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廂房出來宋瑜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腳步沉甸甸的。
這叫什麼話！宋瑜氣鼓鼓地瞪著他，沒有姑娘家願意被人說丑的，偏偏他屢教不改。宋瑜恨不得上前撓他的臉，可惜她沒這個膽子，只好默默地別開頭義正詞嚴地道：「我很好看，一點也不醜。你再這麼說我要生氣了。」
宋瑜點點頭，她向來說到做到，況且這不是一時衝動。不過，她的腦瓜子也轉得快，很快想起來交換條件：「那你日後也不能再欺負我。」
聽母親說，過兩日姨母一家會來，她們正好能見上一面。
耳畔是他低沉嗓音，宋瑜眼裡濕漉漉的，她抬手拭了拭：「那我比你幸福多了，我從沒被這麼欺負過。」
彼時她多麼渴望有個能說話的朋友，可是大家逐漸疏遠她，一直遠到彼此再無交集。宋瑜很困惑，她至今都想不明白，究竟她哪裡做得不對？
她訥訥地哦一聲，摸著被捏疼的地方抿了抿唇，同他打商量：「你能不能別捏我？我覺得自己的臉近來變大不少。」
一出內室，兩人都覺得自在了很多，宋瑜自然地反握住他，輕車熟路地將人帶往後院的涼亭中。
不在外頭欺負，也就是說可以在屋裡隨意欺負，反正霍川只對屋裡欺負她有興趣，這條件他一點不吃虧。
龔夫人敲了敲她的腦門，無可奈何地道：「這些事應當ｍ.hｅtuｂｏｏk.ｃｏｍ.cｏm你自己去琢磨，我說再多都無用。」
宋瑜水眸眨了又眨，誠實道：「我喜歡他……」
宋瑜吸了吸鼻子，語氣更行堅定：「不過你放心，日後有我在，定不再讓你受欺負。」
霍川終究沒忍住嗤笑一聲，愛憐不已地揉了揉她的頭頂，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她們為何不跟你玩？你搶了她們心上人？」
她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喜歡吃什麼，都要告訴我。」
說著，他當真就這麼將人帶走了，眼瞅著他要撞到屏風上去，宋瑜連忙出言提醒。
霍川抬手在她臉上狠擰了一下，口吻嚴厲：「不必對我說謝。」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宋瑜愣怔，她不解何意，轉念想起剛才吃飯時的光景，這才恍然大悟。她抿了薄唇，伸手將霍川從位子上拉起來：「那我日後不給你夾了。」
宋瑜上前來到他跟前，滿腦子都是母親的話，她尚未開口已被他搶先：「三妹。」
不怪她這樣懷疑，蓋因宋瑜木木訥訥的，很有可能發生這種荒唐事來。
涼亭建在一座假山之上，站在此處可以俯瞰闔府風光，底下是一方池塘，稀稀疏疏躺著幾朵綻放的荷花。魚兒靈活地游過，激起層層漣漪，轉瞬消失不見。涼風吹拂著她的鬢髮，送來淡淡荷香。
說罷面前浮現謝昌溫潤如玉的面容，他不悅地和*圖*書皺了皺眉，改口道：「不必理會她們。」
宋瑜卻認真了，她回憶往事的模樣頗為惆悵，收斂目光不大高興地道：「起初她們也是同我一起玩的，不過她們只是因為我能調香才要和我一處玩鬧。等她們得了香料心滿意足地回去，卻沒有人真心誠意地同我交心。背地裡說我不是生得好看，只是會打扮自己而已。」
今次宋瑜回家省親，家裡的親戚都前來恭賀探看，或是說些經驗之談，或是詢問她婚後事。
霍川眉梢微揚，不置可否。
身旁的人情緒消沉得太過於明顯，霍川想忽視都不能，他頓了頓道：「三妹知道我在侯府過的日子嗎？」
丫鬟識趣地在亭子底下等候，不去打擾二人的好時光。
偏偏龔夫人不肯罷休：「你老實同母親說……你們……圓房了嗎？」
一顆定心丸吃下肚，龔夫人順了順胸口，總算放心了些。她正視宋瑜躲閃的雙目，滿是認真地問：「你和成淮相處得到底怎樣？」
他的聲音里夾雜著風聲，帶著潮氣，消散了陣陣荷花香味。
霍川翹起嘴角：「好，我不在外頭欺負你。」
此話又勾起宋瑜的傷心事，她頗為苦惱地嘆了口氣：「正是因為太好看了，其他小姑娘都不愛跟我玩耍。」
宋瑜想了想似乎沒什麼不對，又小心眼兒地鉤起他的小拇指，擅自蓋了個章：「你說話https://m.hetubook.com.com
算數。」
龔夫人始終不放心，又將她今日過失一一指明：「你將人家晾著怎麼行？日後你夫妻二人要一條心，凡事都該為對方著想。他眼睛不好，你更應該照顧著，萬不能再這樣粗心大意。」
