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破碎路
第二章 黑狐

程迦透過帽檐,看清了跟蹤她的男人。他跑進來,巷子里來往的行人里沒了程迦。他跑幾步,停下望。
尼瑪踹他,「你別亂說,根本沒有。」
那個男人,有點兒意思。程迦想。
「嘿嘿,有緣,有緣。橫豎我對這車的質量放心,押金少就少點兒,交過來又退回去的麻煩,一共一萬,你再砍價就是打我臉了。」
婦人點頭。
竹籤男抬起半邊眼皮道:「租,你打算開去哪兒啊?」
程迦:「……」
「黑色衝鋒衣。她好像沒地方去,站在這兒和我講了一會兒話。」
迎面一輛破破爛爛的紅色吉普,後窗的玻璃看著是搖不上去了。
程迦淡淡地接話:「是碾土車啊。」
麥朵哼著歌兒,整理著貨架,外面傳來一道愉快的喊聲:「小麥朵!」
程迦拿出手機看一眼,信號很弱。她試著撥了下電話,結果信號斷了……
麥朵打開一看,是晒乾的紅景天,還有一支塑料發卡。
彭野純粹為了糾正他的措辭,「不是女,是母夜叉。」
程迦不說話了,斜靠在門邊,掏出煙來抽。女孩見了,有些好奇地瞅著她,不小心撞見程迦淡淡的目光,窘迫地吐吐舌頭,笑嘻嘻地扭過頭去了。
是麥朵的小賣部打來的。彭野接起電話:「喂?」
程迦問:「你們這兒有租車的地方嗎?」
十六想起什麼,問彭野:「不會是上邊要我們協助的那個女攝影師吧?不過……應該不會,她怎麼會從羌塘這裏繞?」
女孩看出她沒什麼興趣,要鎖柜子時,程迦說:「拿一包。」
「你們遇到什麼人了?」
「可漂亮哩,比石頭哥還高,臉白白的跟山頂的雪一樣。啊,她還抽煙。」
小街道上。
彭野說:「我還沒待膩。」
彭野回頭看一眼他的同伴們,他得帶所有人安全回去,還有這個房間里所有的死魂靈。
「我打個電話。」程迦撥了號碼。
程迦說:「我沒記錯的話,這是2020系的,我七八年前開過。」
程迦呵呵而過。
程迦坐到門檻上,給她拍了幾張,但多少有些失望。婦人最美的笑容是剛才抬頭那一瞬,有股衝擊到心裏的力量。
十六也摻一腳,「麥朵你不知道,喜歡桑央(尼瑪)的女孩都追到保護站去了。」
他不經意地想起202房間床頭柜上的白色萬寶路和紅色Zippo,還有那女人握煙的纖細手指,和煙霧背後那雙不冷不熱的眼睛。
彭野問:「發給女朋友?」
十六勾著彭野的肩膀,「旅遊就是從自己待膩的地方跑去別人待膩的地方。不過……」
他拆開鬧鐘,從后殼裡拿出一把鑰匙,上邊貼著標籤:「倉嘉客棧,314。」
巷子左右有幾家茶店。
程迦抬眼瞧她,「你抽過?」
「20。你呢?」
十六道:「尼瑪眼很尖的嘛,昨晚就一直盯著她看,春心蕩漾了啰。」
「你們要返回保護站了?」
十六拿起一片小羊羔皮,「連這都沒放過。」
「好。」
「我看不要緊呀,我又不喜歡小賣部的麥朵。」
「嗯……名字不錯。」
他追了那麼久,一路追到羌塘來,竟是……
她盯著麥朵的笑容看了一會兒,問:「我給你照張相吧?」
「新車四五萬塊,你這輛看著該報廢了。」程迦圍著車轉一圈,自言自語和圖書,「輪胎換過,車燈換過,油門修過……五千五都高了……」
「車壞了就退不成了吧。」
「……呃,這怎麼會壞呢?不會壞。」
尼瑪說:「有人一刀刺中他的心臟,又狠又准。」
程迦問:「你多大了?」
「想嘞。」麥朵笑得眼睛像彎彎的月牙。
「剛才202房間里沒有鬧鐘,這鍾不是客棧的。」彭野說。
她問:「多少錢?」
小賣部前的停駐不過十幾分鐘,上次來還是三個月前。尼瑪立在人群的最外沿,遠遠看著麥朵,漸漸眼睛紅了。大家往前走,他也跟著走,走幾步忽然折返,跑到櫃檯前塞給麥朵一個小紙包,一句話也不說就跑開了。
竹籤男:「……」
「不喜歡啊,那我買個發卡送給麥朵去。」
