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因為睡覺，而被海水沖走……
水流在微微張開的唇中流入，又從薄透的扇狀耳鰭後幾道細微裂縫處流出，那應該就是腮，如果不是挨得這麼近，夏意很難發現，因為連耳鰭都隱藏在長發下。
船就象徵著有人類……
「尤瑞比亞……你睡就睡，打什麼滾？」塞壬醒了，迷迷糊糊地撐起頭看身軀一半砸在甲板上的魷魚。
頭頂上，一圈圈繞著桅杆的皇帶魚也睡著了，卻像帶子鬆脫一樣，跟桅杆若即若離，腦袋則是耷拉在桅杆最頂上，作為海怪，皇帶魚刻托的腦袋算是比較小，希望它不會將那根本來就多災多難的桅杆徹底壓垮。
夢境總是會混亂地摻雜著過去與現在，很難分辨，但做夢的人魚卻惶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襲來。
「會漂走的…」
好半晌，才看見頭頂上是深邃的海水。
海龜陶瑪斯那所謂生命如一場旅行的感慨，該不會跟這個有關吧。
自然真是奇妙，居然真的有這種傳說里的生物。可是為什麼人們從來就沒和_圖_書發現過人魚的行蹤呢？
看，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吃飽喝足之後就漂著，海水會帶它趕路的，一邊睡一邊旅行，一睜眼就換了個新地方，聽起來還真有趣……
夢裡陽光很好，遠遠地，有船乘風破浪地駛來，看上去牢不可摧，但最多到晚上，席捲來的暴風雨就能將船吞沒，所有人都會葬身海底，當然船沉得不會那麼快，這個過程里船員的絕望才是人魚期望的。
他側頭望塞壬，人魚當然不像他那樣穿衣服，除了鱗片之外，遮蔽身體的只有頭髮。不過這是在海里，頭髮連披在肩膀上的可能都沒有，裸|露的肌膚在幽暗光線下顯得特別光滑，人魚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像最美好的雕塑或油畫。只要有正常審美觀的人，都很難拒絕人魚的「喜歡」。
趁海怪全部睡著離開這裏的可能性有多少……唔，他很難確定上浮后能否找到方向。
夏意心情複雜地用海水將觸手卷到一邊，這個動作居然沒驚醒尤瑞比亞，它順著海水滾https://m.hetubook.com.com到甲板的另外一側，依舊是腦袋朝地，觸手腕足架在沉船上，倒栽蔥似的離奇睡姿。
不是應該在船沉之前，就能在海水中等到的嗎？
眼前忽然一暗，夏意立刻游開，沉船又重重地往沙里陷了幾尺。
鱗片很美，在海水中微微張合，光滑又柔韌。
人魚咕嚕著，將腦袋壓在夏意身上，從頭到尾估計根本沒徹底清醒，沒多久塞壬又睡著了。
這次夏意清楚感覺到那輕微的起伏。
這裏距離海面，有八百米。
夏意抱過塞壬，知道大約總共就七十斤，在海水浮力與深海水壓的共同作用下，單單一條魚尾壓在他腰上，還不至於讓他驚醒，重點是某隻打呼嚕的魷魚。
夢對人魚來說，就是很久之前的回憶，夢裡面有明媚的陽光，礁石，還有船。
不知道李紹跟安莉他們，怎麼樣了……
沙伊呢，那個人類呢！
魷魚的腕足上才有倒鉤，多出來的兩條觸手比較長，但重量絕對不含糊，雖然有高密度的水層httｐs://ｗｗw•heｔubooｋ.cｏm.com做阻擋，但被睡相不好的尤瑞比亞這麼一「偷襲」，夏意怎麼可能不醒？
其實這些海怪會聚到一起也不是沒原因的吧，譬如他們都沒有同伴，體型太龐大，找不到可以交流的同類，只能孤獨地在海洋里游弋。
塞壬耐心地等著，找著，直到夢裡的船沉入海底，栽在海床上，從此之後是海洋生物的樂園和海怪又一處棲息地。它終於發現了自己在等什麼。
夏意出神地想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壓在自己腰上的銀色魚尾。
霞水母的辦法更直接，將觸手跟皇帶魚軀體纏在一起，深海的水流波動不太大，不過還是有些起伏，霞水母整個身體盪啊盪，睡得就跟放風箏似的。
章魚阿碧瑟整個鑽進了船艙，沒看見。
海怪的喜歡，只是「喜歡吃」，這種意思吧！
塞壬躺在夏意身邊，淡銀色長髮漂浮，因為在海底，夏意輕微的動作根本沒有辦法吵醒他，在霞水母幽幽的光線下，人魚緊緊閉著的眼睛上，睫毛陰影不太分明。
這就m.ｈｅｔubook•cｏｍ•ｃｏｍ好像夏意，不想走到人群里，可有時偏偏又不由自主地看著那些熱鬧，只要看，就覺得很滿足很有趣。
夏意從甲板上爬起來，很輕鬆地游到沉船邊緣。
夏意本來不敢睡，但撐著撐著就胡思亂想，然後一不小心就被拉進了夢鄉，等驟然驚醒，都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夏意睜開眼睛，有那麼一秒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兀自疑惑卧室的壁燈怎麼換成霓虹色，閃來閃去好不眩暈。
只有年幼時期做過夢，塞壬已經久到連夢的感覺都陌生了。
夏意不相信塞壬所說的喜歡，別說這是非人類，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對他說這些，夏意也一樣不信，因為他不需要這些，他有自己就夠了。
雖然聽不見所謂呼嚕聲，但身體固定起伏一鼓一動，觸手就落到了夏意腳邊。
異能構造的水層還是之前的樣子，驟來的壓力是塞壬被海水推得壓到他身上了，一條人魚其實沒多重，畢竟骨骼的構造迥異，太重會影響人魚靈活度。
也許只有螃蟹的姿勢最標準，直接趴在沉船邊和-圖-書的細沙上一動不動，不過這隻能讓人想到那出名坑爹的謎語，什麼動物趴著也是趴著，走路也是趴著，睡覺還是趴著……啥，你說是青蛙，青蛙那是坐著……
難道是海怪們住的地方太深？
連阿碧瑟都是抱著收藏品大瓶子睡覺的……塞壬很愉快地繼續睡，但離奇的是，這次它做夢了。
夢境千篇一律沒有任何稀奇，但這次塞壬覺得缺了什麼。
幽深的海溝，像一道巨大而恐怖的裂縫橫在前面。
塞壬在睡夢中微微皺了下眉。
人魚在呼吸。
躺在生滿海藻的沉船甲板上居然很舒服，只是這位置有點奇怪，夏意沒試過身體呈四十五度漂躺著睡覺，如果沒有那條搭在自己腰上的淡銀色魚尾，夏意醒過來的時候肯定不在原來的地方。
就算說同伴什麼的，也只是塞壬找不到同類……
可這種動靜對海怪來說，就跟人類睡著后翻身似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魷魚照舊以扭曲的動作打呼嚕，而塞壬感覺魚尾下少了什麼，紫色瞳孔朦朧地盯著前方許久，才游過來抓住夏意，然後再次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