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看看冷泉，又轉頭看了看天曜一臉彆扭的樣子，猜測道：「你以為我自尋短見了？」
冷泉之下還有相當大的空間，她便憋著一口氣在下面拚命的游著。腦海當中寸寸皆是凌霄當初在辰星山教她仙術道法時的影子。十年來的每一個寒暑秋冬，皆有凌霄的陪伴，雁回不停的在水裡游著，像是要耗光自己所有的體力一樣。
天曜眉頭皺得死緊，他抿著唇未說話，倒弄得雁回有幾分緊張：「怎麼了？」
她不明白他在憂心什麼，直到她感覺自己身體猛地一晃，雁回倏爾驚醒。
天曜腳步一頓，微微回頭瞥了眼雁回。
這日兩人正坐了吃著晚飯，幻小煙又從窗戶里跑了進來，一進屋，看見一大桌子菜，幻小煙眼睛都亮了：「我也要吃！我今天都餓了一天了！」她伸手就往菜裏面抓。
天曜轉頭離開：「無大礙便好。」
「才沒有玩呢！」幻小煙已經包了一嘴飯，一邊嚼一邊道，「我聽人講故事去了。」
雁回哼了一聲：「我一天沒吃是練功去了，這傢伙一天不吃，難道是誰將她嘴縫上了不成？定是玩得沒有邊了……」
「我不會做那種事的。」雁回並不在乎天曜此刻背對著自己，她望著夜空道，「被你從辰星和圖書山救回來的那天我沒有這樣做，之後就都不會這樣做。我留著這條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見得雁回勾唇笑了笑：「現在，我們除了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然後好好忍耐，其餘的，別無他法，這或許是一種磨難教會我的小聰明或說教訓吧。」
這次她看清了那人影之後，卻並沒有追趕，她只遙遙的站在這方，與他相望：「大師兄。」她說著，聲色極靜，「你的這筆仇，我遲早會給你討回來。」
多感謝能遇見一個名叫雁回的人。多幸運，能遇見這樣一個人……
「雖然你和我說過不用言謝。」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眸盯著他，清澈宛如能裝進繁星千萬，「不過我還是不得不說，多感謝這樣的時候，能有你在。」
弦歌轉頭看雁回。
漫天繁星耀眼奪目，她閉上了眼睛，努力的放空自己，也許是太累，沒多久，雁回的世界便當真如此沉靜下來，她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沒一會兒，她便在黑暗中看見一縷黑影在她眼前靜靜佇立。
幻小煙咬牙，委屈道：「我也餓一天沒吃飯了呀，這不是有點暈了嗎。」
天曜輕咳一聲：「你繼續沐浴吧，儘早將筋骨接好……」他說著便邁腿要躲，衣ｈtｔｐs://ｍ•ｈｅｔｕbｏok.ｃom.ｃｏm袖卻被雁回輕輕的拽了住。天曜微微一怔，轉頭看雁回。
十載以來的種種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中來去，她緊緊的閉上眼睛，讓自己沉在冷泉水底，直到窒息讓她感覺到了胸腔刺痛，她才一下躥出水面，猛地大口呼氣。
「被凌霄逐出了辰星山，回廣寒門了。」
雁回鬆開手，瀟洒的擺了擺：「你回吧，我接著泡。」
雁回沉默了許久，除了一口飲盡壺中的酒，便也再無話可說了。
雁回嘴邊痞氣的笑散了兩分，眼中滲出了幾許寒光。
忽如其來的新鮮空氣讓她眼前有一瞬間的發黑。
她腦袋浮在水面上，然後放鬆身體，整個人便如一片枯葉一樣飄在了冷泉泉水上。
雁迴轉眼瞥了弦歌一眼：「我以前會這樣說？」
幻小煙火速扒完了一碗飯，然後睜著大眼睛望著弦歌：「郡主大人，聽說中原有個男子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啦，現在你回了青丘，他以為你死了，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的，什麼體面都沒了。」
