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四 天長地久

他的表情很嚴肅,又像有幾分惱怒,看得南喬想笑。
她現在的目光比過去還要更淡泊篤定一些,瞳仁深處,就只有他,明亮又乾淨,決無旁騖。
即刻飛行的海外拓展和公益性運用,讓南喬在這幾個月里仍然要不斷地飛往別的國家。然而她發現在每一段海外行程告終時,時樾總會適時地出現,身邊帶著的是當地的婚紗攝影團隊,合體的婚紗、化妝師、攝影師……一切齊全,就只等著她。
石櫟卻也是個認真的人:她喜歡你就隨她去啊?哪個個男人不想自己老婆打扮得漂亮點?
南喬淡淡地笑著,道:「她說你幼稚,有時候還小心眼兒。」
「沒想到,那一抱就是一輩子。」
時樾笑了下,扭頭,突然吹了聲聲音悠長的口哨。很快只聽見「忽」的一聲,一條大德牧躥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個飛奔而來的警衛員。
「你完了。」
不等她評判完,他忽然拉下她的手,半點招呼不打地登堂入室,咬著她的耳朵道:
南喬亦眯起了修長的眼睛,打量著他。這副神態她未嘗不熟悉,大多是他不懷好意的時候。像現在這樣兩人在床上親密時露出來,還真是沒見過。
他低下頭,在南喬的眼角又輕吻了吻。手底下的肌膚溫暖光潔,鬢邊有細細的絨毛,像柔柔的海藻。他心中忽而悸動,沉甸甸的飽滿又充實,像枝頭的甜蜜的碩果。
「不辦怎麼能行?」時樾說,「不辦你怎麼會對『你是我老婆』這事兒印象深刻?」
石櫟:「……」
她倒是有一回無意中聽見時樾和石櫟在一塊兒閑聊:
她說不辦婚禮,那就是她發自內心地覺得婚禮只不過是一種形式,對於她並不重要。
她對著時樾淡淡地笑了,像珍珠暈開的光彩,穿越漫長時光的靜謐,看得時樾移不開目光,直到郝傑和郄浩在後面推了他一把——
郝傑抱著胳膊說:「我看行,弟妹哪能讓你領別人啊。」
「爸爸……」
一溜兒的白紗帘子,每個帘子裡頭都坐著一個人。時樾得一次性找准哪個是南喬,才能把人帶走。
「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
就這樣,南喬每踏入一個國家,都會拍上一套婚紗照,傳統的、經典的、異國風情的、海底的、半空中的……各式各樣專為南喬量身訂製的婚紗服裝,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七八十套。
只是他的動作實在溫柔,溫柔中又帶著種熟悉的強悍,她用不著動作,就只管躺著享受就行。
南喬是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之前周然也各種嫌棄她穿衣服太古板沒花樣,她也嘗試著穿過一些不一樣的,最後卻又回到現在這種最讓她覺得舒適的狀態。時樾也真是奇怪,便是那次和石櫟聊過之後,也沒有提過她的穿衣打扮問題。然而這次,卻是花樣www•hetubook•com.com翻新地讓她穿各式各樣的衣服。
後面籌備婚禮的小半年時間,時樾沒讓南喬操什麼心。南喬本來就是專註的人,現在工作之外還要帶小樹,時樾自然不願意讓她為那些瑣碎的事情頭疼了。
時樾含笑:「它對你印象深刻。」
前段時間小樹總是生病,幾乎是無休止地發燒,將夫妻兩個都折騰得夠嗆。尤其是南喬,雖然表面上看著依舊平靜淡然,時樾卻知道她心裡頭有多焦慮——她晚上根本睡不著覺,每個小時里都要醒來一兩次,看小樹的體溫是不是正常。
南喬咬牙,接受一群老外團隊的全身造型。相比之下時樾就輕鬆多了,他本來長得就好,容貌凌厲,輪廓分明,那身材架子,不論怎麼穿,上來就能直接拍婚紗照。他在一旁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盯著南喬,偶爾指點一下化妝師怎麼改動造型,頗是悠然自得。
她仰著頭,在他耳邊低聲說:「老二真是記仇。」
「咱媽有句話說得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南喬一般稱呼時樾的母親叫「咱媽」,稱呼自己的母親則叫「我媽」,時樾也是如此,於是區分得開。
他是說過,第一次,那場暴雨中的車站邊上,他說過,她記得清清楚楚。
「汪!」
像過去那樣,像現在這樣,難道還不夠深刻嗎?
