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三節

他以手扶額,笑道:「因為國師奉命誅殺定王,收繳他的兵權。定王雄踞關外,兵強馬壯,朝廷要剷除威脅,於是就想了個請君入甕的好辦法,既可殺他,又可令大軍歸附中原。」
「這些不敬的話,足夠你死上十回的了。我究竟是不是屍首,很快會讓你知道。」
她嚇得魂飛魄散,想把他推開,可是手臂尚且不能承受負荷。
他依在她身邊,輕輕嗯了一聲,「中原用不了多久就可大定了……」說著頓下看她,「你如今叫我國師,真是愈發疏遠了。」
她有時候想,為什麼長了這樣一張面孔的人,會生得如此蛇蝎心腸。她認得的那個人雖然有時候不講理,但和他比起來,真算得上純真善良了。
他泄憤式的狠狠一捏,「他將你丟下,自己回長安去了,你還要做他的娘子嗎?」
定王死後,照業兄弟果然展開了一輪較量。蔡琰是個有成算的人,也不說話,帶著他的五萬大軍自成一派。庸王和信王的兩路人馬,在向長安發起攻擊的時候意見出現分歧,信王因和蔡琰達成協議,調轉矛頭直指庸王。誰知議定的結盟緊要關頭沒能實現,待到兩邊戰得氣息奄奄時,蔡琰方帶人馬姍姍來遲。來后的事態發展並沒有像先前說好的那樣,蔡琰控著馬韁在黃河邊上溜達了兩圈,便草草班師回營了。
她見了鬼似的尖聲哀哭,語無倫次,「不,不是你,你不是他……我愛的是他!」其實到最後,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哂笑,一個冠著他的名字,活了一百多年的無名氏。
「那他在哪裡?」她哀聲懇求,「你讓我去找他吧,我只想找到他。那些是是非非我都不管了,讓我和他在一起,我只有他了。」
後來她就如同籠中鳥,被他囚禁起來,行軍或紮營都有人專門看守,連曇奴都無法見到她。他怕關節卸下太久傷了肌骨,隔一天會替她接上,但在她還沒來得恢復時,重新又卸下來和*圖*書。這樣卸卸裝裝,對蓮燈來說等同酷刑。人的四肢畢竟不是柴禾,可以隨意挪動地方。漸漸她的兩條手臂失去知覺,她剛開始可以忍住不去求他,到後來實在難以承受,只有向他低頭。
現在看到這張臉,只會覺得恐懼。她匆匆調開視線,「之前認錯人了,得罪之處還請國師包涵。」
他說:「本座沒有那麼好的耐性,我曾經聽大內宦官說過,女人的身體給了誰,心就會跟誰。」
他突然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將她捺進自己懷裡,「照你這麼說,我可是永遠都不能和你同房了?」
若要說道理,這麼淺顯他當然懂得。可她心裏藏著另一個人,沒有能夠容納他的地方,他想進去,取而代之才是最直接的辦法。
他想試什麼,不言而喻。蓮燈驚恐得幾欲暈厥,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遭遇這種無恥的事,於是奮力反擊,可惜她的拳腳功夫對他來說一文不值,他隨意一抬手,就能將她的攻勢化解于無形。
她輕描淡寫,「整天在帳里待著,又沒什麼消耗,所以胃口不及以前了。國師今天心情不錯?」
他挑起眉,仔細思量,過了會兒方道:「退可守江山,進可攻長安,你覺得我應該將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拱手送人嗎?」
他的手攬上她的肩,嘆息著,軟軟喚她的名字。蓮燈心頭震動,分明是他以前常用的招數,可是現在換了個靈魂,一切都不一樣了。她畏懼,想起曾經和他有過那些親昵的舉動,幾欲作嘔。她不能明著拒絕,慌忙打岔道:「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可否請國師指點?」
他還記得那天在定王帳中議完事出來,她背著兩手在不遠處等他。看到他,塞了個果子在他嘴裏,眼巴巴等他吃完,開始撅著嘴要求乖乖一下。他有點不好意思,假裝沒看見,抬起頭看天邊流雲。她個子矮,夠不著,就抓著他的手臂用力蹦。他那時真覺得好笑,蹦了還是夠不著,hetubook.com.com怎麼辦呢,不忍心看她這麼著急,便低下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就那一下,乾涸蒼白的心忽然變得草木豐沛,會悸動,會疼痛,都是她引發的。既然闖了禍,就要負責賠償和收尾,她再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除非她死,或者他死。