「軟的二十三,硬的二十一。」
程迦還是選了那輛車,實在是別無選擇。
女孩不明白她突然的淺笑是怎麼回事,把煙拿出來,用抹布擦了擦灰塵,遞給她。
程迦接過來揣進口袋,有人進店買東西,程迦退到旁邊,身子一歪,靠在門框上看來來往往的行人。她輕輕吸一口煙,想起了昨晚。
程迦說:「這車什麼牌子?不熟啊。」
彭野放下死者的手,說:「沒有防衛傷,對方襲擊時,他沒有反抗。」
「哦。」程迦不說話了,看著玻璃櫃下的煙,有些漫不經心。
女孩講了一大串,見她不說話,也安靜下來。
竹籤男狠狠心,「這樣吧,一口價,一萬五,真不能少了。再說那押金都會退給你的。」
程迦想要的,只是一張好照片。
程迦拍了好幾張照片,麥朵問:「你是來旅遊的嗎?」
「講些什麼,脾氣怎樣?」
「味道怎麼樣?」
倉嘉客棧的小妹說,314的客人在一個月前就租了那間房,從不許人打掃。
彭野打過去,佔線。他收了手機。
「我奇怪她怎麼那麼白,你還不是也看了?」
彭野問麥朵:「她長什麼樣?」
「比你老。」
況且,她多年前第一次搞野外拍攝,在非洲,開的就是北京吉普同款;現在,這輛車跟她走最後一程,再送去報廢,也算死得其所。
程迦頷首致謝,搖了搖頭,又指指相機,意思是可不可以給她拍照。
「十三塊九,四捨五入算十塊好啦。」石頭抬起頭,「我也是啊。哎,買了這麼多,送一塊牛肉嘛。不行啊,那送一顆大蒜好吧。」
「路可不好走啊。」竹籤男臉上寫著任重道遠四個字,拍拍身上的瓜子灰,站起來,「但你運氣好,我這兒正好有輛車,租車費一千,押金三萬,實惠超值。這車啊,什麼難走的路都不怕,走哪兒平哪兒。」
今早醒來,她渾身舒暢,奔波的疲憊一掃而光,像上癮的人終於得到了藥物。手指上傳來熱度,程迦回過神,煙燒到頭了。她扔了煙頭,拿腳尖蹍了幾下,越蹍越用力,直到摁得癟平,摁進泥土裡,蹍出一個小凹坑。
這分明是個修車鋪子。
麥朵咯咯地笑,「怎麼會沒有呢?尼瑪,你這麼好,肯定好多姑娘喜歡你的。」
「沒有哎,不過,這些你都可以看看啊。」女孩熱情地給她介紹,「這個八塊,那個十四,那個……」
剛才麥朵忙碌時,尼瑪的目光一直追著她看,現在卻一副無所謂的hetubook.com.com樣子。「哦,我在發簡訊。」他看上去隨意又滿不在乎。
且黑狐十分謹慎,總戴著面罩,大家與他交手多年,卻不知他的真面目。
「我們也想你咧……」十六說著,扭頭斜了尼瑪一眼,「有人格外想。」
很快,穩沉急速的腳步聲傳來。
尼瑪推了他一把,十六差點兒撲到茄子堆上。
他和十六追這條線,跑了幾千公里,從可可西里跑去阿爾金,又來到羌塘,沒想到後邊有這麼大條魚。
「我喜歡你的幽默。」竹籤男領她去後院,「我和你講啊,進了無人區,風暴、沙塵、冰雪,什麼天氣都有,沒輛好車,你就等著被困死。我這車絕對是最好的。」
尼瑪同意彭野的觀點,「對。之前我們以為計雲是小人物,想留著他引出黑狐團隊的上一員。但很可能他的上一層就是黑狐,黑狐擔心計雲被抓后自己會暴露,所以滅口。」
尼瑪急了,「沒,七哥他逗我玩呢。我沒有女朋友啊,我哪裡去找女朋友呀。」
「可可西里,南傑保護站。」
小賣部里沒客人了,程迦回頭,那女孩又在看自己。她被程迦發現了,毫不尷尬地咧嘴笑笑。
「你敢!」
「嘿嘿,大家都這麼說。」
這些年來,巡查隊和黑狐他們展開過無數次激烈交戰,數十名隊員犧牲。
竹籤男一愣,敢情碰到了內行。
尼瑪說:「這幾年來羌塘旅遊的人多得跟小羊羔子一樣。不過,一個人走危險咧,特別是女的。咱們一路上看到多少尋人啟事,失蹤的,連骨頭都找不著。怎麼這麼多人跑來?」
奶茶香,酥油香,蒸汽在巷子里飄。
「嘟……嘟……」對方掛了。
「嗯,再見。」程迦揮了下手,轉身走了。她走了幾步,又折返,說,「等我把照片洗出來了,寄給你。還有前邊那家屋子裡的阿嬤。」