時樾極緩慢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你喝醉了,我抱著你回去。」
時樾伸手,一根一根,插|進她的手指裏面去,十指緊緊相扣。南喬和他正面相對,環抱住了他高大偉岸的身軀。
他一邊嘩啦嘩啦地掉眼淚,一邊扭著小身子,給南喬看貼在他背上的片狀嬰兒體溫計——他發燒太多,都懂得一看到媽媽,媽媽就要看他身上貼著的那個小東西了。
他的南喬是一個特別的女人,但首先是一個女人。
南喬薄薄的嘴角翹了翹。眼睛被蓋著,看不見,讓她的腦子放空了,觸覺卻更加的敏銳。
時樾看了一眼懷中的南喬——雙目緊閉,呼吸均勻,右手緊貼在他胸膛之上——她耗盡了力氣,總算是睡沉了。
時樾生得那麼高大,小樹像個小白麵糰兒一樣巴在他肩上,安安穩穩的。
那德牧一見時樾,一改方才的威風兇悍,貼著時樾又是蹭又是抱,看得周圍的人都呆了——他們哪裡知道這就是時樾原來養的老二呀!老二在南宏宙這邊養了這麼久,認的還是時樾這個主人!
時樾沒好氣道:「那可不。」
她問身邊的秘書,秘書卻告訴她,她的日程里早已經按照溫笛的吩咐,空出半天或者一天的時間來了。
時樾盯著帘子看了會,裏面的人都安安靜靜的,隔著白紗,若隱似無的影子,根本無法區分。
這男人打著給她按摩的旗號,和_圖_書卻在行不軌之實。
「呵呵!」
她這樣子時樾能不心疼她嗎?可是勸也勸不好。兩人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正式爭吵,便因此而發生。只不過南喬是個冷性子,時樾又習慣以行動而非語言服人,兩人也沒能吵上幾句。然而一歲多的小樹卻被嚇醒了,自己爬下小床,從小房間里跌跌撞撞走了出來,一出門就險些被自己絆倒,好在時樾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抱了起來。
「媽媽……」
南喬險些就笑出聲來。「臭屁。」她說,伸出右手去摸他的臉,道:「長得是真帥。」
時樾說:她喜歡這樣穿,我瞅著挺好。
「我不管。」
婚禮雖然不大,時樾卻也下足了工夫,細到南喬身上的一個珠飾、婚禮現場一個花環的位置,他都要親自過問。
時樾說著,俯下身來壓住了她。他那樣的體格,一點也不客氣地壓下來,險些讓南喬沒喘過氣來。
「你欠我的。」
南喬說:「想到找老二,你還真有法子。」
歐陽綺格格地笑:「咱們新郎官不是本領大嘛!這都認不出來,哪裡有資格把新娘子帶回家?」
南喬咬著牙,伸手要去抱小樹。時樾卻抱著小樹側過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放低了聲音命令道:「睡覺去!」
南喬下意識地看向鏡子,時樾卻又親了過來。「反正已經掉了。」
時樾說:「不找老二,我照樣能認出來。」
「去啊!」
「小樹不燙燙了……」
南喬喘過一口氣來,左手握住他的手指,「哦?」
她忽然知道她的這棵蓊鬱蔥蘢的大樹,不僅會把她護得很好,還會蔭蔽著小樹日復一日地長高長大。小樹,本來就是他們兩個人共同的小樹。
南喬仰著頭,抿唇淡淡笑著,靜靜地看著他。
南喬這麼說也沒錯。時樾的棠棣發展壯大很快,換辦公樓的時候就直接租在了銀河大廈裡頭——即刻飛行的對面。
時樾的手指沿著她修長的眼睛劃過去,又落在她白皙的耳垂上捻揉。
時樾低頭在她頸邊嗅了嗅,悄聲說:「你現在身上有股奶香味兒,特好聞。」
他是如此的愛她,怎能有絲毫的委屈了她?他和她是要一起活到七老八十的,那麼他的打算,自然要長遠一些。
時樾彎著嘴角笑,笑得周圍其他幾個小姑娘看著都眼暈。
南喬咬了咬唇邊的笑意,「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
時樾說:「哎唷,口紅被親掉了。」
她靜靜地看著小樹,小樹趴在時樾肩膀上哭,時樾抱著他慢慢搖著,在房間中走來走去,溫言輕語地哄著他。小樹的哭聲慢慢小了。
時樾說:不用吧?她這種衣服十幾套。
普陀山莊,那夜他想碰又強迫自己不要碰的女人,現在終於如此真切地在他的懷中,被他擁有。他想看多久她的睡顏都可以。她素麵朝天的晨起模和*圖*書樣,將伴隨他到白髮蒼蒼。
「能幹……」
時樾冷冷地說:「你男人虛榮得要命,就想看你在別人面前炫耀——這就是我老公,長得帥又能幹,天底下找不到第二個。」
婚紗照,婚禮,蜜月,一樣也不能少。
他輕輕地抵著她的額頭,貼上她的臉頰,和她的呼吸都交纏在一起。他閉上眼,感覺和她是融為一體的。他的心臟在她手底下搏動,恰好是戒指所在位置。
時樾把她按在床上,給她熱敷因為每天半夜起來給小樹餵奶而微微發青的眼圈兒。他心疼。
他看著就忍不住吻了下去。
石櫟說:都一個款。噯,我讓歐陽帶著她去買幾件好看的?
