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三節

高嚴見陸希眼睛骨碌碌的轉著,輕輕一笑,將她放在床上后,轉身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扯了一塊棉布給她擦頭髮,「以後晚上別洗頭了,會著涼的。」
穆氏笑著問:「大娘子,要不要喝點水、吃些東西?外頭估計要鬧上一陣呢。」
高回一把接住,看清上面的問題后,一下就苦了臉,「今有田廣十五步,從十六步。問為田幾何?」高回淚流滿面,這是算經上的題目?他最怕算術了!偏偏鑰匙就這麼大喇喇的掛著,在場那麼多大男人,沒一個不好意思直接去拿,只能硬著頭皮解答了。
幸好高嚴沒辱沒了陸琉親傳弟子的名聲,對眾人的提問基本都能對答如流,做出來的詩詞不算很好,也不至於淪落到打油詩的境地。王珏和顧律互視了一眼,含笑讓眾人進去了,陸元澈平時行為不羈,選女婿還是比較靠譜的,作詩嘛,原本就是雅戲,做的好是錦上添花,不好也無關大局。
旁人迎親,等待眾人的都是娘家人的殺威棒,陸家的殺威棒打在身上比雨點還輕,可前面那幾道關卡比殺威棒有效果多了,高嚴最後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衝到陸希閨房的時候,恨不得抱了陸希就走,逗得大家一個個都笑彎了腰。
高嚴領著陸希出門,拜見過堂上陸希父母的牌位后,就出門了,登上喜車前,司漪取出羃離給陸希披上。喜車回高府的時候,路上不時的有人攔路,普通百姓就撒銅錢,若是來者自稱是新娘家的親戚,一律給銀錁子,喜得眾人不停的贊高家大方。
穆氏、春暄、煙微,有的幫陸希脫衣服,有的散開她的頭髮,有的則用柔軟的棉布,蘸了溫水給卸妝,等禮服簪環全部卸下后,陸希才徹底鬆了一口氣,披著寢衣往浴室走去,剛入浴室就聞到一股熟悉的硫磺味,「這是湯泉?」陸希驚訝的問。
高嚴直接將花和_圖_書箋丟給高回,「你說好,那就你回答吧。」
高嚴示意下人們退下后,雙手扶住陸希纖細的腰身,因剛洗過澡,陸希的髮絲散開披在身後,在暈黃燭光的輕覆下,柔白如玉的肌膚彷彿透明一般,「累嗎?」
高嚴見她握著杯口的手指都有些發白了,直接拿走了她的杯子,親了親她的手指,「皎皎,你怕我?」
穆氏對小雀吩咐道,「去外面看看,若是出題真太難了,就去外院傳個話。」
盛裝打扮后的陸希,美得讓人屏息,和高嚴坐在一起,彷彿一對璧人,光彩奪目,「玉璧明珠——」顧律的夫人是蕭令儀的閨中密友,喃喃出這四個字后,驀地撇過了臉,用帕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淚珠。聽到顧律夫人這句話后,在場年長些見過蕭令儀的女眷們,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紅了。
阿劫對他笑,露出了一口整齊的小白牙,高嚴會意的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金錁子放到了阿劫手裡,阿劫這才笑著說:「阿姑們說,阿叔只要把這三道題目都答上,你們就可以拿了鑰匙開門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三個摺疊整齊、芳香撲鼻的精美花箋。
「阿姑,你放心。」高嚴鄭重說,手緊緊握著陸希的手。
世家女子禮儀是從小學起,這種品服大妝穿戴的時候並不多,可幾乎每個人都是從小就穿戴慣了的。陸希六歲的時候,就在三伏天穿著一身厚重的禮服,在禮儀導師的教導下,不折不扣的學習各種祭禮,還要防止汗水將妝容弄花,什麼時候能做到讓女師認可,什麼時候才能解放。
「還好。」陸希也不是第一次被高嚴這麼抱著,可今天情況不同,她忍不住想往後退。
「皎皎,你先梳洗下,我先出去下。」高嚴等眾人都出去后,對陸希說。
作為新郎,高嚴這一天要比新娘忙多了,陸希在吉時差不多的時候,和*圖*書就被大家趕到了新房裡,穆氏陪著她,而春暄和煙微領著丫鬟們守在閣樓外,陸希坐了一會,就聽到門外隱隱傳來的喧嘩聲。
新居外高家的酒宴依然在繼續,高囧成親時候,高威大擺了九天流水席,這次高嚴成親,高威準備擺上七天,今天才是第一天,很多高家的舊部們,都在和高威、高囧喝酒,高嚴身為新郎不用全程陪,迎完新娘后,去拜見下長輩也是必要的。
「阿兄?」陸希手腳軟綿綿的走到新房的時候,就見高嚴也梳洗完畢,換了寢衣坐在新房裡了。
「不了。」陸希搖頭,心頭有些莫名的感覺,前世今生結婚卻還是第一次,要是爸媽和阿娘耶耶都在該有多好。
高囧今天也是一路陪著高嚴,見這陣勢,心中也暗暗同情自己二弟,有這麼多滿腹詩書的親眷就是悲劇,整個大宋絕大多數名士大家,今天就都到場了吧?高威原本給高嚴準備好幾個寒門士子,就怕陸家為難,可這些士子一看到這些人,一個個心跳加速、面紅耳赤,恨不得撲到那些人腳下,要拜他們為師,哪裡還想的起幫高嚴?
