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惆悵東欄一株雪
第一節

無艷東張西望,目光從丹纓跟沈韓兩人面上掠過,就去看床上的紫璃,便自顧自走過去查看。
這些都是無艷意料之中的,對她來說,最艱難的,就是剖腹取蠱那一刻,如今回想,都捏一把汗,若非她有超乎尋常地醫術跟心智,又或者當時不是尉遲鎮及時出現,巧妙配合……此刻,她跟紫璃恐怕都已經做了地下之鬼。
無艷不太願意理會他,兩隻眼睛便往斜處看去,道:「自然啦,死不了。」
無艷在旁看著,沈玉鳴對她曾幾度維護,此刻見他被丹纓呵斥,跪地戰慄著,無艷不忍,剛要張口,肩頭卻被人一握,無艷抬頭,見尉遲鎮輕輕一搖頭,無艷會意,這才並未出聲。
尉遲鎮回答:「是啊,下了山後……就分道揚鑣了。」
尉遲鎮對上無艷雙眸,只覺面前的眸子清澈無塵,彷彿永遠不會被塵世污糟沾染,尉遲鎮話到嘴邊,卻又轉開話題:「沒什麼……是了,我還沒有問你,你離開了青州,是要去哪?」
無艷扭頭看尉遲鎮,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她抓抓頭,只好坐了。
尉遲鎮本想囑咐無艷,關於丹纓之事,還是少插嘴為妙,丹纓畢竟是皇族中人,又年少氣盛,不是個好相與的,無艷卻是這樣毫無閱歷的無邪性情,只怕若是多嘴的話,不知怎地就會說錯話,讓丹纓聽了去,不知又會惹出什麼事來。
無艷道:「那我先祝大人一路順風啦。」
天慢慢放明,天空仍有些許陰雲,如同灰色的薄紗,飄在空中,陽光被蒙在陰雲之上,透出了脆弱的微光。
這會兒又聽到她這麼說,尉遲鎮啞然之餘,笑著搖頭:「罷了,我們去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東平王爺到底要做什麼。」
無艷說罷,便又跑到了尉遲鎮身邊,就近近地站在他的身側,尉遲鎮躬身抱拳,道:「王爺,無艷姑娘之前勞累暈厥,方才醒來,不如且賜她坐了。」
丹纓冷笑:「僅僅如此?恐怕,在護衛不力之外,更有謀害之舉。」
丹纓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卻不曾流露分毫,下巴微挑,道:「原來本王也不知這是何物,多虧了無艷姑娘提醒,這原來竟是來自西域的邪物。」
無艷眨眨眼睛:「你擔心我去不了么?放心吧,我自下山,在路上也走了一個月多啦,還不是好好的?放心吧。」
此刻雖然也痛,卻比之前要輕許多了,只要好好休養,調養得當,紫璃就會很快醒來,恢復如初。
尉遲鎮聽他說出這樣的話,更為意外,卻道:「多謝王爺抬愛,然而畢竟尊卑有別,法不可亂,末將是萬萬不敢僭越的。」
沈玉鳴跟韓日面面相覷,丹纓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問題是,你們兩個之中,究竟是誰下的手,為什麼下手……但是本王保證,不管是誰,我都要讓他生不如死……」
這兩人自是無艷跟尉遲鎮,兩人商量著要來看究竟,卻也不急,邊走邊說。
無艷吃飽睡足,精神大好,又想到方才尉遲鎮在丹纓面前維護自己的舉止——若不是他當時提示說出慈航殿弟子在外行走相當於五品官、連王爺也不能隨意處置之事,無艷自個兒是想不起這個的。
丹纓略覺尷尬,卻道:「本王正有此意,請。」
寂靜中,卻聽得窗外隱隱地有笑語傳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尉遲大人,你要去哪?」聲音嬌嫩甘甜,令人聞之忘憂。
沈玉鳴跟韓日兩人聽出丹纓話中有指責之意,頓時伏倒身子,一個道:「屬下等怎會如此?」另一個道:「請殿下明察!」
渾厚的男子聲音答道:「我要先行回長安一趟,到兵部述職,然後再回山西。」
丹纓問道:「你們知道那是何物?」
丹纓瞧著無艷,見她對自己「愛理不睬」,對尉遲鎮反倒是十分「親近」,而尉遲鎮也對這個小丫頭很是關切……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尉遲鎮跟丹纓應答的當兒,無艷已經瞧過了紫璃的情形,之前她動手之前,紫璃已經進入假死狀態,若是施救差上片刻,讓這種狀態多延續一會兒,紫璃不死,也會永遠昏迷不醒,再者,若給那噬蟲破封而出,那就立死無疑。因此無艷後退無路,才義無反顧地立刻選擇剖腹破腸的法子。紫璃雖假死,但剖腹之痛自然非同一般,因此無艷先用金針封了紫璃數處穴道,讓他無法中途醒來,正好將那非人的痛苦挨過去。
丹纓見無艷面色輕鬆,便知道紫璃沒什麼大礙了,他心中自然也無限寬慰,便問道:「無艷姑娘,紫璃還好么?」
尉遲鎮聽到「倒霉蛋」三字,低頭又看她笑得爛漫,他的心情竟也大好,便笑道:「不管是哪個倒霉蛋,只要不是我身邊兒這個就好了……嗯,咱們便去看看。」
尉遲鎮被她三言兩語勾起好奇之心,可他畢竟極有教養,這些涉及別人隱私之事,總不好就繼續刨根問底,因此便只道:「從這裏去玉關,緊趕慢趕,總也要三四個月,你一個https://m.hetubook.com.com人……」
沈玉鳴脫口問道:「殿下是何意?莫非您已經知道那是何物了?」
韓日道:「殿下,這莫非是說……有人想害小殿下么?」