南喬喚了一聲:「時樾。」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這麼執著地要聽。
婚禮對每一個女人而言意義非凡——不只是形式,更是神聖的儀式,是夫妻二人對彼此一生的許諾。
「要拍婚紗照,要辦婚禮,要度蜜月,一樣也不能少。」他以一種賭氣的口吻說著,不容置喙的獨斷專橫。
她或許現在還不能有那麼深刻的體會。可是未來他們的小樹會成婚,小葉子也會牽起一個男人的手。
南喬不是個注重形式的人,同時樾說,反正證已經領了,要不這婚禮就不辦了。
時樾的手指點著南喬微腫的薄唇,「你男人就是這麼幼稚,就是這麼小心眼。」
她不想要,他卻一定要給。
時樾「呵」地一笑,俯身在她膝下一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那雪白的刺繡長裙花兒一般地垂墜下來,漂亮得不行。南喬個子雖高,在時樾懷裡仍顯得纖長小巧。她雙手勾住了時樾堅實的脖頸,時樾低下漆黑的眼眸看向她:
郝傑問:「一句話也不能問?」
歐陽綺搖頭:「不能。」
石櫟偏過頭,悄聲問歐陽綺:「這得怎麼認啊?這題有解么?」
時樾緩緩地,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南喬的頭髮。她的頭髮依舊烏黑光潤,終於又稍稍留長了些——她知道他其實喜歡她長發。這頭長發,是要留給他們的婚禮的。
而在南喬和時樾那邊,每每拍著拍著,南喬便聽見時樾貼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今晚上,就這套了。」
南喬咬牙,長裙之下,屈起膝蓋狠狠頂了他一下。
南喬抱著他堅實的雙肩,感受到他熾熱的唇落在自己身上。她低低地說:「你還希望我怎麼印象深刻?」
第二天一早,時樾帶著郄浩、郝傑幾個伴郎和哥們兒一起,浩浩蕩蕩地去南喬家接親。他本來以為南喬不會講究那麼多俗套的繁文縟節,這趟親應當是接得順順噹噹的,然而歐陽綺來了一手陰的——
時樾笑著扯開那帘子,裏面的女人一襲雪白婚紗,身形修長,妝容淡然大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
郝傑和郄浩幾個齊齊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這簡直就hetubook.com.com是強人所難吶!」
「能不能……還不是只有你最清楚?」
後來他又說過很多次,無數的場景,在婺源的老家重逢時、懷孕中她痛苦的時候、生小樹的時候……每一次她都印象深刻。當然最多的,是在床上。他喜歡逗她,可是每每逗不出他想聽的那句話來,他便忍不住自己說了。
「嗯?」
南喬有些艱難地抵抗著他這種說來就來的近乎懲罰的熱情。
婚禮是改良之後的中式婚禮,帶著H省的傳統風格。南喬在前一天被接回了娘家,小樹也跟著去了。時樾頭一回在北京還獨守空房,晚上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的,坐卧難安。
等待出去拍外景時,南喬淡淡地看著時樾:「敢情我公司的人胳膊肘都拐到你那邊去了。」
歐陽綺說:「隔著帘子還能把人挑出來,那才是真愛呢!」
她終究會理解。
於是她去睡覺。沒過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時樾抱著睡熟的小樹也在她身邊躺下,將她和小樹一起摟在了懷裡。
棠棣的員工就更不用說了,誰不知道自家老闆搬到銀河大廈,就是衝著和老婆親熱來的?別家的男人出人頭地了,恨不得離自家老婆遠遠的,偏偏他們這老闆非把自己往老婆身邊送。一開始還有傳言說南喬家世背景神秘,時樾是高攀了,所以使盡手段來討好她。然而偶爾見過幾次兩人走在一起之後,便沒人再傳這些無聊的風言風語。
越秀英笑話時樾:都三十好幾了,兒子都有了,結個婚,怎麼還跟你爸當年毛頭小夥子一樣?
