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雨息
第一節

明朗恍然大悟,轉身便走。
謝昌敏銳地察覺她的不妥,上前扶住她手臂:「腳受傷了,還能走嗎?」
真是個狠心的姑娘,她柔軟羞怯的外表下,是一顆堅韌果決的心。謝昌從一開始便沒走進過,至今仍在外頭徘徊。
交椅上的人面色冷鷙,渾身浸透了怒意,任誰都不敢靠近。霍川手中緊握著墨彩小蓋鍾,下一瞬蓋鍾被狠狠扔在地上,碎成瓷片。他眼睛不方便,即便想去尋人也毫無辦法,只能交給底下僕從。然而這都兩個時辰過去了,依然沒有半點消息,不過是一座山頭罷了,他們竟然毫無辦法!
淚珠滾滾而落,她的一雙眼睛都哭腫了,可憐得不得了。
謝昌頓住,雙目陡然變得嚴肅:「此話何意?」
來不及想她為何清楚,謝昌順著她所言前行,果真看到一個不淺的陷阱。月光稀薄,能看到裡頭靜靜地坐著一人,不吵不鬧的分外乖巧,頭挨在牆壁上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然而林霜不肯多言,走在他跟前默不作聲地帶路。她走的道路偏僻,從寺廟的後門出去,尋常人根本不會想到這一條,蓋因前來上香的施主均不知後門。她輕而易舉地找到,往山後東南方走去,沒有絲毫遲疑,一看便知來過。
旁人哭時涕泗橫流,模樣難看,而她則是哭得梨花帶雨,讓人瞧了心疼。謝昌眸色轉深,愧歉地將她望著,著急地解釋:「我方才太過於急切hetubook.com.com,冒犯了你……是我不對,三娘別再哭了,我心裏何曾好受?」
眼瞼有如千斤重,她睏乏地睜了睜眼,聚精會神地盯了許久,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樣。
龔夫人心疼地順了順她的烏髮,詢問一旁下人:「是謝昌找到三妹的?」
他怎能這麼做,若是給人看見,她還要不要名聲了!
不多時外頭傳來聲響,是霍川同陳管事從外頭回來了。他來到龔夫人身前,屋裡縈繞著她淺淡香味,更伴隨著泥土清香,不必出聲便知道三妹一定在。她失蹤了一晚上,此刻總算平安無恙地回來了,霍川的臉色總算有所和緩。
原本就同他無關,他凡事都愛攬在自己身上。上一回在城外別院也是,他分明是最無辜的那個,卻還要跟宋瑜道歉,內疚于自己沒保護好她。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濫好人,宋瑜對他既氣又無奈,恨不得將他狠狠罵醒。
宋瑜終究下不去手,她是非分明,知道謝昌剛才那樣是為她好。可是他怎麼能,怎麼能……他有無考慮過自己的名節?
謝昌對她多留了個心眼兒,一邊走一邊認真地記路,直到她停在一棵枝幹扭曲的樟樹下,低頭聲音細如蚊吶:「前面再走不遠便是阿姐掉落的地方,你快去將她救出來。」
底下尋人的僕從一點消息也無,饒是謝昌這樣耐心的人都免不了焦慮,更何況是霍川。
龔夫人因焦和圖書慮而心緒不寧,此刻正在偏廳休息。霍川同陳管事外出尋人,此刻殿內只剩下謝昌和林霜二人,屋裡頓時清凈不少。
丫鬟低頭答是:「聽聞姑娘回來時還掛著淚痕,後頭緊跟著謝家公子。」
她臉上混合著泥土與淚水,髒兮兮的不說,身上更是狼藉不堪。小小的身子披著謝昌寬大的外袍,越發襯得她身量嬌小。
明朗剛剛被熱茶燙到了,手背通紅卻不敢有任何怨言。他跟上霍川步伐,小心地應了聲是,旋即又面露難色。以霍川現在的情況,自然是留在寺內較為方便,否則兩個都出了事,他們該尋找哪一個?