「仲翼,我這個侄女兒就交給你了。」陸止對高嚴感慨說道。
「嗯。」陸希洗了頭、洗凈身體后,就舒服的泡到溫泉水,裏面還放了些活血芳香的香料,陸希不由舒了一口氣,還是阿姑想得到自己,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在湯泉的浸泡下,漸漸放鬆了,不一會就暈暈欲睡了,還是春暄扶著她起來。婚床已經收拾乾淨了,被褥也換上了乾淨的了。
婁夫人和樂平招待的女眷,高威得意洋洋的領著來客去參觀兒媳婦的陪嫁書閣,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陸家歷代先祖的手抄本和陸琉臨摹的《錢本草》吸引了。
就在大家愣神間,一名粉妝玉琢的小玉娃娃突然跑了出來,奶聲奶氣的對高嚴說:「阿叔,https://m.hetubook•com•com給紅包。」
「我——我要喝水。」陸希不習慣睡前吃東西,但是這會說不吃,貌似也不對。
「阿娘,你放心,我們都有數呢。」顧秋華篤定道,「這些題目也不是太難,過段時間就能出來的。」
新房裡,小雀過段時間就會向陸希稟告外面的情況,還笑嘻嘻的拿出好幾個金銅錢對陸希說:「大娘,郎君可真大方,撒錢的時候都是撒金銅錢的。」
高家受外族影響頗深,有鬧洞房戲婦這一習俗,但高威先後迎娶了兩個媳婦,這一流程上根本沒有人敢上前,一個是皇帝的女兒,一個是三公的女兒,換誰都不敢戲弄,萬一人家婚後不爽,打一句小報告,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在和高嚴共飲合卺、同食小豕后,兩人再次夫妻對拜,最後一起坐在了喜床后,高家的女眷們撒帳,眾人都很小心的避開了新人,厚厚的金銅錢堆滿了整個婚床。
「嗯。」陸希點點頭。
等到了高家后,兩人先拜過豬枳和爐灶、天神地詆、高家的列祖列宗,再拜見父母后,方夫妻對拜,等夫妻對拜后,高嚴又領著她去拜見高家的尊長、以及觀禮的賓客。陸希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親眷和重要的賓客見過一遍后,心裏就記下了絕大部分。
「阿劫?」高嚴彎腰抱起小胖娃,「你怎麼來了?」
過了男賓一關,到了內院,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想著女孩子總比男客好打發,卻不想內院大門被一把大鎖牢牢的鎖住,而鑰匙居然就掛在鎖下。眾人面面相覷,這算什麼?
