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霖鈴
第三節

宋瑜再裝不下去了,她幾乎能猜到霍川後半句話,趕忙裝出才睡醒的模樣打斷他言語:「霍園主怎麼在這兒?」
這一聲聽在宋瑜耳中宛若天籟,她驚喜地探出頭來,果見宋琛氣勢洶洶地立在屋內。他衣擺鞋履已漸濕,大抵是一路匆忙,他渾身帶著濕漉漉的水汽便要走近宋瑜床頭:「你在信上說生病了,是怎麼回事?」
宋瑜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最終落荒而逃,不願意再面對霍川片刻。
她一顆腦袋暈暈乎乎的,一搖頭更覺得思路混亂,可她生病了有一個好處,那便是不大懼怕霍川了。
宋瑜臉頰驀地通紅,不知是否因為風寒的緣故,她胸口脹脹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抿唇默不作聲。
許久他仍舊未有動靜,宋瑜頭疼得厲害,不多時便打起瞌睡,半夢半醒之際忽聽他問:「你為何不願意嫁給我?」
宋瑜低頭揉了揉磕疼的地方,哼哼唧唧不說話,心中卻想了很多。
澹衫被明朗叫了出去,屋裡僅剩下宋瑜和他兩人,瞅一眼外邊昏沉天色,索性閉眼假寐。
霍川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那點希望,說得煞有其事:「昨日暴雨,此刻乾柴緊缺,只能供做飯煎藥使用。」
昏昏欲睡之時,察覺床上動了動,她忽而警惕地睜開眼看向霍川,果然見他起身向自己走來。宋瑜霎時間清醒過來,緊緊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然而他只坐在床頭杌子上,不知是何用意。
霍川沉和*圖*書吟片刻:「我不娶你,還有誰能娶?」
這話雖是她對宋瑜說的,但她的眼睛卻時不時瞥向霍川,希望他能騰挪個地方。然而這位沒有絲毫自覺,半晌一動未動,澹衫這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沒辦法,她只能出聲提醒:「園主,請讓婢子給姑娘喂葯……」
其間霍川來看望她一回,她渾身上下寫滿排斥,索性躲在被褥里佯裝睡熟。
他低嗯一聲就退開了些,澹衫恰巧端著葯從外頭進來,如今她已能不再驚詫於他接近自家姑娘了。澹衫只朝他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上前將宋瑜扶起讓她半坐在床頭,然後又細心地墊了個金銀絲大迎枕,道:「姑娘來吃藥了。」
霍川微微一笑,故意挑釁道:「我們之間做過更親密的事,三妹又何必拘泥於此?」
她幼時身體弱,需要每日喝葯調養,整整半年幾乎都泡在葯缸子里,此後每每喝葯都彷彿要她的命。澹衫給她餵了一顆蜜棗,她含在口中眯起雙眸,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嘆息:「我想回家。」
落地罩將室內前後隔開,外邊是大理石鋪的地板,光潔冰涼,能映出人影。折屏後頭熱氣氤氳,白霧裊裊娜娜蒸騰而起,她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好奇地四處環顧,待走到折屏后她才看見溫池中尚有另外一人。
一句話將宋瑜回去梳洗的念頭徹底打消了,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頭將信將疑地問:「真的嗎?」
hetubook•com.com短几日,屋中充盈了她的氣息。從錦被底下傳出馨香,夾雜著絲絲暖意飄在房間里,霍川的心驀地一軟。
澹衫頓時恍然。不多時霍川鎮定自若地從裏面走出,偏偏他還有意無意經過她身旁,善意地提點道:「三妹可以進去了。」
繚繞薄霧後面是霍川好整以暇的臉,他抵著浴池,手肘撐在岸上淡聲詢問:「不是說在外頭候著嗎?」
宋瑜忍著苦味將葯一飲而盡,臉蛋頓時皺成小包子,伏在床沿不斷地乾嘔,模樣頗痛苦。
聞言宋瑜悄悄地露出眸子看他,他許是清晨才換的葯,紗布纏得比以往隨意而粗糙,隨時有掉落的可能。
霍川不為所動,淡淡地道:「你去換身衣裳再來。」
她抗拒得太明顯,霍川臉上逐漸染上陰鬱,卻聽身後忽地一聲:「想得倒美!」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疑惑,他們兩人此前根本無任何交集,本就毫無感情,難道僅憑那一夜他就非她不可了?