她下意識推開謝昌,向後退縮:「你、怎麼是你……」言罷她才察覺此言著實失禮,又抿唇低聲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宋瑜感激不盡。」
今晚出了太多事,宋瑜委實累極了,洗凈臉后,她縮在龔夫人懷中,原本要與她訴苦,話才說到一半便沉沉睡去。
宋瑜權當沒聽見,踉踉蹌蹌繞過他繼續前行。她眼睫垂落,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這是兩碼事,我不能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姑娘!」宋瑜抬眸,便見幾人驚喜地衝上前來。
半刻都不能再耽誤下去,時間越長,宋瑜的危險也就越大。他起身往外,聲音冷冽地吩咐:「再向寺中多借一些人手,今晚不找到人不得休息。」
謝昌俯身拭去她眼裡和_圖_書淚水,見不得她哭得如此傷心:「對不起……我沒能早點尋到你。」
謝昌分明察覺到她動作,卻躲也不躲:「若是能讓三娘消氣,懋聲願意承受這一掌。」
龔夫人將宋瑜交到他懷中,有些事情總歸要提點一二:「成淮可知三妹是如何回來的?」
宋瑜哪裡管他好不好受,自己先哭痛快了再說,她簡直要將滿肚子的委屈都發泄出來。今晚她受了太多驚嚇,早已超過承受範圍,能忍到此刻實屬不易。
宋瑜囔囔地道:「這同你有什麼關係……」
他心有不甘,怔怔地盯著她的背影。她所謂的能走,其實根本算不得走路,半晌才挪動一塊地方,走得極為艱難。謝昌三兩步上前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寺廟方向走去。
謝昌臂上搭著那件衣裳,深思了片刻,最終如實相告:「是林小姐告訴我的。」
前頭傳來僕從的聲音,似乎要來此處找她。宋瑜慌忙回神,將衣裳脫下來送還給謝昌,又急忙道了聲謝,她顧不得腳傷,牽裙便要往前頭走去,失蹤恁久,必定讓母親擔心了,她得早些回去才是。
這都過去恁長時候一點消息也無,龔夫人滿心擔憂,宋瑜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她膽小又怯懦,若是一個人在外面這麼長時間,必定會嚇壞。她從小便被嬌養著,半點苦頭也沒吃過,怎的跟大隆寺處處不對付?
露華曉得其中利害,不敢有絲毫馬虎,恭恭敬敬地www.hetubook.com.com應了聲是便退下。
殊不知大隆寺早已亂作一團,眾人為了尋她鬧出很大動靜,甚至出動了寺里弟子。
旋即宋瑜想到一事,她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謝公子是如何尋到我的?」
被外頭的涼風一吹,頓時清醒許多。身上披著謝昌的外袍,宋瑜從未想過救自己的會是他,直到睡著前還在不斷地抱怨,他是如何找到的?
謝昌這才將她放下,他的動作呵護備至,待她如若珍寶。然而宋瑜卻氣壞了,顫著手便要打他:「你、你怎能……」
宋瑜拖著前行兩步,編貝緊咬極其固執,即便不能也得走回去。她不願意依靠謝昌,兩人之間本就千絲萬縷拉扯不清,若再添上一筆,那會更加混亂。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她停在樹旁額頭浸汗,鑽心的疼痛傳遍全身。
不知何時謝昌蹲在她跟前,平靜溫和的聲音融化在寂寂夜色中:「三娘,我可以背你。」
此處偏僻,鮮少有人活動,是以一路沒人看見他們。
果真是林霜,她為何遲遲不救自己,反而將地方告訴謝昌?宋瑜百思不得其解,可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宋府家僕已經走了過來。
一直以來心頭的緊張到了夜裡轉而變成了疲憊,這使得宋瑜睡得十分昏沉。矇矓中,她覺得彷彿有人碰到她腳上傷處,她疼得嚶嚀一聲,旋即身子一輕便被人抱了起來。
外頭搜尋的僕從大都已經回來,唯有霍川仍就在外,此刻她已經派人前和*圖*書去通知他。龔夫人肅容道:「吩咐底下人,今晚見到的事一概不許說出去,否則後果嚴重。」
冷靜之後,才感覺到腳腕處傳來的疼痛,她嗚咽一聲蹲下身去,擰眉苦兮兮地皺著一張小臉。腳踝處比街上賣的千層饅頭腫得還要厲害,而且確實是太疼了,教人實在沒法忍受。
可惜這話他說不出口,他朝陳管事悄悄睇去一個眼色。陳管事不動聲色地引在霍川跟前:「公子若真要去尋人,便由我來領路吧。」說罷他偏頭吩咐明朗,「你愣著做什麼?方才公子吩咐的事情沒聽見?」
既然龔夫人這麼問,霍川就知道,此事斷不會簡單,他微微蹙眉,腦海里電光石火間就閃現出一人的名字。
宋瑜猝不及防,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住,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急紅了雙目:「你放我下來!」
雖說寺里都是僧人,可傳出去也不大好,更何況還有不斷搜尋她的下人。任憑宋瑜如何掙扎,他就是沒有放鬆力道,手臂堅定地抱著她的身子,步履從容地來到大隆寺後門。
這種時候她竟然還能睡得著!謝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山上氣溫驟然下降,她在這裏睡著必定會染上風寒。思及此,他將月白長袍脫下扔在草地上,他跳入洞中:「懋聲失禮了。」
有人在時謝昌不能露出焦急之色,此刻無人,他舉步便要往外走去。行將邁過門檻,衣袖便被身後伸出的小手緊緊握住:「我……我知道宋瑜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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