小樹一到爸爸懷裡,之前獨自下床、出門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委屈地大哭起來。
西裝筆挺的郄浩在一旁小聲說:「時哥,這可咋辦啊?要不幹脆喊一聲,嫂子肯定會應你的。規則嘛,本來就是用來破的。」
又被他調戲——早該知道他在床上的話,沒有半個字正經。南喬手腳被壓得動不得,氣得張開嘴狠狠去咬他,卻被他接了個正著,抵在枕頭上親得她險些窒息,身下一波接一波的,所有的聲音都被他堵死在了喉嚨里。
石櫟說:小喬的衣服來來去去都一個樣,你也不多給她買幾件好看的?
這樣苛刻的條件,連一旁的石櫟都看不下去了,拉了拉歐陽綺說:「這你想的招兒?也太損了吧?還讓不讓人娶老婆了?」
黑暗世界中包圍著的都是只屬於他的強烈男性氣息,極富安全感。
郝傑驚訝道:「我靠!」
時樾揉了揉老二的頭,朝它做了個手勢,只見老二昂首闊步地在白紗帘子前頭走了一道,對著其中一道帘子大聲吠叫起來。
考慮到南喬的背景,正式的婚禮並沒有大肆操辦,而是定在雁棲湖舉行,邀請的人並不多,都是非常熟悉的親友。
「也不讓新娘子露個手什麼的?」
求婚是求了,時樾和南喬兩和-圖-書個人的婚禮卻因為兩人工作都太忙,還要抽出時間來照顧只會吃哭睡的小樹,不得不一推再推。
有這樣一個老闆,棠棣的員工自然是使盡渾身解數去和即刻的員工熱乎了。棠棣因為業務的關係,俊男靚女本來就多,想套牢即刻的人,還不是易事?所以南喬的每一次行程中,就「莫名其妙」地加上了「拍婚紗照」這一條。而在攝影師隊伍中,還混進了小安等資深飛手。
南喬看穿了,並不開口說破。她並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人,既然時樾喜歡,她也就不再嫌麻煩,大大方方地穿了給他看。小安本來就跟一次的拍攝,嘗到甜頭后踢掉其他人全程跟拍,簡直把即刻的同事們羡慕壞了,每一趟行程剛結束,所有人都巴巴地等著小安在內部公司群里傳底片兒,評論最多的就是「這底片根本都用不著修啊!」「沒見過這麼養眼的倆人了!」
並不是非要聽她說出那三個字不可。
南喬確信時樾是在藉此機會滿足他的私慾——她穿衣服的風格向來一成不變,白襯衣,牛仔褲,在一起這麼久,也不見時樾挑剔過。
他不希望將來的她後悔——在火爐邊回憶起自己的一生時,發現生命中竟然缺失了這樣一個重要的段落,而竟然無法重來。
南喬冷冷地瞪著他。
時樾抬起頭,拿走她眼睛上的暖袋,看進她的雙眼。
時樾按摩著南喬因為久坐不動而僵硬起來的脖子和肩膀,許久不見,沒忍住低下頭去偷了個香,狡辯道:「你的還不是我的?我的還不是你的?」
時樾豎起耳朵,又「嗯?」了一聲。
「不夠。」
南喬好奇:「怎麼認?」
她對他的感情,他能不明白嗎?
歐陽綺瞪了石櫟一眼:「還有更損的等著你!」
好一陣之後,房中終於徹底的安靜下來,夜色如幕,從窗外透進來薄薄的月光。
時樾眯起眼睛,一下子就危險地笑了出來。
「撲」的一聲,似乎是時樾拍了一下石櫟的肩膀:我說,夠了啊,你這個當師兄的,管到這裏就夠了啊!
她忽的想起普陀山莊的那一回,時樾挑禮服的口味,再想想現在,恍然明白了時樾的那點私心——又想看她穿,又不願意看她穿出門,可不得借拍婚紗照這個機會了?
時樾說,「有些話我想聽你說。」
歐陽綺咬著唇作惡地笑:「當然無解,就看時樾怎麼破局。」
儘管棠棣還很低調,但即刻飛行中很快傳開來,說是南喬的家屬,就在這新搬來的棠棣裡頭。
橫豎時樾是肆無忌憚的,最開始兩人還不熟的時候他就能把她壓在車門上當眾親熱,在紐交所里也敢在那麼多的閃光燈下吻她,自然不在乎現在這麼幾個人。當攝影師進來招呼他們出去時,時樾還若無其事地向化妝師打招呼:「麻煩給補個妝。」
老二歡快地在他後面搖著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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