無艷道:「我也不知,只不過師父跟我說了,讓我下山後一路往西北去,到了玉關,自然就會知道是什麼了。」
尉遲鎮道:「王爺面前,末將站著便是了。」
沈玉鳴怔道:「屬下也是才知此事,這……殿下是說這隨行眾人之中有人動的手?」
尉遲鎮一驚:「去玉關?那是邊塞荒涼之處,且又千里迢迢地,去那裡做什麼?」
丹纓回頭,道:「之前的那怪蟲,已經燒了嗎?」
遠遠地,傳來晨鐘聲響,鐘聲悠遠,于空中激蕩,禪意悠遠,更顯得寺院格外靜謐。
丹纓垂眸看著昏睡不醒的紫璃,現在的紫璃已經恢復了呼吸,雖然呼吸微弱,卻比之前心跳全無令人放心的多了,丹纓望著紫璃幼嫩的臉,雙眸中的溫柔之色漸漸隱退,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因此經過了那一段驚心動魄,此刻無艷的心情十分輕鬆,大概也有尉遲鎮在側的緣故。
尉遲鎮在軍中以嚴明著稱,同僚尊重,百姓敬愛,從沒有人當面兒這樣頻繁地誇他「是個好人」,沒想到短短兩天內,被無艷誇了數次。
僧房前的院子里,一棵臘梅正盛放,淡黃的花朵綴滿枝頭,散發出幽甜馨香,從敞開的窗戶中飄進來。
尉遲鎮說完頭一句,心中怔然,才反應過來:他竟然在跟這丫頭說玩笑話……然而他們認識才不到三天,分明沒有那樣熟悉,可不知為何,只要看著她,心裏就有種難言地輕鬆跟快活似的。
無艷聽了,便衝著尉遲鎮撇hetubook•com.com了撇嘴,扮個鬼臉,才轉身入內,尉遲鎮唇角含笑,也跟著她邁步進了屋內。
丹纓身前所站的兩人,正是沈玉鳴跟韓日,聞言兩人皆是一愣,而後韓日道:「回殿下,照殿下吩咐,已經燒掉了。」
丹纓見她如此,倒是鬆了口氣,也不復之前的處處戒備了,反倒盼著她來給紫璃多看幾回。
尉遲鎮上前,向丹纓見禮,丹纓道:「尉遲將軍不必客套,請坐。」
想到丹纓那難看的臉色,無艷噗嗤一笑,只覺在尉遲鎮身邊,有種前所未有的放鬆,聞言便握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好啊,我們一塊兒去看看好么?」
韓日吃驚:「屬下不知,這也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沈玉鳴跟韓日雙雙搖頭,丹纓道:「本王原本也不知那是什麼,還以為是病體所生的尋常惡物,幸好紫璃命不該絕。」
無艷嘻嘻笑笑,兩個人說著,便走到門口處,門口自有丹纓的侍衛們把守,便將兩人攔下。無艷卻探頭往內看去,正巧裡頭便傳來丹纓的聲音:「是無艷姑娘跟尉遲將軍來了么?請兩位進來。」
丹纓一笑:「我雖是王爺,也不過是個發配出來不受寵的,頂著虛銜罷了,哪裡比得上尉遲將軍戎武出身,是實打實地軍功,將軍不必客套。」
丹纓不答,只是看著在場兩人,目光冷若冰川之水,不動聲色地流淌著淙淙寒冷殺機。
無艷心無城府,且又十分仰賴尉遲鎮,聽他問,便毫不遲疑脫口答道:「我要去玉關。」
丹纓道:「不錯。依你之見,會是誰下的手?」
丹纓卻不追問,只又看向沈玉鳴,道:「他既然不知,那你可知道?」
沈玉鳴道:「恕屬下等護衛不力之罪www.hetubook.com.com。」
尉遲鎮見無艷眼睛滴溜溜亂轉,便懂她心中想些什麼,笑問:「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丹纓問道:「恕什麼罪?」
無艷道:「啊,那麼我們便不同路了。」
丹纓道:「你們兩個,在本王沒離皇都之前就已經跟隨左右,按理說本王不至於疑心到你們身上,但是紫璃的起居飲食,本王素來十分上心,除了我之外,能接近他也有能力下手的,只有你們兩個。」
無艷聽了,才又高興起來,自然而然挽住尉遲鎮的手臂,嘻嘻笑道:「好啊,我們去看看那壞脾氣的王爺又要砍哪個倒霉蛋的頭了。」
尉遲鎮輕笑道:「這莫非又是從你師兄們哪裡學來的詞兒?」
尉遲鎮瞧著她一派天真嬌憨,不知為何心裏暖融融地很是受用,便道:「你想去看,那咱們便去看看,只不過……」
沈玉鳴跟韓日雙雙心驚,兩人齊齊跪倒下去:「殿下恕罪!」
丹纓淡淡道:「不然呢?可是不必擔心,本王這一行所帶隨從雖多,但是能接近紫璃的,也無非是那麼兩個。」
丹纓聞言,望著尉遲鎮的雙眸之中才流露出一絲淡淡笑意。
無艷全沒想到會如此,張口道:「大人,我……」尉遲鎮卻沖她一笑,握著她的手腕,把她拉著推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無艷說著,情不自禁地在尉遲鎮臂上撫摸兩把做安撫之意,握著他粗壯的手腕之時,忽地反應過來尉遲鎮這句話里大有關心自己的意思,於是感動嘆道:「尉遲大人,唉,你人怎麼這麼好呢?」
無艷問道:「不過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靜默讓人很不舒服,沈玉鳴跟韓日自然也察覺到了,兩人又彼此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地垂頭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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