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節

蓮燈點點頭,「我也想這樣,可惜沒有他那麼好的命,他可以指派我,誰來供我差遣啊!」
國師聽她埋怨,說得很委屈也很在理,於是開始反省自己的失誤。漸漸注意力移到她的嘴唇上,看著那近在眼前的唇瓣開合,陽光下她的臉潔白無暇,像《洛神賦》里描寫的那樣,穠纖得中,芳澤無加。他的腦子裡蹦出個奇怪的想法,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我們乖乖一下吧!」
他的心裏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緊緊手臂,嗯了一聲。
「為什麼?」
她點頭稱是,「我每天都以你為主,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她無賴地開解他,「要求不要太高,能過日子就行了。我會對你好的,也不會讓你勞累,你就踏踏實實的跟著我吧,別想太多了。」
國師發現不大對勁,似乎本末倒置了。明明他才是債主,為什麼到最後有種血本無歸還賠上自己的感覺?他不屈地申辯,「不是我和你在一起,是你必須和我在一起。」
她當真不再說話了,他把她拉得近一些,發現那雙大眼睛直勾勾看著他,讓他無所適從。他皺了皺眉,探手把她的眼睛蒙上,這下子好了,什麼都不見,只有她的唇,在陽光下綻放出迷人的光彩。
兩個人對看一眼,有點尷尬。國師表明了他的看法,「很有意思。」
蓮燈除了心驚肉跳,沒有特別的感悟。她還擔心他會不會慢https://www.hetubook•com.com慢蒼老,愣著兩眼看了他半天,還好一切如常。
蓮燈灰頭土臉,她一直認為自己力氣很大,沒想到居然背不起他。她覺得很沒面子,信心也受挫,翻起身滿腹怨言,「我怎麼知道你這麼沉,你壓上來的時候應該慢一些,一點一點的來。我又不是馬,你突然跳上來,我怎麼受得住!」
國師手裡的魚和雞早扔了,從她身上爬起來,跪坐在一旁,氣咻咻指責她是故意的。
「那是因為你笨。」
她是打算推辭的,可是他態度很堅決,這個想法其實一直盤踞在他心裏,他每每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壓制住。一定是越得不到越渴望,只要嘗試過,自然就沒什麼稀罕了。所以他決定來一次,不管她答不答應,說到做到。
在平涼休整了兩天,繼續沿著既定的路線向河西走廊進發。離扁都口越近,路上來往的胡人商隊越稠密。漸漸可以看到熟悉的景象了,遠眺有祁連山,近處有噹噹的駝鈴。蓮燈和曇奴再也不會覺得四面不著邊了,她們同西域人相處,比和中原人相處更得法。
至於國師,把他的矯情發揮到了極致。
所以就這樣被乖乖了,蓮燈心慌意亂,又覺得不無遺憾。
曇奴和蓮燈遠遠站著,對他這種生活態度表示服氣,「其實我們也應該像他一樣,要懂得享受和圖書,將來老了死了,才沒有遺憾。」
他們這一路走得很慢,芒種才到武威郡。六月的氣溫已經相當高了,沙漠上的風吹過來,白天更是熱得焦心。國師不能忍受驕陽晒傷他的皮膚,必須一天五六次停下喝水洗臉。市面上的油紙傘最大的只有三尺來寬,國師嫌遮不住腿,為此大發了一通脾氣,要求蓮燈兌現承諾,因為當初她答應給他做大傘的。蓮燈沒辦法,找到鳩摩羅什寺旁的一家傘匠鋪,請匠人專門製作,傘柄一頭要能固定在馬鞍上,免得他又抱怨撐傘撐得手疼。
等待的過程比較漫長,傘匠要從傘骨開始一個部件一個部件現做,起碼得花上三天。國師有耐心,在石羊河邊上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了,卧房要自己挑選,包下了蓮花池旁的一間,閑來無事,悠哉悠哉坐在寬深的台階上,臨水賞花喝茶。
她忽然想起初到神宮那晚,放舟懸空在她上方同她對峙,明明也是毫無溫度的。難道易容之餘,有什麼辦法連體溫也一併改變么?她腦子裡胡思亂想,然後他同她分開了,坐在那裡回不過神來。
「少了一個人我會覺得冷清。」她囈語似的,有點昏昏欲睡,「還有因為我喜歡你。」
國師張口結舌,想了想區別是不大,但是細究起來,又變成了原則性的大問題。於是告訴她,「應該是以本座為主,你為從。」
