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纓的神情有些不太自在，目光從無艷面上一掃而過，便對尉遲鎮道：「尉遲將軍，這麼巧，你回京了？」
老僕人笑道：「何止皇家，現如今天下何處不是這樣，肝膽相照意氣相投的便是極少。」
孫錦堂也隨之笑笑：「你說的是……」
高樓之上，孫錦堂坐在靠窗的位置，清楚地看到長街上兩人擁吻之狀。孫錦堂蹙了劍眉，一拍桌子，怒道：「真真不像話！混賬尉遲鎮，虧老夫覺得他還可靠……竟然當街作出如此之事，豈不是讓我的外孫女兒沒別的可選？！」
尉遲鎮見無艷一團熱情也漸漸地有被丹纓殿下澆滅的勢頭，當下咳嗽了聲，道：「殿下出門，必然是有事？我們便不耽擱殿下了……」
老僕人動容：「先帝……竟然不惜如此……怪不得當初尉遲鎮救駕有功，先帝卻不大肆封賞……當時我就覺得古怪了，原來是留待新帝啟用。」
老僕人道：「聽老爺的口氣，彷彿……覺得瑞陽王不錯？」
酒樓上孫錦堂演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長街上，無艷跟尉遲鎮乍然看到丹纓，都是一驚。
老僕人道：「您只說尉遲大人，那倘若換作是您，又會如何處置呢？」
無艷點點頭，道：「丹纓殿下，紫璃殿下現在好嗎？還跟你住在一塊兒嗎？」
老僕人道：「說起來這瑞陽王倒是很識相，居然知道來籠絡尉遲大人。」
原來，就在下山離開慈航殿的時候，尉遲鎮遇到了葉蹈海，他悄悄探問葉蹈海下崖底之事……葉蹈海躊躇片刻，看左右無人，才道：「這話你休要跟師父說，也不要告訴星華……我下去細細查探過，並沒有五師弟的行跡，我不死心，hetubook.com.com多留了段時間反反覆復找尋，後來上來的時候，卻看到昔日跟隨五師弟的那個女子……她也沒動手，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這種實話給他略有點冷冰冰的語調說來，叫人聽著有點扎耳。
丹纓說罷之後，眉端一揚，拔腿邁步便走。
丹纓見兩人赫然流露出「端茶送客」的姿態，臉上的神情便越發古怪，他看了會兒尉遲鎮，又看向無艷，最後竟露出一種惱羞成怒般的表情來，道：「好吧！我也不打擾兩位了！」
老僕人忍不住問道：「然而先帝駕崩之前，肯立顧命大臣，卻不肯立太子……這又是如何說？」
孫錦堂讚許地看他一眼：「你這份見識，比朝中那些只懂得吵翻天各為其主的臣子們要高明多了。」
孫錦堂道：「是不錯還是不對，再等幾日就可以了，瑞陽王忍了太久，只不知道他在這關鍵的幾天里，還會不會進退得當……」
老僕人笑道：「您還想給小小姐選什麼別的人？小小姐明明跟尉遲大人兩廂情願，瞧他們兩人在一起，何等其樂融融。」
無艷聞言，有點歡喜，便笑笑，忍不住問道：「他長高了嗎？」
孫錦堂咬牙切齒，彷彿真箇兒看到無艷被欺負的慘狀，一時氣得瞪了眼睛，怒道：「他娘的！誰敢對我星華不好？老子抄他的全家！」
老僕人忍不住問道：「那您看，東平王如何？」
孫錦堂轉頭，望著長街上的兩個人影，尉遲鎮抬手將無艷輕輕地摟在懷中……遠遠看來，都覺得兩人似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然而……
老僕人想了想：「您別忘了，還有一個小王爺呢。」
老僕人道：「和*圖*書您是說……尉遲將軍說服各位統將出城將沙匪們一舉擊破的事兒？這可是人人稱道的好事兒呢，您麾下那幾位大將，有幾個眼高於頂的，經過此事後，都對尉遲大人很是信服。」
無艷撓撓頭，道：「我不懂，反正丹纓殿下性子很古怪，當初在天龍山莊也是，動不動就發脾氣走開……我都不知道哪得罪他了。」
尉遲鎮似笑非笑，道：「正好相反，恐怕丹纓殿下正是因為你跟他說的太少了。」
老僕人笑道：「哪裡敢，這也算是近朱者赤，跟著老爺，耳聞目睹了些，便學的聰明了。」
老僕人恍然有所悟：「這是不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之意？」
丹纓聽她主動開口，才似發覺無艷在場一般，轉頭看向她，道：「無艷姑娘，久違了。」
孫錦堂低聲道：「正因為我的珍兒沒了，沒想到上天沒有全把我這個冷倔的老東西忘了，把小星華又送到我的面前來……我……我自然得多為她著想，想要把全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丹纓見她出口便問紫璃，不由面色微變，道：「阿璃很好，現在也跟著我。」
孫錦堂道：「先帝看人還是極準的，把尉遲鎮留下來給他的兒子們用，尉遲鎮如今丟官罷職，過幾日不管是誰繼位，首先要做的便是封他，尉遲鎮所受的是新帝的封，承的是新帝的恩，自然會對新帝感恩戴德，之前先帝將尉遲鎮削除官職，便是在替他的兒子們準備后招啊。」
無艷也跟著說道：「啊……是……」無艷有心說改天若有空的話，想去看看紫璃，可是見丹纓那冷峻的神情，舌頭便不知為何竟動不了。
老僕人心頭一凜，孫錦堂和圖書望著樓下人頭攢動，好一派繁華盛世景象，不由說道：「先帝命我進京，意圖是我在軍中的威望以及安西軍的軍勢鎮住面前的局面，不然的話，兩虎按捺不住相爭，卻不是兩虎之間必有死傷了……而有我在，不管是瑞陽王還是東平王，都不敢輕舉妄動。」
