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月初一之前，居沐兒出了一趟門。她帶著小竹，去了一趟琴鋪。

居沐兒接得快，龍二一噎，後面斥責她的話生生給咽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卻突然道：「龍居氏，你說相公是東西？」

「當日師先生被斬首，我正重病在床，原以為會與他一同去了，不料老天留我一命。只是遺憾未能見到師先生最後一面，未能聽他彈奏最後一曲。如今我來得蕭國，想見一見師先生盛讚的兩位年輕人。未承想華一白竟然也已仙去，餘下龍夫人嫁入豪門，卻也是不好見了。宮中切磋琴技的琴師名單里也不見龍夫人在列，我原本心中甚是遺憾，好在今日有此機緣……」她說到這裏，沖身旁的一位琴師擺一擺手，那琴師會意，搬了一台琴過來，放在了居沐兒面前。

場上依然靜默，大家都忍不住靜靜聆聽。

龍二聽不明白琴音，只好東張西望，他一會兒看看居沐兒，一會兒又看看大家。看著看著，卻發現那雅黎麗彈琴彈得落了淚，龍二吃了一驚，轉頭看居沐兒，她居然也熱淚盈眶。

居沐兒也客套：「大人妙琴，我自嘆不如。」

林悅瑤警惕地看了看左右，確定無人注意，便從袖裡摸出兩本琴譜于琴台之下遞給了居沐兒。居沐兒摸到，不動聲色https://m.hetubook.com.com地裝進自己袖中。

深夜裡，曲終人散。龍二握著居沐兒的手坐在回程的馬車上。

想得太多的爺們兒，這馬屁真是不好拍。

寶兒是龍府的寶貝疙瘩，她要進宮斗琴，這爹爹龍三娘親鳳舞是一定要跟去的。為防斗琴中有什麼緊急情況，所以師傅居沐兒也是要去的。居沐兒要去，龍二自然也要跟著。而龍府小少爺龍慶生最是心疼這個妹妹，於是嚷著也要去。小少爺去了，小少爺的爹爹龍大將軍和娘親安若晨自然也是要去的。

林悅瑤皺了皺眉，又道：「夫人，最近我身邊有些不對勁，似乎有人盯梢，今日里也是費盡周折才能來此。我覺得不安全，怕是近期都不好再出來，夫人也切莫再尋我。待過一陣子風頭過去，我自會聯絡夫人。」

「龍夫人。」那女子悄聲喚。居沐兒聽得是林悅瑤的聲音，點了點頭，輕應一聲。

接下來的幾天，居沐兒都在府里專心教寶兒彈琴。

「還有相公呢。」

樂司府的帖子已經遞過來了。賞琴大會定在五月初一，地點是宮中的映月台。說是台，其實就是一個賞月花園，因著園中的小湖映月得名。

過了一會兒，他終是忍不住問了：「你彈琴的時和-圖-書候，哭什麼？」

雅黎麗微微一笑：「如此，我先來了。這首曲子，是我為師先生而作。」

禮部尚書見得此景，忙推波助瀾，舉杯招呼說什麼兩國情誼、以琴會友云云。雅黎麗接了他這話，兩國的琴師們終是舉杯共飲，算是正經向對方示了個好。

很快，居沐兒開始撥弦，她沒有顯擺琴技，只是輕輕巧巧的節律，配合著雅黎麗的曲子。

小竹嘻嘻笑：「我看夫人是不怕罰的。」

「何事？」

龍二決定不再看了，這些彈琴的瘋魔症要發作了，他還是吃菜喝酒吧。

居沐兒也在聽。雅黎麗雖說是合奏，但彈的曲子卻是自己所作，居沐兒未曾聽過，所以她要跟上，就得先聽明白她彈的什麼。

「也不全是這個。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雅黎麗道：「師先生所言，果然不假。」

合奏？這又是什麼意思？

「只你倆動容了，我看別人的神情都不這般。你說別人想念已故的戀人，哭便罷了，你相公我就坐你身旁，你哭個什麼勁？」

「又是琴？」龍二不滿地嘀咕，「你腦子裡除了琴還能有些什麼東西？」

經過一番折騰，寶兒總算明白了事關重大。不過小人兒心裏還是不太緊張，她只是知道二伯娘不是在陪她玩，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認真教導她，所以她也就認真學著。

