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一節

她遲遲抬起眼,「是轉轉的郎君。那時候她不小心玷污了人家,齊王要她負責,就把她抓回王府了。」
他寒了臉,「你果真不願意么?」
他猶豫了下,伸手探向她胸前。她悚然一驚,戒備地望著他,惡聲惡氣道:「你想幹什麼?」
她每次都能輕而易舉破壞他的好心情,他想翻過去的事,她總要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提。她現在似乎一點都不怕他了,因為放跑了曇奴,她覺得再也沒有什麼能約束她了。
她恐懼地退後,拒絕聽他調遣。他半眯著眼,微微偏過臉,從眼梢處乜斜她,帶著風流嫵媚的韻致,卻也令人不寒而慄。
他哀戚看著她,「為什麼?他比本座溫柔?比本座待你更好?」
國師捏著那書信,在帳中緩步來去,「這小兒,打得一把空手套白狼的好算盤。」一面說,一面湊到她面前。火盆攏得太旺了,熏得她臉上潮|紅。炭氣過重對身體不好,便拿火筷子撥了撥,把燃炭埋進了灰里,轉頭問,「你知道齊王嗎?」
她的態度不好,他當然更不好了。強行將她的手撥開,一下子按了上去,「我看看你傷了沒有。」
她灰心喪氣,到現在這步,還有什麼可掙扎的?他想把她揉圓搓扁都隨他的意思,她能忍受便堅持,若實在不能,只有對不起曇奴和轉轉了。因為不堪重負,她連呼吸都覺得痛苦,勉強活著,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可喜的事。
她淡淡的模樣,別開臉道:「國師早就有了打算,現在又來問我做什麼?」
他把葯碗擱在矮几上,沒有聽她的,強行讓她靠著他,低聲道:「你身體很不好,這個時候就別再鬧了。暫時和*圖*書把我當成他,我做他半天替身,讓你好好依靠。」
她搖搖頭,「我自己來。」
她哼笑一聲,「異想天開。我這麼厭惡你,你難道不知道嗎?帶我浪跡天涯,先問過我的意思再說。」
他不給她請醫官,蓮燈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覺得自己可能快不行了。反正情況這麼壞,喝葯喝死了正好。
說起喜歡,他好像也曾經對一個姑娘動過心,不過那時僅是驚鴻一瞥,連話都沒有說上半句。動心和愛畢竟是兩回事,那個姑娘的臉他早就記不清了,而蓮燈走失的一晝夜裡,他的腦子裡可以很清楚地描畫出她的五官,甚至嘴角梨渦的形狀和左邊眉梢的痣,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管她這裏發生了多少事,大局當如何還是如何。庸王和楚王鬧得不可開交,原本沒有機會登上帝位的人,一旦窺見一絲曙光,便也開始奮不顧身地爭搶。倖存的三位皇子,每人有三成的機會登頂,但重頭還在手握兵權的兩個人身上。這場皇儲間的較量,最後的贏家勢必在兩人之間產生,至於那個無兵無馬的齊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戰來戰去,勾心鬥角,國師這時候成了香餑餑,各方皆來示好,試圖拉攏他。
他負氣過去牽她,她不要命似的抵擋。他無名火起,在她玉枕上一擊,這下她消停了,四肢癱軟下來,只能任他擺布。他扛起她,毫不憐惜地扔在榻上,動手解她的衣裳。她閉著眼,豆大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動彈不了,只有這樣無聲的抗議。
蓮燈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國師在說笑?」
他頓下來,沒處發泄他的怒氣,揚手和圖書一掃,掃落了案頭的博山爐。半燃的香篆滾得到處儘是,他高聲斥責她,「你是死腦筋么,從了本座有這麼難嗎?本座長得不如他?手段不如他?還是權勢不如他?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愛上我?」
所以他的愛是偏執的,他自己也知道。他只有盡量對她好一些,但願還能重塑他早已垮塌的形象。
蓮燈卧在榻上,隔了好一會兒才能活動。睜開眼睛四下看,帳中靜悄悄的,她艱難地爬下來,爬回她的重席上去。炭盆里的炭火已經熄了,有點冷。她裹著被子推窗看,雪下得好大,不是成片,是成團的,打在牛皮帳上,沙沙作響。
榻前換上了新的毛氈,他才敢過來探看她。玉枕穴處的頭骨完好,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復牽她的手來搭脈,越診越覺得奇怪,忽然抬眼望向她,滿臉的錯愕,「你……怎麼……」
不傷能吐血嗎?她心裏很不情願,又欲出手反擊,被他狠狠一個眼神喝住了,「不想讓我廢你的胳膊,就老老實實別動。」
她昏沉沉,被他擊了玉枕,頭暈得非常厲害。他在那裡大呼小叫,她卻覺得十分可笑。他口口聲聲喜歡她,喜歡她會三番四次出手傷她嗎?還好她不是嬌滴滴的閨秀,否則經受這樣的折磨,早就去見閻王了。
他說不是,「活得太久的人,其實對很多東西看得很淡。我在國師位的寶座上坐了四十年,什麼樣的榮華富貴沒有見識過?香車寶馬、錦衣華服,對我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吸引力。我想嘗試一些從未做過的事情……」他把視線對準了她,「我最近發現個新奇有趣的東西,想佔為己有。」
