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

南喬「嗯」了一聲。

他們都已經知道了下午西班牙登山隊遇險的事情，對時樾和南喬兩個人便是分外尊重和歡迎——邀請他們一起享用晚餐，天南地北地神侃以打發漫長的夜晚時間。

碟片上粗糙地印刷著三個外國人的頭像，充滿滄桑感的人臉、男人白色的誇張的頭髮、女人烈焰一般的紅唇。這樣鮮明剛健的漫畫風格讓她感受到了衝擊力，然而遠不及碟片內容帶給她的震撼。

南喬心中倏爾一震。

雄奇的群山之上，雪線分明，白雪皚皚如蓋，雪線之下呈現出一種和天穹截然不同的藍色，看得人心曠神怡。

南喬點頭。

南喬心中有稍許的失落。

如今的南喬會稱呼那段長達三年的學齡前時期為她生命編年史的「禁閉期」，一段扭曲、然而充滿了神秘和啟示的時期。

時樾展開帳篷，隨口應道：「知道你只習慣和我睡，一路上都盯著。」

時樾說：「這兒可以看日出。」

時樾「嗯」地低笑了一聲，說：「你m.ｈeｔubｏｏk•ｃoｍ•ｃoｍ好瘋。」

南喬淡淡笑了笑，給他簡單講了一遍自己的來歷。「或許就是那幾年吧，我沒辦法變成我爸想要的樣子。也可能是有代溝，我和他的溝通，一直不算順暢。」

「……」

她抬唇在他壯實的喉結上吻了一下。

南喬望向帳篷之外，東方天際的一線，紅色的光芒正在宏大地擴張自己的領域。眾山在沉默中臣服，彷彿拜倒在貢嘎雪山的腳下。

時樾道：「那麼告訴我一些關於你的秘密。比如說，講一講你小時候，還有你為什麼會想做飛行器。」

南喬心中一動。貢嘎雪山之上，雲海日出是一絕。這樣的巨峰高聳、冰川環簇，比起泰山日出、海上日出，又是一種格外不同的壯觀。

「我一直都記得那些在密集的樓宇間穿梭的飛行器。」

營地里還有不少其他登山的人員，來自五湖四海，操著各色的口音，還有一些國際友人。

「吃飽了咱們就走。」

「走？」南喬疑惑問和-圖-書道，「咱們今晚不在這裏住？」

那時候她還不懂英語，但是或許人越小的時候，語言不通所帶來的障礙越是沒有那麼大。她竟然順暢地從頭到尾看完了，並且記住了那個電影的名字：Blade Runner。1982年的電影，拍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出生。

時樾和南喬合力把帳篷嚴嚴實實地搭起來，鑽進了睡袋。高海拔地區體力消耗大，兩個人又都是馬不停蹄地爬了一天，合上眼便雙雙沉沉睡去，一直睡到鬧鐘響起。

「你在，更開心。」

直升機救援隊很快抵達，根據南喬和時樾提供的坐標位置，救下了兩名遇險的西班牙登山隊員。其中有一個傷勢極重，急救醫生說倘若再晚幾分鐘，很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回憶漸漸清晰地浮現在南喬的眼前。

「禁閉期」中，她的時間貧瘠到連數學書上的每一個數字都飽含了意義。然而徹底改變她的世界的，是她從一個滿是灰塵的書箱里，發現的兩張VCD碟片，似乎是父親hetubｏｏk•ｃoｍ.ｃｏｍ南宏宙年輕時收藏的。

南喬說：「我其實沒什麼故事。」

時樾帶著南喬，往山下行走了一小段，找到了一個駝峰間的凹地。這片凹地避開了人跡，正對東方，平坦又避風，剛好容納得下一個大帳篷。地面上都是石質，覆蓋著一層白雪，正適合紮營而宿。

她所印象深刻的是汽車模樣的飛行器從昏暗的街道上混著雨水升起，身邊閃亮的霓虹燈、巨大電子屏面上嫵媚微笑的女人都在向下降落。視界騰空，多邊形的摩天大樓在下方旋轉，喧鬧的都市在雨水中漂移。

然而只聽見時樾說：「正好我也瘋，咱們便一塊兒瘋吧。」他攔腰摟緊了她說，「瘋到個七老八十的。」

「我總覺得總有一天，我們的世界里也會有無數飛行器，建立起低空領域的交通。他們傳遞貨物、信息和必需品，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

南喬喜歡這地方，問：「你怎麼找到的？」

「兩台Jaeger都墜毀了你也開心。」

時樾用下巴輕輕蹭了蹭他的httｐs://ｍ•ｈetubooｋ.ｃｏｍ.ｃｏｍ頭。

「你聽了我很多事情，但是還從沒和我講過你的故事。」

時樾說：「聽你剛才說的，好像你爸媽對你照顧得並不多。」

南喬低低地說。

帳篷朝東的一面是透明的，兩人從睡袋裡爬出來，拿濕巾和熱水袋的水擦了臉和手，又漱了口，裹了床厚厚的羊絨毯子一起看日出。

南喬淡淡一笑：「你又有什麼點子了。」

時樾會說話，閱歷也豐富。只要他想聊，跟誰都聊得來，人緣奇好。三兩句話就和營地里的人打成一片。南喬則不太習慣有這麼多人的地方，只是默然地坐在他旁邊，聽他說話。目光里映著爐子里燃燒的火焰，明亮又沉靜。她這副樣子，反倒惹得別人對她好奇起來，尤其是幾個歐洲過來的老外。

南喬忽而淡淡地一笑，回頭望向時樾，「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理想主義了？」

南喬臉上微微一紅，好在天色沉黑，探照燈下也不怎麼看得出來。

時樾低低喊了聲：「南喬。」

時樾捏了捏她的耳朵，低聲道：「這裏怎麼過咱們的二ｍ•ｈｅtuｂoｏｋ•com•ｃｏｍ人世界？」

登山隊對南喬時樾二人千恩萬謝，執意以現金感謝，被他們拒絕了。

她和周然也曾經簡單地提起過。但周然都是一笑置之，「太遙遠啦！等你去世的時候都未必看得到啦！」

時樾明顯覺出南喬不想和陌生人說話，便在她耳邊問道：「吃飽了嗎？」

兩人確認那兩個遇險的登山隊員人身生命無虞之後便返回了C1營地休息。時間已經很晚，兩人沒有時間再往山下趕，只能選擇在山上紮營露宿。

她記得起很小時候，大姐南勤身體不好，總在醫院住著，父母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她。而哥哥南思，又正在叛逆的時候，總在外面和朋友們一起玩耍。出於「安全」，她被鎖在小書房裡，只能看到哥哥姐姐的教科書，和一台老式的電視、VCD碟機。

這正是飛鳥一般俯瞰大地的視角。

天邊還只是一線金色，穹頂的暗藍向東方漸漸變淺，無邊無際的雲海翻湧著，雲氣流淌，向四面山嶺之間溢出去。

時樾擁南喬在懷裡，兩人靜靜地一起看著這無邊無際的壯麗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