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花絢爛
第八節

何冉眨了眨眼,代替點頭的動作,小聲說:「你靠近一點,我有東西給你。」
蕭寒離開后,坐在她床邊的人換成了韓嶼。他不會噓寒問暖,也不會說安慰人的話,每次何冉醒來,他就一言不發地坐在那盯著她。
何冉想回應,張開嘴卻發不出一絲完好的聲音。咽喉大半截火燒火燎,像被烙鐵燙過一樣熾痛。
另一個發現是楊文萍和何勁來了。
何冉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氣血正在這種高溫的烘烤中慢慢地揮發殆盡,種種跡象表明她這次或許難逃一劫了。
韓嶼死死地瞪著她,嘴唇快咬出血,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死死咬著嘴,試圖壓抑住心底強烈湧起的某種情緒。過了很久,他才鬆開唇,故作強勢地大聲喊道:「你別跟我說這些,我記不住,等那個男人回來你再跟他說!」
所以他不敢,萬萬不敢再逼她了,https://m.hetubook.com.com他怕這一次她真的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逃掉了。
何冉輕聲說:「第一,火葬,一切從簡。」
何冉一時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沒聽過楊文萍這麼叫過她了,曾經她們也是能心平氣和地聊天的,可後來……
老太太剛睡醒,正坐在床上,由泉泉照顧著喂粥喝。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她已經上了年紀,這一摔可有的罪受。
不知第幾次從昏迷中醒來,何冉發現自己的臉被戴上了氧氣罩。她的身體已經徹底喪失了造血功能,這幾天只能依靠輸血來延續生命。
何冉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這裏面有一百萬,我一直給你留著。」
不說話也好,他們以前總是沒講幾句就爭吵起來,很少有這麼和平的時候。
他不會想到,那一聲「等你回來」,竟是她最後一句。
知道m.hetubook•com•com自己命不久矣,但何冉並不恐慌,這三個月的時間已經是她為自己儘力爭取得來的。如果三個月前,蕭寒沒有帶她走,她早就就已經死在那一天了。
中午,護士喂何冉吃了一些流食,她躺在床上,朝韓嶼招了招手。
她聲音很低,蕭寒將臉探到她耳朵邊才聽清。
何冉輕描淡寫地說:「你以後會用到的。」
回憶起他和何冉從小到大,始終是他死纏爛打,她逃之夭夭,從不曾為他停留過。
前段時間他還會不停地咒罵醫生護士,抱怨這裏的醫療設備不夠先進,似乎所有的人和事都能令他極其不順心。可隨著何冉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連他也變得沉默起來了。
何勁長嘆了一口氣,「造孽啊。」
直到何冉說完,韓嶼才反應過來她在交代遺言。
韓嶼氣急又無奈,好幾次要求轉院,但都被醫生制止了和_圖_書。何冉的身體太過虛弱,這個時候轉院只會徒勞地減短她的壽命。
何然有些累了,雙眼微合,聲音比風更輕:「他不在也好,看到他我會捨不得的。」
其實他很想說些什麼,很想告訴她:「你給我堅持住!我還從來都沒有正正經經地跟你說過一聲我喜歡你,你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我不用。」蕭寒抗拒地把卡推回去。
蕭寒一早回到涪陵縣城,下了大巴車后就直接趕去醫院。
「其實我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些話居然是對你說的。」何冉苦笑一聲,有幾分無奈,「不過我應該等不到他回來了。」
「第二,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燒成灰的我也是我,我不想被封藏在盒子里。」
楊文萍輕拭濕潤的眼角,轉過身將頭靠在何勁身上。
昏迷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她倒是寧願多睡會兒的,一醒過來就要忍受渾身劇痛的折和*圖*書磨,不得不注射鎮痛葯才稍微緩解。
蕭寒不語,何冉劇烈地咳嗽了好幾聲才接著往下說:「難得他對畫畫這麼感興趣,你要好好培養他,這些錢就當他以後的學費,你沒權力幫他拒絕。。」
罵誰呢?只能罵天了。
可他不敢。
「第三,我的眼角膜捐給徐婭菲。」
何冉胸口常常如針刺般短促地痛,汗流不止,身下的床單換了一張又一張。
「冉冉。」楊文萍神情惘然,輕喚她的名字,有許多沒說出口的話都卡在喉嚨眼裡。
蕭寒微微斂眉,「給我這個做什麼?」
蕭寒緩慢地低下頭,盯著那張卡,最後他拿起那張卡放進何冉的手心裏,說:「我會收下的,但我們做個約定,等我回來后你再給我。」
他們不知是什麼時候到的,楊文萍坐在床邊,何勁站在她身旁,兩人都看著何冉。
何冉抿起唇,笑了笑:「好,等你回來。」
事已至和_圖_書此,罵她不聽話也再沒有用。
後來,不提也罷。
蕭寒轉身離開的時候,何冉悄悄地把卡塞進他的背包里。
「怎麼等不到了!」韓嶼吼得更大聲了:「他很快就回來了!」
蕭寒坐下來,千萬句話語堵塞在喉嚨里。他醞釀了半晌才說出一句:「你要快點好起來,等我回來。」
韓嶼正盯著她發獃,聞言愣了愣,朝她坐過來一些,低聲問:「幹嗎?」
「別不要。」何冉又把卡推出去,說:「我知道你能照顧好自己,但這筆錢是我送給泉泉的禮物,他以後會需要的。」
高燒不退,炎症逐漸蔓延至全身。先從口腔開始,接著是呼吸道,再到肺部。
他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這麼突然地病倒,以至於這幾天他總是有一種錯覺,是不是因為他逼她逼得太緊,所以她才要不停地逃,哪裡遠她就逃到哪裡去,這一次她就要逃到他再也追不上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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