他說不太遠,「只在附近轉和-圖-書了轉。」
國師心頭雀躍,慢慢靠上去,這是他第一次吻女孩子,這種感覺應該會長久停留在記憶里吧!第一次總是美好的,他全心全意地投入,不喜歡這個時候被人打擾。手腕翻轉,指尖石子勁射向林間,匆促的腳步聲退散了,這下子可以安安靜靜受用了。他捧住她的臉,把嘴唇貼了上去。
她不以為然,「喜歡和娶親有什麼關係?你只要在我身邊,天天讓我看見你就好了。」
意亂情迷是不至於的,不過暈頭轉向罷了,蓮燈是這樣,國師亦然。反正是一種很難描述的感覺,唇與唇相接,彼此的氣息那麼近,蓮燈是溫暖的,國師冰涼。
長吁短嘆一番,曇奴說:「如果就此平平靜靜地生活,國師帶來的那袋子嫁妝也夠度過餘生的了。」
他的心上像被扎了一下似的,她說出來似乎不帶任何份量,但到他這裏卻成了負擔。喜歡是什麼東西?值幾個錢?他嘲諷地笑了笑,「本座是國師,不能娶親的,你應該知道。」
「可是我先前想打野味,找了半天一隻都沒找到。」
「你走了很遠么?」她還帶著委屈的聲調,「我上岸后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你。」
她把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頸項上,顛沛了一個月,國師身上的熏香早已經散盡了,卻隱隱帶上了青草一樣乾淨的氣息。她閉上眼深深嗅了嗅,「還是會找你的。」
「閉嘴!」他緊m.hetubook.com.com張地喝了聲,「連親都不能親,怎麼一輩子在一起?」
兩個人交疊著摔在草地里,狼狽不堪。蓮燈艱難地從底下發出聲音來,「救命……」
蓮燈愣住了,剛才還在辯論,怎麼突然想起要乖乖了?再說她依舊覺得這種事不能隨便做,做的時候難為情還是其次,重要的是他不能和女人太親密,破功之後變成老頭子怎麼辦?
她把兩臂抻在他肩頭,左手雞右手魚,他走一步,那些菜色就顛盪一下,兩股不同的腥味鑽進他鼻子里,他偏了偏頭,沒有發作,想起她剛才的樣子,話里又有些酸溜溜的,「你那麼怕我走失,是因為純陽血嗎?」
當然國師並沒有告訴她有意思在哪裡,四片嘴唇貼一貼,如此而已。但是看得出國師很高興,再也沒有難為她,依舊任勞任怨地背著她,走了近三里地。
國師是個有情調的男人,墨寶不愛寫在紙上,有時題在牆頭,有時題在井圈。這次忽然來了新靈感,要寫在蓮花的花瓣上。
國師背著她,茫然走著,鬱結不已。她趴在他的背上,還說著這麼豪邁的話,也算無恥到一定境界了。她一定覺得他是被她搶來的,即便後半程是他自願,事情的起因在那包蒙漢葯上,主導權就在她那一方。果然是年輕孩子,簡直幼稚得可笑!國師撇了撇唇,把她放了下來,「本座累了,換你背我。」
國師是個花錢的行家,要吃最好的、hetubook•com•com穿最好的、住最好的,只可惜沒有黃金做的馬,否則連馬都要拿金子鑿成。兩個人對視一眼,晃了晃腦袋。
蓮燈咽了口唾沫,看看他人高馬大的樣子,要背起來可能有點難度。不管怎麼樣,先試試再說吧!她把東西交給他,轉過身擺開架勢,豪氣干雲地說了聲,「來吧!」
本座可以易容成女郎。
國師垂眼審視,那麼瘦弱的身板,脊背窄得像鯽魚似的,勇氣倒可嘉。應該讓她知道厲害,看她還嘴硬!他果真伏了上去,結果她體力不支,一下被他壓趴了。
「那如果這葯的功效沒有我說的那麼厲害,你可以離開,還會這麼著急找我嗎?」
蓮燈信以為真,自己沒有他能幹也是不可否認的,這麼一來無話可說了,只道:「你以後去哪裡要先和我說一聲,我尋不見你會很著急的。」
國師體格真好,國師的肩背真結實。她靠在他肩頭,心裏覺得安定。
正在惆悵,國師又有差遣了,讓曇奴去買筆墨,招蓮燈來,玉手一指,「給本座摘兩朵荷花來。」
蓮燈聳了聳肩,「那些錢,他一個人花還不夠呢!」
她連想都沒有想,「只是其中一個原因罷了,最要緊的還是我不想和你分開,分開了不是得腸穿肚爛么。」
曇奴得了命令撒腿去辦了,蓮燈登船撐篙,照著他的意思,摘了最大最淡雅的兩朵回來。
她唔了一聲,「有什麼區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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