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程子良，我獨自跑到北京去，他知道了一定會生氣吧。

我累了。

不論我在北京怎麼做，她都會告訴程子良，我去北京見蘇悅生了。

「什麼？」

可是此時此刻，我拿起電話，並不像從前那般歡欣喜悅，反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讓我本能地保持緘默。

我爬起來接聽，在北京的幾天，他偶爾也會打電話來，那時候我總是找個理由從蘇悅生身邊走開去接電話。我做得很小心，蘇悅生似乎並沒有起疑。

年輕時總會有這樣的勇氣，敢於和全世界為敵。

一個再牢固的水罐，如果每天敲三遍，終於有一天，它會破成碎片的。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原因，還有什麼原因會讓她這麼做？

明天，明天再想吧。

我突然醒過來，是手機在振動，是程子良打來的電話。

振動？

半夜我醒來，口乾舌燥，渾身無力，我想我是病了，我掙扎著把電話拿起來，通訊錄里一個號碼一個號碼翻過去。我媽住在醫院里，朋友們這時候一定都睡了，我看到m.hetubook.com.com蘇悅生的名字，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我唯一能夠指望的人，甚至只有蘇悅生。

我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從腦海里趕出去。

我在返程的飛機上，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程子慧她會騙我嗎？她說為了利益，她並不想見到婚姻給蘇悅生添上一重助力，所以她才讓我去北京。

我甚至可以冷靜而理智地回想過去的種種，我和程子良在一起的時候，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少，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多。如果他真的愛我，如果我真的愛他，我們不應該是那樣子，也不會變成今天這樣子。

我想破頭也想不明白。

「死裡逃生，必有後福。」我媽容光煥發，「你瞧著吧，將來十年，媽一定還有得掙大錢。」

我把電話掛上，縮回床上睡覺。雖然明明是夏天裡，但我只覺得渾身發冷，這種冷像是透到了骨髓裡頭。我把身子蜷起來，像嬰兒蜷伏在子宮裡，我把被子一直拉起來蓋過頭，以為自己會哭，但終究沒有hetubook.com.com，我只是迷迷糊糊，再次睡過去了。

如果程子慧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有那麼深沉的心機，他會怎麼做呢？

所有我煩惱的一切問題，所有我頭痛的一切問題，明天我再想吧。

我說：「不錯，我去北京見蘇悅生了。他樣樣都比你好，所以，最後我選了他。」

我是真的累了。在這種殘酷又乏味的遊戲中，我終於理清了我的心。縱然沒有蘇悅生，縱然沒有任何人，我和程子良也是終究會分手的吧。從前我的信心真是天真得可恥，愛情這種東西，沒什麼考驗可言，因為它很容易就破碎了。我還年輕，我無法想象自己將來漫長的時光都要跟程子慧的謊言糾纏。

程子良是很好很好，但我已經累到不再愛他。甚至，我都有些懷疑，我之前到底是愛上他，還是愛上那個白馬王子的假象。

是的我心虛。

我知道，永遠會有下一次。程子慧鐵了心跟我過不去，她會一次次操縱這樣的事情。

我一直瞞著他北京的事，他應該一直以和圖書為我在本地。在這時候，我突然心裏發冷，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爆發。

「你去北京幹什麼？」

在這一刻，我突然心灰意冷。當程子良到學校來找我的時候，我仍舊相信我們有繼續的可能，如果有高山橫亘在我們面前，那麼就把山劈開吧；如果有大海阻擋在我們面前，那麼就把海水汲干吧。

我回到家中昏昏沉沉睡了一覺，在夢裡有各種各樣迷離的片斷，似乎我被困在一片密林里，怎麼也走不出去。我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吸引，它嗡嗡地響著，像蜜蜂又像是某種振動。

這次他或許真的會相信，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我獨自坐在街心公園裡，想要把思緒理一理。正是黃昏最熱的時候，熱烘烘的空氣挾裹著汽車尾氣難聞的焦煳味。現在我應該怎麼辦呢？

而我無從分辯，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來，程子慧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和語氣來告訴程子良。

我下了飛機就去了醫院，我媽精神很好，興奮地告訴我說，有一家公司願意跟她合作，分擔債務，而www.hetubook.com.com那家讓她踏入圈套的空殼公司，也依法進入破產流程，財務負責人出面自首，沒有人來追究她的責任。

我頭皮猛然一緊，他知道了？

我想程子慧也許就是希望達到這個目的，畢竟她從來就希望拆散我和程子良。

起碼，他不會讓程子慧一次又一次傷害我。

幸好這種煎熬非常短暫，而且已經暫時告一段落。我心裏漸漸清涼，幸好還有程子良，幸好還有他，他簡直是這污濁塵世的唯一光亮，我願意等待，願意付出，就是因為程子良還在那裡，我們相愛，這比什麼都要重要。在很多時候我一遍又一遍對自己重複這句話，重複到自己都快麻木。

我把電話撥過去，迷迷糊糊地說：「我好像病了。」

「你從北京回來了？」

在後海邊，蘇悅生那深深一吻，讓我明白了他的心。我雖然跟他接觸不多，但知道他是個特別難惹的人物，畢竟程子慧在他手下都只有吃虧的份兒。如果他知道我騙他，他會怎麼做？

程子良在電話那端亦有短暫的沉默，過了片刻，他才hetubook.com.com問我：「你回來了？」

他怎麼會連我陷入困境都一無所知？他甚至沒有蘇悅生對我細心體貼。想到蘇悅生我總是下意識迴避，「蘇悅生」三個字是我最不應該想到的。但我現在需要一把刀來斬斷亂麻，蘇悅生就是那把刀。

也或許，當時陳明麗的死，讓我們在彼此最虛弱的時候相見，就誤以為那是真的愛情。

在電光石火的剎那，我突然就懂了，程子慧，程子慧早就計劃好了一切。她知道我一定會承受不了壓力去北京，所以她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程子良在電話那端長時間沒有說話，最後他說：「如果你說不是，我會相信的。」

我對著電話那端的程子良乾脆利落地說：「你愛信不信，反正我們完了。」

我想一定是程子慧兌現了她的諾言，才會解決得這麼順利。我胡亂順著我媽的話頭應和了她幾句，然後借口回家洗澡，離開了醫院。

「你在哪兒？」

但這一剎那，我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沒有高山，沒有大海，我們中間不過有個程子慧，但一個程子慧，已經比得上千山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