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雨跳珠亂入鎮
第三節

想到方才那什麼「我有罪、贖罪吧」,勺子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管錯事,揍錯人了。
「住手!」
勺子還想督促和尚繼續吃,書生實在是忍不住了,拍拍她的腦袋:「凡人的食量不比你們,放下臉盆吧。」
男子跪在曇花前,神情獃滯,呢喃著「我有罪,我有罪」,剎那,那曇花陣中隱約飄出一陣紅色煙霧,頭是女子的頭,身上穿著大紅紗衣,腳卻是一縷紅煙,在空中盤旋,撒下一朵朵曇花瓣。卻是悄無聲息,只聽見男子重複著那三個字。
「喔……」勺子頓覺十分遺憾,見他面色恢復的好些了,說道,「我見你能操縱曇花妖,以為你是妖僧,可沒想到你只是個凡人,出手重了些,還請大師見諒。」
和尚最後還是沒吃完,不對,是沒撐完那一臉盆的米飯,他覺得自己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想吃飯了……
晚上兩人將堆積在廚房裡的菜全都煮了,吃了一頓飽飯。勺子正在廚房洗碗,爬爬就伸了腦袋進來:「報告老大,和尚準備出門了。」
勺子想了想,正色點頭:「記得付住宿錢。」
和尚正要道謝,可一看那臉盆大的容器,那淡定的臉上頓時露www.hetubook•com.com出要死要活的表情:「施主,放下屠、屠刀……立地成佛……」
倒完茶,勺子便去後院喚爬爬下來,問道:「和尚可有什麼動靜?」
書生說道:「先將他搬回客棧吧。」
勺子立刻下去,一腳踹飛匕首,喝了一聲「開!」,地上瞬間綻放百花,將那曇花妖氣衝天破開。曇花妖鑽回盆中,又是緊合之象。和尚神色一變,生生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勺子點點頭,抬頭看看那門匾,確實是宋家,沉吟:「前陣子宋夫人投井了,宋家對外說是自殺,但一直有謠傳是宋大員外寵妾滅妻,和妾侍一起將宋夫人害死。但衙門那邊說是自殺,因此宋夫人的娘家也沒有辦法,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西街將到盡頭,才見他停下。勺子蹲在他後面的屋頂上緊盯著他。片刻,就見他放下雨傘和曇花,雙掌合十,念起經文來。勺子聽不懂,可是那低如吟唱的聲音飄入耳中,卻漸覺心中平靜,焦躁消除。慢慢入了一種無人之境,只覺世間清靜,了無牽挂。那份寧靜縈繞心頭,越鑽越深……
書生笑笑,淡聲:「如此違背和_圖_書天命殺人,當真無妨么?」
勺子緊盯著那邊,只見曇花妖已俯身遞上一把匕首。男子毫不遲疑的接過,雙手握住,直往自己的心口上刺。
沒想到他活了那麼久,第一個要伺候的人竟然是個和尚,不開心呀不開心。
勺子點點頭,拾起地上的石頭,「噔」的一聲彈在宋家大門上。他們剛走,就有宋家家丁出來,只瞧見自家老爺正躺在門前呼呼大睡。
「那曇花呢?」
他分明很認真!見勺子真的出去了,他認命的拿了臉帕,瞧著那和尚,嘀咕:「早知道就以客人身份住下好了,待遇多好,做什麼麻煩的掌柜呀。」
書生艱難道:「我也要……」
和尚愣了愣,盯著眼前這斯文書生,正要開口,便見勺子抱了東西進來,嘆氣:「廚房裡什麼食材都沒有,只有一缸米,所以我煮了白米飯,大師你將就著吃吧。」
耳邊一聲低語,猛地將她喚回神。偏頭一看,差點沒滾下去:「掌柜。」
說罷,又看了一眼那曇花。那樣的邪物,和尚的魂魄卻是半分未受吞噬。即便是在那滿是肅殺之氣的曇花魅陣中,仍是不沾染一絲殺氣。不是曇花在控制他,而是和尚控和*圖*書制了曇花。區區凡人,卻讓他也刮目相看。
勺子低頭看了看,她哪裡有刀子,她手上只有一盆香噴噴的白米飯呀!
