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誰家見月能閑坐
第一節

尉遲鎮往上一看,卻見門的匾額上寫著「百草」兩字,他便道:「啊,這是……」
丹纓人在轎中,聽到何靖的聲音便命人停轎。轎簾撩起,丹纓人卻端坐不動,只道:「何太醫,何其之巧,又見面了。」
尉遲鎮一聽,有些詫異地看向無艷。
無艷手指搭在尉遲鎮脈上,變了臉色:「其他呢?」
何靖聽無艷說了這幾樣,也知道必然是事態嚴重才會如此,他不敢怠慢,說走就走。
無艷才要回答,何靖張手一攔,道:「是了,我也正要跟尉遲將軍說,我小師姑來了京內,沒理由要住在客棧,我怎麼也要盡個地主之誼,我想請小師姑去我家裡住,尉遲將軍就自個兒回去吧!」
無艷正看著尉遲鎮,見他皺眉,便跑過來,問道:「大人,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尉遲鎮看無艷很是難過,他暗中又運氣調息了一番,自覺的除了胸口有股氣微微壓著似的,其他倒是沒什麼不妥。
無艷也正驚愕中,便對何靖道:「阿靖,你說什麼?」
何靖淡淡一笑,半是倨傲半是不屑道:「我只是想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何況我小師姑……以我看來,這普天之下,再沒有比她更美之人,若我小師姑算得上醜陋,這世上之人,都早已不堪入目。」
兩人正行走間,無艷忽地道:「啊,這是……」
尉遲鎮把帕子收了,便拉著無艷重回到大街上,順著燈火輝煌往前而行,一邊用心說著些湊趣的話哄無艷開心,果真無艷給他逗得破涕為笑。
從廊下轉向堂內,卻見竟跟外頭的大氣建築不同,白牆和-圖-書黑瓦,十分素凈清雅,經過廊下的時候,看到白牆邊上有一株紅梅爍爍綻放,紅白相襯,格外醒目,且又格外出色,可見此間主人必然是個雅趣之人。
何靖一怔,卻見無艷雙眸之中水光閃爍,竟像是湧出淚來,嚇得他忙道:「我不說我不說,小師姑……你別生氣。」自己緊緊地捂住嘴,不敢多說一個字。
尉遲鎮見何靖軟磨硬泡,便無奈地搖搖頭,然而想到方才跟丹纓所說及自己的回答,卻又雙眉輕鎖,若有所思。
何靖緩緩撒開尉遲鎮的手腕,這會兒也不說笑了,微微皺眉問道:「小師姑,為什麼我覺得,他的脈象里似乎有一股奇異的躁動……」
尉遲鎮聽何靖口燦蓮花,他便先不做聲,只看無艷,卻見無艷正也回看他,才又遲疑著對何靖道:「可是我最多明後日就走了,還是不去了。」
何靖行了一禮,道:「殿下安好。」
無艷抬眸看他一眼,輕輕搖頭,轉身對何靖道:「阿靖,你幫我找幾味葯,我想用……」
丹纓道:「何太醫不是跟無艷姑娘一塊兒么,怎麼這麼快便分開了?瞧你形色匆匆,可有急事?」
尉遲鎮見她如此關心,倒是有些不安起來,試著運了一下氣,點頭道:「其他都好。」
何靖轉向無艷,卻又換了一副諂媚似的表情,道:「小師姑,我也正要跟你說來著,你住在客棧里,人多眼雜,也不方便,不如就去我家住上數日,不然的話以後師父知道了,小師姑你來京我卻沒有招待,師父必然要責怪我的。」
這自然正是京城薛家的百草https://www•hetubook.com.com藥行,無艷已經往前走去數步,在門下往內一看,卻見裡頭就是大堂,廳堂寬闊,足以容納百人而不顯擁擠,正前方是抓藥的櫃檯鋪子,許多客人等候,裡頭藥材柜子衝天而起,幾乎到了屋頂,有小夥計順著梯子爬上爬下取葯。
丹纓皺眉問道:「你這是何意?」
無艷看著他,吸吸鼻子:「我……」
小夥計道:「是我們家大公子。」
何靖回府途中,正巧撞上了東平王李丹纓。
何靖道:「勞殿下相問,有件小事要去料理,殿下若是沒別的事,我便要先行一步了。」
左邊彷彿是大夫坐診,頭頂懸挂著燈籠,照的屋內如同白晝。
何靖凝視丹纓,便想到之前他跟尉遲鎮說的那些個話,唇邊隱隱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殿下,請恕我直言,殿下覺得我小師姑相貌醜陋,讓殿下難以入眼么?」
尉遲鎮是說不在乎無艷相貌美醜,但是何靖,卻彷彿對無艷的相貌具有絕對的自信。
何靖臉色微變,欲言又止道:「小師姑放心,我即刻去、盡量找來。」
丹纓微微一笑,道:「本王總算跟無艷姑娘有同路之誼,問一句也是應該的。怎麼,莫非本王不該問么?」
何靖滿腹疑問,卻又不敢問。
無艷心頭一涼,道:「你聽出來了?」
何靖被拒絕,卻不肯罷休,索性握住無艷手臂,纏道:「小師姑,去吧,很近的,順便我陪你遊山玩水,要什麼有什麼。」
何靖含笑行禮:「也沒什麼,只是微臣一點胡說罷了,請殿下恕罪,微臣還有急事,告退了。和圖書
無艷跟何靖雙雙抬頭,看到尉遲鎮近在咫尺,無艷先跳起來,道:「大人……你、你怎麼在這兒?」
無艷說到最後,淚便撲簌簌落下來,尉遲鎮心頭一軟,把無艷拉到身旁,道:「我其實沒覺得如何,只是騙你的,你不必緊張。」
何靖正行了禮欲轉身,聞言便復又站住腳,抬頭看向丹纓,道:「殿下為何這麼問,莫非,是關心我小師姑么?」
何靖點點頭:「這是怎麼了?按理說不該如此,這種脈象,輕則昏迷,重則隨時都會……」
尉遲鎮見無艷倒好象做了壞事似的,便笑道:「那你們……可說完了么?」
無艷的容貌,在世人眼中自然是奇醜的了,如此又怎能用西施做比?