蓮燈怔在那裡,真是個萬箭穿心的消息,她本以為他可能在哪裡漂泊,生死不明,沒想到他居然回到太上神宮了。是啊,既然受皇命剿滅定王,放舟的背叛當然也是假的。他回去了,把她扔在這裏,自己回去了……
她的話讓他生氣,揚起手,險些一個耳光招呼過去。最後倒是硬生生克制住了。
酒上了頭,他現在特別好說話,拖著綿長的音調道:「你說。」
他抿著嘴唇不說話,隔了一陣才道:「你不能離開,現在走,就當真要背負弒父的罪名了。眾人都知道你與我的關係,你這裏出了岔子,我會寸步難行。」
她沉默下來,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他不會放她走,要走只有靠她自己想辦法。
蓮燈屈坐在席墊上兀自出神,她如今和他雖同在一個大帳里,經常是各不相干,連眼神的交集都沒有。還好他尚有一點人性,那兩條胳膊准許她回到原位,她休整了兩天,已經可以活動了。能活動,心思就開始活絡,她知道看管大帳的人一般在什麼時候交接,這裏面有半盞茶的間隙,如果運用得當可以逃出去。只可惜不能聯繫上曇奴,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要跑也得同她一起跑,否則留下她,這個老妖怪必定會對她不利。
「我更喜歡你叫我臨淵。」他抬起手,猶豫著觸了觸她的臉頰,「其實忘掉以前的一切,你也可以試著接受我。你要什麼,喜歡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你當初愛的,不就是這張臉嗎?我才是這張臉真正的主人,我才是真正的臨淵。既然之前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為什麼現在不可以?」
她哆嗦著和圖書說:「我有喜歡的人,你不要碰我。」
她幾乎絕望了,也許真的是在劫難逃。如果清白毀在他手裡,她也沒臉活著了。她緊緊抓住領口,尖聲說不,「我不願意,你不能強迫我。」
她忽然感到失望,所以她的認親同樣在計劃之內。那個她愛的人,其實也從未停止過算計她。她的心往下沉,他的靠近也令她害怕,不動聲色與他拉開些距離,她只有繼續打岔,「如今大軍掌握在國師手中,那麼國師打算何時歸還朝廷?」
他要的東西,從來不需要取得別人的同意。她屬於誰?她誰都不屬於。她愛著另一個臨淵,可是就連他都是他創造的,他們有什麼理由來反抗他?為了一個女人弄得師徒反目,似乎不太上算,但還可以商量。如果用一個國家來交換,這筆買賣應該是可做的吧!
信王吃了敗仗,潰不成軍,被庸王大將斬殺于馬前。今上五子折損了兩員,剩下三人之中楚王和庸王勢均力敵,朝中僅剩一個無兵無權的齊王,所以現在定王的十三萬人馬至關重要。大軍像個巨大的車輪向前碾壓,過了金城駐紮在隴州,與長安間的距離,和蒲州相差無幾。國師這日很高興,得了楚王與庸王開戰的消息,回到帳中命人送酒來,自斟自飲,喝了有半壺多。
「信王和庸王的兵力相加,不過十八萬人馬。我們的十三萬大軍從碎葉城途徑河西走廊,到金城郡再到隴州,威脅分明比他們更大,為什麼朝中沒有任何應對的措施?」
她忽然發覺生無可戀,自己一心為他堅守,他卻把她丟給了這個怪物。接下去當如何?苟延殘喘著,成為他們師徒的玩物嗎?她究竟該不該相信他的話?說不定他是為了離間,才有意這樣說的。
他的呼吸在黑暗裡顯得急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憤怒。他氣不打一處來,冷聲道:「告訴你也無妨,他在太上神宮,繼續當他的國師。」
她說不痛了,「多謝國師。」
