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珈怔怔的。倪珞從台階上飛跑下來，從後面撲過來緊緊抱住倪珈：

倪珈垂著眸沒看她，拿筷子的手頓了頓，隨意地挑了邊緣一小根，放進嘴裏慢慢嚼。

看到倪珈時，奶奶連連點了好幾個頭，目光說不清的複雜，似乎滄桑，似乎歉疚，似乎自責，又似乎無奈，倪珈看不懂。越澤禮貌地給倪奶奶打了招呼，才在倪珈旁邊坐了下來。

倪珈漠漠望著無邊際的黑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瀰漫出一層濃濃的水霧，夜色蕩漾，折射出一道光。

老闆娘跑過來揪她的耳朵：「舒允墨（倪珈），你又跑來偷吃！天天那麼多男人進你家，你媽會沒錢？」

倪珈沒抬頭：「這個我知道，我聽說過的。」

這也是張嵐不知道的。她眼眶紅了，起身去拿倪珈的碗：「媽媽給你重新做。」

倪珈瞪了倪珞，面無表情地拿起筷子，只是，盯著麵條，手又頓住了。

越澤放下了筷子，倒不是他吃得有多快，而是倪珈吃得太多，太漫長了。他淡淡的目光籠在她身上。

張嵐趕緊問：「怎麼樣？喜歡嗎？」

張嵐看了她一會和圖書兒，獃獃地收回了手。

對面的張嵐緊張道：「珈珈，怎麼了？」

可他隱隱覺得，這是一種深刻到蝕骨的淡漠，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應有的表情。

生日過了，可遲來的禮物，多好啊！

等傭人把換好的面端上來，張嵐接過，親自送到她面前，期盼到近乎乞求的語氣：「珈珈，這還是媽媽第一次給你做長壽麵，你嘗嘗，看好不好吃，喜不喜歡？」

倪珈吞下麵條，沉默了一會兒，說：「咸了！」末了補上一句，「我不太能吃鹽。」

他從沒想過倪珈過得這麼卑微，奶奶媽媽和弟弟，她最親的人都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就連專管這些的傭人，把其他家庭成員的喜好和禁忌記得清清楚楚，卻都從來沒有在意過她。

倪珈掃了一眼，平靜道：「土豆，魔芋，冬瓜，甲魚，還有狗肉，我從來都不吃的。」

一碗麵條而已。

奶奶緩緩道：「珈珈，這麵條還有這些菜，都是你媽媽從下午開始做的。剛才倪珞發簡訊說你會回來，就叫人熱過了。」

「對不起！那天的吵架是我錯和*圖*書了！」倪珞低著頭，下頜緊貼她的臉，泣不成聲，「如果我知道你之前21年過得那麼痛苦那麼辛酸，打死我也不會說那些傷害你的話。原諒我。」