姨母龔盈嫁得遠，逢年過節才有機會團聚，宋瑜對她雖不大熟悉，但印象一直很好。姨母是個和藹親切的人，她有一個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女兒，名叫林霜。宋瑜對她性格不大了解，只記得她似乎很容易害羞。有一回宋瑜同她對視，她尚未來得及說什麼她便匆忙移開目光，紅透了一張臉。
好難懂的話，宋瑜黛眉苦惱地擰成一團，聽話地點頭。
宋瑜緊張地握了握裙子，輕輕地嗯一聲。
這事怪不著宋瑜，她不知道喜歡是何種感覺，更不懂得如何經營這份情感。先前霍川處處欺負她逼迫她，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他是強勢的，偶爾露出脆弱的一面也是轉瞬即逝，宋瑜根本捕捉不著。
宋瑜全然不知他的算盤，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分外聰明。時間臨近晌午，親戚們是該聚在一起共享家宴了，她領著霍川回到正堂，步子鬆快許多。
霍川沉沉低笑：「沒事，反正你已經夠丑了，我不在乎你更丑一點。」
宋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我要如何對他好呢？」
她聲音太小，也不知霍川hｅtｕｂoｏｋ.coｍ•coｍ聽到沒有。他一隻手臂閑適地撐在欄杆上，微微俯下身子，更加貼近宋瑜：「我剛入府時七歲，事事稀奇，處處稀罕。原本真將那裡當作日後的家，後來才知多可笑。」
原來待他好是這種感覺，一點也不難。
這是他第一次坦言提起往事，宋瑜頓時忘了傷悲，下意識點頭，少頃捏起他袖子小聲道：「你若是不想說可以不說……」
她分明比自己弱小纖細，還大言不慚地說這些話，霍川本應該嘲笑她的，不知為何心底的一處，卻柔軟得一塌糊塗。他覺得，自己的心被她的聲音填滿了，滿滿都是她溫柔的力量。霍川抬手將她摟得緊了些，埋首在她濃密烏髮中：「這是你說的，三妹要記得這句話。」
霍川偏頭轉向她的方向。
宋瑜被問得招架不住，頻頻往霍川那邊看。他似乎察覺到宋瑜的窘迫，伸手過去自然而然地握住她小手，對三姑六婆耐心道：「三妹身體不適，多謝諸位關懷，我先帶她下去休息，失陪。」
宋瑜大胆地抱住他的腰，小腦袋埋入他的胸膛，悶悶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因為我們是夫妻，榮辱與共。我要保護你，待你好。」
「我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更不能有所表現。」霍川深不見底的眸子中倒映著滿園風光，卻也承載著無法言說的心酸，「那一回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尚未逃脫便得了教訓，三
m.hetubook.com.com九天的池塘寒冷徹骨，我就被人推了下去，那次險些要了我的命。」
決定要待他好之後，宋瑜發現自己其實很容易就能對他敞開心扉。積鬱在心頭許久的東西，也都能說給他聽，反正他也不發表意見，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宋瑜臉頰比手裡桃子還紅，她悶悶地頷首，聲音細如蚊吶：「圓房了。」
既然是喜歡，怎的還一點不把人家放在心上？龔夫人簡直要被噎死了。好在成淮足夠大度，沒有同她一般計較。其實龔夫人不知道，霍川哪裡是不計較，他的心眼還沒針尖大，他只是想待會兒再教訓她罷了。
少頃，霍川才徐徐開口：「我不吃蘑菇。」
堂屋的幾個人早已結束了談話各自離去，只剩下霍川一人獨坐其中，姿態閑適地品茶，大抵是在等她。
霍川微怔：「為何？」
宋瑜盯著底下的池水，彷彿能感受他話里內容。他總是這樣輕描淡寫地述說著自己的過往，其實真相一定更加教人絕望。
她說霍川臉皮厚，其實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宋瑜鬆開霍川，手肘撐在欄杆上眺望遠處，徐徐地給霍川講述她小時候的事情：「我幼時最怕的便是面對一群親戚，那時我還小，又一個人習慣了，忽地蹦出這麼多人，我一個都沒記住。」說著她傻乎乎地笑出聲來，恬淡馨香縈繞在她身上，「方才多謝你替我解圍，否則我真快要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