「拿去玩吧。」陸希笑著說。
來訪的女眷也和陸氏姑侄一樣,穿著正式的禮服,貴夫人們同陸止、七祖姑等人說笑,小貴女們則圍著陸希和陸家幾個未出嫁的小娘子旁逗趣,一身數十斤重的禮服,絲毫對這些貴夫人、貴女的舉止產生任何影響,眾人言行依然https://m.hetubook•com•com優雅從容,偶爾還能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上一口水潤潤唇。
「是。」
「沒有。」陸希搖頭。
放眼望去,來訪者無論是婦人還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幾乎都是一色的花釵翟衣,唯一有區別的就是頭上花釵寶鈿的數量,以及翟衣上的綉紋和綬帶的顏色,偶爾有幾個穿著大袖連裳的只遠遠的站在外圍,根本湊不到中心,倒是有幾個穿著庶民禮衣的女郎,被眾人圍著說笑,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當朝名士大家的妻女。
底下迎親的人糾結,大門內閣樓上的人看的樂不可支,「哈哈,那個人好逗啊!」
除了少數幾人鬆了一口氣外,其他人的心反而都提起來了,能和陸家大娘子玩到一起的貴女,哪個不是滿腹才華的?這些小貴女不用學文章政論,反而有更多的時間鑽研雅戲,高嚴心裏有預感,她們出的題目只會比顧律更難。果然花箋一打開,就是一排雋秀端莊的蠅頭小楷。
陸希在感懷,門外高嚴過得可不輕鬆,旁人攔門差不多都是年輕人,可之前顧律感懷好友陸琉去的太早,有意想給陸希撐腰,給高家一個下馬威,居然親自站在門口守門,王珏和陸琉私交也算不錯,就跟著顧律一起湊趣,同時還有幾名陸琉生前的名士好友,這些人不是炙手可熱的權臣,就是當世的名家,風度翩翩往門口一站,饒高嚴天不怕地不怕,都頓覺壓力山大。
「是的,觀主說,大娘子累了一天,泡點湯泉比較舒服,所以讓人去別莊運了湯泉送來。」春暄說。
「好字!」高回脫口贊道。
高嚴還在穿禮服,男人的禮服沒有女子那麼繁複,高嚴身著玄色深衣,纁色下裳,頭冠爵弁,襯著如冠玉般的容貌,越發的儀容不凡、英氣勃發,眾人紛紛贊其為人中龍鳳,連高威見到兒子如此,都有一瞬間的晃神。等快到吉時,高嚴就帶著一群高家堂兄弟浩浩蕩hetubook.com.com蕩的往陸家走去,高家的侍從們每人背了一筐銅錢,一路上撒喜錢,惹來了無數孩童歡天喜地的跟著他們的車隊拍手唱歌。
婁夫人見時辰差不多了,就笑著讓女眷們出去了,也該讓新人休息了。
「你們要有點分寸。」顧律的夫人捏了捏愛女的鼻子,「可別人耽誤吉時了。」
比對起陸家熱鬧中還帶著文人特有的含蓄文雅,高家就顯得外放熱烈了許多,也更符合後世對婚禮的概念。高家是當之無愧的武官之首,高威是中護軍,從品階上來說要比四征將軍要低一等,可論實權四征將軍在某些時候還需要看他臉色,他嫡次子成親,兒媳婦又是陸家的嫡長女,婚禮的氣派並不亞於三年前高元亮和鄭琬琰大婚。
但高嚴一把抱了陸希,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幾乎是貼著陸希的面頰問的,口鼻間盈滿了如蘭似麝的芬芳,他眸色漸深,可思及前幾日施溫給他安排的觀看「好戲」,讓他又不敢輕舉妄動,隔著薄薄的寢衣,掌下的肌膚溫香膩人,纖細的腰身幾乎盈可一握,似乎稍稍一用力,就會把她折斷,皎皎是他的寶貝,他不能太衝動,不然會傷了她的。
陸止微笑頷首,「吉時快到了,你們走吧。」
「但是今天上了很多髮油嘛。」陸希說,為了固定髮髻,春暄可以卯足了勁,足足給她刷了一瓶的髮油。陸希拿了杯子后,就喝了一口,就沒喝了,但手還是牢牢的握著那茶杯。
整套流程全部結束后,已經是三個時辰后的事了,這時陸止的禮服也穿戴完畢了,陸家的客人幾乎都到了。陸氏嫡長女的婚禮,參与的客人自然份量極重,王珏、謝芝、顧律……大宋所有位高權重的文臣全到了,同時還有不少各地聲名遠揚的名士大家,也在受到陸府請柬后,從外地趕來了,一時間琴音潺潺,文人雅客在曲水流觴間,談笑風生、吟詩論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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