丹纓忍不住自轎中起身:「你……」
何靖雖然沒說完,尉遲鎮在旁聽的明白,又看無艷似忍著淚的模樣,便問道:「丫頭,我怎麼啦?」
這相似的話,尉遲鎮之前才跟丹纓說過,但是丹纓卻知道,何靖此刻所指的,跟尉遲鎮所指的並非一個意思。
丹纓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錯愕,但他是個頗有城府的性情,心中雖錯愕而惱怒,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對上何靖雙眸:「何太醫何出此言?」
尉遲鎮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見前頭有個極大而氣派的門首,門口還有兩尊石獅子坐鎮,門頭挑著大大地燈籠,門中出入的人,川流不息。
無艷急忙道:「不許說!」
無艷聽他問,便低下頭,低低道:「之前還沒有這樣厲害的,不知為何忽然就這樣了。莫非是師父給的葯也壓不住了……」
無艷正有此意,正要m.hetubook.com.com上前去問,卻見廊下有個小夥計匆匆而出,竟不偏不倚走到兩人面前,行禮道:「請問是無艷姑娘么?我們家主人有請。」
丹纓目送何靖身影消失,到重坐回轎中之後仍是狐疑不定,不明白何靖究竟是何所指。
何靖以為尉遲鎮必然是裝不適好矇騙無艷博取同情,自然就想戳穿他,誰知一握他的脈,才察覺脈象有異,何靖不由換了正色,定睛看了一眼尉遲鎮,又看看無艷,便又垂眸細聽。
尉遲鎮挑挑眉,道:「也沒什麼,我就是問一聲,無艷……」
何靖聞言,才精神一振,道:「好的小師姑,是什麼,你只管吩咐,我一定給你找來。」
無艷正盯著他,問道:「阿靖,你覺得如何?」
尉遲鎮問道:「你們家主人是?」
何靖看看兩人,望著無艷略有些驚慌失色的臉,本能地站到她身前,對尉遲鎮道:「我們在私下裡說話,大人為何忽然出現?」
何靖見無艷撇下自己,極為不滿,便踱步過來,不屑道:「他會有什麼事?不如我看看。」
何靖隨口說著,便搭上尉遲鎮的脈搏,誰知稍微一聽,便也隨之陡然色變。
何靖打鼻孔里哼了聲,沒好氣道:「說沒說完,關你什麼事,我們要說多久就說多久。」
無艷忙擦擦眼睛,尉遲鎮嘆了口氣,握住她手,自從懷中掏出帕子替她擦臉,道:「怎麼這樣讓人不放心呢。」
丹纓不由問道:「可是事關無艷姑娘?」
尉遲鎮看她一臉緊張,驀地想到計九幽之事,他自不喜何靖總是糾纏無艷,這倒是個借口。尉遲鎮便順勢道:「也沒什麼,只覺得胸https://m.hetubook.com.com口稍有煩悶。」
百草藥堂之中,那僕人接了無艷跟尉遲鎮,引兩人往後而去。
無艷獃獃地站著不動,任憑他幫自己擦乾了眼睛跟臉頰,她微眨雙眼看著尉遲鎮,他的臉容,半邊在燦爛的燈影里,半邊卻在陰影里,顯得又英俊,又幽魅,無艷心想:「一定不能讓大人出事,何況事情因我而起,我一定得救他。」
尉遲鎮見她可憐兮兮地,便笑著將她摟入懷中,輕揉她的頭:「傻孩子,生死由命,何必擔憂,何況有你這神醫在旁,我不會有事的,莫非我都相信你,你卻不相信自己么?不許再落淚了,我看了也會不開心。」
何靖卻已經後退一步,轉身邁步而行。丹纓聽得他的聲音,于夜色中幽淡傳來,卻是吟的一首詩,道:「艷色天下重,西施寧久微……可嘆,可嘆啊……」
無艷道:「我要冰麝,海底沉香,天山雪蓮,還有無心草。」
無艷定神看了會兒,只覺得眼前發花,有種琳琅滿目之感,尉遲鎮走到她身後,悄聲問道:「怎麼了?莫非是想要在此找那些葯么?」
「艷色天下重,西施寧久微,朝為越溪女,暮作吳宮妃……」,因為傾國傾城的容顏,本是浣紗女的西施從越國到了吳國成了宮妃,相助越王勾踐復國、成就一世霸業,王維的這首《西施詠》幾乎人盡皆知,但何靖在此刻說出來的意思,卻很是微妙了。
尉遲鎮聞言,便看向無艷,似笑非笑地說道:「啊,這位薛公子可真是有心人。」
尉遲鎮便輕輕一拍無艷的肩膀,道:「何太醫既然去找了,我們乾等著也無濟於事,走,咱們再去逛逛,別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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