣,如何能逃出他的掌心。他閑逸地看著青印背著陌途踉踉蹌蹌跑到幾丈開外,將手中血羽隨意一扔,道:「不玩了。」手朝二人的方向探去。
就算是絕路,也要拚一拚。趁銀髮人掂著羽箭和*圖*書端詳的功夫,她轉身去撲陌途,懷中尚抱著隱兒,硬是用她掌心特異的吸附力將半昏迷的他拖到了背上。一瞬間感覺到血浸透她背部衣衫,燙到她的皮膚上,心慌無比。
仙蕈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他心情立刻大好了。微微笑了,道:「這是我家的牲畜,我教訓一下又如何?」
銀髮人神色一變,翻手將那羽箭用兩指掂住,訝異道:「血鳩羽箭?!」
仙童行禮應下。
一個尖尖細細的嗓音道:「昨天晚上你聽到了嗎?轟轟,砰砰,好嚇人的聲音!」
青印眼中幾乎冒出火焰,厲聲說:「他不再是你家的了。我告訴你,從今以後,他是我的貓!」
「閉嘴。」青印說。
她小心翼翼地從荷包中將兩片葉子摸出來,塞到了鞋子里。
銀髮人和其他仙童尚在附近,她仍是大氣不敢出,伏在巨獸身上一動不敢動。
青印抬腳在另一隻的屁股上輕踢了一腳:「去,叫你家父王即刻前來接駕。」那隻鼠精急忙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他面色郁怒,唇間吐出一字:「追。」
細細碎碎的腳步聲響起,不一會兒,從樹叢中跑出來兩個身高兩尺小人兒。說是人,其實是半人半獸,身上像模像樣地穿著土布衣裳,面相卻尖嘴削腮,小眼如豆,一對薄薄灰耳生在頭頂,身後甩著細長尾巴。
青印一眼便看出來了,這是兩隻小鼠精。
她是被一陣由遠而近的嘁嘁喳喳的說話聲驚醒的。警惕地睜開眼睛,葉隙落下的陽光碎片和_圖_書落在臉上,亮亮地晃眼。
對話聲還在繼續。
兩名仙童應聲而去。
她似乎聽到不遠處遠來追捕者的聲音了。果斷整個人趴在了巨獸的身上,將嬰兒塞進它頸間的長毛中掩住,自己張開四肢,儘可能地覆蓋他龐大的身軀。
他收回骨節鞭,有些訝異地盯著這突然不要命地衝出來的凡人女子,更讓他詫異的是,她手中居然還抱了一名熟睡的嬰兒。
眼前突然一暗,似有一團濃重黑霧猛然襲來,瞬間席捲天地,視野一時被完全蒙蔽。銀髮人吃了一驚,沒有絲毫猶豫,電光火石間銀鞭在手,朝著霧團深處抽去。
他眯了一下眼,森然薄光略過眼底,已看清了她的身份,就是他苦苦追索的仙蕈。原來她就在旁側啊。隱匿氣息的功力還真是不凡呢,若不是凝神天目,還險些識不破她呢。
另一個聲音驚喜異常:「有嫩肉吃了!」
「聽到了,父王說,是有神仙在我們山中打架了,山前坡的樹木都倒了一片呢。嚇死我了,還以為神仙是來收我們的呢!」亦是尖細的嗓音,有些聒噪刺耳。
陌途用堅定又清晰地聲音答道:「我知道她在哪裡,卻不能告訴仙主。請仙主降罪吧,陌途悉數全領,心甘情願。」說罷,深深叩首下去。正在摸摸索索往鞋子里塞柳葉的青印,忽然怔往了,心中悲喜交加,五味雜陳。銀髮人神色驟變,臉色陰沉如若風暴將至,突然抬手,掌中忽現一條骨節銀鞭,衝著面前跪拜的人重重抽去。
青印正在hetubook.com.com發獃,猛得被重重的擊打聲驚醒。她甚至聽到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背上的人驟然變成七八百斤重的巨獸,沉重的身軀登時將她壓在了地上。因為懷中尚抱了嬰兒,猛地摔倒時,死命撐出一點安全的空隙,兩隻手肘血肉模糊,骨頭幾乎斷掉。從巨獸身下鑽出來,試探著想拖動他,卻是背不起,拖不動,心中滿是絕望。
做這些的時候,聽到銀髮人問陌途:「乖途兒。告訴仙主,她在哪裡?」
銀髮人大袖一揮,帶起一陣翻卷的強風,黑障登時消散大半,再看向青印和陌途逃跑的方向時,那兩人已沒了蹤影。
青印走上前去,揪住其中一條尾巴,在手中挽了一圈攥住。被扯住的這一隻立刻沒命地大哭起來。
另有兩名去追敵的仙童,各拖了半條赤色巨蛇回來。這巨蛇已被他方才的一鞭抽成了兩截,已是氣絕身亡。看它水桶粗的腰圍、蛇頭額上萌生的獨角,是條快要修鍊成蛟的巨虺。虺即毒蛇,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只是這虺精與普通虺精略有不同,死不瞑目的兩隻眼睛腥紅,蛇信烏黑巨毒,雖已死去,口中仍有大團黑氣不斷溢出,透著深重邪魔之氣。
青印正在思量說話的人是誰、該怎麼辦的時候,巨獸頸間的長毛中,忽然傳出一陣奶聲奶氣的哭泣聲——隱兒的迷術失效,醒了。
他的手明明隔了她還有一丈遠,她卻突然感到靈魂都被他的手指掐住了一般,意識一陣模糊,身體前傾,就要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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