他凝眉看和_圖_書她,神情頹敗,臉色青灰,和死人有什麼兩樣?他不明白,難道他對她不夠好嗎?她為什麼要跑?他很生氣,氣極了恨不得親手結果她,可是不能,狠不下這個心。奇怪他居然也有兩難的時候,看來這次是喜歡得不輕。
她無力回應他,頭暈加上噁心,人像到了鬼門關似的。耳邊是隆隆的馬蹄聲,身體懸浮在半空中,睜不開眼。燭火搖曳恍在世界的另一端,她的整個身體浸泡在黑暗裡,努力想醒過來,但是無能為力。
他拂袖直起身子,在帳中鬱悶地轉了兩圈。他一直照顧她的情緒,失而復得之後便沒有碰過她一下。看來女人是不能太嬌慣的,時間一久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隨手拿了顆棗兒,彈指將蠟燭熄滅了。另一盞離得遠,隔了一層幔子,微弱的亮足夠讓他看清她。朦朧里見她有點慌,他卻氣定神閑,拔下簪子將發冠擱在一邊,羅衣扔在矮几上,倚著引枕向她招招手,「到本座身邊來。」
她眼裡盈滿了淚,扣著簟子道:「你不是他,也變不成他。」
蓮燈這一次出逃元氣大傷,回到軍中那幾位阿兄也依靠不上,他們正忙著自相殘殺,哪裡有空管她這個來路成謎的妹妹。她的失蹤甚至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回來后在車下相見,寥寥地一點頭,阿兄阿妹地招呼一下,就過去了。她一個人卧在帳子里療傷,很覺得凄涼。這時候真想念辰河,如果他在,即便再文弱,也會盡全力保護她。
他不介意她話里夾槍帶棒,自顧自道:「本座想了個好主意,想和你商量。你不是很愛我那徒弟嗎,讓他做皇帝怎麼樣?」
他不服氣,莽hetubook.com•com撞地上來吻她,這回忘了扣住她的牙關,她下勁在他唇上一咬,只恨咬得不夠狠,沒能咬下他一塊肉來。他吃痛放開她,氣極了抬手欲教訓她,誰知她趴在榻沿上,翻江倒海似的的大吐起來。
該不該留?留下是個禍害,愈發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他回身看她,她仰在枕上奄奄一息。這個時候顧慮太多,長起來飛快,到時候顯了懷,事情就更難辦了。只有趁她還不知情,能夠解決的都解決掉。然後乾乾淨淨的,她才能完全成為他的。
他聽了覺得好笑,「倒也是段姻緣,有意思。如果江山要易主,依你看,誰更合適那把交椅?」
她先前錯將他當成另一個人,對他的脈脈溫情能夠融化堅冰。現在知道真相了,時時恨不得他去死,這種反差著實讓人心寒。他也是瘋了,把一個不愛他的女人圈在身邊,簡直就是自虐。早知道這樣,她走了就走了,還把她尋回來幹什麼?那麼現在放她離開也還來得及,他願意鬆手嗎?他自己問自己,結果是不,寧願她枯萎,死在他懷裡,也不讓她意氣風發在別的男人身邊笑。
很意外,那位一直無聲無息的齊王居然也送來了密函,代今上與國師通氣之餘,希望國師能夠揮軍東征,將庸王與楚王一舉殲滅,保大曆江山固若金湯。
她支起身子伸手來接,手上沒勁,顫抖著,葯碗在她手裡顛盪。他見了忙又接回去,在她邊上坐了下來,「還是本座喂你吧!」
這算什麼?用江山來填平他的奪妻之恨,那麼她呢?他從頭至尾就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他站起身,心裏七上八下沒有頭緒。茫然在帳中遊www•hetubook•com.com走了半天,接下來要怎麼辦,他也拿不定不主意。
他究竟以為她有多傻,才會自動送上門?自從逃跑那時起就徹底和他決裂了,再落到他手裡,下場是好不了了,既然如此,索性對抗到底。
他有點難過,和她也算有過親密的接觸了,為什麼她還是要逃?因為愛著那個臨淵,看到他除了討厭就沒別的了?他挪過去,悄悄挪到她身邊,她捂著胸口擰著眉頭,他自覺手下留情,其實對她來說依然太重了。
蓮燈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不敢看他,但願他說的不是她。可惜事與願違,通常怕什麼來什麼,他說:「我打下個江山贈與他,然後帶你浪跡天涯,你看怎麼樣?」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要遲疑,他即刻到案上開方子。外面風雪肆虐,可就算下著刀子,也要在天亮前把葯配齊。
葯是他親自端過來的,他說:「你受了寒,喝完葯好好休息一晚就沒事了。」
她的不合作令他惱火,他原本不想逼她,可是這步邁不出去,她心裏永遠記掛著另一個人。他都已經打算為了美人放棄江山了,這麼大的犧牲,她是瞎子,看不到嗎?
「你殺了我阿耶,還要我順從你?難道你的腦子停工了一百年,變得不正常了嗎?你會和殺父仇人在一起?」
她不耐煩地格開他的手,「用不著你摸,我自己也知道。且死不了,死了誰供你消遣呢!國師這樣精明的人,豈肯做虧本的買賣。」
山高水長,永不復見。
這個陣仗嚇著他了,他呆立在那裡,看著滿地穢物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叫人進來清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又過重,敲傷她的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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