老僕人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卻見底下那青年衣冠整齊人物出色，一襲白衣在陽光之下彷彿反光般，隱隱地遍體生輝，殊然出眾，老僕人脫口道：「是東平王！」
孫錦堂語塞，面上卻流露幾分傷感。老僕人自覺失言，便道：「我只是隨口說說……老爺你別介意。」
孫錦堂嘆息道：「是啊，所以我說先帝看人是極準的……」
無艷不知不覺說到「天龍山莊」，忽然之間神情一變，便想到了上官蘭台。
孫錦堂雙眸微閉，道：「東平王……匣內寶劍，石中美玉，只不過……未出鞘卻鋒芒外露，須知過剛易折……若是好好雕琢的話，未嘗不是……」孫錦堂說到這裏，轉頭看向窗外，忽然面露詫異之色，道：「咦，那是……」
丹纓神色稍微正常了些，淡淡道：「嗯……尚可。父皇駕崩，近日才得出府。」
這些話卻是明知故問，尉遲鎮望著東平王殿下臉上那一閃消失的尷尬之色，回答道：「正是，尉遲鎮奉先帝召入京，殿下最近可好？」
孫錦堂笑道：「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孫錦堂道：「咱們就靜靜看戲吧，先帝把他的兩個兒子趕上戲台，讓他們各出法寶，演得好的，演得不好的，一目了然……」
孫錦堂挑了挑眉，不以為意：「臨江王紫璃？他還不過是個小毛頭，自會wｗｗ•ｈetuboｏｋ.com•ｃｏｍ知道滿地抓土玩耍的年紀，也看不出才學道德等，怎麼說也越不過他兩個哥哥。」
丹纓皺了皺眉，似不太願意回答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但卻仍答道：「還好，我跟他朝夕相處的，也看不出來高是沒高。」
孫錦堂道：「我的小星華這般出色，怎麼能跟著他這樣的迂腐不堪之輩？當初在玉關他做的事兒老夫可記得清清楚楚。」
老僕人點頭，道：「老爺你說得對，每個為人父母的，又何嘗不是這麼想的？有您給小小姐打算，是好事，省得別人以為小小姐無依無靠的，低看了她……我聽人說，那青州府的尉遲家也是大族，大家子的人都是很難對付的，倘若真箇兒嫁了過去，那邊以為小小姐是個孤零零的，對她不好可如何得了。」
孫錦堂眯起眼睛：「不錯，正是他。」
孫錦堂面上全無笑意，道：「交情這回事，對皇家來說，是能利用跟不能利用的區別。」
尉遲鎮微微一笑，他跟這位王爺似乎也沒什麼共同語言，當下見冷場，便看向無艷。無艷見了丹纓，唯一所想的一件事就是紫璃，見尉遲鎮似示意自己開口，無艷當即便道：「丹纓殿下，你好啊。」
老僕人道：「這樣巧？不過我聽說，東平王彷彿跟尉遲大人和小小姐都有交情。」
老僕人吃驚之餘，含笑搖頭：「這不是私底下說說嘛……也未必的，您又忘了小小姐叮囑您少動肝火了么？」
孫錦堂反應過來，忙深吸幾口氣，道：「罪過罪過……我最氣有人對星華不好……罷了罷了，消氣……」
尉遲鎮見她表情異樣，笑容陡然全無，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尉遲鎮凝視無艷的臉，舌尖上有一句話很是猶豫和*圖*書，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
孫錦堂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對先帝而言，他再英明，卻也是人父，要看人，不免有失偏頗，又因為之前太子的事，二王爺的事在先……先帝是怕棋差一招啊，故而才特意召我進京。」
孫錦堂呼了口氣，道：「之前瑞陽王派人相，雖然是有籠絡尉遲鎮的意思，卻還因為知道了星華跟我的關係，想要藉機討好。瑞陽王，的確是個聰明人，之前太子鋒芒畢露的時候，他按兵不動，在太子跟東平王之間左右都不得罪……殊不知，太子的倒台，也跟他脫不了干係，如今正是分勝負的時候，成王敗寇在此一舉，瑞陽王自然不敢放鬆。」
孫錦堂大搖其頭：「我說他迂腐，便是迂腐到這點上，尉遲鎮他對得起全天下，但對得起我的小外孫女兒么？我的小星華如此可人疼，他居然狠心不第一時間前去救援，唉……」
老僕人正入神聽著，見孫錦堂欲言又止，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然而他身子畢竟不如孫錦堂強健，眼神也大不如，只隱隱看到尉遲鎮跟無艷身前，彷彿有個人影站立，老僕人道：「老爺看到誰了？」
老僕人倒了一杯茶，孫錦堂接了過來，轉頭看向街頭那兩人，悻悻地又道：「說起來尉遲鎮也是個混賬，進了京，居然不趕緊去參拜老夫，偏會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拐帶壞我的孫女兒，虧得他還是什麼大族的出身，我看也跟那些弔兒郎當的兵沒什麼兩樣。」
老僕人道：「那不知道東平王是真的偶遇呢，還是……」
無艷愕然，望著丹纓挺直的背影消失眼前，不由問道：「鎮哥哥，你瞧他……好像我們又說錯話得罪了他似的，我已經盡量少說話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