程迦看他一眼,「老闆,你剛才一直和我說反話呢。」
十六不解道:「咱們找到計雲這條線后,沒輕舉妄動,也沒打草驚蛇,計雲只是個小人物,不至於被滅口啊。」
彭野皺眉,下意識捻了捻手指,想把那種感覺搓掉,結果是徒勞。
尼瑪急了,「你不要亂說!」
「別提了,夜叉。」石頭不死心地強調一句,「女夜叉。」
其餘人見狀,不逗他了。很快,眾人和麥朵道了別,整裝出發。
「軟的還是硬的?」
「哎呀。」麥朵直起身子,腦袋哐當撞上掛在空中的平底鍋,「剛才有個女的要去你們那邊,她租車去了,或許你們還能遇上。」
程迦拿下相機,對婦人擺了個謝謝和再見的手勢。
程迦等得不耐煩,掛了電話,等幾秒鐘后又打過去,那邊卻佔線了。
彭野低聲對十六說:「過會兒清點一下車上的槍支彈藥。」
「十六哥,」麥朵歡喜地跑過去,「彭野哥,石頭哥……你們好久沒來啦。」
尼瑪說:「我也是。」
石頭還蹲在地上和菜販子討價還價時,尼瑪杵了杵彭野,低聲說:「七哥,你看,那個……計生用品販子。」
另一個袋子里有三隻毛茸茸的熊掌,肉墊軟而有質感,斷口處看得到乾枯的血管。
「租車費五百,押金五千。」
「阿姐,這茄子小得跟鵪鶉蛋一樣,便宜點嘛……」
石頭一愣,「什麼?!」
https://m.hetubook.com.com黑狐」是近五六年來可可西里無人區最為活躍的盜獵團隊頭目,是所有巡查員痛恨的名字。
十六心裏瓦亮,這次返程,路途兇險。
可現在鏡頭上的笑容……少了點說不清的味道。
麥朵問:「你叫什麼?」
尼瑪看了幾袋,道:「這些都是母羊,媽媽死了,羔子就會活活餓死。」
鎮子很小,一條街就能走完。早晨,路邊走幾步就是賣菜的地攤,買菜的人三三兩兩,討價還價。
「北京牌。你不知道吧,北京吉普,全中國最好的吉普。別的都不敢叫『北京』這名兒。」竹籤男唾沫橫飛,「你聽聽,什麼人能坐這個?領導人!高官!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不說半點假話。這車性能真好,爬泰山都不費勁。」
石頭更加懊惱,氣得直跺腳。
「好啊,賺的錢都夠生活的。」麥朵一臉幸福地笑。
蹲在床頭櫃旁邊的十六輕呼道:「有發現!」
一個又瘦又小的竹籤男坐在門邊嗑瓜子,門面很小,牆壁上烏漆抹黑,油膩膩的,店裡堆滿了修車工具。
程迦走過去,把手裡的萬寶路推到她面前,「有這種嗎?」
他們也曾俘獲過多名盜獵者,可從未抓到黑狐。他每逃走一次,都能組織更多新成員進行下一次盜獵。
「桑央,你去樓下找老闆娘,查清楚今天所有進出客棧的人員信息。」
程迦又問:「你這兒生意好嗎?」
她指指門口的牌子,問那女孩:「你叫麥朵?」
彭野招呼一聲,十六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檢查鬧鐘。
程迦算是見識到了高原上的氣候多變,昨天還下著大雪,今天就放晴了。天空湛藍湛藍的,日頭又曬,陽光白花花的晃眼睛。
昨天後半夜裡,她沒怎麼睡著,天快亮時依稀做了個夢,春夢。和那個有著古銅色肌膚和黑色眼瞳的男人。他的指肚是粗糙的,摩挲過她的肌膚時,她的心裏聽得見聲響。
尼瑪跟受驚的貓一樣,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他狠狠瞪了十六一眼,好在麥朵沒聽到後邊半句。石頭把清單遞給麥朵,後者走進店裡挑貨物去了,小到牙刷牙膏餅乾辣椒醬,大到水盆扳手電筒飯鍋,什麼都有。
她後半夜沒睡好,彭野的那一記耳光讓她失眠了。她也就嘴上說說,誰知道他真打呀。算了,皮糙肉厚的,打了就打了吧。程迦想。
