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陽歌舞新承寵
第一節

沈玉鳴見無艷接著又把她那個狹長的盒子取出來的時候,就有種不妙的預感,而接下來無艷所做的,對於高高在上的丹纓來說,簡直像一場噩夢。丹纓本是想看熱鬧的,再者,是看看無艷究竟有什麼法子救這病的如一個骷髏似的人,若早知道會發生什麼,丹纓一定不會看下去。
但紫璃雖百般不舍,長安卻始終到了,丹纓望著那闊別數年的古都,落日之中顯出一種懾人的莊嚴,丹纓低頭看看紫璃,卻見他縮在無艷膝邊,閉著雙眸彷彿睡著。
兩人面面相對,丹纓道:「將軍沒睡?」
宮內陳妃派的內監在城門口守候多時,見丹纓抵達,忙不迭跪地迎接。丹纓叫他起身,那太監道:「今兒天晚,宮門要閉了,王爺明兒再進宮才好。」又道:「因王爺久不在京,這番回來,娘娘為免除驚擾,便叫王爺暫時住在宮外,房子已經早就安置好了。」
丹纓是個多心的,當下眼珠一轉,便道:「是了,尉遲將軍今晨走了,他昨兒已經跟你說過了嗎?」
丹纓道:「哦……你放心,到了京內,本王派人護送你前往。」
這一路行來,無艷把紫璃看顧的無微不至,紫璃也很愛膩著她,但凡跟無艷相處,便總會笑眯眯地。這幾日行程,他的傷口度過了痛癢期,正迅速痊癒著。
無艷累極,次日醒來后,尉遲鎮已經離開了,另一件事,則是船幫的幫主終於蘇醒了。
丹纓見她面上並無什麼悒鬱之態,這幾句話也說的頗為光明乾脆,不由地就想到昨晚尉遲鎮在客棧樓上跟自己說過的那段話……丹纓挑了挑眉,便想看紫璃如何,誰知目光轉動,就看到無艷放在旁邊的食盒上,擱著一支桃花,花兒快要謝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的花瓣的掉了兩三片,剩下的花色淺緋,帶著幾分眼熟。
無艷問道:「什麼?」面色平靜,雙眸清明,寫著好奇之色。
無艷道:「不知,師父叫我去的。」
丹纓無奈皺眉,卻見對面房中尉遲鎮也走了出來,他竟也是衣裳整齊地,也不知是未睡,還是根本沒脫衣裳。
尉遲鎮下樓之後,便進了人群之中,一邊走一邊使出擒拿功夫,把近身的這些人或推或摔,趕了開去,之前圍著無艷的幾個漢子更是給他遠遠拋開,就如摘菜劈柴般容易,當下四周鴉雀無聲。
幾十個船幫漢子盡數拜服,對無艷頂禮膜拜,無艷交代了些此後的注意事項,寫了一副「袪毒湯」的藥方給他們,可以將傷者體內殘留的寒毒逼除,一一妥當后,便同丹纓紫璃啟程了。
到了半夜,客棧外頭一陣鼓雜訊響。原來是船幫的人終於趕到,被那留守之人接應過來。無艷聽了動靜,睡眼朦朧起身,開門後到欄杆邊往下一瞧,正好看到幾個漢子抬著傷者進來。
沈玉鳴這才回到無艷房中,見她的布袋放在桌上,便小心取了,返身回來,親送到無艷手中。
無艷之前是和衣而睡,此刻揉揉眼睛,睡意去了大半,旁邊房中丹纓披衣出來,來不及制止,就看無艷已經下樓去了。
無艷一手把脈,一邊看他腿上的傷,見那斷骨處已經潰爛,隱隱發黑,無艷叫道:「我的布袋……」
無艷趴在車窗邊上,歪頭往前路看去,此刻正是春暖花開之時,風景絕佳,加上陽光燦爛,和風吹拂,沐浴其中,舒適之極。無艷沉醉春風之中,半醉半睡,信口哼唱道:「春日遲遲www.hetubook•com.com,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無艷問道:「什麼原因?」