龍二一邊聽一邊留心在場諸位西閔國琴師的表情。那些人面露悲憤，顯然對這個故事早已知曉。原本一心期盼的婚事，最後竟是以男方在故鄉被斬首而結束，龍二聽后心裏有些擔憂，他們來蕭國，究竟意欲何為？

龍二真想再捏捏她，可看她累成這樣，還是動了動肩，讓她靠得舒服些。居沐兒得了乖，微笑道：「我若是豬，相公一定也是，要不我們怎是夫婦呢。」

居沐兒沒作聲，過了很久，久得龍二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卻聽她道：「那琴曲里飽含深情，令人動容。」

「……」

「相公又瞎說了。相公沒養過豬，怎知它只會睡？」說完她又打了一個哈欠。

小竹受居沐兒感染，這段日子也對彈琴有了興趣，進了琴鋪后東摸摸西瞧瞧，有些興奮。鋪子里還有一位戴著面紗的女子在挑琴，她見了居沐兒主僕進來，未動聲色，只在居沐兒單獨站在琴台前時，悄悄湊了過去。

可雅黎麗卻是道：「讓夫人獻琴一曲似乎有失禮數，所以，我想請夫人與我合奏一曲，如何？」

「師先生的髮妻死得早，他早與我說過他不會再娶。可我一心掛在他身上，從不考慮另嫁他人。他不娶，我便和圖書不嫁，我們只做知己便好。若有緣能與心愛的人做一輩子的知己，我也心滿意足。只是那日他突然如是說，我喜出望外，一口答應。他還問我，婚禮是想用蕭國禮俗辦，還是西閔國的……」

「可不敢買，我也就是過過乾癮來看看罷了。二爺可說了，我要是再敢買琴，他要罰我的。」

龍二緊皺眉頭，這雅黎麗剛剛才諷刺完蕭國彈琴的女子都是花娘，現在就擺台琴過來是何意？若她敢讓他家沐兒獻藝以此羞辱她與花娘一般，他定要當場給她不好看。

樂司府的帖子遞了三回，這才算是妥當了。

居沐兒閉眼，決定裝睡。她不過是誠心誠意想拍拍馬屁而已，她家相公，實在是太多慮了。

居沐兒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過一會兒才道：「我從前鑽研過一首琴曲，一直未明其意，今日里忽然明白了些。所以有些失態了。」

龍二看了看居沐兒，見她凝神想了想，點頭應了好。

龍二臉一僵，這女人，真是不能對她太好了。他想了想，又想了想，不知道再訓她什麼好。

這一曲綿長，待龍二吃了些菜，喝了兩杯酒才終於彈完。兩位女琴師一曲畢了，都站起來朝對方鞠了個躬。

於是龍寶兒進宮斗琴，變成了龍府一家子進宮陪斗。

「還沒想好。」

場上靜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一會兒，雅黎麗忽然道：「當初師先生受貴國史尚書的邀請，去他府里為他研解一本所謂的絕妙琴譜。師先生離開之前問我，等他回來我是否願意辭了這琴苑司長之職，與他雲遊四方，共尋好琴妙音。」

雅黎麗說到這裏停了一停：「只是師先生這一去再不復返。婚禮無論是用哪國禮俗都是辦不成了。我永遠，都只能是他的知己而已。」她說話的語氣平靜，居沐兒卻聽得眼眶發熱。

林悅瑤輕聲道：「這便是夫人當日交予我的琴譜，夫人有何打算？」

居沐兒點點頭。這時候小竹過了來，於是林悅瑤轉頭去看別的琴。她聽到主僕倆小聲說了幾句，似在談琴，然後小竹挽著居沐兒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夫人，真的不買嗎？」

居沐兒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住地打哈欠。龍二忍不住捏捏她的臉蛋：「成天就知道睡，跟小豬似的。」

如今居沐兒把雅黎麗和本國的男琴師兩邊都斥了，卻還教人說不出什麼來，這讓龍二覺得甚是開懷，咧著嘴笑了。那種感覺就是吾家娘子甚威風，為夫與有榮焉。

席上眾人屏氣凝神，靜聲聽著那琴。蕭國琴師們都很好奇，西閔國的琴苑司長兼首席琴師，到底操持著怎樣的技藝。

言罷，也不等居沐兒準備好，她便叮叮咚咚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