黑暗的室內,一道光從屋頂的毛玻璃上漏下來,婦人坐在光與黑的邊緣為家人煮早茶,蒸騰的煙霧似乎瀰漫出奶香。婦人目色溫柔,輕輕攪動著木勺,她粗糙的嘴角掛著淡淡的滿足的笑。
「……」程迦又無聲地點了點頭。
他們要跨越羌塘返回可可西里,一路荒無人煙,黑狐的人很可能會來搶這批「貨」。
「……沒……我聽人說的。」女孩揉揉腦袋,笑得自得其所。
照理說,從西寧往格爾木走是最近的路線,但程迦想來羌塘看看,於是繞了遠路。她與宣傳科達成一致,對方提供保護和便利,她拍攝照片做宣傳,在大城市進行巡迴展覽的收入交給對方用於保護區工作建設。
十六逗她,「想我們啦?」
眾人馬上動身。
「……」程迦無聲地點點頭。
「嗯……很濃烈。」
麥朵幫石頭清點著貨品,無意間抬頭,「尼瑪,你躲在後邊幹什麼?」www.hetubook.com.com
「有的,前邊右拐。」
石頭把茄子裝進布袋,哧了一聲:「你不曉得,現在流行『文藝女青年』。跑來無人區拍幾張特色風景,配點兒文字什麼的,一群人羡慕。」
十六在隊內的綽號叫十六郎,愛說話,腦子靈光,手腳靈活,對機械零件十分精通。撬鎖啊、拆分組裝機械啊、檢查某個物件有沒有暗格之類,他最拿手。
眾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起那個「計生用品販子」,她箱子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相機和鏡頭。
老闆娘說客棧這幾天沒生意,昨天201住進來一個男人,可前幾天風雪大,人遮著臉,沒看清模樣。當時,那人沒主動交身份證,老闆娘一時大意,也沒登記。
他仰面倒在地板上,身下一攤血,血跡乾涸,死去好幾個小時了。彭野過去蹲下,檢查死者的傷口和手掌。
江郎才盡這個詞,太恐怖,是所有創意工作者的噩夢。
程迦迅速閃進一家店,坐在低低的木窗下,拉上帽子。
彭野沒說話,揉揉他的頭,把他拉到身邊,箍著他的肩膀往前走。
彭野問:「報警沒?」
沒了眼睛,就不能講述。他曾見過死去的羊的眼睛,晶晶亮亮地盯著你,能穿透你的頭顱。
對方沒要押金,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清楚。
彭野翻出幾隻羊頭,羊臉上的毛還是柔順的,頭頂長長的羊角堅硬而威風凜凜,眼睛和腦髓被挖掉了,很空洞。
程迦問:「人猿泰山嗎?」
彭野看過去,程迦坐在一戶人家的門檻上,托著相機對著裡屋拍照。
彭野點了下頭,說:「十六。」他下巴往床頭櫃方向指了一下,那裡放著一個圓鼓鼓的鐵皮鬧鐘。
彭野不感興趣道:「不知道。」
石頭立馬問麥朵:「她穿什麼衣服?」
小賣部售貨員是一個藏族女孩,頭髮拿彩繩編成小辮兒,二十歲左右,濃眉大眼,笑起來一口白牙,還有深深的酒窩。
程迦來這之前通過攝影協會聯繫了可可西里保護區,宣傳科的工作人員給了她一個電話,說是南傑保護站三號巡查隊的隊長,讓她直接聯繫。
石頭說:「很可能是熟人了,會不會是窩裡斗?」
她身上的煙只剩幾支了,雖然行李箱里還有幾包,但撐不了多久。這裏比她想象中的更物資匱乏。
「玉溪?」
婦人見了她咧嘴笑,黝黑的臉龐像泛起褶皺的湖水。她衝程迦招手,示意她進去喝杯茶。
「賣呀。」女孩指著旁邊的玻璃櫃。
程迦瞧著,不發聲。
麥朵問:「尼瑪,你有女朋友了?」
「嘟,嘟,嘟……」程迦等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櫃檯。
「不怎麼說話,人蠻好的。」
路過一扇開著門的民居,程迦探頭看,外頭陽光燦爛,屋內陰陰涼涼,穿著袍子的婦人坐在地上煮茶,奶香四溢。