紫璃眨了眨眼,眼中竟含了淚,丹纓又驚又嚇,急忙輕輕將他抱入懷中:「是真的因為這個才不高興?乖,咱們跟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何況她跟咱們本就不是一路人,終究是要分開的。」
丹纓才悄悄鬆了口氣,露出幾分笑意,道:「本王是說,你看似瘦弱,沒想到竟有那樣大的膽子,居然敢去鋸、鋸……真真驚世駭俗啊!」
此後一整夜丹纓都沒睡好,耳畔全是「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如人狠狠磨牙齒髮出的……卻是不折不扣鋸骨頭的聲音。
這會兒,底下一個船幫漢子抬手握住無艷手臂,問道:「我們幫主可有救么?」
無艷敢做,丹纓卻有點說不出,然而他雖沒說完,無艷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道:「若不那樣,那處的潰爛會一直發作,他很快就死啦,為了救命,便顧不得許多了。」
尉遲鎮聞言,便看樓上,丹纓一皺眉,示意沈玉鳴:「去取。」
丹纓聽他語聲沉穩,不疾不徐說罷,倒有些意外。
尉遲鎮卻又見兩個船幫漢子挨著無艷,不知吵嚷什麼,把她的瘦小的身子撞得東倒西歪,尉遲鎮擰眉,實在忍無可忍,手在欄杆上一拍,翻身躍下。
丹纓靠在車壁一邊,望著對面的無艷,想到她昨夜所做,幾乎疑心是一夢。
丹纓見她全然不解,他竟毫無不耐煩之意,笑意盈盈掃了無艷一眼,慢悠悠道:「是啊,本來我是不在意這些的,大概尉遲將軍多心……想避嫌罷了。」
無艷道:「我並未親手做過,但是看過幾遭。」
隨著長安越近,紫璃竟有些懼怕,丹纓見他悶悶不樂,很擔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屢次問他是否是身子不適,終於有次,紫璃開口道:「哥哥,到了長安后無艷姐姐就離開了么?」
丹纓面上的笑緩緩收斂,問道:「無艷姑娘,之前你……在慈航殿也做過這些嗎?」
紫璃正朦朧之際,聞聲動了動,手握住丹纓的指頭,喃喃道:「真好聽。」
丹纓欣然從之,道:「甚好,本王正有此意。」
丹纓微笑:「那無艷姑娘必然是很失望的了。」
無艷搖頭:「不必啦,我自己去就成。不用別人護送。」
丹纓額頭的冷汗悄然滑落:「哦……」此刻東方日出,其道大光,丹纓不願再說這些話題,便有意道:「是了,無艷姑娘你去玉關有何事?」
尉遲鎮目不轉睛地看著人群中的無艷身影,口中道:「無艷姑娘早再青州城內就已經同我道別,她雖是女子,卻是個洒脫磊落毫不做作的性情,讓許多男兒自愧不如,她當我是好人,就此別過的話自然會覺失望,我承她一片情,其實也是捨不得這樣的好朋友的,但山不轉水轉,有緣的話,以後自有相逢。」
丹纓笑道:「我此番進京,是因先帝病危,所以才召外封王爺回京的,尉遲將軍是個守將,若叫人知道他跟我一塊兒回去,恐怕會引人注目,生出許多不便來。」
話音剛落,尉遲鎮道:「把傷者搬到桌上,再讓店家多點幾根燭!」
無艷看著那道沉穩的影子,心中也迅速安定下來,忙低頭又看向那幫主的傷處:「這裏不夠亮……」
尉遲鎮一眼看到,頓時皺了眉,卻又反應過來丹纓在問話,便道:「回殿下,正是。我回京的期限將至,不能再耽擱了。」
丹纓起初以為紫璃是一時任性,沒想到越是靠近長安,他就越和_圖_書是不安,幾乎整天都纏著無艷。丹纓看他們兩人相處,看來倒很投契似的,卻始終不知無艷身上究竟哪點好,引得紫璃如此,倘若不是她能救紫璃的命,丹纓連一眼也不願多看,更何況好言好語對待呢。