近幾日宋鄴病況不大穩定,宋瑜雖身染風寒,但好歹頭腦還很清醒。底下經手的丫鬟她都不放心,總想著凡事親力親為。加上擔心宋府的龔夫人,自打謝家退親后她便一病不起,宋瑜頭疼苦惱,以至於小小風寒拖了多日才好。
她好歹是宋家的嫡女,即便因為退親壞了名聲而要招贅,也有數不清的人盼著上門。可惜她沒敢說,換了種委婉說辭:「母親告訴我,那樣算和*圖*書不得圓房……你不必、不必因……」
不待宋瑜回答,他已然開口:「待你病好之後,不如……」
哪承想他如此不好糊弄,宋瑜哀號一聲往後縮,直到後背抵著床板才敢出言拒絕:「我不會,我從未做過這等事,園主不如另尋他人。」
這叫宋瑜如何解釋?她臉上浮起紅暈,聲音細如蚊吶:「有人在裡頭。」
宋瑜默默地不吭聲,藏在被子里搖了搖頭。
「三妹知道什麼叫圓房嗎?」霍川陡然打斷她的話,起身朝她的方向逐漸逼近。半個身子懸在她頭頂上空,稍微俯身便能碰到她的額頭。
霍川的手扶著床榻雕花:「洞房花燭那夜我再教你。」
宋瑜的風寒足足四五天才見好,其中一日太過於嚴重,她臉上燒得通紅,嘴裏喃喃地胡言亂語,看得薄羅澹衫非常擔心,最終還不得不麻煩了段懷清,以至於段懷清索性就在別院住下了,方便隨時查看宋家兩個病人。
霍川這才察覺異樣,底下僕從向來不會這樣冒失,他從溫泉中站起身,一襲淡香迎來,他話語一滯:「三妹?」
充滿思念之情的四個字自然被霍川聽到,他不做任何反應,卻又坐著不走,宋瑜實在尷尬得緊。
他尚未近身,已被霍川的手拐擋了下來。宋琛偏頭怒目而視,問道:「園主這是何意?」
然後許久過後他依然沒走,甚至還伸手碰了碰宋瑜額頭。宋瑜下意識往後縮,他的手便落在她光潔https://m•hetubook.com.com如玉的頸窩。
宋瑜脫口而出:「不是我!」
她怎麼忍受得住淋雨之後還不好好梳洗一番呢?此刻,她甚至覺得自己渾身都臭烘烘的。她立在原處躊躇良久,許久才抬頭輕聲問道:「霍園主能保證我不被人打擾嗎?」
這一句話頓時讓宋瑜無地自容,她轉身便往外走,壯著膽子道:「我不洗了,誰知道在這兒沐浴會遇到些什麼事情。」
原來他是把自己當別人了,宋瑜暗自吐出一口濁氣,腦子終於轉過彎來,她想也沒想地轉身就要離開。然而她傷寒未愈,手腳都有些乏力,一不留神碰到身旁屏風,引來不小的動靜。
霍川沉下臉吩咐僕從:「今日府中一概不提供熱水。」
他剛才起得突然,宋瑜猝不及防看到不該看的地方。精壯結實的胸膛,順著腰線往下……她臉如火燒,不敢再往下多想,磕磕巴巴地反駁道:「我不知裏面有人……我這就出去!」
說罷她手忙腳亂地退出內室,恰巧澹衫取了衣物回來,悶頭便往裡面去,被宋瑜眼疾手快地攔在屋外。
雨水已經下了足有五天,其間大雨小雨不斷卻從未停過,天像是破了一道口子。她讓人給家裡捎去書信,將別院情況一一述說,請母親和大哥放心。聽聞龔夫人已大好,身子日益康健,曾想來別院探看一遭,礙於天氣原因只得作罷。
霍川雖看不見,卻能聽到她不同尋常的急促呼吸聲,他揚起一抹笑故意道:「三妹將那m.hetubook.com.com丫鬟逐出了府,此刻我連能換藥的人都找不到,你說該如何是好?」
恍惚間她只見在綉墩上坐了許久的霍川,似乎起身走過來坐到她的床沿上,宋瑜趕緊合上雙目自我安慰,定是自己看錯了。
宋瑜真想假裝睡著,可惜她的手肘無意間碰在身後牆壁上,疼得嗚咽一聲,只好回應道:「你為什麼非得娶我……」
霍川頓了頓道:「三妹,替我換藥。」
霍川放在床沿的指尖微動,許久才起身換了地方。自己方才在想什麼,居然有些惋惜……
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宋瑜周圍,她屏住呼吸用被子蒙住頭頂,瓮聲瓮氣地從被褥底下開口:「我不想知道。」
宋瑜不以為意點點頭,推門而入。
宋瑜連忙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乖巧地用商量的口吻說道:「能不能不去?我生病了。」
說著她想到外面做事的兩個丫鬟,眼巴巴地提議道:「澹衫心細,若是園主不嫌棄,我可以忍痛割愛幾日。」
這一聲自然引來霍川低沉的笑聲,他重新坐回泉池中,好整以暇地道:「三妹來做什麼?與我共浴嗎?」
他逆著燭光,影子投在宋瑜身上,輪廓朦朧,周身鍍了一層溫潤的光。只可惜臉上表情太過於冷淡,總給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覺。
霍川就坐在紫檀木的綉墩上對宋瑜說:「再有七日我們便要出發去永安,屆時我去宋府接你。」他的聲音彷彿流動的清泉。
「姑娘為何不進去?」澹衫懷裡抱著她的衣裳,一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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