程迦問:「你這兒租車?」
程迦問:「你這兒賣煙嗎?」
十六笑嘻嘻站好,問:「她是背包客,來旅遊的吧?」
「報了。」
石頭鬆了口氣,說:「哦,那就不是我們遇到的那個。」
他把東西放回袋子。意外找到這些,接下來的路變得不可預測。
她的經紀人上星期還打電話,說她快一年不拿照片參賽了。那位經紀人說:「親愛的,拍張照而已,別想那麼多有的沒的,你專業技術不用說,別太理想主義,拿獎賺和_圖_書名氣才是硬道理。對你來說,拿獎還不簡單,沾上貧窮,這才顯得普世,憂國憂民,因為富裕是自私自利的;得貼近底層,這才有層次、有深度,因為上層是膚淺浮夸的;最好是偏僻地區,這才有思想,因為城市是沒有內涵的;如果邊緣自然就更棒了,這才能讓人深思,獲得內心安寧,因為社會是讓人浮躁的。」
路的另一端,一隊男人在早晨的人群里穿梭。
「硬的。」程迦無聲地笑了一下。
程迦等了幾秒鐘,沖他的背影喚一聲:「哎!」
她回頭看,是十六他們。
一大早,她就戴了墨鏡和相機出門。
等他回了頭,她搖搖手中的筷子,「你找我啊?」
彭野等人一進去就聞出不對勁。他們再熟悉不過,腥膻味混雜著藥水味,房間里還燒過檀香。地上擺滿麻布袋,打開看,全是藏羚羊的皮,偶爾摻雜幾隻白唇鹿和棕熊。每一張皮都曾是在原野上肆意奔跑的生命。
「嗯。」
尼瑪費解地搖頭,「這兒不是山就是土,不是牛就是羊,有什麼好看的?」
程迦看了一會兒,想拿手指,剛要點玻璃,看見一截煙灰,又收回手來,問:「玉溪的多少錢?」
尼瑪一口氣跑到兄弟們中央,吸著氣,紅了眼睛。
程迦沿著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巷,越走越窄,終於找到疑似租車行的地方。
她一開口,尼瑪便紅著耳朵不吭聲了。
「是啊。」
「好啊,謝謝啦。」
「可別亂砍價。你們女人哪,外行!只看相貌,膚淺。我這車,胎好,底盤高,四輪驅動,排量大……咱們看著有眼緣,我給美女便宜一點兒,一共兩萬,不能少了。」
不過一會兒,桑央尼瑪上來了。
計雲死了。
「我們想錯了。」彭野擰眉看了屍體半刻,說,「計雲不是小角色,他的上一級就是黑狐。」
麥朵:「……」
彭野走進203房間,兄弟們個個表情嚴肅,石頭一臉憤怒和懊惱。
尼瑪瞬間破功,「啊?!」
程迦走出汽修店后,之前隱約不爽的感覺越發明顯——有人在跟蹤她。她路過賣牛骨梳子的地攤,側身挑選梳子,餘光往身後探望,並沒有看到可疑人物。她買了把牛骨梳,走了幾十米,拐進旁邊的小巷。
十六上前揉揉他的頭,石頭也上前,踮起腳尖,揉揉他的頭。
「對啊,麥朵。」
程迦看她一眼,說:「你猜。」
十六很興奮,「哥,你怎麼想到讓我檢查鬧鐘?」
竹籤男淚流滿面,「送給你成不?」
售貨姑娘擺擺手,「沒打通就不用錢啦。」
程迦:「……」
「……」
「我再打一下電話。」程迦又撥了那個號碼,可這次,對方手機沒有信號了。
程迦捧著手機在路上找信號,走了幾十米,居然連一格都沒有。她扭頭看到一家小賣部。木牌子上寫了一串藏文和一串歪歪扭扭的漢字「麥朵的小賣部」,櫃檯上有部公用電話。
彭野一時說不出話來。
「……」
他身材高大,看著鶴立雞群。
得知她要來可可西里,經紀人樂了,「親愛的,你終於開竅了。」
「算是吧。」
「哇!」麥朵的眼睛里亮光閃閃,「真幸福。」
走在前邊的尼瑪忽然停下腳步,靜了靜,回頭說:「七哥,你手機在響。」
麥朵還是笑,捂著嘴笑,有點不太好意思,最後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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