無艷翻出一個瓷瓶,從內倒出一顆紅色藥丸,塞進那人口中,又用金針刺穴之術,盡量先護住他的心房,免得被寒毒侵蝕。
尉遲鎮道:「尚未。」說話間便走到樓梯口處,垂眸往下看去,卻見那些船幫漢子把傷者放在地上,無艷跑了過去,那小小地身影便被大漢們包圍在內,有些看不清了。
無艷道:「說過啦。」
紫璃吸吸鼻子,卻重複道:「姐姐是很好,我不要她走。」
丹纓眼皮一垂,卻又抬起,望著近在咫尺的那瘦弱身影,心中掠過一陣迷惘。
紫璃垂了眼皮,一臉抑鬱,丹纓看出蹊蹺,便道:「怎麼,莫非是你不捨得她?」
丹纓見尉遲鎮細看下方情形,便輕聲問道:「將軍明日真的要走?」
無艷隨口哼了幾聲,才慢慢睜開眼睛,卻見遠處青山之外,似有城池隱現,不知是否長安。
這船幫幫主被大魚咬傷了腳,又受了魚毒,這些日子苟延殘喘,從七尺漢子瘦成了一把骨頭,因連夜趕路,此刻又累又是病弱,竟暈死過去。
聽著車軲轆聲響,枯燥無味,丹纓心中竄動,終於咳嗽了聲,道:「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說了這一句,忽然心頭一揪,這話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大概也就是個誇獎之意,可偏生無艷不是一般人,丹纓話語一停,有些擔心地看向無艷,生怕她以為他是有心嘲諷而生氣。
丹纓正在細看紫璃,忽然聽到婉轉歌聲,唱得卻是《詩經》里的古曲,他訝異地抬眸,卻見無艷趴伏窗邊,探頭向hetubook.com.com外,從他的角度看來,正見那玲瓏的身姿,以及露出的半截頸間肌膚,色澤如玉光華,形狀優美絕倫,伴隨甘甜吟唱,十足一副絕代佳人春困圖。
尉遲鎮冷哼道:「若是想要大夫治病,就都安靜!」
無艷自然聽不出丹纓話語中的「挑撥」之意,只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再說讓大人跟著我們慢慢地走,好像也不妥當,畢竟他也不是王爺的隨從,跟我更沒有什麼關係啦,要走要留,都由得他罷了。」說完之後,便趴在車窗邊上看去風景去了。
無艷正給這幫急躁的漢子吵得頭暈,忽然之間身邊空閑了好些,她抬頭一看,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在身邊。
丹纓見她臉色依舊如常,也沒什麼不快活之意,他心中竟有些放鬆,便微笑道:「其實尉遲將軍先行一步,估計也還有一個原因。」
侍從們買了馬車,因此這一路都是乘車而行。
丹纓笑笑,便掏了帕子給紫璃拭淚,半是玩笑般道:「她有什麼好的,讓紫璃這樣惦念不舍?比哥哥還好么?」
丹纓聽了這句,心裏略有些感慨:那日她剖開紫璃肚子,是否也是因這個道理?對她來說,只想救人而已?
丹纓道:「是這麼跟她說的,我怕你路上有什麼不妥,才勸她跟著,若到了長安,自有經驗豐富的御醫,那就不必她了。」
丹纓聽了,有些啞然。紫璃從小最信賴的人是他,也只有面對他的時候才肯哭哭笑笑,沒想到這一回難過落淚,竟是為了那樣一個小丫頭。
紫璃很難過,帶著哭腔說:「我不想讓無艷姐姐走。」
無艷卻不懂這些,皺皺眉道:「我不懂,大家一塊兒走罷了,會有什麼不便?」
當下那太監領路,打著燈籠,東拐西拐過了數條街,車馬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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