雁回想了想，倒也笑了，手沒從弦歌肩上拿開，就著抱著她肩頭的姿勢，找回了兩分痞氣，感嘆道：「這人世間的事嘛，總是無常。誰沒個被磨掉刺頭的時候？我也是m.hetubook.com.com
明白了，有些事，咱們是真的無可奈何的。就算我再有個性，你臉長得再漂亮，那些事，在我們現在所處的階段是真的無法逃避也無法解決的。就像你現在忘不了鳳千朔，而我殺不了凌霏一樣。」
「我以為……」幾乎是控制不住的脫口而出了這三個字，天曜才察覺到自己語氣有點急了，他猛地收住口，轉過了頭，將雁回放開，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才緩了語氣道，「沒事。」
其實，那明明應該是他該說的話啊。
她說完這話，那方靜靜佇立的人卻好似皺了眉頭，滿臉擔憂。
「好嘛，這倆姐妹湊得好。」雁回一笑，「找人算賬不用跑兩個地方了。」
雁回「啪」的放了碗，斥道：「皮癢了！吃飯的時候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弦歌轉頭看雁回，盯了她許久：「雁回近來性子卻是沉穩安靜了許多。以前要是聽到我這樣說，非得炸起來不可。必定得推著我，趕著我，讓我不要磨嘰，如果不能在一起，就儘快忘掉他，然後瀟瀟洒灑過自己的生活。」
雁回蹲在泉水旁邊，看著水中透出的自己的倒影，腦海中反反覆復卻儘是弦歌方才告訴她的那些話。話音擾得她心亂，她倏爾一手劃破水中自己的倒影，連和*圖*書外衣也未脫，一頭扎進了冷泉之中。
兩人說話之際，弦歌已在一旁讓人另外拿了一副碗筷過來，笑道：「你養的這小幻妖倒是真性情，我看著喜歡，想來今天是真餓極了，你便別為難她了，讓她一同吃吧。」
弦歌將雁回的手拉到自己肩膀上：「你還會搭著我的肩，像個小流氓痞子一樣這樣對我說。」
她睜開眼睛，但見自己已經陷在了一個比她溫暖許多的懷抱里。
看著雁回入了冷泉，天曜這才回神似的，默不作聲的轉身離開，走入漆黑的森林，沐浴星光，天曜握了握掌心——
弦歌回了青丘，每日並無什麼事可做，雁回晚間在冷泉沐浴，早上與天曜一同研究《妖賦》心法，每日到了下午臨近傍晚之時才有空與弦歌吃頓飯，閑聊幾句。
這夜告別了弦歌，雁回獨自去了冷泉。
弦歌聞言默了一瞬：「不過我想，凌霄約莫是有別的想法的。」她頓了頓道，「當初凌霄來七絕門斥責鳳千朔，言辭之間聽出，幾月前你被趕出辰星山時，凌霄卻是一直派人看著你，你在永州城之時他特地囑咐了鳳千朔看緊你，想來對你並非是不管不顧的……」
「那又如何？」沒等弦歌將話說完，雁回便已打斷了她，她盯著遠方，聲音是難得的毫無ｍ•heｔｕbooｋ•coｍ•ｃｏｍ情緒，「大師兄都已經死了。」
昨夜化為龍身的天曜在此處鬧騰得太厲害，樹木摧折，泥土翻飛，今日周邊環境依舊是一片狼藉，然而冷泉當中泉水已經變得清澈透明，與往日沒什麼兩樣。
雁回嘆了一聲，弦歌倒是笑了笑：「不過在我『死去』的時候，看見鳳千朔那張永遠笑著的臉露出了不一樣的神色，我卻還是蠻自豪的。」她道，「知道他對我動過情，這便夠了。他那時在乎的神色，足以讓我用餘生來釀一壺喝不完的酒了。」
弦歌笑道：「什麼故事聽人講了一天？」
雁回冷了容顏：「凌霏現在什麼情況，你可有了解過？」
卻見雁回笑了笑，她轉頭走上前來，望著天曜，語氣輕鬆了些許：「倒是天曜，你卻是一直跟著我的嗎？」
弦歌聞言，神色登時僵住。
天曜眼眸里似也被她這句話點了星。
「可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
雁回眉梢一挑「啪」的一筷子打在她手上。她斜眼看著被打疼了，一臉要哭不哭的幻小煙，並無半分憐憫：「我盼了一整天等來的飯，你要敢給我抓了，我就拔你戒指。」
弦歌拍了拍雁回搭在她肩頭上的手：「你大師兄的事，我隱約了解了個大概。江湖上傳言，是你與天曜在地牢里，聯手殺了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