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

她頭皮發麻，手指顫抖，全身的細胞都在因為那個人的到來而叫囂，發出共鳴。

何冉低低地「嗯」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還不是為了找你。」

火車站給何冉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亂，人山人海，形形色|色，即使到了晚上也是這樣。

何冉隨波逐流地走進檢票大廳里，這裏人群更加密集。她抬頭看牆上的車程表，距離蕭寒那班車的發車時間只剩十分鐘了，時間越來越緊迫。

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從她眼前晃過，或歡聲笑語，或凝重疲憊，可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何冉深深地吸一口氣，再次大聲喊出他的名字：「蕭寒——！」

「我說了什麼？」

人潮漲漲落落，她佇立在最中央，捏緊拳頭，卯足了勁。一直壓抑在心底的ｈｔｔｐs://m•ｈeｔubook.com•cｏｍ名字終於放聲喊了出來：「蕭寒——！」

亮如白晝的大燈底下，他的眼睛被鍍上一層淺灰色的光圈，沉默的時候帶著一股淡淡的憂鬱。

何冉睡得很沉，沒有血色的嘴唇也緊緊抿著，擰起來的眉頭像是打了個死結，不知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不好的夢。

胖子一路爭分奪秒，超了無數個紅燈才將何冉送到火車站。

撕心裂肺，聲嘶力竭，是生命爆發的力量。

這一聲長嘯達到了她從沒有過的音量，壓過了人群細細碎碎的耳語聲，壓過了大廣播里的通知聲，那兩個字蕩氣迴腸，就像大山裡敲響的洪鐘，餘音一直傳到很遙遠的地方，整個大廳的空氣都被她震懾住。

「做夢了嗎？」何冉看著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朦朧的睡眼，俏皮地勾起嘴角：「夢到我了？」

何冉暈了過去。

多年的經驗讓何冉明白這是快暈過去的前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叫出他的名字，她終於支撐不住，如一灘軟泥栽進他懷裡，「太好了，你還沒走。」

「你猜。」

何冉過得不好，他也過得不好。

蕭寒就站立在她的跟前，他目光深邃，眼裡凝聚著許多複雜的情緒。

七點剛過十分。

何冉一直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蕭寒給她量了體溫，見體溫正常，他才鬆了口氣。

沉默幾秒過後，何冉說：「你可以帶我去見他嗎？」

好，不說。

何冉輕笑，「還說沒有，我聽到你說夢話了。」

蕭寒將她帶回小洲村，抱到床上，蓋好被子ｈｅｔuboｏｋ.ｃｏｍ.cｏｍ。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何冉感覺到背後有人疾步朝自己走來。

看著她受苦受累，他卻無能為力。

他們早就約定好了，當她需要他的時候，就算眼睛瞎了，腳也斷了，他也要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他咕囔幾聲，緩慢掀開眼皮，卻感覺到嘴角濕熱。

「蕭寒。」何冉抬頭看著他，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

何冉轉過身，幾欲落淚。

下巴邊的鬍子又冒出來一堆，手臂上的石膏還沒卸下來，臉上的線雖然拆下來了，但已經留下了永生的疤痕，如果是女人就毀容了。

附近不能停車，胖子把車開走，何冉只能一個人走進去。

但還是放心不下，最近她越來越消瘦了，握在手裡的那具身子瘦骨嶙峋，嬌弱得彷彿一掐就斷。

過了一陣子，蕭寒換話題：「我聽胖子說，你m.hetubook.com.com今天倒在大街上了？」

時間彷彿靜止，所有人都停下手裡的動作，朝她望過來。

現在，他就傷痕纍纍地站在她的眼前。

還不夠。

她站在原地，四周張望，視線像掃描儀一樣穿越人群。

廣場上的人大多都拖著行李箱，行色匆匆，有學生有民工也有許多白領。還有個別衣衫破爛的人，靠著欄杆坐在行李袋上，要麼手捧著一個熱乎乎的包子，要麼仰著頭呼呼大睡。

蕭寒回望他，半夢半醒的音色帶著沙啞的質感，「沒有。」

蕭寒摘掉她歪向一邊的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頂，那上面呈現出淡淡的烏青色。他沉靜地打量著她的臉龐，手輕輕掠過她臉邊，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何冉目光急切地尋找，越急就越亂，她像掉進了一個千面迷宮裡，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錯失方向。

「ｍ.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ｍ•ｃoｍ快六點半了吧。」

「你怎麼又從醫院跑出來了？」最後蕭寒採用了一種比較平淡的語氣。

翌日清晨，蕭寒被身體的異樣反應喚醒。

「他回北京了啊。」胖子聲音頓了頓，「我剛剛送他去火車站的，七點半的車。」

周圍的場景像一面凹凸鏡，不停地在眼前方放大縮小，視覺產生了污點，光線也變得昏暗，耳邊聒噪的聲音不斷地衝擊著她的神經。

何冉怔了一下：「現在幾點了？」

何冉有點不悅：「男歡女愛的時候，能不能不提那麼倒胃口的地方？」

這一嗓子音量比剛才更高，如鷹擊長空，穿破雲層，耗盡了她所有的肺活量。

「……」蕭寒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張舒展開來的笑臉，若有所思。

他總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比如此時此刻，他應該譴責她，卻連大聲一點對她說話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