這裏頭可是她凝了靈氣做成的,吃下去什麼內傷都能好,她還有點捨不得呢。可誰讓她好像揍錯人了,方才那一掌拍過去,才驚覺那和尚沒有一絲殺氣。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平白無故殺人。
書生腦袋一嗡,什麼?讓勺子給別的男人換衣服?這!怎麼!可以!他又正色:「我來。」
勺子想了想:「那我去給他做些補湯吧。」
書生一瞧,眯了眯眼,什麼?讓勺子給個陌生男子擦臉,他還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他正色接過:「我來。」
書生輕噓她一聲:「別被迷惑了,曇花已開。」
書生笑笑,重點明明不是這個,問道:「你是打算繼續帶著曇花游遍世間么?你可知道,這憂思雨可使人意志崩潰,但凡撐不住的人,便會選擇了斷人生。這幾日鎮上的命案,都是你所為吧。」
勺子忙揉臉往下面看去,登時被眼前景緻魅惑了。
書生給她撐著傘,兩人像蘑菇般蹲著,凝神看那底下詭異之景。心中又微微詫異,在那樣戾氣滿滿的曇花妖周圍,和和-圖-書尚卻依舊身無邪氣,心凈的如靈泉,無塵無瑕。
勺子摸了摸下巴,隨後折回前堂。又不見書生,當真是沒當掌柜的決心,動不動就跑去玩。坐了半個時辰,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前,登時眼前一亮,有客人!屁顛屁顛跑出去迎接,結果卻瞧見書生下來,還有三袋大米。不由歪身在柱子上,只是米鋪送米的車,白高興了。
「也沒有。」
勺子頓時有種我家掌柜長大了的感慨,欣然點頭:「那我去給他找身乾爽的衣裳換上。」
勺子俯身探他鼻息,還活著,但是沒想到能控制曇花妖的人,竟真的只是個普通和尚。如果不是以為他是妖僧,她哪裡會下這麼重的手。她又去瞧那同樣昏迷的男子,皺了皺眉:「宋大員外。」
回到客棧,書生將和尚放在床上,勺子也抱了曇花進來。不一會打水過來,擰乾臉帕要給他擦。
和尚「阿尼陀佛」一聲:「能抵曇花迷陣,施主定是身無邪念之人。當初入住客棧,也是見這裏人傑地靈,定不會被曇花所影響,只是也不宜久留。如今只剩宋大員外一人未得報應,待取了他的性命,貧僧便走。」
和尚面不改色,仍舊是那雙手合十的虔誠m.hetubook.com•com模樣:「是貧僧所為,今晚若這位姑娘不插手,宋員外也已經入了地獄。」
書生也跟了下來:「宋大員外?」
勺子這才感覺到那曇花的妖氣,原來花開之時,妖氣才會出現,難怪她一直未察覺。
那曇花大開,卻是大朵大朵的紅色花瓣,胭紅如血,漾開一陣一陣波紋,在這百丈之地如水紋蕩漾。和尚立足中間,依舊在念著佛經,模樣虔誠,可腳下卻是如血景緻。詭異而又凄美,這大半夜看來,似百鬼飄遊鋪平的康庄大道。
那威儀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裏面走出一個男子,身上還穿著裡衣,神色茫然,一步一步走入紅圈中。
沉思許久,昏迷中的和尚咳嗽一聲,迷糊醒來,見了書生,當即強撐起身:「謝施主救命之恩。」
勺子嫌棄臉:「掌柜不要胡鬧!」
爬爬挺直腰身:「報告老大,沒有,一直在房裡念經。」
「勺子。」
勺子忙將手上的活一放,從屋頂上去。只見和尚一手撐傘,一手抱著曇花盆,步子不急不緩地往西街走去。她沿著屋頂輕步跳著,因有雨聲,這落在瓦片上的聲音也被遮掩了,和尚毫無察覺地繼續走著。
許久,和尚才停止誦經,緩聲:「贖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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