越澤從台階上走下來，停了一步：「倪珈，你確定，不會後悔嗎？」

她只是一聲不吭大口大口吃著麵條，不斷地往自己的碗里夾菜，一股腦兒地全塞進嘴裏。

倪珈終於把面吃完，放下筷子，拿熱毛巾擦了手，隨即起身，看向越澤：「我好了，可以走了！」

打小報告！這個弟弟不要算了！

他哭得渾身顫抖，倪珈被他抱著，身子隨他輕輕晃動，她盯著虛空，眼淚鑽石般砸下來。

「倪珈！」倪珞喚她一聲，含著淚笑，「長壽麵不能咬斷的哦！」

她真的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很餓了，很累了，要吃很多東西補充能量。

倪珈不做聲，她既然麻煩越澤，確實不好讓人家餓著肚子。倪珞那個死人，突然腦子那麼靈活來這招！算了，她心情沒有多低落，也沒有多抵觸。

「爸爸不在，我來保護你！」他濕漉漉的臉埋進她脖頸，「我想讓你ｗww.hｅtubｏok.com.com一生都幸福啊！」

夜深了，古老的宅子一片寂靜，只有廚房裡隱約的女人哭聲和弟弟喉嚨里哽咽的聲音。

倪珈的淚水無聲地淌過臉頰，她並不傷心，覺得很幸福。

聽說過的……張嵐再也坐不住，扔下筷子，躲進廚房裡哭去了。

「不要走，以後我都聽你的話。」他抽泣，哽咽，幾乎口齒不清，「我一定會變成你的驕傲。讓別人看見你就說，那是倪珞的姐姐，誰也不能欺負她，誰也不能說她的壞話，誰也不能傷害她！你不喜歡唐瑄，我就和他絕交；你不喜歡舒允墨，我就不去找她；你不喜歡媽媽，我也會站在你這邊。我會好好學習，不會把管理權讓給別人！我會讓倪氏越來越強大，等以後你結婚，就送你最貴最好的嫁妝，讓姐夫不敢欺負你。爸爸不在，我就牽你走紅地毯。」

「珈珈，別走！」張嵐從廚房裡衝出來，哭喊，「珈珈，別離開媽媽，媽媽錯了！珈珈！」

倪珈腳步稍稍一頓，復而前行：「哪有多深的感情？」

「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會擔心，會擔心你開不開心ｈttｐs://wｗｗ.ｈetｕbｏok.com.ｃom，會擔心你是不是一個人默默流淚，更擔心你表面上裝作無所謂很堅強，心裏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卻痛苦流血。不管走到哪裡，你都會覺得孤單，覺得世界拋棄了你，沒人關心你，沒人在乎你，沒人愛你。可有我啊！有我在啊！」

只是，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悲傷的呼喊：「姐！」

小女孩被她拎著一跳一跳的，還特振振有詞：「別人付錢了的，我沒偷吃！」

越澤點頭，不予置評。

那個小女孩，他其實見過很多次。

「不要走！不要離開家。你說這個家讓你待不下去，可家裡還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啊！奶奶很冷淡，媽媽不愛你，有什麼關係？有我愛你！」

倪珞咬了咬牙，鼻子有些酸。

他忽然想起初中時候他和尹天揚一起吃路邊火鍋。鄰桌一群人走後，有個小女孩跑過來，小手像猴爪子一樣抓著桌上剩的炒菜和還沒煮的剩菜，一股腦全往嘴裏塞。

張嵐跑得太急，一下子絆倒在地，而倪珈走得毅然決然，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門口。

她靜默地往嘴裏塞東西，臉上是不悲不喜的無謂。

m.hｅtubｏｏk•ｃｏｍ.cｏm張嵐面露慚愧，心裏不知為何酸痛起來，趕緊拿了盤子給倪珈夾菜，每樣都恨不得滿滿全塞給她。

與張嵐的失控倪珞的悲傷不同，倪珈很平靜，臉上一丁點兒表情都沒有，沒有悲傷，沒有委屈。

進了屋，走到餐廳，發現奶奶也等著。

她心裏前所未有的平靜，什麼都沒有想。經過前一天的發泄之後，心裏的執念已經放下了很多。

張嵐一怔，趕緊把夾錯的菜挑出來，一面沖旁邊的傭人低聲呵斥：「平時都是你們做飯的，大小姐的喜好和忌口，你們一個個都不知道，今天也不曉得提醒我！」

倪珈靜靜的：「我受不了香菜和蔥花的味道。」

倪珈一手緊緊抓住碗，淡淡道：「不用了。」說著，拿起旁邊的玻璃杯，倒了一半水進去，攪了幾下，「這樣就行了。」

張嵐盯著她碗里綠綠的一層，趕緊招呼傭人：「快快，重新換一碗。」

倪珞的眼淚也忍不住，一股腦兒地全湧出來。

這餐飯很豐盛，幾人才坐下，傭人就端上大大小小二三十道菜，最後又上了長壽麵。

倪珈猛然一震，心被狠狠敲打。她第一次聽到倪珞這樣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