www•hetubook.com•com他專心致志感覺她,雖然她並不情願,他卻依舊滿足。她的衣裳底下有完美的曲線,也是他渴望的。大概酒真能亂性,他逐漸有些難以自控。她的氣息幽幽,如蘭似桂,鑽進他腦子裡,擾亂他的思緒。他解她的腰帶,不顧她的反抗,把手探了進去。
她看到了希望,忙點頭,「你說你喜歡我,既然喜歡,就不能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你懂愛么?愛要一點一點培養,要慢慢互生好感,不是靠你這樣野蠻的掠奪就能產生的。」
他哈地一笑,「我殺了你阿耶,你卻尊敬我,這話聽起來虛偽得很。如果你說恨我,我反倒更容易接受。」他靠近她一些,聞見她頸間幽幽的香氣。少女的身體令人神往,即便沒有熏香,發自肌骨的芬芳,對他也有致命的吸引力。
「可是本座喜歡你這樣的『得罪』。」他直言不諱,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她大約是怕他又要卸她的臂膀吧,驚恐地望著他。他笑了笑,「為什麼這麼害怕?如果我是他,你還會這麼怕我嗎?放心,我只看看你的傷,肩膀還痛嗎?」
她含淚咒罵:「你為老不尊,竟讓我別害怕。你都已經死了上百年了,為什麼突然活過來?我不要和屍首在一起,你滾開!給我滾遠一點!」
蓮燈忍了又忍,才沒讓自己罵出聲來。她又不是人盡可夫的,為什麼要和兩個男人同房?尤其還是一對師徒,想想簡直叫人嘔出一盆血。
她猛地瞪大了雙眼,他回長安去了……他在長安。她抓緊他的手臂,「在長安哪裡?你告訴我。」
他把手裡的酒盅擱在一旁,長而闊大的禪衣披散著,欠身坐在她身旁,「聽說你這兩天沒有好好吃飯,為什麼?」
「你可以嘗試變通一下,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愛他,等同於愛我,為什麼要分得那麼清楚呢!」他將她平放在重席上,彎下腰,親吻她的脖頸,「今天可以試試……」
他怔了下,「我知道,我不介意。把他留和_圖_書在你身上的烙印蓋住,那你就是本座的了。」
死了百余年的人復生,希望你可以愛他,對正常人來說都是噩夢。她顫聲說:「國師,你是他的師父,我同他一樣尊敬你。」
他沉吟,「如果你對江山感興趣,我倒可以打下贈你,全看你的意思。」一面說,一面輕撫她的嘴唇。少女的唇瓣像桃花一樣,看得人迷醉。他靠近她,扣住她的脖頸,蠻橫地吻了上去。
她忽然醒轉,他已經兵臨城下。她慌忙推住他,結結巴巴道:「上次臨淵與我……他功力大失。國師要想清楚,我會吸你們的修為。原本就有他的內力在,再吸了你的,到時候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了,那可怎麼辦?你……你千萬……草率不得。」
她的肌肉緊繃,嗚咽聲從鼻腔里發出來,聽著十分可憐。她揮舞著拳頭欲反抗,被他牽制住,動都不能動一下。他離開她的唇,眯眼看她,那紅唇委實誘人,復留戀地舔舐,他輕輕嘆息:「蓮燈,我哪裡不好,你不喜歡我?」
她自顧自盤算,不防他到了她面前,喝得微有些多了,頰上酡紅,那顏色比三月春光更媚人。可惜她已經對這副皮囊沒有任何興趣,見他來了心裏有些怕,卻不敢觸怒他,只得往邊上讓了讓。
真可算得上一語驚醒夢中人,他頓住了,進退兩難。拉住她的手,也不說話,只讓她看他現在的情況。
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純陰血能蠱惑人心吧,他每次靠近她,總會有種難以言喻的渴望。渴望和她親近,渴望她愛慕的眼神、熾熱的嘴唇、還有溫柔的擁抱。這種感覺日益盛大,有時大到令他難以控制的程度。
「可是你前兩天明明說愛我的。」他笑了笑,「所以我當真了,我也愛你。」
蓮燈惶駭地望著他,「國師當真想做皇帝嗎?」
她慌忙道:「我和他同過房,我是他的人。」
他果然停下了,蹙著眉頭看她,「不願意?」
他在她身旁躺下來,「蓮燈,你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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